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愁(上部 上)----∽柳如是∽

作者:  录入:06-21

庞虎心中暗暗后怕,他的确低估了白玉堂的实力。当日虎豹楼与展昭一战,展昭对他是忠厚的打法,并没有使出全力。况且当日展昭身中剧毒,不能牵动内力。而展昭与白玉堂那一场打斗又是逢场作戏,是以庞虎实在无法从中推断出白玉堂近年来功力的消长。
他此来跟踪白玉堂,就是为了试探白玉堂的武功究竟精进了多少。而白玉堂刺出第一剑时,已经心存了杀意。庞虎的武功传自天山派,以阴狠毒辣著称,令他不解的是,白玉堂的武功时而可以华美过展昭,又时而可以狠毒过自己。就此一处而论,白玉堂在武学的境界之上已经高过于他。
庞虎伸手掩住了颈上伤口,眉头一皱,今日一战令他深感意外,只觉今后的计划中这两人成为他巨大阻碍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心中暗道:“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二人除掉。”
想着,转过身来,向白玉堂一抱拳道:“白大人,今日讨教了。”说着仰头看了看天空,又道:“看看时辰,现在宫中应该已有决断。看白大人刚才走的那么急,那小弟也就不再耽误白大人你的时间了。后会有期。”
说罢,翻身跃上矮墙,几个纵跃,人已不见踪影。
白玉堂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是千载难逢的一个好机会,不管为了展昭还是为了大局,他都应该杀了庞虎。错过了今天,只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但是只要一看到庞虎,兰儿的死似乎就重现在自己眼前,自己的耳畔全都是兰儿临死之前紧握他的手要他发誓不杀庞虎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铮”的一声,白玉堂狠狠将画影还入鞘中,闭目想道:“的确如他所说,宫中此时应该已有决断。现在也不是追忆往事的时候,猫儿还在刑部大牢中,只盼他平安无事才好。”
想着,也不顾伤口正在不断的渗出血来,纵身便往皇宫方向奔去。
<第十四章完>
第十五章 疗伤
刑部大牢中,展昭与杨宗保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中。
自失陷辽国到今日已有二十余日,展昭身上的刑伤已经恢复了大半。唯有右肩的箭伤动了筋骨,到现在整个右臂仍然不能活动自如,经常隐隐作痛。不过好在他周身经脉之中剧毒已除,就不再妨碍他调运内息。虽然时逾十月,牢中阴寒之气甚重,但他已经可以打坐运气,抵御寒意,是以也并不怎么难过。
宫中那一番唇枪舌战持续了甚久,待得白玉堂与陈公公一行来到大牢中时,天色已经渐晚。
展昭闻听一阵喧闹之声从大牢守卫方向传来。先有狱卒高声拦阻来人的声音,而后便听到慌乱下跪赔罪之声。紧接着,展昭就看见一队人匆匆走了进来,定睛看去,不禁失笑——只见白玉堂几乎是将那前来宣旨的陈公公提在手中快步走入来,张龙赵虎两人紧随其后。那陈公公年事已高,腿脚不利落,让白玉堂半推半拎的一路赶了来,口中不断念叨:“白大人……白大人……慢些,老奴禁不起你这般折腾啊,白大人,啊哟哟……”
两旁早有狱卒拿了钥匙来,将牢门和两人身上的镣铐打开。陈公公站在当地,稳了稳神,这才高声宣展昭和杨宗保二人接旨。
白玉堂在一旁上前也不是,不上前又心焦,可谓耐足了性子,才等到陈公公慢吞吞的宣完了赦免二人罪名的圣旨。
展昭和杨宗保两人便就地上行了叩拜之礼,领旨谢恩。
待到这一套君臣大礼行完,白玉堂抢步上前便将展昭扶起,连连问道:“身上感觉怎样?有没有人为难你们?这牢房这样阴冷,你箭伤未愈怎么禁得起……”
展昭正欲说话,抬头却见白玉堂腰间衣服一片血渍殷湿,惊道:“玉堂,你怎么会受伤了?”
