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叔叔亲昵地搂着晴致的肩，“恩崎在我这里，做什么有我看着呢，叔叔有分寸，绝对不准他干那些过火的事，要是把他逼急了跑到外边去玩，那才真是糟糕了啊。”
方晴致委屈地撅了撅嘴巴。
过了一会儿，岳恩崎真的出来了。
一脸的轻慢，衬衣已经皱了，领口还敞开着。
他没有江维想象中那么堕落，但看起来也不怎么正直。
因为江维站在墙角，他没有第一眼看见他，眼神在屋子里一飘，在找到江维后，也没有多停留，迅速回到晴致脸上，笑着说：“什么事啊，找我找那么急？”
“你躲啊，继续躲啊？”晴致瞪着他。
“不许吵架啊，”聂叔叔严厉和慈祥并重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晴致，聂叔叔跟你保证，恩崎绝对没做坏事,你绝对可以放心。”
“他有没有做坏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晴致轻飘飘地往江维这边看一眼，“不放心的人又不是我。”
江维忙低下头看着地板。
聂叔叔只当她在怄气，并不把她的话当真。
很快，她就被聂叔叔和岳恩崎的刻意讨好给逗笑了，气氛一片和睦。
但是一出了聂家大门，她就很快地走在了前面，把岳恩崎和江维远远地甩在后面。
岳恩崎和江维也一前一后，只是隔得不远。
江维看着岳恩崎的背影，虽然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但江维能感觉到，他是强烈地在意着他的。
到了停车的地方，晴致上了自己的车，岳恩崎赶紧跟上去拉开她的车门，笑嘻嘻地说：“还生气呢？我给你赔罪啦。”
“你不用跟我来这套。”晴致打开他的手，系好安全带，“江维在这里，你们好好谈谈吧。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岳恩崎一直挥手，晴致的车已经没影了他还在挥，然后迈着喝醉酒一样的步子走向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摸了半天的钥匙才打开车门。
“上车啊。”看着一直站在身后的江维，他催了一句。
江维小心地建议：“还是我来开车吧？”
“我还没糊涂到连车都开不了的地步。”岳恩崎冷冷地说，“怕死就别上来。”
还能说什么呢，江维毫不迟疑地上了车。
车摇晃着上了路，速度很快，英勇无畏地超过所有的车。这样反而让江维觉得轻松了很多，他觉得，岳恩崎再怎么生气，都比无动于衷好。
可岳恩崎像看透他心思偏不让他如愿似的，把车开得渐渐平稳了。
“听说你出远门了。”岳恩崎冷不防地发问。
江维认真回答：“你听小钟说的吧，我那时候是打算走的，可现在……”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呢。”
“怎么可能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岳恩崎看了一眼，虽然很快就转回去看路了，但是江维仍然有点心虚。
“你有没有跟家里联系？”
“……还没有。”
“打个电话回去吧，你妈妈很担心你。”
“你去过我家？”江维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变轻了。
岳恩崎没有回答。
江维磨蹭着从包里找出手机，荧幕漆黑，他愣愣地看着。
岳恩崎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像是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似的，江维为难地接过手机。
电话通了，没等它多响几声江维就挂了，“家里没人。”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我不能回去。”江维忙说。
岳恩崎诧异地看他一眼。
“那天晚上你来找我，被我爸看见了，我们闹翻了。”
如江维所猜测的那样，岳恩崎听了很是震动，没法再装冷漠，立刻找地方把车停下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岳恩崎一脸的凝重地问。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岳恩崎笑了，“我有什么打算对你很重要吗？”
江维望着他：“很重要。”
岳恩崎收起笑容：“说真的，我现在什么打算都没有。以前有，但没人当回事，我现在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江维胸口一阵闷痛，幽幽地说：“……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岳恩崎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岳恩崎嘴角抿得紧紧的，瞪了江维好一会儿，抓起他的衣领：“我不过如此，那你呢，你又怎么样？”
“我还不如你。”江维丝毫不挣扎，颤声地说。
52
江维没哭，只是眼红了。
他说了那句话后，岳恩崎露出被伤害的表情，他就没有脸哭出来了，把眼泪忍了下去。
沉默了很一阵，江维听见一声被压抑得很厉害的抽泣，他转过头，岳恩崎却比他更快地脸转开。
他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扳岳恩崎的肩膀，整个人就挨了过去搂住他：“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岳恩崎的声音又哭又笑。
“反正你别生我的气。”
“我没那么小气。”
江维笑了。
他抬起了头，这么近的距离，能够看见岳恩崎下巴淡淡的胡渣。岳恩崎一向爱整洁，从不会让自己那么邋遢。江维轻轻地吻上去，在碰到岳恩崎嘴唇的时候，他像早就等着了，扣住了江维的后脑勺。
深深浅浅，昏天暗地的缠绵着。
不知道是被心酸还是心醉的情绪笼罩着，整个人充实到了麻木，踏实到了疲倦。
