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那妖气,浓黑中隐隐透著血光,绝对不是什麽善良之物。
岭下卷著黑色的风沙,烟尘滚滚,难怪那土地说进不去。
王玑卸下扛在背上的口袋,在里面挖了几下,掏出一颗其貌不扬的珠子,就见此珠看似寻常,珠心之处隐见流光浮动,王玑将此物捧在掌心,大踏步走入风沙之中。
说也神奇,那珠子一遇风沙,当即飞速自旋,荧光大作,就见四周喧嚣不休的风沙竟然遇珠而分,让出一条道来!王玑轻松走过,两旁呼啸盘旋的黑色风沙半颗尘粒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待他穿过风沙,身後的狂风如同关门落帘般重新合拢,遮天蔽日,将黑松岭重重包裹。
王玑嘟囔著:“定风珠果然使得……”说完随手将宝贝往口袋里一扔,往岭上走去。走了不多几步,就听到山道上有说话声,树影草丛间,隐约可见几个黑衣人扛著大刀走过来,似乎是巡逻的守卫。
他们脚步轻灵,踩在乱草杂枝上也不过有些微声响,厚背大刀寒光闪烁,想必都是些武功高强之人,若论武艺,估计十个王玑也不是对手。却见王玑不慌不忙,掏出一大摞绿油油看上去跟毛草没什麽区别的绿草,随便捡出来一根,往嘴里一含,当即隐去身影,连一片影子都不曾留下。
原来那一大摞看上去跟路边地上随便野生的杂草极为相似的绿草,竟是传说中的翳形草。翳形草其貌不扬,却是凡间不可多得的宝物,乃是道士修炼隐身术时的宝贝。
小小异草,却极有大隐於市的智慧。形似寻常,若要在遍布方圆百里的毛草地中找到一棵,简直比大海捞针还更不可能。
故此自古翳形草之难得,堪比风狸杖,如今在王玑手上,居然有一摞之多。
看他隐去身形,迎面过来的几名守卫自然看不到他,擦身而过,并未发现异状。王玑借翳形草之便,堂而皇之直上黑松岭,一路上也遇到过几拨守卫,可见此地确实守卫森严,只可惜这些守卫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凡人肉眼,无法识破仙术,任得那一个肩不能挑的帐房先生大摇大摆地直入腹地。
黑松岭上有个小村子,如今已无百姓居住,王玑一路走过,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这里盘踞的黑衣人不下百数,想必已来了一段时日,巡逻放哨,守备戒严,看上去皆是井井有条,并不似一盘散沙。
只是这山民的小村落都是些茅柴搭成的破旧屋子,偏南方有家比较体面一些的,大概是以前村长居住的地方,在那里的戒备最为森严,看来这群黑衣人的头目就住在那里。
王玑走近那屋,尚不到十丈距离已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虽说血腥极重,但并没有太重的妖气,王玑不由有些奇怪,便走近屋旁透过一扇窗户往内瞧去。
黑松岭上风沙蔽日,就算日在高空,岭上也是昏暗阴森,屋内没有点上灯,黑糊糊的一片,隐约看到一个瘦削的人影盘膝坐在正中央的地上,那人一动不动,然後所坐之处大片干涸的血腥,干凝的血泊间隐约见有些奇怪的阴影,窗角处漏下一丝极其微末的光亮,落在那人的脚边,“咕噜──”有样东西动了动,不大,就像半个西瓜,然而但那物落在光线之中,王玑清楚看见,那竟是一颗人头!!
半颗像被野兽啃过,血肉模糊的脑袋,半张扭曲至极的血面,瞪出了眼眶的眼珠子足以说明死前所经历的恐惧。但王玑的眼睛适应了屋内光线,他更清楚的看到,不仅是那颗人头,在四周甚至散落了一断断人体残肢,而且那数量,绝不仅止一人。
若看到这般情景的是个普通人,只怕此时便要失声尖叫,毕竟如同地狱一般的恐怖景象,非常人能够忍受。
可王玑毕竟是历尽千万年的星君神人,地狱他没少去,阎罗王的座上宾他也当过。
恶鬼、邪妖会有这般残忍他倒还能理解,可有些料不到活人竟然也能残忍至此,不由皱了眉头,不由得怀疑,这真是个活人吗?
