噬魂----风絮

作者:  录入:08-25

  “无名,既然你无名无姓,我便唤你无名可好?”云骞对著天空,呼喊,声音是少用的高调。
  “无名,我不是要给你起什麽姓名,只是个称谓,无关其它,可好?”云骞慌乱的补充,即使他知道这白色的妖精就在身边,依旧是害怕其离去的紧张。
  “随道长。”沈闷的声音顺著风,缓慢的传至耳际,云骞已无暇去猜测这声音的源头究竟掩在黑色的哪一方。
  铜镜的冰冷贴在身上,夜的微凉,让云骞似是清醒过来。但这清醒却不能让云骞好过半分,无名的样子,无名的声音,无名的冷漠,无名的寂静,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针针刺痛著云骞。他无法知晓,仅一日,他怎可是数十载般的沈浸,他不能参透,寥寥的数语,怎能将自己这般扰乱。
  无力的叹出声来,云骞想起师傅说的劫难,世间的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那些痛苦。或许,这便是他的劫,他的磨难。
  “无名……”低喃的声音,在无尽的黑色中,被吹散。

  噬魂(6)

  露珠沾湿了暗色的衣角,云骞抬手,将清晨刺目的阳光挡在面前,胸口因整夜拥著铜镜的睡姿,有些闷痛。云骞起身,走至溪旁,朦胧的睡眼,映在浅青色的溪水中,举手投足间恢复往常的超然洒脱。
  忽的一股浓重的妖气迎面,云骞蹙眉。深黑色的雾状体急速的飘过眼前,云骞顺著恶臭的气息,飞奔而去。
  不远处,高耸的杨树上,云蓦长叹,希望这障眼法能瞒过木讷的师兄吧,云蓦暗暗想道,十五天後便是师傅大寿之日,以师兄的步伐,不足十天定能到达云清观,他要如何让师兄二十天之内不能回观。云蓦抚额,师傅真是交给自己一个大难题……
  如今,只能希望安家的妖精能缠住师兄了……
  黑雾在十里外的一家庭院门口停了下来,不等云骞有所反应,它自行的於云骞眼前消散得了无踪影。云骞掩住一丝的不悦,这障眼法做的精妙,施法之人怕也并非常人。
  “道长,您定是来为我家大小姐除妖……不,治病的吧!”门仆见云骞,赶忙的向前问话。
  自这门外并不能察觉丝毫的妖气,这除妖又从何而来。云骞不语,只微微福身,随著门仆一起入内。既是费力的引我至此,那便是进去一探又何妨。
  这是安家的别院,虽不似余家那般的奢华,却也是亭台楼阁,布置的精妙。
  “道长,这便是我家小姐的闺房。”门仆在一间略显偏僻的房间门口停下,门上布满了黄色的符咒,一个个扭曲的图案将这镂空的门框,遮的阴森。
  “小姐,小姐,道长来给您看病了。”门仆聒噪的声音,门里却是完全的安静。
  “道长,小姐怕是已经睡下了,您在安家休息一晚,明日再来可好?”门仆小心的询问,言语间隐忍著的是明显的恐惧。
  云骞颔首。
  安家的客房虽然不大,却也整洁干净。云骞端坐於床上,闭眼提气,三魄游神於体外,一路畅通的飘至安小姐的门外,正要向屋内跨步,先前的那道道符咒骤然的凌空悬起,直直的刺向透明状的云骞。云骞曲起两指,刚要结印,突的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将云骞生生的逼回肉身。
  云骞睁眼,口中点点血腥。这符咒理应是为防妖精而设,怎会伤及人类的魂魄。这安家小姐的闺房处又怎会有婴儿的哭声,这哭声虽由凡体发出,但其中却是百年冤魂的怨气。怕是安家小姐私有身孕,让这与安家结怨的仇人趁了机会。
  难怪安家对自己如此礼遇,这妖孽,定是夺了不少修行人的性命。
  强行的运气,体内的气息平稳了许多,但这三魂七魄是凡人的元神,伤了魂魄却不是一时能复原。是自己大意了,竟在尚不识虚实时,便逼出魂魄,若不是多年的修行,魂魄的归位已十分熟练,怕是要伤得更重,自己何曾如此莽撞……昨夜的迷乱,此时仍不能安定吗……
  掌心贴上,焐了整夜也不见温热的铜镜,冰凉的触感让云骞稍稍的心安。

