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不下去了……」安颍儿无力地喃语,尖锐的煞车声响起,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抛到高处,然後落地。
好像有什麽液体流了出来,是血吗?红豔豔的……如同他的头发。
全身……好痛。
再也没有一个玉南驹会在他身边,再也没有,再也没有……
他轻轻闭上眼,了无意识。
在玉南驹赶到时,只见安颍儿倒在血泊中,时间突然过得很慢很慢,他瞠大双眼,大声吼出:
「琌儿!」天哪!他无法保护心爱的人,他还没有告诉她,他已经解开了心中的疑惑;他还没有告诉她,他已经爱上她了;他还没有告诉她,他希望能一辈子和她相守;他还没有告诉她……
「虹郁别看!」官无痕和贾虹郁冲到这里,旁边已有很多围观的人,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他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血泊里的纤细人儿。
「那……是琌儿吗?」她全身颤抖著。「不,这不是真的……」
「各位请让一让,请让一让!」医护人员连忙将安颍儿抬上担架。「伤者还有呼吸,快!」
「让我们上车!」玉南驹和官无痕盯著医护人员,眼神凶恶令後者无法拒绝。
於是,一行人到了医院,安颍儿被送进了急诊室。
又是同样的一批人来到同一间医院,只不过这次多了贾虹郁、贾虹欣,以及唐少中。
玉南驹无神的坐在一旁;官无痕急急的踱著步;郝纯洁眼泪掉得凶,唐少忧和唐少中一同安慰著她;贾虹欣姊妹俩则是盯著急诊室的红灯不放,盼它早点转绿。
「琌儿,我爱你……我爱你……但为什麽要等到你出事了我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就给了你?老天真是爱开玩笑……」微弱的喃声传来,玉南驹眼眶里的泪顺势滑下。「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无法自拔的迷恋上你……和你闹别扭时,我也一样难受,都怪我那时太爱面子了,明明是个男的,却这麽没胆,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喜欢你……如果你出了什麽事,要我如何是好……」
官无痕拍拍他的肩:「南驹,你现在这麽说有什麽用呢?琌儿她听不到的。」
「不,她懂,她一定懂……她一定听得到,她一定听得到我说爱她……」满满的悲伤已抑制不了,他的精神情绪紧绷,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南驹。」官无痕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肩上,「我的肩膀借你靠,你冷静一点。」
「谢了,无痕。」他的确非常需要一个能让他依靠的支柱,在此刻。
贾虹欣的眼睛也红通通的,「安琌儿,我不准你出事!你还欠我一通电话!」
没有人发现,有两道白光进了急诊室。
两个小时後,孟旻儿由急诊室走了出来。
玉南驹一行人急忙上前去,只见孟旻儿一脸悲伤,哽咽地说:
「谢谢你们对琌儿平常那麽照顾,谢谢。」
「孟医生,琌儿呢?」玉南驹抓著他的手。
「琌儿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衆人都震惊的不得了,声音梗住无法发出。
玉南驹腿一软,颤抖的声音传入耳里,他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琌儿她……死了?永远……离开我了?」
「对,她永远离开了,离开我们……」
「琌儿——」玉南驹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 *
「笨颍儿,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活著吗?」安琌儿的声音传来,让安颍儿睁开了双眼。
「姊姊?」
安琌儿甩了他一巴掌,但他却没有感觉:
「爸爸妈妈只有你这个儿子,你怎麽能如此残忍离开他们?」
「怜儿也是他们的小孩。」
「颍儿!」她瞪著他。「你存心要我死不瞑目吗?」
「那麽,」他开始跟她翻旧帐,「你为了白晓生在我面前自杀,要我亲眼目睹你的死亡,你认为我能够活得多安稳!?你是我的双胞胎姊姊耶!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不是吗?
「你就这样在我面前自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其实我很早就想和你去了!你会为爱自杀,我却不行,这是什麽道理?」
白晓生K了他一记,「嘿!呆颍儿,你要真的死了你会更孤单,黄泉路上有我和琌儿相伴就够了,少来当我们的电灯泡。
「还有,你还没让玉南驹知道,你是『安颍儿』,不是『安琌儿』!琌儿是我的,我不准有其他人爱著安琌儿!
