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扑满

作者:  录入:07-05

周亚言并没闻过对方话里的讥讽味道,只是豪爽地笑:“找他们干什么,我们直接谈,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沟通嘛。找基金会的人,到时最后下主意的还是你,只不过简单几句话,何必还要转几道手呢?”
叶锦年看着男人的笑容,下了初步判断:周亚言这个人神经之粗可算罕见,自己刚才那句话都算委婉逐客,可惜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周亚言还要再接再厉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一回头,就看到叶家老狐狸由人掺着慢慢走过来,叶锦年快步迎了上去,动作自然地从人手里接过搀扶的动作。
“在聊什么呢?”叶望天含笑看向周亚言,周却不难从这位长者眼睛里看出戒心。
怎么?怕老子吞了你儿子?老子倒是想吞,最好活吞入腹!
“哈哈,想和锦年聊聊基金会的事嘛。”周亚言豪爽状笑。
叶锦年的眉角不露痕迹地抽搐了一下:锦年?
叶望天扫了儿子一眼,看出了儿子的不耐烦:“你们年轻人想法还真是多啊。”没给周亚言接话的机会,老头子对儿子说,“我累了,先回了,你快点进去吧,叶家总要有个人在的。”
说着,老头子就直接施施然走人了。
叶锦年微笑,说了句“失陪”,直接把周姓某人晾在风里,转身回厅。
周亚言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老少二叶是摆明姿态了不欢迎自己,突然有点莫名感伤。这种伤春悲秋的情绪之于他这个大老粗而言实在少见。
主要周亚言这人没在情路上遇过什么挫折,也算一路顺遂的他从来没有挑战过叶锦年这样的爱恋对象,而其他大部分的男人们,通常可以用钱“感动”。只要大笔金钱砸过去,哪个不俯首贴面。
所以站在明亮灯光下孤独站着的周亚言分外感伤。
才感伤一会儿,突然听到声音:“周总。”
早先伴在陈乔生身边的秦悦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来,正朝周亚言款款走来。身着桃红曳地裙的她看来很靓丽,周亚言上下打量着她,嘴角带笑,心头却是冰冷。
光看对方笑意盈盈的样子,他就知道秦悦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走来的。
“周总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呀?”女人微笑的样子的确很美丽,可是在周亚言眼里,还比不上刚才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的一根毫毛。
“就要进去了。乔生呢?他没出来么?”周亚言丝毫没给美人以面子,迈步向前行,把秦悦晾在当场,活脱脱与刚才自己受到的遭遇一般。
进大厅的时候就听到舞台上有人声情并茂地唱着类似“大家一起来,让爱满人家”的口水歌。周亚言一屁股坐到陈乔生的身边,陈凑了过来,挤眉弄眼:“你跟叶家那个小白脸说啥了?”
“没啥。”
陈乔生嘿嘿笑了起来,笑容分外委琐。
周亚言扫了他一眼:“你的女人呢?刚跑到外面找我去了,怎么也不看着点。”
陈乔生笑容顿时僵了。
“自己看紧点。”周亚言突然想抽烟,摸了摸口袋,但念及场合,终于作罢。
“这女人!”陈乔生低低咒骂了几句。
周亚言却体到了几分不同:“你动真心了?换平常你早翻脸了。”
陈乔生抬头望了望他,又嘿嘿笑着,只不过这回有点无奈:“没办法。这么多年我没见过像她这么合我眼的了。”
周亚言沉默,又习惯性摸了摸口袋,终于拍了拍陈乔生的肩膀:“怕什么,你别的没有,钱最多。这样的女人,还怕留不住么?”
陈乔生压低了喉咙:“还用你说。说不定她甩我之前我先玩腻了呢。操!”
爆了句粗口的男人倒底还是有几分心烦,周亚言转头“专注”看表演,心想“你那头好歹有钱就能搞定,我这头,人说不准比我有钱多了。这让我怎么搞搞!”