  噬魂(7)

  入夜,微凉。
  云骞仰面的躺在床上,向来浅眠的他,毫无睡意。午时的窥探让云骞心中的担忧更重,显然潜入安家的并不是普通的妖精,纵是自己云游数十载,也不曾见过这般隐蔽却疯狂的妖精。
  低幽的哭声,缓缓传来,夹著女子无助的悲鸣。
  “救救我的孩儿……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儿……”
  窗外是安静的夜,只有,轻风摇著树枝,树叶稀疏的拍打声。
  “求求您……求求您……”
  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云骞优雅的坐立,不见一丝慌乱。
  “安小姐,请你告知贫道原委。”眼前是空无的夜色,云骞径自的说著,是自言自语般的平静,耳旁的哀求声也停止了哭泣。
  “道长,我与阿牛本是两厢情愿,无奈父亲却嫌其家贫,硬生生的将我们拆散,如今阿牛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连他唯一的骨肉也保不住啊……”
  云骞蹙眉,这些情爱的琐事,与他何干。
  “安小姐,你可知道,害你幼子是何人?”
  “我不知道……不过,那魂魄似是多年前,因通奸被安家老祖宗沈河的女子……”
  又是这不得泯灭的仇恨。
  “安小姐,贫道这便随你同去。”怕是再拖几日,魂魄便是能回,也归不去体内了。
  房门外的符咒,在月光下,显得的狰狞。
  “你可知这符咒是何人贴上去的?”云骞咬破食指,划过黄色的符纸,鲜血所过之处,张牙舞爪的字符均是化作粉末,消散在风中。
  “二姨娘,我亲眼看到她贴上去,之後,我便再不能跨进房门。”似是想起当日的情景,安小姐的声音中杂著愤怒以及,惧怕。
  云骞不语,精致的房门骤然的大大敞开。屋内端坐的便是腹部微凸的安大小姐,青紫的脸色,唇上极致的豔红。污浊的水珠顺著散开的长发,一滴滴的落在大红的棉衣上。
  “又来一个?本姑奶奶最近人肉吃的有点腻了……”挑起柳叶的弯眉,眼睛缓慢的睁开,殷红的眼眸处,点点的渗出血迹。
  咒语初起,冷色的光晕随著袖摆,溢满整间房屋。云骞正待屈膝盘腿,“安大小姐”已是直直的飞扑而来,黑褐色的指甲贴著云骞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快要完成的结印生生的被打断。
  云骞快步的向後退去,单脚抵墙,轻身自垂直的墙上行走,将挂著的古画踩得污黑。“安大小姐”并不著急,如游戏般悠哉的向云骞吐射透明的水箭,平整的墙上是下大大小小的坑洼。
  “你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安家没有人性!我肚子里的可是他家大少爷的骨肉啊……”提及往事,纵使已过百年,也是落下清泪。说罢,她并拢双掌,无数的水柱自其体内涌出,杂著毒打声,谩骂声,啼哭声,满是怨气的黑色。
  这些冤魂,由於过重的怨气,已逃离了阴间的掌控,他们於人间,若是不被收服,怕是百年也不得消散。云骞暗想,许久未见这般深重的怨恨了。
  凝起心智,云骞按下已结疤的手指,殷红在掌心画著复杂的符语。摊开手掌,金光四射,水柱被打散在空中,落在地上的浅绿色的河水。

  噬魂(8)