江维觉得自己只是睡了很长很深的一觉，醒来之后还依偎在岳恩崎的身边，仿佛这些日子他们从未分开过。
岳恩崎身上同时混杂着他熟悉和不熟悉的气息，让他无法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属于他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收紧手臂把岳恩崎抱得更紧。
停了车，他们找了家餐厅吃点东西，说说话。
心情一旦放松，江维的话匣子很自然地打开了，他简单片面地说了一下跟老爸闹翻的事，岳恩崎听得很认真，等江维说完了后他只问了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爸妈再联系？”
“不急。”江维随便地唬弄一句，就开始详细地讲了他坐船去游玩过的那些地方。
等他说完了，岳恩崎又问了一句，但是和江维的话题毫无关联：“叶涛怎么样了？”
江维呆了一下，坦然地摇头，“不知道。”
“前几天我有看见他，他接他妈妈出院了。”
“哦……”原来叶涛已经平安回来了，“……你明明比我知道得清楚还问我，我人都不在这里管得了那么多吗。”
“你真的就玩得那么安心？”岳恩崎怀疑地看着他。
“不安心啊，可是我不安心又有什么用，文不行武不行，没钱又没势，能干什么呀，不添乱就不错了。”
“可有人在担心你。”岳恩崎很不是滋味地笑了笑。
“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江维笑着抓住他的手，“我不会再离开你了，真的。”
岳恩崎看看他手，再看看他。
回到家一关上门，拉拉扯扯地进了卧室，逮着对方最近的地方就亲。
岳恩崎一直板着脸，偶尔微笑一下，江维倒是一直在笑着。
这个时候的确是心无杂念，只想好好甜蜜一场。
可是在进行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来了。
他甚至去注意窗帘是拉上还是没有拉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灵感应，岳恩崎停下动作，在他身边躺下了，呼吸也逐渐地平稳。
两个望着对方，不说话，也不做动作。
江维也才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几句甜言蜜语，不是亲热几下，就可以解决的。
像这么对望着，与其说是在抒发离别之情，还不如说是在揣测对方在想什么。
接下的两天，大概是江维和岳恩崎认识那么年以来相处得最融洽的时光了。
可能是因为刚刚才体会到失去的痛苦，他们对彼此的小小妥协都很买帐。在这么和睦的气氛下，他们把很多话都说开了，江维问了康哥的事，和晴致订婚的事，岳恩崎也说了实话，其实跟江维知道的事实也没有什么出入，只是岳恩崎说得轻描淡写，还不如别人的转述精彩迭起，他也没有发表对这些事的看法，或许他根本没有任何看法，他从不在意这些。
对于他在意的是什么，江维并不是很明白。
他不知道要拿什么给岳恩崎，才能令岳恩崎满意。他唯一能拿出来，就是他自己，完完整整的自己。
可他就担心连这个都不是岳恩崎最想要的。
晴致打电话过来，岳恩崎跟她聊了很久。
江维脑袋里像装了窃听器，老是回旋着晴致温柔细腻的语调。
岳恩崎终于挂了电话，脸上还留着浅浅的笑容。
“晴致她不生气了？”江维问。
“生什么气？”
“她那天挺不高兴的啊。”
“没关系，她着急起来就是那个样子。”
“多好的女孩啊。”江维感叹，“她关心你，”顿了顿，“她喜欢你。”
“我和她的事，你不明白，总之我欠她的，都会还她。”
“你还得了吗？”不是江维对他没信心，牵扯到感情的事，哪里是那么容易还的，这点他深有体会。
岳恩崎轻轻叹息，“再过两天是她生日--”江维抬起头看着他，他直视江维的眼睛继续说，“我很早就答应过她，要亲自为她庆祝。”
“生日有什么大不了，谁没有啊。”
“江维，”岳恩崎很慢很慢地说，“我对她没那个意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江维噗嗤一声笑了，但笑容消失得相当快，一秒都撑不住。
岳恩崎过了半晌才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江维惊讶地看他一眼。
“拒绝晴致，告诉她我没空给她庆祝生日？”岳恩崎提醒他。
“谁叫你这样啦！”江维忙说。
“那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啊。”江维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
岳恩崎很久都没说话，江维以为他在生气，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他轻蔑地说：“真累。”
江维被刺痛了：“你怎么觉得累了？”
“难道你没有觉得累吗？”岳恩崎反问。
江维回答不出来，岳恩崎只好再提醒他：“你心里老是东想西想，你根本不知道你最想要什么，带着我也跟你一起犯糊涂，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了。”
江维又气又急：“我如果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就不会回这里来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跟我说过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就算天塌下来都无所谓吗，那是你说的啊，我一直记着呢。”
岳恩崎的垂下眼皮，像被感动了。
若是这么说他都还不动容江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岳恩崎接下来说却让他更觉委屈：“你会说这种话，说明你还没有想清楚。”
江维干脆吼起来：“还要怎么样才叫想清楚！”
