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龙见事不妙,从监斩台上飞身而下,双臂运力,使出鹰爪功,直取展昭面门而来。庞家素来与杨家和开封府结怨,今日展昭又来劫他的法场,庞龙出手之下自是不留一点情面,上来就是用尽全力的杀招。不过他虽为护国大将军,多半是仗着庞太师和庞妃的权位势力,论起武功又哪里及的上南侠?果然不出三招即落败,被展昭赤手空拳便捏住了脖颈。
展昭环顾四周,见护卫的御林军没有上千,亦有数百,此时行刑台已被团团包围,数十杆长枪指向自己。看来庞太师此次得以扳倒杨家,生怕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已布下重围保护。而包大人此刻正在赶赴皇宫,要请到赦免的圣旨恐怕还需得一时三刻。单凭自己一人之力,要对付数百御林军,还要保住杨家父子性命,恐是难上加难。那么手上的庞龙则是最好的人质,只有牢牢拿住他以牵制庞太师,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
想到此,手上加力,三根手指死死的扣住庞龙的气门。庞龙被他捏的呼吸一窒,心中害怕,脸上颜色剧变。
庞太师见儿子被擒住,高呼:“住手!”慌慌忙忙奔下监斩台,喝道:“展昭!这里是刑部法场,如无皇上圣旨,不得喊停!否则就是欺君枉法!”
一旁杨宗保站起身来道:“展护卫,你快走吧!”
展昭道:“杨将军,包大人命在下来救你,展某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于你。”说着手上再加力,扣着庞龙一个转身,将他面容对着台下,以便让庞太师看得到他儿子的神情。
庞太师见爱子面如金纸,显然因气窒而惊惶失措,不禁心急,怒道:“展昭!你身为朝廷官员,私劫刑部法场,挟持护国大将军,你可知该当何罪!”
展昭亮出尚方宝剑道:“太师,尚方宝剑在此。见尚方宝剑如同皇上亲临,请太师网开一面!”
庞太师道:“尚方宝剑是用来杀人不是用来救人的!你速速将大将军放开,否则本太师定要奏命圣上,将你治罪!御林军何在?还不快将展昭拿下!”
四下御林军齐声断喝,举枪便向刑台上刺去。展昭喝道:“谁敢乱来!就休怪展某放肆!”说着手上运起内力,一股力道掐的庞龙几欲晕厥、狼狈不堪的向着庞太师喊道:“爹!爹不要!”
正在此僵持不下的一刻,东华门下又几匹快马前来,来人是几名开路的大内侍卫,闻听他们高喊让路:“闪开!闪开都闪开!贵妃娘娘驾到!”
展昭一愣,但见庞太师、庞龙两人闻听此言都面露喜色,心想来人一定是庞贵妃庞娘娘了,他们一家人必定互相维护,这下事情更加麻烦。
为难间,贵妃娘娘的凤辇已悠悠进了东华门,却并不接近刑场,远远停了下来。
庞太师忙不迭的奔上前去,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太师免礼。”庞妃缓缓拨开车上幕帐,旁边两个宫女连忙上前相扶,助她走下凤辇。
哪知这四字一出,展昭心头却如被大石狠狠撞了一下,一个念头电光火石的闪过他心头:“小师妹?!”但这念头太过荒唐,只此一闪便即消失。“小师妹在六年前就已不告而别,生死不明。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笑自己相思之痴。可为何……为何这庞贵妃娘娘的声音与小师妹这般相像?”
展昭心思恍惚间,手上略微松劲,那庞龙缓过一口气来,只高声乱喊:“娘娘!娘娘!展昭欺君犯上,在刑场捣乱,望娘娘定夺!”
展昭收起心神,高声道:“启禀娘娘,展昭所为皆非得以,只因庞龙苦苦相逼才会出此下策。”
庞妃走下凤辇,并不向前,是以展昭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只听得她缓缓向庞太师说道:“太师,本宫今日到兰桂寺烧香,途径此处,闻得有人争执,故冒昧前来一问。”
庞太师道:“娘娘,展昭扰乱刑场,目无法纪,理当治罪。请娘娘定夺。”
庞龙在一旁听得妹妹话里意味似是不对,赶忙道:“启禀娘娘,今天要斩的人是皇上亲自下旨的,请娘娘还是别管这件事了,免得触怒龙颜!”