  金色的光束打在四肢,不曾危及生病,但“安大小姐”的腹部却有几许鲜红往外溢出。突的有婴儿哭闹的声音,云骞一惊,急忙的收回手掌。“安大小姐”重咳了两声,自地上费力的爬起来。
  “你们都去死!”似是被腹中胎儿的不安份所激怒,“安大小姐”提高了音调,嘶哑的喊叫。
  云骞扬手想要去护著胎儿,却被突来的水球困了起来。散著臭味的水体将云骞整个的包裹住,云骞默念,想要挣开,胸口骤然的一阵抽痛,必是那符咒伤及魂魄所至,无力的感觉开始弥漫全身,云骞几近窒息。
  尘锡,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尘锡,谁是尘锡,你又是谁,为什麽要哭……
  尘锡,不要去……
  去哪?我哪都不去,不要哭了好吗?伸手想要为眼前悲伤的人儿拭去眼泪,却发现手指自那清秀的脸上,穿透了过去。
  梦,又是梦。为何要让我重复的做著这样的梦,为何如此却又不肯让我看清你的相貌,尘锡是何人,为何你唤著这个名字的时候要落泪,为何你落泪时我会心痛……
  “道长……”
  “快来人啊!道长醒了!”
  头很重,云骞睁眼,茫然的看著眼前忙乱的人们。
  “道长,您舍身救出小女,这大恩大德……请受老夫一拜”眼前这正要曲身拜下的老人就是安老爷了吧,云骞有一瞬的恍神,随即出声制止。
  “安老爷,莫要客气,这是贫道分内之事。”起身想要去搀扶,却是浑身的酸痛。
  “道长,您好生躺下……”安老爷赶忙的走至云骞身旁,殷切的端茶让云骞喝下。云骞颔首,不再礼让。
  “道长,您休息,有什麽事知会一声便好。”安老爷细心的嘱咐,转身领著仆人离去。
  “无名,可是你救的我?”云骞低声的询问,除了无名,他想不到还会有谁能救的了自己。
  “无名……”等了许久仍不见有反应的云骞,再次的唤出声来。
  “我没有要救你,只是不想那浑水沾染至镜面。”苍白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那音质冰凉的贴切,让云骞有著,无名就躺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无名,谢谢你。”云骞怀抱著铜镜,嘴角漫溢著笑意。
  白衣扬起,无名轻步的走向床边。未想到无名会现身的云骞,侧目望去,似是梦境中。
  “这个,你服下,可助你疗伤。”白皙的掌心摊开,丹药圆润。
  “这,可是你的内丹?”云骞小心的询问。
  无名轻拧秀眉,径自的将丹药丢至云骞身前,“是又如何,既让你用,你便吃下就好,我不在乎这百年的修行,待你痊愈,好赶紧离开。”
  未等云骞开口,无名已是消了踪影。
  云骞托起内丹,有些颤抖的放入口内。本可一口吞下,云骞却是含著,待其慢慢的融化。
  精修百年,成一丹。苦涩的味道,在胸口涌起阵阵的暖意,云骞闭著双目,似是在体会这百年修行的艰辛。

  噬魂(9)

  看见那精灵的内丹,云蓦差点从树上掉了下去。若不是自己仔细的追查过这伤药,定是不会知道,安老爷仅换了一问药材,便将这上好的疗伤佳品制成慢性的毒物。那,这修行不过千年的精灵又是如何知晓……本想就著这安老爷的邪念,困住师兄几日,等过了师傅要求的期限,回到观中自有医治的方法。可现在……云蓦叹气。
  三日後,即便伤药被换成了毒药,云骞的伤势也已痊愈大半。
  “道长……”柔声细语,女子特有的温暖气息。
  “安小姐,找贫道有何事?”巧妙的躲开女子倾向自己的身躯,粉色的袖摆扬过面颊,厚重的脂粉味道。
  “道长,不必如此见外,唤小女子梅儿即可……”三寸金莲移步至云骞的身前,弯腰为云骞斟茶,胸口的衣领处,春光无限。
  “安小姐……”云骞拧眉,如此的场景,从未遇到过。
  “道长……都说了,叫人家梅儿……”安梅娇嗔得责备道,拿起茶杯,妖媚的迎向云骞,“道长,喝茶……”
  云骞无措的想要推开安梅,抬起手来,却又无处落下。只得咬牙接过茶杯,浅酌。
  “道长……”安梅收起戏谑的表情,眼底隐著一丝哀伤。
  “道长……可莫要怪梅儿……”踉跄的後退几步,安梅挑起胸间的衣带,手指颤抖间,裙衣滑落。
  “你……你这是……”纵使一阵心慌,云骞也是将这原由猜出了八分,怕是想要走出这屋子,也并非易事。
  “道长,梅儿也是想要救你……爹爹他……”提及父亲,安梅忍不住的低泣,仅著肚兜的她,紧抱双臂。
  “安小姐,贫道早已断了六根,断不会再涉足红尘。”云骞闭著双目,心静如水。只是,说到红尘时,有白色的身影掠过脑中,瞬间的心慌。
  “道长,梅儿知道,梅儿怎会不知道长的难处……”泪顺著脸颊,落在衣角,安梅艰难的俯身跪在地上。
  “求求道长发发慈悲,救救我腹中的胎儿……只要您肯娶梅儿,梅儿定会好好服侍道长的……爹爹还答应,只要您娶了梅儿,他定不会再伤害道长……”额头撞击在坚硬的地上,发生沈闷的声响,安梅的眉心渗出了鲜红。
  不再加害吗,该只是无力下手了吧。一阵剧痛自胸间传来,云骞强忍著自小腹窜起的热度,冷汗在眉间停了须臾,顺著鼻梁,滴在暗色的道袍上。
  “安小姐,我想你还不够了解你的父亲……”云骞轻咬泛白的唇,声音变得虚弱,“你的父亲要我的命,也要你腹中孩儿的性命……”
  安梅抬头看向云骞,眼中残留还未来得及流出的眼泪。
  “你那茶水中并不是一般的春药……”云骞的眉锁得更加的深,“没有解药,我自是难存於世,若你我有了夫妻之实,这毒性足以让你胎死腹中……”
  云骞大力的喘著粗气,自遇见无名以後,自己便失了魂魄般,频频出错,若是往常,茶水入口的瞬间,已是能分出毒性,刚刚却是吞咽下去,才能察觉出来……