周亚言这一天回家就有点郁郁,翻来覆去想的是叶家公子的俊脸,居然有点小失眠。
然而叶锦年完全不知道居然被人寄以相思意,他这次回国倒不是为了接老头子生意,虽然学的是经济,但叶锦年却对建筑很有兴趣,早早与二三知交成立了个事务所,由他负责外联宣传和接单,再转手让朋友做方案。虽然只是小小的工作室,他倒也干得挺欢。这一次也是为了某个项目才回得国,回国后却被叶望天押着,甚至不惜以叶锦年死去的母亲为借口,非让儿子留在自己跟前不可。
父子俩角力的结果是,叶锦年终于还是耐不过老狐狸,这才有了叶家大少这一次的公开露面。
即使如此,叶望天还是不满足,这两天天天抱着自家产业的清册围着儿子转悠。能让叶望天这般心甘情愿低声下气的人着实不多,数来数去也只得叶锦年一个而已。
家大业大的叶望天对儿子把大好的商业天分浪费在小小的建筑方案工作室一向感到深深不满,屡次想把爱儿扯回来好交待自己的生意,却从未成功过。这一次总算有机会有苗头,怎能怪他不择手段呢?
而之于叶锦年,这样的选择却是理所当然,作为商人,除了商业天分之外,还要对利润有强烈的兴趣和敏感度,而叶锦年在这项上是完全没有兴趣。
叶家公子从小钱罐子里泡大,从小就没缺过零花钱,从来没稀罕过“有钱”这件事。特别是小的时候差点因此而被绑架,幸好他机灵,看着被人堵上,趁着年纪小身体灵活逃跑,东躲西躲一直挨到人多的地方才脱险。因为这件事,叶锦年更是对于金钱嗤之以鼻,觉得那玩意儿除了给自己找麻烦之外没啥大用处。
再加上叶望天早年是完全的工作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多半是脚不着家的,叶锦年因此早早确立了钱是破坏家庭美满的最大恶因的想法。
这样的叶锦年,又怎肯甘心乐意接下叶望天的江山?
从晚会出来,叶锦年让司机下班,自己开车载老父。
叶望天一坐下,就问:“那个姓周的流氓跟你说啥?”
“基金的事。”叶锦年启动车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叶望天皱着眉头:“周亚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一向跟我们不对盘,基金会的老曹早就跟我关照过,爱生就我们两家主持,周亚言掺一脚是想干什么?”
“我们没怎么谈你不就出来了。”叶锦年耸了耸肩。
叶望天想了想,又低低骂了几句“周亚言这只小狐狸”之类的话语,才有点悻悻然:“总之还是小心点吧。”
叶锦年笑了:“老爸,你到底是吃了他多少亏,要恨到这般地步?”
叶望天瞪眼:“这说的什么话?他能让我吃什么亏?只是这小子抢生意从来不择手段,谁知道他在算计什么。”
“是是是。”叶锦年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连忙一迭声答着,等到父亲说完,终于忍不住问,“这个周亚言品行很差?”
叶望天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凭良心说,倒不能算很差。做生意是一码子事,他周亚言人品在H市这一群大小狐狸中间,总算是不错的。老曹就跟我讲过,他们曾经偶然得知,周亚言这十年一直在资助西北那边的贫困家庭,从他发家开始从不间断,而且听说资助的数目还不少。通过的途径是某个私人性质的社团,挂的名头也是社团的,他本人也一直没在慈善总会那边吹过风声。要换个其他人,做一点小事都要大张旗鼓,何况这么十年的时间。周亚言以前搞过收购,当然收购时候手段是一回事,收购完毕后处置的手段总算温和,给人留足退路。”说到这里,叶望天忍不住又要瞪眼,“你要是有他一半肯拼,我又何至于还要为他大伤脑筋?”
叶锦年皱眉头:“怎么又数落到我身上了?”
叶望天用拐杖“咚咚”敲着脚下,“你莫要嫌我烦,我只怕我哪天嗝屁闭眼,你立刻把我家产通通送了别人,一点都不心疼。”
叶锦年“哈哈”一笑,“爸爸你身强体健,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叶望天看着儿子满不在乎的脸,叹着气,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到那个周亚言,其他就不知道,听说私生活很混乱。”
叶锦年挑了挑眉:“你们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的么?”