展昭道:“启禀娘娘,包大人已赶往金銮殿面圣,为杨氏父子保本。杨家历代忠心耿耿,护国安邦,圣上英明,定会收回成命。望娘娘你成全!”他原本认为庞妃此来定是为了回护庞太师父子,但听得她声音委婉,话语中又有和缓之意,权当拖延时间,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庞妃微微迟疑,便向庞太师道:“太师,既然如此,你何妨再等待一时三刻。就当是,给本宫留一个面子。”
一语惊人,三人又时同时愣住。展昭万万想不到庞妃竟然这样说,帮了自己一个天大的忙。而庞氏父子则万万想不到庞妃会回护于展昭。庞太师表情僵住,在众人面前碍于君臣之礼,又无法向女儿发作,几次踌躇,终于道:“微臣谨尊娘娘懿旨。”面露不悦之色。
庞妃娘娘又道:“展护卫,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可否将庞将军放开?”
展昭这才想起自己还捏着庞龙的脖子,急忙松手,就在刑台上单膝跪地,说道:“展昭无礼,请娘娘见谅。多谢娘娘成人之美!”
庞妃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凤辇。只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回头说道:“听闻展护卫是一位行侠仗义的人,今日得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本宫刚刚在兰桂寺求得一件吉物,就赠赐于你,做个留念。”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交于身边的宫女,自己则回身登上凤辇,撂下帘幕。庞太师背对女儿,看了一眼展昭,见他脸色茫然,只是直直看向这边,不禁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宫女缓步走上前来,展昭仍跪在刑台之上。接过那物件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锦囊。绣工精致,锦囊下方还吊着一只红线编结而成的蝴蝶。“小蝶?……”展昭不禁轻轻自语道。
庞妃此举让在场众人都有些纳闷,庞龙也觉讨了个没趣,悻悻走下刑台。展昭兀自跪在原地,手握锦囊,迷茫的望着凤辇远去方向。杨氏父子在旁,也感诧异十分,相视无语。
<番外篇上部完>
<番外篇> 一片冰心在玉壶
——追忆昭蝶恋 下部
上回书说到杨家父子一案有惊无险,有赖庞贵妃出手相帮,庞贵妃当众赠赐展昭一个红蝶锦绣香囊,令众人费解。
此案了结之后,杨家通过庞太师义子庞烈提供的物证,把庞龙告上公堂,告他陷害忠良,有违国法。开封府接审此案,包拯一心为杨家伸冤,庞太师一家陷入踌躇。
那庞妃娘娘护兄心切,于一天深夜潜进开封府,试图将包拯刺杀。谁知公孙先生早已料到庞府会有此一招,事先让包大人和展昭调换了房间。庞妃行刺被展昭逮个正着,自知不是对手,且害怕暴露身份,于是几个回合返身便逃,却被展昭褪下了腕上一只玉镯。包拯认出这只玉镯是西夏贡品,并明确记得皇上曾当着众臣之面将它赏赐给庞贵妃,是以确定今日来行刺的多半是庞妃无疑。便决定由展昭去将玉镯还给庞妃,以探虚实。
这日,庞妃正心乱于宫中,听得门外宫女通传:“启禀娘娘,开封府展大人求见。”
庞妃心里一虚,问道:“可知何事?”
宫女道:“展大人说,后日是娘娘寿辰,奉包大人之命来送礼物给娘娘。”
庞妃暗想:“那包拯为官清廉,从不是个会送礼巴结人的人,今日此举是何意?”既然展昭已到宫门口,又不好回绝,只好说道:“那么便请展护卫进来。”
展昭移步门前,宫女撂下珠帘幔帐,展昭行礼道:“御前侍卫展昭,参见娘娘。”
庞妃道:“展护卫不必多礼。”
展昭起身道:“娘娘,包大人让卑职送的贺礼到。”说着,恭身送上一个精致方盒。
有宫女掀开珠帘出来接了,递交给庞妃。
庞妃缓缓打开方盒,却见盒中物竟是自己失落在开封府的玉镯。心中虽然吃了一惊,但是料想也在情理之中。“原来包拯派展昭来,是想试探于我。”当下不动声色,只是说道:“这只玉镯真的很精致,包拯的一番心意,实叫本宫感激不尽。”
展昭搁着珠帘,无法看清庞妃娘娘的面容神情,于是道:“包大人还要卑职转告,物归原主,希望娘娘日后小心保管自己的财物,不要再错落在……别人的手上。”
庞妃在珠帘后注视展昭的身影,微笑不语,站起身来,向后踱了两步。
展昭见状,知也问不出什么。便施礼道:“卑职告退。”返身便走。
庞妃没料到他说走就走,一时心急,又向前追出两步,道:“这就走了?”