  噬魂(10)

  “无名……”云骞轻声的唤著,毒慢慢的涌起,夹著不安的情色,他不确定无名是否愿意出来,他只是想,若是逃不出去,死前能见一面也好。
  铜镜冰凉,贴在腹部,云骞有一瞬间的战栗。
  “道长……”安梅跌坐在地上,泪干涸在眼角,目光茫然。
  细致的疼痛如针扎般落在胸口,云骞强行运气,却是带起一阵燥热。紧闭的门窗,呼吸不畅。快步的行至门前,掌风过後,门纹丝不动。
  云骞轻叹,默念心咒,面部的颜色开始变得透红。再次击掌出去时,门已是震碎在两旁,木屑划过脸颊,落下殷红的血痕。
  “安小姐,你好自为之……”没有回头的跨步,云骞强忍著胸口的剧痛,扬起袖摆,飞奔离去。
  荒林的空地,雨後鲜豔的绿色。
  云骞摔落在泥泞的土地,暗红色的血喷洒著狰狞的图画。刚刚的散功几乎要断了他的性命,勉强的逃离,毒不能解,怕也难逃曝尸荒野。掌心贴上颤抖的唇,惨白却温热。无名,终是未能出现。
  拥著铜镜,云骞像个孩子般端坐。阵阵的热浪,持续的痛意,因用力的抱臂,云骞的手臂显著点点的指印。
  风吹著树叶,摇曳出凌乱的声音,细细的雨水打在泛著不正常红晕的脸上,微微的凉意。白衣掠过,不见潮湿。
  “无名,无名……”不平稳的语调,雨水溅入眼帘,仍不肯闭目。
  秀眉微微的拧起,冰冷的掌心贴上额头,无名有瞬间的迟疑。
  无名的唇,冰凉的没有温度,云骞一阵的恍神,无名什麽时候吻上的自己,为何会亲吻自己,没有余力去思考。
  躺在松软湿润的土地上,云骞几乎要陷了进去。无名撕扯著道袍,云骞的心跳变得急促,颤抖的覆上无名苍白的脸颊,云骞的眼中满是乞求。撕裂般的进入,云骞张口,费力的喘息。
  “君唯……慢些……”
  身上的人骤然的停止了动作,云骞迷乱的睁开双目,满是茫然。君唯,君唯是何人……自己怎会如此熟悉的唤出……
  君唯,唯君一人……
  头痛了起来,云骞如困兽般抱头,苦苦挣扎。
  “大师兄……”遥远的声音,渐渐清晰。云骞惊坐起来,才发现身边的人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大师兄……”云蓦焦急的穿梭在密林中,他怎会料到安家老爷竟会使出如此龌龊的伎俩,他又怎能明白向来谨慎的大师兄会误饮毒茶,最要命的是,他眼睁睁的看著大师兄使出散功,却来不及阻止。散功,强行瞬间提升功力的招数,因其对身体伤害颇大,故一直是观中的禁术,怕也是师傅担心师兄在外的安危才勉强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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