白玉堂见展昭只穿着一件单薄里衣,又感觉他双手冰冷,便只顾脱下自己的大氅不由分说的披在他的身上,一面揶揄道:“没有事,皮肉伤。”一面伸出双手搓着展昭的双臂,轻声问着:“好点没有?冻坏了吧?”
展昭见他在众人面前毫无避讳,禁不住脸上有些难堪。但是眼见他腰间的伤口似乎还在不停的渗着鲜血,白衣上殷红一片,也不知他何时受伤,伤在何处,伤的多深。看的展昭心中焦急,想这个人怎么受伤以后都不知道处理?传圣旨这等事情自有宫中侍卫太监们负责,怎么这样不管不顾就跑了来呢?当下也顾不上什么众目睽睽了,左手用力,“哧”的一声从自己里衣干净的前襟上撕下一片,对折一下,上前按压住了白玉堂的伤口。
白玉堂受伤以后根本没心思理会那伤口,一心害怕庞太师会趁包大人和自己在朝中这一会功夫着人加害展昭。方才见展昭一切安好,心中才松了这一口气。冷不防被展昭这一按下来,创口疼痛,不由得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弯腰向后闪了一分,低声“哎哟”了一声。
展昭另一只手却已扶住了他肩背,轻声道:“忍一忍。”按着他伤口的手又再一用力,止住鲜血渗流。
两人相距甚近,展昭只顾低着头看着白玉堂的伤处,鼻息便微微落在白玉堂的领口边。
白玉堂不知怎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一下子挺直身子,说道:“好了,我自己来。”接过那快衣襟自己捂住了伤口。
以往数年,白玉堂都在展昭身边,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白玉堂一直视这些为自己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情,也从未计较过展昭始终对他若即若离,只以兄弟之谊回报于他,这么多年来早已经习惯。如今展昭突然当众待他如此,他反而害起臊来,一颗心如小鹿乱撞。便像是初尝情爱的少年,心中不论多么渴望爱人的关怀,可是一旦爱人真的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却又不由自主的面红心跳。
展昭见他突然面色微红,自己也觉得有些举止不当,脸上也是一红,双手跟着缩了回来。
张龙赵虎两人平日里把这样的场面已经看的习惯,杨宗保也因曾与他二人同行半月有余,是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周遭那些狱卒哪里见过这般景象?早已看的瞠目结舌。加之两人均是身长玉立、英俊华美,光是站在一起已经赏心悦目,更何况是有此惺惺相惜一幕了。
白玉堂只觉四下里都是目光不断的集中到自己和展昭的身上,本来已经微红的面庞现在更是急速加温,心中只不断暗骂自己没用,一面回头高声吩咐:“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展护卫和杨将军的随身衣物取来?”
狱卒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应着出去。
时至晚间,开封府与杨家一行人各自回府不提。各人心中都有各人忧虑,不止开封府、天波府、皇宫,庞府也不例外。
庞虎带伤回到家中,心中郁忿。他撺掇庞太师向皇上密告之时本来是如此打算——其一,自然是为了借窝藏辽国主帅之罪名铲除杨家;其二,便是将展昭和白玉堂两人拆散,借大理寺乘之手就在大牢里暗中把展昭处死,之后自可找一个理由搪塞过皇上。另一则,趁着白玉堂落了单,自己可以跟踪挑衅,以试探他武功虚实。如果自己可以凌驾于他之上,那便立即除之而后快,如果不能,留下白玉堂一人终究也已经好办的多。