“山盟海誓谁都会说，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候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如果你没有认真去想过你到底会面临些什么，说再也不离开，一辈子在一起之类的话，说得再用力也是空话。”
“你觉得我是在说空话？”江维心里凉幽幽的。明明他都经历了辛苦的挣扎，最终决定放弃一切都要选择岳恩崎的啊。
岳恩崎不太忍心地说，“你只是一时冲动。”
“那你以前跟我说的话也是因为一时冲动？”
“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冲动。”岳恩崎缓缓地抬起头，“江维，你先别乱想，听我说。其实我比你好不了多少，虽然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还是被爱冲昏头，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担下来，以为只要承担下来了就可以天长地久，直到真正发生事故，我比我想象中还要无力，我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才有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我丧失了信心，是你的不坚定还是我自己不够坚定？我真的想清楚了我们以后会面临什么吗？正是因为想得不够清楚，总是在自己的角度认为可以付出一切，但又不愿意完全相信对方；一有挫折就吵吵闹闹，又因为一时的感动而和好，总是要等到失去了也知道有多重要，彼此也伤害得越来越深。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老是用这种的方式维持感情，你我都需要再成熟一点。江维，我一直喜欢你单纯，我还希望你能再单纯一点，可有些事情你必须懂，你不能逃避！”
他胸口有轻微的起伏，停顿片刻后：“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就坐在阳台上，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放弃，把你彻底忘记从此好好地过我的日子；我还想过干脆就让自己堕落，把心麻痹了就可以不那么痛；我也想过就从这里跳下去，”他的抬起修长的手指指着阳台外黑漆漆的天空，“那么就一了百了，还可以让你悔恨一辈子。”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地笑了， “可我在聂叔叔家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我该真正地好好想清楚了。”
53
电视节目演完，已经接着演另一个了。
岳恩崎走过来，拿起江维身边遥控把电视关上。
“别看了，该睡了。”他冰冷的手触摸到江维同样冰冷的手，江维缩了一下。
“……我还不想睡。”
“好吧，那我先去睡了。”
听见他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江维倒下去在沙发里缩成了一团。
岳恩崎把心剖给他看，把所有的脆弱和坚强都交到他手里，任由他接受或是抛弃。他惶恐地捧着，不敢做任何表示不敢说任何话，似乎不管他怎么做，都配不上岳恩崎的这份心意。
他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岳恩崎已经站在了面前，“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他把江维从沙发里挖了出来，发现江维一脸泪水。他稍稍一楞，却什么都没说，把江维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但是他始终没说出任何安慰的话。
其实对于现在的江维来说，什么话都不能让他得到安慰。
“恩崎，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只有我一个人想清楚是不行的。”
“其实我……”
“你别急着做决定。再好好想想吧。江维，其实我很害怕，我怕我们会走到不能挽回的地步，彼此憎恨，又不能再各自得到幸福。”
江维用力摇头：“不，我绝对不会恨你。”
岳恩崎只是笑了笑，显然不相信。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岳恩崎都会当他是一时冲动吧。
可他就是急于要给岳恩崎一个承诺，哪怕是最低限度的保证也好啊。
岳恩崎说，“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们两个都能幸福，不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江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些什么是，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没有你……没有你的幸福，我不要！”
“那不一定……”
“你别说了！”江维打断他。
他不想听这些残忍的话，却舍不得推开岳恩崎温柔的拥抱。
晴致过生日的那天岳恩崎订了一个小小的但很精致的蛋糕，还买了很多食材，他说要亲自下厨才有诚意。
他在厨房里卷起袖子洗一条还活蹦乱跳的鱼，那鱼挣扎得很厉害，他拿起刀柄朝鱼脑袋上狠狠一砸。
鱼不动了，连旁边看热闹的江维也不能动了。
他忘了关水，又错过了开火。他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把一瓶调料打翻了，江维忙上前去接，他手一挡：“你别管，先出去。”
看他是真有些烦躁，江维默默地退了出去。
“江维，没事儿的话把苹果洗了吧。”他在厨房里喊。
“哦。”
江维把苹果一个一个地洗干净，一直洗到门铃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