“去,你那什么表情。他到现在都三十五六,不结婚没小孩,这私生活不检点是可想而知。但好像他手脚还干净,没听说闹出什么大事来。”
叶锦年听着从父亲那里传来的的八卦消息,啼笑皆非。
“周亚言啊,他玩男人的嘛。”王杉一边示意调酒师倒酒,一边说着。
叶锦年这回真的挑高了眉毛。
王杉是叶锦年少时好友,感情一向很好,即使叶锦年多年来一直远居国外,两人也是时有联系。
王家是杏林世家,从王杉的曾祖父开始就一直以妙手治病救人,等到王杉这一辈,每逢家族团圆的时候,席间坐着的更是从外科到内科到骨科甚至儿科妇科一应俱全。叶锦年曾经笑称,以后急病也不必打急救电话,直接拨王家家宅电话最好。
王杉大学毕业后却是生了反骨,不肯接下父亲衣钵,拿了存款去投资了个疗养院,最后搞成了H市达官显贵们的疗养胜地,而拜职业之赐,王杉耳朵里进进出出的名人八卦很是可观。这天本来是叶锦年约老友聚会,一来二去也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周亚言的身上,却不想能从老友嘴巴里听到这么惊耸的消息,叶锦年着实吃了一惊。
王杉拿着伏特加浅酌了一口:“你干嘛露出这种表情?我以为你们久居国外的,应该比国内风气更开放才对。”
叶锦年笑了:“就是因为知道国内民风保守,我才这样惊讶。这消息连你都知道,周亚言都不瞒人的么?”
“这倒不是他大张旗鼓。说起来,这个周亚言还真不是普通人,我也只是偶然之间才听到这个消息。他从发家开始,就没乱搞过男男关系,听说这么多年来,固定的性伴侣也才两个而已。第一个年代久远,只听说是出来卖的,很早就分了手,第二个听说是哪家财险的精算师,两个人也折腾了好几年,不知道现在分没分。”
叶锦年冲着王杉露出了“佩服”的表情:“你快赶上人家查户口的精密程度了。人家都说三姑六婆嘴巴厉害,依我看统统都比不上你。”
“去去去,少损我。来来来,喝酒喝酒。”王杉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没拿好友的打趣当回事。
叶锦年喝了一口杯里的酒,突然想到荒谬的地方:那一天的周亚言,该不会是……打算泡自己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叶锦年忍不住失笑,笑自己的想象力之丰富。
周亚言如果真为此精虫上脑而不考虑叶周两家之间的厉害的话,那么叶锦年真要怀疑他是哪来的狗屎运居然可以上位了。
事实证明,周亚言比叶锦年想象得更荒谬。
H市的市立博物馆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号称汇聚全国最好最全的瓷器。所以当叶锦年听说四月的头一个星期博物馆会办名瓷展,就特地挑了周三杀了过去。
挑周三是为了避开人潮,他本想安安静静地和瓷器约会,却没想到遇到了敲破脑袋都猜想不到的人。
市立博物馆是个很有历史感的地方,别的不说,单是青铜制的大门上那一颗颗门钉就看来凝重无比,不过当叶锦年正在细细凝望某件瓷器,一转身却撞见了周亚言的笑脸时——
他只想一脚把那个笑得满脸打摺子的男人一脚踢去门钉上挂着。
然后叶锦年终于忍住了,只是脸色实在难看。
明显周亚言能到达现在的地位,其脸皮的厚度远超叶锦年想象,所以他很自然地冲着叶锦年伸出了手:“叶先生,真巧啊。”
叶锦年瞪着他的手良久,终于伸出手蜻蜓点水状碰了碰:“真是难得。”说完这句,就转头继续看那些曾经埋藏于遥远的年间遥远的地方的众多葬器,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此刻的叶锦年再迟钝,也知道面前的大老粗恐怕没安什么好心,而此前与王杉聊天后在心头掠过的那个荒诞念头,说不准就是现实。
他,叶锦年,有生之年居然还会被大男人缠上,实在是可喜可贺的难得经历。
明显身边之人并不懂叶锦年此刻乃是在用静默赶人,继续老着一张脸皮踱在叶锦年身后,叶锦年用眼尾扫着对方的黑色长裤鸵色皮鞋,不动声色地继续与瓷器们约会。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亚言的磁场实在厉害,此前即使身边人来人往都可以平心静气的叶锦年,此刻却有点心浮气躁。要是换成平常,叶锦年有一百种方法能把对方视为背景墙,但此刻却很想冲对方吼上一句“滚”。
叶锦年勉力克制住自己的时候,周亚言又凑了上来:“呀,这叫堆望的是什么东西?”