「你会甘心吗?没有听到他说爱你,你会甘心吗?」
安颍儿沈默良久,终於开口道:
「……不甘心,不会甘心,不可能放弃……」
「对,既然如此,那你还杵在这里?快给我滚回身体里去!」白晓生真的很想踹他。
「呃?」安颍儿环顾著四周,一片纯白的狭小空间,下面是好多穿绿色衣服的人正在忙碌著。
他低头一看,倒抽一口气,「怎麽会是我?」
「你快死了,你知道吗?」安琌儿白了他一眼,「还不给我回去!没看到旻哥救你救到快哭了吗?」
安颍儿露出一抹微笑,「哪,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和鬼谈条件?你真找死呀?」
「我回去之後,你们要在旻哥面前现身,自己解释你们的殉情,旻哥对晓生一直很不谅解,常常暗地偷骂他。」
「难怪,我每次都觉得背脊有些凉。」他煞有其事的点著头。
「拜托别笑死我,鬼也有感觉?」他白了他一眼,「好了,我回去了。」
旻哥的神情是他从来没看过的气急败坏,也许,这是因为当初救不了姊姊,所以他才……
糟了,他忘记他这几天把小莫莫骗回外公家,依照小莫莫的认真度,要是他真的出了事情,他大概会以死谢罪。
罪名是,保护不周。
他将自己压回身体里,一阵痛感立刻快速传散。
他睁开眼,「旻哥……我好……痛……」
「病人恢复意识了,真是太好了!」绿袍子的医护人员似乎松了一口气,「快,再打麻醉!伤口还没缝合!」
孟旻儿的眼球充斥著血丝:「颍儿,支持下去,就算是为了我!」
「嗯……」他发了个单音代替回答,厥了过去。
半晌,手术完全成功。
「孟医生,我们要不要和伤者的亲友通知一下手术成功的……」
「我自己来。」孟旻儿扬起手阻止他的话,「我就是伤者的表哥。」
「这样……那,伤者交给你了。」
「好。」当几名医护人员离开时,他又出声,「等等,麻烦请走另一边,我表弟的事我想亲自和外头的小朋友说。」
「是。」一行人转了方向,走出了纯白的空间。
一直在旁观的安琌儿和白晓生此时出现在孟旻儿面前。
「旻哥哥,是我琌儿。」看著孟旻儿惊讶的表情,安琌儿挽上白晓生。「这是晓生,你记得吗?」
孟旻儿啐了口口水,「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这个杀人凶手!」
「旻哥哥,晓生不是杀人凶手!」她说道,「哥哥,我是自杀的。」
「你说什麽?」孟旻儿指著白晓生,「你自杀是为了他吗?」
「是,为了他。」
「为什麽?」
「如果我们不死,将会永远的被分开,活著受罪还不如一起死,还能在一起。」
孟旻儿挫败的靠著床,「你是说,我为了你的死感到难过,因为白晓生绑架你和颍儿,所以就算他死了我也一直怨恨著他,因为无法救你,所以只好亲手为你收尸……这一切都是白费?」
「不是……」
「琌儿,你很残忍你知道吗?」孟旻儿爆发出声,「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死了,颍儿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你这个姊姊是怎麽当的?颍儿从小就比你乖巧懂事,他的心思也比你细腻,在他面前自杀的你知不知道,颍儿在你死後的七天内每天都在作恶梦,一直哭著要姊姊回来!我陪在他身旁就想到你的脸,我一直责备自己,为什麽那麽轻易就让你们被白晓生带走,结果呢?一个回来的是尸体,一个是伤痕累累叫人看了就心疼,你怎麽这麽残忍啊!?」
「旻哥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你自己去向十二姨和十二姨丈道歉,向颍儿道歉,向外公外婆道歉,向你洁儿姊姊道歉……我不用你道歉,我不用!」
「哥哥!」她也很难受呀!「我……我不能後悔,因为晓生好孤单,我一定要陪他……晓生只有我,我不能丢下他呀!」
「所以你能丢下我们?」
「他需要我。」
「我们就不需要你吗?」
「你们还有颍儿。」
孟旻儿瞪著她。
