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这南宫胜,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但脑袋太过呆板,已经把金狐看作是自己的了,却还没有往情爱方面想,只以为自己把金狐当作兄弟一般看待。
金狐听了他那一句话,胜过无数甜言蜜语,只觉得自己心里,仿佛吃了蜜一般,甜甜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在云端一样。整个人只会傻笑。
烟柳巷里美人多,烟柳巷聚集了春风镇中最大、最好的勾栏,每天晚上这里都聚集了无数达官显贵。尽管春风镇不算大,但这烟柳巷确实远近闻名,不少人甚至专程不远万里赶到这里一睹绝世花魁的真面目。
现在正是上午,勾栏一般都不做生意,为的是让通宵达旦迎来送往的姑娘和小倌能够补个好觉。但是此时却有一人匆匆忙忙朝烟柳巷走去,此人若不是一个土包子,便是有要紧的事情。南宫利并非什么土包子,反而是脂粉堆中的小霸王,胭脂巷里的常客,他确实是有些要紧的事情来找桃柳楼的老鸨,代妈妈。
“哐哐哐!”南宫利毫不温柔地狠敲大门。
“谁啊!大白天的竟然打扰老娘做美梦!不知道青楼白天不营业嘛!”一个沙哑的女声骂骂咧咧道。
南宫利脸色一沉,低声道:“是我,南宫公子。”
听过变脸的,没听过变声的,但这刻真是开了眼界,瞬间,原本骂骂咧咧的声音变得矫揉造作起来,“呦,原来是南宫公子,请稍等片刻。”
一盏茶功夫,大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南宫利吓了一大跳,一个浓妆艳抹、徐娘半老的身影探了出来,正式代妈妈,她一边挥舞着带着浓郁呛鼻香味的手帕,一边说道:“呦,什么风把南宫少爷这个稀客吹了过来。”
南宫利捂着鼻子,身体微微后仰,以减轻这个浓郁香味带来不适感。说道:“这次来是有急事要拜托代妈妈的。”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递到代妈妈手中。
代妈妈见了钱,两眼发光,红光满面,忙不迭地塞到怀里,急忙闪身,道:“南宫公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先请进来说话吧。”
南宫利整整了衣服,跨脚迈过门槛,一只手煽着折扇,摆起谱来。
代妈妈随后跟了进来,叫道:“枝枝、娇娇、媚媚,南宫公子来了。”
原本沉寂安静的楼中顿时噪音大起,每个人都忙着梳妆打扮。开什么玩笑,来的可是南宫公子哎,若是别人,哪个敢在这些花魁睡觉之时上门打扰?但这南宫利与众不同,不但长得风流倜傥,而且也格外大方。是春风镇所有青楼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只不过前一段时间因为家中事情,南宫利就不曾来到烟花巷,就已叫众多花魁牵肠挂肚。此时他好不容易登门拜访,焉有不接待的理由。
南宫利本来只是想管代妈妈讨样东西,并不想找人温存。但见到这些花魁为了自己破了规矩,心中也甚是欢喜,并没有阻止。
不一会儿,南宫利面前就站了三个各具特色的佳人。枝枝气质脱俗,娇娇清纯可人,媚媚妩媚动人,都是桃柳楼的当家花旦。
娇娇先是做到南宫利的腿上,撒娇道:“南宫公子,您也好久不来了,想死我们了。”
南宫利哈哈大笑,搂住她,道:“我也很想你们,这不一得空就过来了。”
媚媚也不甘落后,坐到南宫利的隔壁,斟上一杯酒,“南宫公子,这么久不来了,想是早就忘了我们,媚媚可不依,罚您喝了这杯酒。”
南宫利也不推辞,就着媚媚得手一饮而尽。
南宫利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枝枝,说道:“好枝枝,我也很久没听你的小曲了,不如弹一首让我解解馋。”
枝枝没有言语,眉头微蹙,吩咐一旁的丫鬟燃兰膏、焚凤脑,芊芊玉手扶筝而弹,这筝声如泣如诉,如低吟如清唱,时而宏伟时而细弱,若沉若浮,如同长空雁鸣,又如枝畔雀语,又如清泉汩汩,又如江水汹涌。恰似汉宫《明妃曲》,唐家《雨霖铃》。只听得南宫利神魂俱荡,拍手叫好。