叶锦年只觉得脑子里一根弦“绷”地断了,看着面前奇形怪状的堆“塑”瓶们,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极想说了一句恶毒的话:“给你陪葬用的。”
然而最后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叶锦年悬崖勒马,他只是转头看向某个无辜状望向自己的男人:“周先生如何想要科普一下陶瓷的问题,建议你直接找个导游帮忙,想必能学到很多。”
说完,叶锦年朝他温柔一笑,眼神却是冷冷冰冰,转身就朝另一侧展馆走去。
周亚言笑嘻嘻,完全没被叶锦年的眼神给冻到。
他这人,虽然谈不上学问广博,学历也只不过堪称高中毕业,但是立业后一向刻苦,“塑”“望”不识这种错误自然不会犯。
之所以念了个破词,却是周亚言行了招险招,叫做“被无视不如被鄙视”,好歹要博个让人记住的机会,即使这印象差劲都好。
反正按他估计,叶家老儿肯定不会在儿子面前说自己好话,既然如此,索性就玩一招,哪怕招来叶锦年的白眼也好。
叶锦年临去时的眼神证明,周亚言这一招或许还真有几分效用。
叶锦年满是不快地发现周亚言又贴了上来,于是眼前光色温润柔美的青瓷唾壶看来竟有些面目可憎,叶锦年慢慢叹气直起腰身,突然觉得父亲对于周亚言的评论还真是妥贴。
这个人还真是流氓得紧。
周亚言看着面前的人慢慢转身,此刻的青瓷馆里人极少,从案架顶端照射下来的柔软灯光印在身前人上,单看那一侧耳垂,就看来仿似透明一样,温软无比,灯光映着浅浅一层茸毛,周亚言顿时心猿意马了。
然后就迎上了叶锦年的微笑眼神:“周先生?”
周亚言还想再看那小小耳垂几眼,于是只发了个鼻音:“嗯?”
“你想泡我?”叶锦年微笑,嘴唇弧度看来很是温柔。
话音里的冷意却终于让周亚言从绮思异想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眼神稳定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啊”了一声。
叶锦年没再重复自己的话,只直直看着周亚言。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要让周亚言这样的奇人感到害臊或者类似情感,实在是有点难度的,周亚言笑开了眉眼,衬着他那微白的额际头发,看来还真有几分痞样:“是呀。”男人大方承认。
叶锦年一时为之语塞,看着满脸堂堂皇皇不觉得有丝毫不妥当的男人,升上了一种无力感。
这种脑筋思维,与自己的似乎完全是两个平行世界,根本看不出相交或者至少理解的可能性。
这样想着的叶锦年没再掩饰自己的态度,平静又毒辣地甩下一句:“对不起,我对变态没兴趣。”
然而叶少再度被周厚皮给打败,因为周亚言呵呵笑着,看来分外好脾气地回答:“没关系,我对你很有兴趣。”
叶锦年很有吐血冲动。
面对这样一个讲又讲不通,损也损不坏,脸皮赛城墙,态度牛皮糖的男人,你说怎么办?
于是,只能……
打不过就逃。
叶锦年在瞪视周亚言许久之后,转身直接走人,姿态虽然保持平静,自己却知道其实是有些狼狈了。
在经过博物馆大门时,看着门上金属感十足的门钉,叶锦年又升上了把周亚言按到门上挂着的暴戾冲动,然后就发现,身后某人正在不紧不慢地尾随。
叶锦年冷下了脸,再度发现周亚言这人出离于自己的理解及想象范围之外。
叶锦年于是打消了直接开车走人的念头,向博物馆后的小山径上走去。
市立博物馆坐落于丘陵之上,正在山腰,馆前是一片碧湖,馆后是一座青山,虽然湖不大山不险,但此时此地,胜在清静非常。
两人一前一后,不约而同地保持静默向馆后走去,只是气氛很有些紧绷,光看叶锦年一张冷脸,就像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大打出手,而后面的周亚言倒是很自然,斯斯然笑着。只是配着他一向有些戾气的脸,看来奸猾得很。
推书 20234-07-02 :犬----极弓殁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