「……好了啦,你们一直吵,我不能休息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孟旻儿连忙回头照料著声音的主人。
「颍儿,你还好吗?」他脸上的担忧多过生气。
「还……好……」他虚弱的回答,「旻哥……不要生姊……姊和晓生……的气,我们……应该祝……福他们……才对……」
「颍儿!」
「还有……一件事,拜托,请让……『安琌儿』这个身分……真的……死掉,我……再也不要,用姊姊的身分……招摇,撞骗了……」说著,眼泪掉了下来。
「颍儿……」孟旻儿叹了口气。「那,你要我怎麽和玉南驹他们说?」
「就说……安琌儿……死了,反正……她……是真的……死了……」
「颍儿……我唯一的不舍,果然就是你啦!」安琌儿想抱抱他,可是却碰不到。「颍儿……那你今後怎麽办?」
「不晓得……不清楚……无法回答……」
「颍儿,回来吧!回来华瑛学园……你的虹欣学姐也在华瑛。」
安颍儿沈默了一会儿,「……好。」学姐现在……应该有别的心上人了吧?
只有他,不知该情归何处。
「那麽,颍儿你要保重喔!」安琌儿挽著白晓生,「我会再来看你和旻哥的……在梦里。」
安颍儿闭上双眼,代替回答。她正想和孟旻儿说什麽,白晓生却阻挡了她:「晓生?」
「孟医生,虽然这句话有点晚,但是……拜托你,将琌儿交给我!」他向孟旻儿鞠了躬,语气十分诚恳。
孟旻儿瞪著他好一会儿,慢慢地道,「你这句话应该去对琌儿的父母讲,而不是和我讲。」
白晓生和安琌儿都喜出望外,「你不反对了?」
「你们都在一起了,我还能怎麽办?现在我只希望好好照顾颍儿,你们两个快走吧!」
安琌儿扑上孟旻儿,「哥哥,再见。」
「再见。」孟旻儿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晓生,照顾琌儿,否则唯你是问。」
「我会。」白晓生再度鞠了次躬。
两个人影在孟旻儿面前消失,他实在很难相信自己也会「见鬼」。
「琌儿……你真的就这样死了吗?我是多麽舍不得你走——」他哭得伤心,安颍儿突然唤道:「旻哥……」
「怎麽了?是不是哪里很痛?」
「旻哥……趁现在,保持这份悲伤,去和他们说……安琌儿,死了。」
孟旻儿吸了口气,「现在?」
「现在。」
「好。」孟旻儿站直身子,熄了手术室的红灯。
难拘-14
「南驹,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官无痕摇晃著玉南驹的肩,「事情已经过了半年,你可不可以说说话?你这样行尸走肉的,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只有在学校才看的到你,晚上又凌晨两、三点才回来,你到底是去了哪里?」
玉南驹的眼神失去焦距,迷迷茫茫的目光不晓得是在看谁。
「南驹!」官无痕不灰心,他再度摇晃著他。
「……琌儿,是不是在天上看著我?」
官无痕喜出望外,「当然啦!琌儿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懂吗?你难道要让她连过世了都为你担忧吗?」
玉南驹的目光逐渐拉回,「你是说,我会害琌儿沈睡的不安心吗?」
「是啊!琌儿是如此爱你,你舍得让她的魂魄无法安眠吗?」
「不……不可以……」玉南驹突然变得很激动,「我已经让她伤透了心,我害她总是伤痕累累,我……」
「南驹。」官无痕抱住他,「所以,你得恢复原本的你,好让她安心呀!」
「我……」玉南驹倏地哽咽,「无痕,你知道吗?我还没有告诉她我爱她——我每次都伤她伤的好重,却只会逃避,一直到她出事了我才发现,自己爱她已爱的无法自拔,我好残忍,好残忍——」
「南驹……只要你能够这样想,琌儿一定能了解的,一定……」他轻轻的拍抚著他的背,柔声的安慰著。
「小无痕,你在哪里——?」一个惹人嫌的声音传来,官无痕背脊一凉,有不好的预感。奇怪?这个声音怎麽这麽耳熟?而且……他不应该在这里。
玉南驹推开他,「我该走了。」
「南驹?你要去哪里?」
「空中花园——」然後,一具活尸体又摇摇晃晃的走了。
「空中花园?」洲水高中有那样的地方吗?