一曲奏吧,南宫利倒了杯酒,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能听到枝枝的筝声,真是死而无憾。来陪本公子喝了这杯酒。”
枝枝本来并不胜酒力,但不忍拂去好意,只好接过酒杯,怎料这南宫利趁机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这枝枝本是卖艺不卖身,乃这桃柳楼的清倌。何曾被人如此对待,一时情急,挣脱了开来,这酒杯一时握不住,挣脱了起来,洒在南宫利的手上。
“哎呀。”刚温好的酒有些炙烫,南宫利的手背霎时红了起来,忍不住低叫出声。一旁的媚媚与娇娇赶忙递来冷水,冰起来,一旁的老鸨,又气又急。
气的是这枝枝得罪了最为慷慨的客人,急的是万一客人怪罪了下来,又不忍心让枝枝受罪。急忙赔罪道:“南宫公子,这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不会来事。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生气。”
南宫利早已火冒三丈,“什么没见过世面,堂堂的花魁。莫不是攀上了高枝,眼界高了,就看不起我们商贾人家。”
代妈妈只好狠下心来,连连摔了枝枝几个巴掌,“小娼妇,在这儿装什么清高。别说爷儿摸你的手,就是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又用什么推辞,还学会看人下菜碟儿了。”
枝枝哪里禁得住这话,捂着脸,低声哭泣。
南宫利的兴致早就被一杯酒浇熄了,推开娇娇和媚媚,说道:“代妈妈,你也别在这做戏了,不好好管教下你的这些女儿,只怕这桃柳楼也风光不了几时了。”
代妈妈低眉顺耳道:“南宫公子说的是,回去我就好好训训他们。只是不知南宫公子有什么急事,大白天眼巴巴地跑过来,现在事情有没有办成?”
南宫利这才想起,刚才只顾留恋脂粉,竟忘了自己为何而来。连忙拉过代妈妈,如此这般吩咐道,代妈妈只听得眉开眼笑,说道:“这种东西,别处不说,我们这里可是大把,南宫公子,只管放心,包在我身上。绝不会教您败兴而归的。”
南宫利非常满意他的回答,“那就万事拜托了,事成之后一定重重有赏。”
代妈妈笑道:“南宫公子可是老朋友了,只要以后多多光临,也省得姑娘们念念不忘。”
南宫利摇摇了折扇,笑道:“那有什么问题,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代妈妈连忙送了出去。
南宫利出了桃柳楼,满脸的得意,原先撒酒的怒火要以没有,只是满脸的得意,金狐,这次非要让你栽在我南宫利的手上,从此对我死心踏地。
“哈求,哈求!”金狐连打了两个喷嚏,摸了摸鼻子。
“怎么了,可是着凉了。”南宫胜关心道。
“没有啊,刚刚还好好的。”
“我忘了,你可是个神医。怎会不了解自己的状况。”南宫胜笑道。
“南宫大哥,你可千万不要管我叫什么神医了。你就叫我金狐好了。”
“金狐,金狐。”南宫胜下意识地喃喃叫道。
金狐头一次听到南宫胜叫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心里怪怪的,痒痒的,好象有什么东西在骚弄一般。急忙说道:“别叫了。”
“怎么了?不喜欢。”
金狐摇摇头,不解道:“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叫我的名字,我就浑身不自在,大哥,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南宫胜探手摸摸了他的额头,“难道真的是着凉了?”
金狐直觉得南宫胜的手似有魔力,出道的地方像着火一般,又热又烫,脸儿通红。
南宫胜看他满脸通红,急道:“金狐,你发热了,怎么脸儿这么红?”
金狐急忙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说道:“没什么了,我回去躺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说完,连忙奔了出去,好像身后有猛虎追赶一般。
南宫胜望着他疾走的身影,奇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染病了?”