此时那人动了一下,门口处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後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教主大人,您吩咐的时候到了。”
屋里的人没有回答,慢慢站了起来,看他身形瘦削,走起路一颠一抖,竟像个患了疟疾的病人,他走近窗边的一张桌子,王玑借著光线看清出此人,见他是个颧骨突起,瘦弱骷髅的男人,枯槁的皮肤已看不出年岁,一双眼珠子溷浊发青,但身上的衣服却光鲜华丽。就见他从上面拿起一个小小的瓶子,抖著手捧起来,珍而重之地打开瓶盖,王玑顿时闻到一股尘封已久,腐烂到了极点的气味,其中更混杂了妖气。
男人他喝下一口,不到一阵,浑身剧烈颤抖,连站都站不住,倒在地上不断痉挛抽搐,一丝丝黑色的妖气从他体内渗出,然而却见他枯槁的身躯逐渐盈满,像蒸笼里的包子般渐渐丰润,结实的肌块撑起了干瘪的皮肤,塌陷的脸也显出正常的脸色和容貌,原来是个不过而立的男人。
经此折腾,这男子全身都是汗水,仿佛脱胎重生般乏力,需要搀扶著墙壁才能站立。但外面说话的人也不敢催促,更不敢推门进来,也不过过了一拄香的功夫,这人迅速恢复体力,眼中精光大盛,打开大门,外面的人一见教主出来,都纷纷跪倒在地:“教主金安!”
此人正是让中原武林人士夜不能寐,提心吊胆了十年的血煞魔君!
就见这血煞魔君一身藏黑长袍,邪目带厉,扫过一众下属的眼神犹带腥血。
半晌,让人背脊发冷的声音幽幽响起:“人抓到了吗?”
跪在他脚边的一个黑衣人抖了抖:“启禀教主,那人武功高强,逃入黑松林後不知所踪……”话音未落,“咯喳!!”一声厉响,那黑衣人的脑袋就像扭断黄瓜般清脆利落地折断。旁众的黑衣人面色漠然,然而眼神深处却埋藏著恐惧。
血煞将那颗沾满鲜血,眼睛和嘴巴仍然张开著的首级拿到面前,像是仍在问一个活著的人般:“你的意思,是本座的属下都为无用之人,连一个人都抓不到是吗?”
王玑闻言心头一紧,莫非他所说那人就是……
那颗人头已无法回答,嘴角冒出血沫,血煞随手将之丢落一旁,侧目看在那具无头尸体後面的另一名黑衣人:“你说。”
那黑衣人颤著声音应道:“属下已、已派人守住要道,岭下有黑沙障封路,想必他逃不出去。”
血煞冷冷看著他:“既然能得来,自然是能出去。”
黑衣人当即不敢回应。
血煞抬头看了看天色,哼道:“不过他受了一掌,虽保性命,但功力难继……如今天色已暗,必定会趁机逃脱!马上加派人手,搜寻黑松林,务必找到此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侧腹的部位,眼中厉色乍现,仿佛巴不得将那人抓到面前煎皮拆骨。
众下属马上应诺:“是!”
从那血煞的话中,王玑已得到了几个重要消息。细细理来,不难知道欧阳无咎不知用何方法,穿过了连土地公公都闯不过的黑沙障,悄悄摸上黑松岭,更曾与那血煞交手,可惜那血煞修炼妖法,已非常人能敌,欧阳无咎剑法再是厉害,也敌不过这妖人,受伤逃匿,如今尚未被魔教捕获。
一经想到欧阳无咎身负重伤,如今死活不知,王玑心里不由抽紧,连呼吸都有些不顺,虽然那个家夥是个败家子,可说实在的,他确实个非常好的人,他在凡间多年,遇到的都是些贪慕虚荣,被钱财迷了双眼的凡人,可欧阳无咎这个只懂得洒钱去做些旁人眼里看似无用之事的男人,却是意外地让他难以用旁观的态度对待。
王玑正在想著如何解救欧阳无咎,突然那血煞神色一变,猛地抽出身旁一名黑衣人的长刀横空一扫,一丈之内仍未及离开的几名黑衣人顿时惨遭腰斩,而王玑为了听清他们的对话也正在附近,不及闪避顿时被刀劲割到,所幸他站的地方稍是偏远,只是削去了他半片袍子,但即便如此,口中所含翳形草效果顿失,即刻现出身形!
一众黑衣人见他突然出现,连忙兵刃出手将其团团包围。
那血煞笑得阴森:“方才一直觉得有人在旁,却不见真形,原来是有人用障眼法想瞒天过海。呵呵……可惜,你不是习武之人,呼吸之声早被本座察觉!”
王玑一个文弱的帐房先生,此时站在一群黑衣人的包围中,就跟羊入狼群般凶险。他看了看地上被腰斩的尸体,皱眉:“这些都是你的下属,何至如此?”
“区区几个人,为本座成就大业,有何可惜?!”
王玑完全无视周边危险闪烁的刀林,瞥了他一眼,甚是不屑:“你也不过是个凡人,焉知百年之後,孽障缠身,欠债终需还。”
血煞眼中红光大盛:“你是何人?竟然敢在本座面前口出狂言!?”试问天下武林,谁人不惧血煞之名,然而眼前这个看上去文儒雅弱的男子,居然全无惧意。
王玑环顾四周,并不理会自己所说的话多不适合这个场合,慢慢地说道。
“我是……一个帐房先生。”
後语:就算你是一个帐房先生,你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帐房先生好不好……(无力)我承认在偷懒啦……最近都在玩开心网,那什麽,发觉可以用来开赌CP攻受啊~我来做庄好了,黄瓜菊花南瓜茄子都可以啊~哈哈~真有趣!