谁知回到府中听了庞太师述说今日朝中的结论,不由得跌脚叫苦。
庞太师不解,只顾连声唤大夫来给儿子看伤口。庞虎却大发脾气,将那大夫一掌打翻,更连着药瓶绷带全都扔到了地上。
失策,大大的失策。
庞虎心中后悔不及,行事之间出了太多的意外。第一个意外就是杨宗源逃过了御林军的搜查,这让此案变成了一桩没有证据、只剩下臆断猜测的无头公案;第二个意外,是佘太君竟然如此坦白的向皇上言明了杨宗源的身世,这样一来,不仅展昭和杨宗保通敌叛国的罪名不再成立,连杨家私通辽国、窝藏亲贵的罪名也变成了佘太君一人纵容子嗣、目无国法的罪名;而第三个意外,就是白玉堂竟然如此不好对付,剑刃上讨不到便宜不说,他如此开诚布公的说明了‘有他在的一天,自己就休想伤害展昭’,竟像是已然看透了自己的打算一般。如此一来,今后反而不好轻易施计于他。况且事已至此,冒险将白玉堂留下这招棋就变成了一招废棋,画蛇添足,弄巧成拙。白玉堂心思机敏,很容易就被他抓住把柄,揭穿天波府中藏有暗探这一事。如果此事大肆追查起来,早晚会把庞家牵连进去。
庞虎心中想着,杀心顿起。看看父亲在一旁手足无措,他倒是稍稍冷静了下来,阴沉沉的说道:“爹,你不要慌,我们也不算全盘皆输。毕竟今日金銮殿上你已经奏请了皇上,让开封府来审理这一案,这样一来开封府和杨家还是有其一早晚要栽在我们手上。只是这件事现在有太多的漏洞,为今之计,只有一一将这些漏洞补好,我们才可以把事情做的干净漂亮,免除后患。”
庞太师道:“虎儿,你的意思是……?”他用手轻轻比划了一个“杀”的姿势。
庞虎冷笑道:“不错。爹,这几日我要在府中养伤,不便抛头露面。你今夜便发出消息,召集咱们派出的所有暗探回府,消息中只写要他们回府记录近日的情报即可,到时我会亲自动手杀掉他们。死无对证,到时即便是真的查到我们的头上,有爹你和妹妹在,皇帝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至于开封府……”说到这里,庞虎不由得咬起牙来,“展昭和白玉堂两人一日不除,孩儿一日不可以放心行事,我们的计划就一日不可以顺利进行。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对付他们两个,唯有等待时机了。”
庞太师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有如此。那么虎儿你就好好养伤,为父这就先去差人召那些暗探回府。”
庞虎道:“那就劳烦爹了。”
庞太师颠颠的走出了房间。庞虎此时心情也平静了些,便在房中对镜自己裹起伤口来。
看着这伤口,庞虎刚刚降下来的火气不禁又起,心道:“划在这种位置,险些让他破了相,看这伤口的深度,往后难免会留下疤痕。岂不是人前人后都要带着它行走,简直是奇耻大辱。”
心中虽然恼恨不止,但也免不了后怕。回想巷中一战实在是凶险之极,若不是白玉堂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忽然手软,只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交待在了那小巷中。庞虎闭目回忆,那一剑仿佛就在眼前:就在白玉堂的剑尖马上要将自己穿胸而过的时候,他持剑的右臂突然凝滞。就在这一犹豫间,被自己使出了这同归于尽的打法,抱着同死之心一剑向他肋下破绽刺去。两人剑光同时一侧,就有了这同样两道四寸余长的伤口。
庞虎细细回忆,自己与白玉堂的武功不致相差那样多。为何今日被他完全占尽了上风?白玉堂的武功素来以速度见长,加之他的气势太过凶猛,竟在十招中将自己压制的全无还手之力。七年之前,自己所认识的白玉堂,没有这样的一股霸气。是什么让白玉堂有了这样变化?