金狐奔回到自己的客房,脸上的红烫早就被一路上的凉风吹散了不少,他躺在床上,只觉得周身不自在,脑海里总有一对眼睛,无法挥去。这双眼睛像星辰、想夜晚的银河,闪闪发亮,自己好像是飞蛾,向那眼神中的光亮飞扑过去,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难道就是爱吗?记得狐狸姐姐曾经说过的古往今来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人类的相爱的表现好像就和自己现在一个样子。总是想起他,一见到他就会脸红,见不到他又会想念。
金狐翻来覆去,脑袋想到头痛。最后干脆坐起身来,苦恼什么,反正下山来就是为了找个相公。既然自己看南宫胜顺眼,索性就和他凑成一对。但是烦恼随之又来了,这南宫胜一副傻呼呼的样子,只怕自己不主动一点的话,会白白浪费一段姻缘。
“哼,反正我金狐别的优点也没有,就是比别人脸皮稍微厚了一点点,冲动了一点点。干脆就来个追夫大作战好了。”说干就干,金狐拿起笔、纸,准备先从南宫胜身边的人着手。
花园里,正值深秋,树上的枯叶纷纷掉落,管家福伯正在指挥下人打扫院落,金狐看到,连忙跑了过去。
“福伯,你现在有空吗?”
“金公子,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是不是饭菜不够可口?还是下人偷懒?只要你知会一声,我一定叫人办妥?”
“福伯,我是有问题问你,你反而问了一大串,叫我怎么回答?”
“偶,原来金公子有问题要问小老儿,不用客气,只管问,我一定问什么答什么,决不隐瞒。”
金狐急忙掏出笔和纸,打算记录,“那,南宫胜他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福伯不解,问道“金公子,你无缘无故问这些做什么?”
金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正支支吾吾,打算编个理由隐瞒过去。福伯突然说道,“呕,我知道了。”
金狐正心虚呢,以为自己的心思全被他看出来,急忙解释道:“我可没什么意图,更不是对南宫胜有什么心思,我可没有喜欢他。”
“金公子,你说到哪去了?我是说,你不会是加入了春风镇最有名的报纸《春风镇之三姑六婆》了吧。”
金狐的好奇心起,问道“什么是《春风镇之三姑六婆》?”
福伯咳了咳,正了嗓子,“所谓《春风镇之三姑六婆》乃是近年来,春风镇上最新出版的最最受镇民欢迎的八卦报纸。主办人是笑笑先生。里面的内容无所不有,上到皇上最新宠幸了哪位妃嫔,下到隔壁人家的夫妻为什么吵架,真是包罗万象。在《春风镇之三姑六婆》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能报道的。”
金狐连连拍手,“哇,原来有这么厉害的报纸。”
“可不就是嘛,”福伯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小声地神秘兮兮说道,“金公子,如果想看,只管告诉我,小老儿可以五折卖给你。”
“福伯,难道你是笑笑先生,怎么会有报纸卖?”
“金公子。我告诉你后,可要帮我隐瞒。”
带金狐点头后,福伯才说道,“世道不好,虽说南宫府管家的酬劳不错,但是有外快赚,有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我家那个不孝子,考了三年进士,都还没有考上,我还得为他筹集今年上京的费用呢。”
金狐恻隐心起,“福伯,你好可怜呢,那我就买一份吧。”
“太好了,金公子。你真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呢!”
“福伯你言重了。”金狐看见福伯还想说话,急忙掏出钱,接过报纸,“那个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背后的福伯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金公子,究竟想要问我什么?好像跟大少爷有关,究竟是什么呢?”冥思苦想里半天,实在想不起来,“算了,想来也不太重要。不过金公子实在太好人了,今天又推销出去一份报纸。”
另一边的金狐却是欲哭无泪,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但他金狐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决不会放弃的。于是他继续沿着花园旁的回廊走着,准备找着下一个目标。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的金狐时再贴切不过的了。
金狐也真够倒霉的,他正好遇见了迎面而来的南宫利,所谓冤家路窄,金狐本想低头过去,当作没有看见他。但这南宫利不肯死心,偏偏要拦着金狐。金狐往东走,他就挡着东面,金狐往西走,他就挡着西面。
这泥人也有三分性,更何况本来脾气就不好的金狐,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南宫利,骂道:“喂,你没有听说过好狗不挡道吗?让开,大爷我要过去。”
南宫利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属狗的?”