展昭一怔,回转身来,不解她是什么意思。
庞妃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弥补,但又想不出来。无法克制的小儿女心态涌上心头,感到一阵悲从中来。半晌,痴痴的吟道: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遇,一片冰心在玉壶。
展昭本不解她为何突然吟出这首诗,但诗中原句应是“洛阳亲友如相问”,庞妃却故意吟做“洛阳亲友如相遇”。“相遇”?她是什么意思?那日刑场上展昭心中曾浮现的疑惑又一次爬上他心头。
“不会的。”展昭在心里对自己说,“决不会是她,如果真的是小蝶,她为什么不走出来见我。不会的……”平静了一下心情,又想道:“她不是小蝶,而是庞贵妃。她在此时此刻对自己吟这首诗是何意思?实在有失尊重,落人口实。”想着,一言不发,只是回头速速离开。
回到开封府,包拯便询问于他:“当你将那碧玉镯交到庞贵妃手上时,她可说些什么?”
展昭道:“她只淡淡的说了句,谢谢包大人的一番美意。只可惜当时有珠帘纱帐阻挡,未能看清娘娘的神情。”
正说到此,一个开封府看门的守卫在门口叩门。
包拯道:“进来。”
那守卫走进屋来,见过包大人后,将一个锦盒双手奉到展昭的面前道:“秉展大人,刚才宫中庞妃娘娘派人送这份礼来给你。”
包大人和公孙策闻听都吃了一惊,展昭也是疑惑。秉退守卫,三个人打开锦盒,却见锦盒中盛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玉酒壶。
公孙策道:“这个玉壶,乃是十分贵重之物。庞妃此举,究竟是何原因呢?”
此时,包拯和公孙策都认为庞妃送礼来给展昭,是跟行刺与玉镯之事有关,只有展昭一人心中明白,庞妃是别有用心。大人面前,他却不敢说破,只是端详那只玉壶。谁知玉壶略微倾倒,壶内却有什么硬物“叮叮”两声作响。包拯道:“这壶中另有事物,取出来看看。”
展昭依言打开壶盖,向掌中一倒,原来壶中之物是一个光洁透明的六角菱形薄片。乍看去似是冰片,想是以水晶等材料制成。
如此一来,包拯和公孙二人已是完全摸不到头脑。展昭手托这枚“冰”片,却是心中大震。
一片冰心在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庞妃到底是何用意?为什么总会将她与小蝶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小蝶的父母家人早在十二年前就被赶尽杀绝了,若不是自己与师傅偶然途经相救,她也难逃曝尸荒野的命运。庞妃娘娘有庞太师为父,庞龙为兄,又怎么可能会是小蝶呢。如今庞妃娘娘屡次三番的暗示,又做何解?难道真的是我多心,她只是一个不安于己的皇妃么?