是展昭没有错。庞虎心中想着——展昭对白玉堂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么?可以令一个男人愤怒至此,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本认为展昭会是白玉堂的弱点,但事实上展昭却变成了白玉堂挥剑的动力,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感情……感情……展昭……白玉堂……想着想着,一个念头突然溜进了庞虎的脑中,一个阴沉的笑容也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
“我怎么忘了我的宝贝妹妹呢……”庞虎笑着自言自语道。
此时的开封府中,包拯正在愁眉不展,心中百般为难、烦乱不堪。因知道展昭身体尚未恢复完全,白玉堂又再受伤,便将他二人遣回房中休息,只与公孙策两人在书房中不停的翻阅过往的案情记录,希望能够从中得到一些提示。
府中后院白玉堂的房里,展昭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桌子上一支烛影跃动,白玉堂坐在桌边,上身衣服已经敞开。展昭坐在他的身边,从一盆温水中捞起已经被水匀的温软的纱布,略拧一拧干,弯下身来先细细替他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
仔细查看白玉堂的伤处,虽然的确不曾伤及内里,但伤口也着实有半寸左右深浅,且拖的很长,从肋下一直划到了胯骨之上。加之受伤以后没有及时处理,此时已经略有些红肿,展昭不禁皱了皱眉。
白玉堂低着头,眼中正好看到展昭低垂的眼帘。又感到本有些灼热的伤口周围被他用湿软的纱布轻轻擦拭,温热的水迹印在肌肤之上,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恨不得盼时间停下来,让他一辈子这样拭抹下去才好。又见他看着自己伤口兀自眉头微颦,禁不住心中升起万般怜爱与不忍,微微笑道:“猫儿,若是一直有你在身边,我真想天天都像这样受伤。”
他话音未落,只觉腰间一阵抽紧的疼痛传来,身子跟着一抖。原来是展昭用干净的纱布按在了他伤口之上。白玉堂知道他在怪自己胡言乱语,忙道:“好好,以后再不说这等话便是。”
展昭点头道:“这就好。就算你一天不说几句胡话心里便难受,也别总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说着又提起一快润湿的纱布,伸手扶在他腰间,说道:“忍着点,清洗一下才好敷药。”
白玉堂笑道:“好。”
纱布摩擦在伤口上的疼痛确实很鲜明,白玉堂不禁咬了咬下唇,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稳,以免让展昭觉得弄疼了自己。但是埋头在身前的人似乎还是觉察到了,温柔的减轻了手里的力道,一面低下身来,将脸更凑近他的腰际,轻轻的吹拂上他的伤处。
温热的水迹在他的吹拂中轻轻的离开肌肤,带走了灼烧的疼痛,留下一阵阵酥痒。
白玉堂不知道为何喉中突然又有了哽咽。
不断的在心中自责,几时开始如此没出息了起来?动不动就要落泪。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说人在最痛苦的时候就会笑,而在最幸福的时候就会流泪。现在定是因为自己太幸福,幸福就在眼前这样近的地方。可是为什么总是会觉得这幸福这样的难以抓住,这样的不真实,仿佛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这一切就会灰飞湮灭,不复存在。
几次暗暗用力,把那股莫名涌上喉头的酸涩吞回了腹中。白玉堂只是贪婪的看着面前的人,仿佛要把他装进自己的眼睛里一样。曾几何时,第一次与他同饮同醉、互称知己的时候,第一次把他带到谁家院的时候,他第一次坐在自己身边吹笛的时候,第一次与他生死交托的时候,第一次抱紧他的时候,第一次静静为他梳理头发的时候,有那么多的时候自己都曾在心中说过:“今生有此一刻已然别无他求。”为什么却仍旧在不停的渴求更多的幸福?那么既然幸福接二连三的来了,又不可阻挡的预感这一切最终都将化为泡影……
这就是逆天之爱么?
白玉堂心中想道,一定是因为我太爱他,才会有这样的幻觉。他明明就在眼前,怎么会不见?就算漫天神佛都要他不见,有白玉堂在的一天,就绝不会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白玉堂痴痴发怔的功夫里,展昭已经将他创口清洗干净,仔细敷上了金疮药。温言说道:“好了玉堂,手抬起来,我帮你包扎。”
而回答他这句话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展昭两手上还沾着血迹和药膏,便被白玉堂扑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忙道:“怎么了?小心你的伤口。你怎么了?”
白玉堂只是将他抱的更紧,把自己的脸用力埋在他的肩上以掩饰声音的颤抖,说道:“猫儿,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不能比我先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展昭不解笑道:“玉堂,好好的干嘛说起死不死来?”
白玉堂在他的肩上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怕看不见你,每次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就害怕再也找不到你。”
展昭无奈的笑笑,为什么他总像个孩子一样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便伸手想要推开他的怀抱。
白玉堂好像知道他要推开自己一样,任性的用力环住他的肩膀,说道:“猫儿,我一定会保护你,不管遇到什么状况,绝不会再让你出事,绝不会……”
展昭感到心中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感到自己也有些糊涂了,或是被白玉堂的孩子气传染了。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却忘记了,本想推开他身体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迟疑了半晌,却轻轻放到了他的背上拍了两下。
推书 20234-06-19 :血孽·赤(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