金狐暗想道,我怎么知道你属狗,只是那么随口一说罢了。如此更可以解释为何自己一见到他就心生厌恶了。狗可是狐狸最最厌恶的生物。
南宫利继续说道:“金狐,你不会忘了今晚之约吧。可不要耍赖啊!”
“我金狐怎么会忘记,你今晚只管来找我。”
南宫利笑道:“老是约在家里,有什么好玩。我今晚带你去个地方,保准你去了就不想回来。”
金狐玩性大起,问道:“什么地方?很好玩吗?有好吃的吗?”
南宫利骗他说道:“有,既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晚上还很热闹呢。”
金狐兴奋道:“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去。”金狐一听到好玩的、好吃的就忘了一切。银狐常常说道,他是那种别人勾勾手指,就乐呵呵地跟人跑走了的,极度缺乏大脑的狐妖。
南宫利暗喜奸计得逞,又不好太过明显,于是勉为其难道:“我今晚本来有事的。但为了陪你,就推了他把。”
金狐感谢道:“南宫利,想不到你是个大好人,我平时误会你了。”
“好说,只要你不再拒我于千里之外就行了。”
金狐握住他的手,“从此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吧!”
南宫利傻眼,他没有想到金狐竟如此好骗。哪怕他有着最乐观的估算,也早已在心中打了无数的草稿,想了千万说词来打动金狐。只是没有想到只用了短短一句话,就引得金狐上钩。
金狐见南宫利当场愣住,以为他太过感动,心里想,我真是太有魅力,太受欢迎了,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就感动得南宫利说不出话来,于是他拍拍南宫利的肩膀,道:“你也不用太过感动,其实我很平易近人的。我也很欢迎大家来找我做朋友。以前对你不好,你也不用太介怀。”
南宫利僵化了,套句俗语,正是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金狐还自以为感人地挥了挥手,“那,朋友我就先走了!晚上见。
南宫利下意识地点点头。等他回过神来,金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想到今天晚上与佳人有约,正是忍不住地喜上眉梢。
夜晚正是烟柳巷最为火爆的时刻,越夜越美丽用来形容这班靠卖笑为生的男男女女最贴切不过了。此时的青楼恐怕没有人不在梳妆打扮、强颜欢笑。但就是有一个人显得与众不同。
“乖女儿,快些下去吧,客人都等急了。”代妈妈着急地在房中踱来踱去。
枝枝满不在乎,用着冰水敷着自己的左脸,慢条斯理道:“妈妈,您看我这幅尊容,就不怕吓坏了这许多人,败坏了桃柳楼的名声。”
房门被推了开来,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边喊道:“不好了!”。代妈妈正在火气上,骂道:“不长眼睛的小娼妇,没看到正忙着吗!这么眼疾火燎地跑过来,不怕败坏了桃柳楼的名声,知道我这里专门养了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枝枝插嘴道:“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妈妈,你也少在哪指桑骂槐。”
代妈妈赔笑道:“我哪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姑娘别多心。”心中却想到,哼,你现在风光,我多捧捧你,日后你破落了,看我怎么对付你。
刚跑进来的丫环,气喘吁吁道:“妈妈,快下去看看吧!夏公子和王公子他们吵起来了,争着要见枝枝姑娘,娇娇姐和媚媚姐快要应付不过来了!”
代妈妈见事情快要闹大了,也顾不上轻声细语地哄枝枝,吩咐一旁的丫环:“快些给枝枝梳妆打扮,不要让贵客久等了。”说完,顾不得他的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
这边厢,丫环们手忙脚乱地打扮起来,这枝枝只觉得气苦,白日里才平白无故地被人打了一顿,连声道歉也没有,还要去继续奉承卖笑。她虽然自幼沦落青楼,但这心气却比天高,不由地自怜自哀起来,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这小丫环如何懂得她的心思,问道:“枝枝姐,可是梳得用力了,需要放轻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