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本就是空身一人,离开的时候同样如此。
现在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笑着摇摇头,想这些做什么,不见面才好,就当只是一场梦,过了也就过了,想的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他继续回黑暗中去,而他,也回到自己的生活,互不交集。
相遇,本就是种错误。而离别,则是在纠正这种错误。
梁宇翔走了几步,想想还是回过头说了句:“那天晚上,我只用了手而已。”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却让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睛,只是依然没有睁开。
等到门开了又关上后,秦玉弘才缓缓地睁开眼,此时,他的眼里已没了泪,微微闪动着什么。他当然能明白梁宇翔说的是什么,原来他喝醉的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做,不,或许也算是做了,只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而昨晚,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可惜,并不快乐。
秦玉弘眨了下眼,一点都不想动,他到现在都还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放手,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退缩的时候,尤其是在感情上,爱就爱了,没什么好顾忌的。
昨天,他在被人从身后用帕子蒙住口鼻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出现在自己前面,依然记得他当时轻蔑的眼神,失去意识之前,能看到的只是他冷冷的一瞥。
或许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像翔这样的人竟然会心甘情愿的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心有点凉。那个男人眼中的独占与霸道,让他想到了Daddy,却又更胜于他。
但秦玉弘怕的并不是这个,他更在意翔的态度,而从他的反应中,没有反抗,有的只是顺从。
突然想起,他们相处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拉起被子蒙住头,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已经这样了,他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他就不信自己忘不掉他。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才发现他真的错了,他没有办法忘记他。
缺憾往往比圆满更让人记忆深刻。
午餐时间找上许枫似乎已成了秦玉弘的习惯,虽然其实也只有短短几天,但习惯的养成却也并非一定要长期积累,时间越短越能显示它对人的影响。
一进教室,便看到许枫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他身边的人制止。
浦少寅放下竖在唇边的食指,站起身,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惊醒好不容易睡过去的人,示意秦玉弘一起出去。
教室外,浦少寅双臂搁在走廊的栏杆上,身体向前微曲,抬手揉了揉眉心,能看出他脸上的疲态。这些天,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很累,许枫现在的状态让他十分忧心,想让他回家多休息却被拒绝,也只能依着他了。至于那个男人,得到的资料实在太少,根本无从找起,有点头疼。
“他最近很累,让他睡会儿。”缓缓吐出一句,浦少寅阖上眼。
被他的情绪感染,秦玉弘的笑容也扯不开来,“阿枫前几天没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浦少寅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撤回视线,“没什么,他会挺过去的。”
看出他眼里的拒绝,他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秦玉弘靠过去,“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关心他,你的醋劲很大哦!”
浦少寅愣了一下,再度打量起眼前这个纤细漂亮的少年,眼里的兴味越来越浓。就简单一句话,打破一切,或许他对他的排斥真的是毫无理由,嘴角微笑。“我可是到现在都没吃过他做的饭菜,让你给抢了先,我能不吃醋么?”
秦玉弘听着他半真半假的话,一手搭上他的肩,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放心,我就要走了,你可要抓紧时间努力呀,等我以后回来可是会做一个又大又亮的电灯泡哦。”
“呵呵……”忍不住笑了几声,浦少寅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这个少年了,聪明而又坦率,不过还是没忘了问:“你要去哪里?”
“唉,”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太天才了,这里容不下我,打算出国深造,去哪里我还没想好。”
“哦?要去多久?”真的是有点好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玉弘转学过来也没几天,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张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秦玉弘笑得落寞,“不知道,可能一年就回来,也或许过个十年八年的。所以呢,我就把阿枫交给你了,好好替我照顾他。”
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浦少寅点头,“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中午的热烈阳光下,两人相视一笑,简短的对话,却让两个少年迅速建立起友谊,这种友谊本不需要解释。
阿枫,我没有执着地探究你的事,是因为我相信少寅,他会让你快乐起来,我也会忘记不愉快。
离开,可以说是逃避,但却是最简单的方法。
第三十一章
天色已暗,校门口冷冷清清的,萧索得如同废弃的旧园,而并非常人看来青春洋溢的学校。
偶尔有一两辆车子飞驰而过,留下一小片烟尘,又或是飞起数片枯叶,水泥马路泛着微白,仿佛是将白天吸收的光热都散发出来,却又显得那么无力。
两个身影就在此时出现,一个高挑匀称,俊帅的脸皱着眉,另一个略矮,长相虽平凡却让人看得很舒服,挺白净的一张脸,只是他的表情木木的,视线不知落在哪里。
在走到人行道上时,浦少寅勾住许枫的肩,怕他一不留神到马路上去,即使现在没车也不能大意。
转头望了望马路尽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浦少寅抬手看看手表,六点过五分钟,阿来今天迟了,路上也没什么车,没办法,只能等等了。
将许枫拉近更贴紧自己,浦少寅心中阴霾不散,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多久。
那个带走许枫父亲尸体的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心里的不安隐隐扩大。
低头看着许枫木然的脸,忍不住将其压向自己的胸膛,为何他要如此坚持,若是心里真的难过,那就哭出来,在他面前不用顾忌什么。可是他只见到枫流过一次泪,在医院里,看着父亲的遗物却见不到人时,他的眼泪就扑嗦扑嗦往下落,止也止不住。之后就时常陷入沉默,回过神来时也很少说话。
正恍神之际,耳边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急刹车声。
浦少寅护着怀里的许枫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横在他们眼前的黑色奔驰。
从车里走下两个男子,墨镜,黑西装,让浦少寅一下子联想到保镖,打手,黑道之类的词汇,心头一紧,手上的力道不禁又加了几分。
许枫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抬起头看到正步步接近的两个黑衣男子时,眼里闪烁的是不解和惶恐,靠着浦少寅,缩了缩身子。
在他们跟前立定脚步,其中一男子摘下墨镜,露出的脸竟不似想象中的凶神恶相,反而像是希腊神话中的那些神的雕塑般精致,除却眼角那一道淡淡的疤痕。
黑羽微一躬身,口气恭谨:“枫少爷,主人请您回去。”
以为自己听错了,许枫茫然地看向浦少寅,发现他也正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主人是谁?”无意识地问道。
“主人就是您的父亲。”毫不迟疑的回答。
什么?许枫差点惊叫出来,难道他父亲真的还活着?