正当官无痕一脸疑惑,一捆绳子突然缠上他的腰,他想逃却逃不了,然後,他被扯进一个非常宽阔的胸膛中。
「小无痕,我好想你喔!」高大的男子有著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正一脸幸福的抱著他,「你呢?你和南驹一起住了好久,都不肯回来探望我们,我很难过耶!」
官无痕以手肘顶了他一记,「你怎麽会在这里?」语气是百分百的不爽。
「我要来这里当老师了喔!」他还是不肯放手。
「你来当老师?天哪!少误人子弟好不好?」
「小无痕,你好无情哦!亏我还这麽想念你,这麽的爱你……」
「可是我并不想念你,也一点都不爱你!」这个死变态!
「亲爱的小无痕,你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啦!呜……」娃娃脸男子作势擦了擦眼泪。
「你……」看到周遭的同学对他们俩露出「我了解」的眼神,官无痕真的火大了。「官无俦你给我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到处破坏你的行情,让你一天到晚被人妖追著跑!」
官无俦脸色一变,「官无痕,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他瞪著他,「你到底要怎样?只是想要一句『哥哥』吧?那好,哥哥,你来了令我很惊讶,弟弟我竭诚欢迎!可以了吧!?」
「无痕,不要这样嘛!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欸……」官无俦知道弟弟是真的生气了,他连忙将绳子松开,「好好好,对不起嘛!」
「你是来当校医的吗?」
「一年八班的班导。」求他来的人特许他可以自己选班咯!想念弟弟的他当然选弟弟的班级。
理事长是索冰芮他爷爷,而索冰芮是校长,虽然只大他两岁。
「什麽?我们班?」天哪!他好想自杀,谁来给他一把刀。
他要先砍了眼前这个王八蛋。
「就是你们班罗!」官无俦呵呵的怪笑几声,恢复正经。「对了,听玉妈妈说,南驹超过半年以上没和他们联络?」
「他已经消沈了半年。他爱的人死了,不只他伤心,我也很难过,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而且她魅力惊人,全校有三分之二的男生和女生都暗恋她,剩下那三分之一则是已经有了男、女朋友的,只敢偷偷仰慕著她。
「可惜……半年前她出了车祸,她和南驹一直是公认的一对,只是南驹不肯承认罢了,却要等到她出了事,他才发现自己爱上她了……讽刺啊!」官无痕的语气是惋惜。
「所以说,南驹已经半年多都一副行尸走肉了?」
「没错。」他一提到死党就不免叹气,「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他变成这样。」
官无俦摇了摇头,「原来,南驹也那麽痴情。」
官无痕扯出一抹笑容,「也许吧!」
他忘不了,南驹的痴、狂。
他忘不了他离去时的背影。
痛苦,孤独。
* * *
玉南驹无神的走到怀安楼的楼顶,意外的,上面竟然有一间玻璃做的房子,只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用的是特殊玻璃。
他开啓了玻璃门,走进里面并开了灯,里面是整片紫玫瑰。
「琌儿……为什麽你不在了?我来不及、来不及送给你的花……来不及对你说的话……我真的好爱你,好需要你,你知不知道?我的琌儿——你回来,你回来呀!」他狂吼出声,整间玻璃花房里回荡著他的声音,玫瑰花摇曳著,似乎被玉南驹吓到一般。
洁白的满天星和栀子花幽然的伫立在一旁,一紫一白形成浪漫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