到此,其实各位看官已经都明白,庞妃的的确确就是展昭昔日的师妹小蝶。而小蝶的身世之谜究竟何解,往下看即可得知。庞妃的真名叫做庞凤,是当朝庞太师的小女儿。当年受庞太师的指示安排,混在一个被庞太师差人灭门的有钱人家中,伪装成身受重伤,与那一家人一同倒在荒野,被途中经过的聂隐娘和展昭发现。聂隐娘与庞凤一见如故,不仅收她为徒,更是视她如同己出。庞凤便化名为龙小蝶,如庞太师的计划一般开始跟聂隐娘修习武功,更与展昭成为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不过庞太师是万万没有料到展昭后来竟然如朝为官,而且身居四品带刀侍卫,可以无顾忌的出入禁宫。否则他绝不会节外生枝让女儿在入宫之前去拜师学艺。
后来,聂隐娘终于试穿了庞凤的秘密,将她逐出师门,却没有告诉展昭个中缘由。是以展昭到此也不知道自己的师妹不告而别去了何处,枉他一片相思之苦。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展昭每天都陷在这个谜团中不得求解,每每深夜无法入睡,在房中一人独坐,捧着那六菱形薄片痴痴发呆。
眼看开堂审理庞龙的日子就在眼前,这一夜展昭依旧难以入眠,迟迟未更衣,也不掌灯,只是呆立于窗边。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有暗器破空之声疾来,听辩的明白,伸手便将破窗而入的暗器抄住。却觉体积甚小,入手一片冰凉,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枚冰片,滴滴水流已经化于掌心。
窗外之人似是欲引展昭出来,展昭见了这冰片,心中再无犹豫,飞身跳出窗格跟了出去。
前方人身着夜行衣,蒙着口面,忽远忽近、忽快忽慢的前行,带着展昭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展昭心中迷惑,只有紧随其后,直到开封郊外,才停了下来。那人毫无预警的返身一剑直刺而来,这一剑让展昭心中一凛,更无怀疑——这是他少年时与小师妹共习的“灵犀七绝”中的一招。面前的人,真的就是小师妹?展昭心神大乱,难以自抑。小蝶的武功与展昭比起来相去甚远,只几招内,便被展昭一剑挑开了面纱。
面纱飘飘而落,小蝶并不慌张,只是缓缓收剑,望向自己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师兄,微微一笑。这一笑,笑得粲然?惨然?展昭此时已经无法分辨。
“小师妹,真的是你?!”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话音中已然有了颤抖。
“师兄,多年不见。”小蝶轻皱蛾眉,婉言相问。
如果没有庞凤,只有小蝶,那么这一刻该是多么的美妙。庞凤心中的百般纠结,远超过展昭心中单纯一脉相思之情。大哥明日就要在开封府开审,罪证确凿,难逃一死。父亲整日在朝中繁忙,大哥从小对她百般宠爱,在她心中犹如另一个慈父,如今有难,她又怎能不救?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实为自己多年来一心所系。如果没有庞妃这个身份,与师兄共同习武共同生活的四年该是多么美好?六年不见,自己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对他说,但是而今却不能说。自己要继续将他蒙骗下去,说出与父亲早已谋算好了的话语。
痛心疾首,却不得不做。
“小蝶!小蝶……你果真是小蝶?”展昭哪里知道她心如刀绞,狂喜之下,只按捺不住双手扶住她的双肩,反复呼唤。“小蝶,这么多年来,你到底上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你不辞而别,我找的你好苦。”
小蝶泪水盈眶,颤抖的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师兄的面庞。可是任务……任务……不能忘记此来的任务……她的手又慢慢的收回。只苦笑道:“我以为师兄,已经忘记我这个小师妹了。”
“不会,你我一同学艺,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忘记你呢。这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突然失踪,而师父又不许我当面提起你呢?”
面对展昭一连串的关切询问,小蝶只有垂头转身,背对于她,已掩饰自己难以克制的悲伤。擦掉泪水,该说出台词了。她低声道:“都怪我不好,我急于报仇,不听师父劝告私自下山,所以被师父逐出师门。”
“不会的,师父她老人家最疼你,一定是当时生气才那样说。我们去……”展昭大喜之下仿佛回到了当年与小蝶和师父一同生活的日子里,竟忘记了聂隐娘早已辞世。
触到这个痛处,展昭便再说不下去了。
庞凤见此,正好移开话题,回身说道:“师兄,我途径开封,听闻杨家出了事了。包大人也插手其中了是不是?”
展昭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起杨家,只茫然点头回答:“是啊。”
庞凤道:“师兄,如果你仍然当我是师妹的话,能不能听我几句肺腑之言。”
展昭道:“你说。”
庞凤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庞太师的势力有多大?”
展昭答道:“庞太师身为国丈,位高权重,他的女儿是当今皇上的宠妃,深得皇上恩宠。他的长子庞龙身为护国大将军,手中掌有兵权。”
庞凤听到“宠妃”二字甚是刺耳,不禁低下头去。说道:“不错,如你所言,庞家的势力这么大,你们是斗不过他们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