惊讶的并非他一个人,浦少寅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医院里都已经宣布脑死亡了,怎么可能活回来。
“我父亲真的还活着?”许枫的情绪有些激动。
“那是当然,主人让属下接您回去。”黑羽目光平静,视线却已在许枫身上来回了几圈,心中竟生出一丝鄙夷,这个少年就是他的儿子,却与他丝毫不像,不仅没有俊冷的外表,连性格都是那么软弱,让他有点不屑。随即觉得自己的想法逾矩了,他完全没有资格评判他的儿子。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浦少寅直直地盯着他,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没什么凭证,信不信由你们,当然我们也不排除用其他手段来请。”恭谨的口气说着毫不恭谨的话语,显得格外诡异。
“好,我去。”说话的竟是许枫。
“我也去。”浦少寅怎会容他一人冒险。
黑羽没回话,戴上墨镜,坐回副驾驶座。
另一个男子打开车门,等他们进去后关上门,从另一边进去。
浦少寅一直拽着许枫的手,他能感到上面布满薄汗,一路无语。
外表毫不起眼的建筑,唯一的特点就是空寂,从下车到现在少说也走了十分多钟了,都没见到半个人影。长长的走廊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阴冷没有半丝人气,在这样的地方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许枫紧攥着拳的手心已布满冷汗,眼神却坚定地看着前方,感觉手被握住,少寅的体温透过温热的掌心传来,给人安心的力量,回给他一个淡定的微笑,许枫挺直了身体。
阴暗的房间,靠墙是一具冰棺,门打开的瞬间,许枫就觉得呼吸一滞,脚再也跨不出去。
“枫少爷,主人交代了,您可以在这里待十分钟。”冷漠机械化的声音让停顿的呼吸恢复。
没有细想这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冰棺前面,熟悉的容颜此刻失去了往日的温柔淡雅,只留下一片静然。想了很多天,本以为自己早已接受这个事实,真正看到时,心还是被猛击了一下,重重的痛,眼泪却像是被吸干了一般再也掉不出来。只觉阵阵寒意,浑身都冰凉凉的,积不起热度。
一只手臂环上来,将他转过身,脸埋入结实的胸膛,浦少寅垂首轻轻吻着他的发。
两人似乎都忘了身边还站着别人,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另外两人的眼里波澜不惊,仿佛男人抱在一起是件极为平常的事。
“十分钟到了,枫少爷,我带您去见主人。”依然是没有温度的话语。
悲伤情绪下的许枫这才察觉事情的古怪,眼前这个男人说主人是他的父亲,而他父亲已经死了,那主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自称是他父亲?
“你的主人究竟是谁?”浦少寅先忍不住开口,其实他刚才就想问了,只是介于许枫的状况才忍下来。
“恕我不能多说,我只服从命令。”
知道问不出什么,浦少寅看了看许枫,脸上的表情竟异常的平静,他相信他的内心是坚强的,他一直是那样的孩子,以前就是如此。
“好,我去。”挣开让人依恋的怀抱,许枫又看了一眼那个静静的容颜,然后头也不回地率先出了房门。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关着的暗色门,黑羽停下脚步转过身,跟在后面的许枫差点撞上他,还好被浦少寅拉住。
“主人说过,只让枫少爷一人进去。”黑羽说这话时,视线转向浦少寅,明显得将他排斥在外。
“我们凭什么要任你们摆布,你那个神秘的主人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浦少寅按捺不住,出声讥讽,他不放心让许枫单独去面对那个人,这里的一切都令他不舒服。
黑羽脸色一沉,眼神里透露出的是狠厉嗜杀,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梁毅。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浦少寅暗地里收紧了拳,虽然眼前之人看上去训练有素,定不是街头那种三两下就可以搞定的小混混,但他好歹也学过几年搏击,只要先下手一步应该能将他击倒。下意识地将许枫护在身后,怕另一个人有机可趁。
感受到空气里的紧张,许枫看了眼对峙中的两人,最终将视线落在浦少寅身上,抬手搭上他的肩,这是他第一次对少寅做出这个动作,却仿佛呼吸般自然流畅。“少寅,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回头,看到少年坚定不容质疑的眼神,浦少寅的态度有了一丝软化,正想开口,门里传出一道沉稳的男声:“让他们都进来。”
“是。”黑羽恭恭敬敬地应道。
刚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黑羽打开门,退到一旁,将门口让给两人。
浦少寅缓过神来,拉住许枫的手和他一起进去。
对侧的两盏壁灯向四周发散出昏黄的光线,柔柔地洒向房间每一个角落,虽不如一般灯光的明亮,却也足以让人看清所有事物。
若不是发现各处的装潢和摆饰都极尽奢华,浦少寅真要以为这里的主人吝啬得连灯都舍不得开,从进这幢房子到现在,到处都暗暗的,还真没看到有几盏灯是亮着的。
这里类似一个书房,一侧是两个书架,浦少寅大概扫了一眼,全是金融方面的书籍,不由开始猜测那人的身份,但一路下来怎么都觉得他不像是普通的商业人士。
而许枫从一进房间开始,就一直盯着那个坐在书桌后面垂首看文件的男人,可以确定的是他从来都没见过他,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全身不自主地颤抖。
梁毅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许枫,仿佛想将他看个透,却又没多加停留,瞥了一眼浦少寅后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我要带我父亲走。”勉强鼓起勇气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低着头的男人再度抬首,曲起双臂,将下巴搭在交叉的手背上,视线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停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移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不是你父亲。”
能预料到他后面要说什么,在来这里之前黑羽的话浮出脑海
——主人就是你的父亲。
许枫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我才是你的父亲。”
很想拼命地摇头不去相信这句话,他与这个陌生的男人毫无相似之处,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但内心仿佛一直有个声音在喊他说的事是真的,手脚瞬间冰凉。
“当然,你可以不信。我也不会无聊到去做亲子鉴定,毕竟我恨着赵佳凝那个女人,对你更不会有爱。”看着许枫的眼里没有身为父亲该有的慈爱,反而是冻到心底的凉意。
当母亲的名字从一个自称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口中吐出,还带着无情的意味,许枫的心仿佛挨了一刀,阵阵地发疼,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为何要存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出生究竟有何意义。
浦少寅吃惊于所听到的事,他不清楚这个男人说的是真是假,他只记得他小学的时候,许枫和他父亲就成了他们的邻居,直到很多年后他们突然一声不响的搬走,听说他母亲在生他时就难产死了。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还告诉我这些?”当许枫这么喊出口时,其实他心里已经默认了梁毅的话,至于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就相信他所说的,他自己也不明白,或许这就是一种血缘的联系。
“我只想让自己的儿子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谁。”梁毅闭了闭眼,鹰隼般凌厉的眼神里闪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我不需要知道,许廷木就是我父亲,只有他才是。”哑声喊道,许枫激动起来,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男人。
浦少寅站在一旁,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完全没有他插口的余地,他能做的就是紧握住许枫的手,让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一直陪着他。
“我不会要求你喊我父亲,你以后是打算跟着我还是……”梁毅没有说下去,转开眼看着浦少寅,很明显的意思。
许枫愣了一下。是啊,现在他只有一个人,他以后算是个孤儿了,或许就这么孤单下去。
“枫我来照顾。”跨前一步,对上那个男人的视线。浦少寅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是暗藏波涛,他第一次遇上这么强势的男人,无形中散发的气息让他心惊。
数秒的默然。
嘴角微微勾起,梁毅竟无声的笑了。
“既然这样,你们可以走了。”
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都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这样放我们走了?”浦少寅怀疑地看着他。
“怎么?莫非你们都想留下来?我也不会介意多养两个闲人。”梁毅的口吻带着点嘲弄。
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反驳对自己并没有好处,浦少寅保持沉默。
“我会让黑羽把你们送回去,当然,还有廷木……”梁毅顿了顿……“你的养父的遗体。”
廷木哥哥,要做一个狠厉的人,就一定要绝情,而你,我必须要忘记。
黑羽回来时,梁毅正站在书架前出神,那个背影高傲而孤冷。
这样的情况最近常发生,特别是把那个死人带回来之后。这样的梁毅是黑羽所不熟悉的,在他眼里,主人是个行事狠厉果断的人,不会因为感情上的事举棋不定,或许也可以说他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