呃,我会继续努力……不要偷我的东西……
玑天缘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岭高重重飞燕灵,密林森森萤蝶影
大多数的时候,人会被高於自身的力量所震慑。
然而有的时候,却会被过於轻描淡写的态度所吓到。
站在那里的王玑,完全不像被一群手执凶悍嗜血的魔教教徒团团围困,事实上随便一个人动手都能将他剁为肉酱的危险。可他那态度,仿佛不过是站在临街的铺子,在算账的时候被问及身份不经意说起的话题般轻巧。
在所有人都愣了的这刻,忽然一个人动了。
一个不起眼的,站在所有人身後的黑衣人动了。
那个人以极为不可思议的身法越过围成包围圈的黑衣人头顶,近乎脚不沾地地落入圈中,一手将王玑捞起夹在腋下,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跃上半空。除了血煞,其他人根本无法看清来者。
那人负著王玑,身法依然如飞燕轻灵,等他们回过神来,那身影已离他们十丈之遥,众黑衣人连忙去追。最靠近的两名黑衣人从侧向急速贴过来,大刀劈来,眼睛见就要将他二人斩成两截!
电光火石间,只闻得剑啸如磬缶共鸣,震耳而起,剑光横空出鞘,未几,已闻得金刃互碰声起。那两柄厚背大刀竟不敌利剑,被削断坠地,若非两名追击的黑衣人及时撒手,只怕连他们的手也要齐整切断。
但毕竟出手耽搁了一下,空中灵动之势兀止。又有几名黑衣人追了上来,此人剑法之强匪夷所思,人未追近,反手一剑凭空扫去,剑气荡开,那几个黑衣人如同碰到一堵石墙,狠狠地撞了回去,四散落地。
眼见那人就要挟著王玑逃出包围,血煞眼中杀气大盛,然而才迈出一步,却仿佛有什麽阻止了他,他顿了足,摸了摸侧腹的部位,随即抬手一扬,一片红光如电闪烁,无声无色地打入背心。
王玑被人莫名其妙地揪了起来,虽然他当神仙那会儿也经常腾云驾雾,可没试过被人挟著又蹦又跳。纵然对方身法再是轻灵,也免不了腾跃颠簸,更何况不时还夹有打斗,王玑只觉得自己的胃部要给挤出来了。
想开口叫骂,可那人穿梭在林中时,专拣偏僻之处去钻,灌木、松枝哗啦哗啦地拦过来,那还顾得了开口。
此人对附近似乎非常了解,在松海之中穿梭,绕了一刻锺的功夫,便摆脱了那群尾随的魔教黑衣人。
黑松岭的松树高大茂密,覆盖正片山岭,密麻麻的松针如同遮天的黑幕,别说藏两个人,就算藏个两百人都不易察觉,那人终於在茂密松岭深处一个岗下停下脚步,屏息凝听,仔细听过四周无人後,这才松了口气,将人放下。
可怜这位禄存星君,自古到今都没受过这般待遇,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听脑门顶上一声暴喝:“你来干什麽?!”
王玑瞪大眼睛抬头来看,那人竟然是失踪多时的欧阳无咎!!
就见他浑身黑衣打扮,脸色略显苍白,一向带著温厚笑容的脸现在带著愤怒的扭曲,就像王玑刚才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事情般。
那眼睛里如果能射出刀子的话,只怕王玑身上已经穿了好几个窟窿了。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法子避过那些守卫,但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该死的!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中人!!你手无寸铁地跑到这里来干什麽!?要不是我碰巧在那里,你难道就任他们把你给剁了不成?!”
欧阳无咎只觉得自己很难按耐心底一种发狂的冲动,站在密密麻麻的刀锋之中,那个手无寸铁的帐房先生,到现在还让他脑门的青筋不住地抽动。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发过脾气了,然而王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破例。
江湖这淌混水,不是说能随便擦干净的,他一直将王玑屏弃於外,便是不想他涉足其中,可这个看上去精明的帐房先生却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在如今江湖中最危险的魔头面前……
他虽然焦急,然而对方却不怎麽领情。
须知上天下地,还真没有神仙吼过堂堂禄存星君!
平静的眼神下,就像凝聚怒气的暴风前夕。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王玑说:“自称是你朋友的那个傻瓜。”
“凤三?!”欧阳无咎此时只觉得所托非人,凤三那个家夥什麽时候变成嘴巴这麽不严实的,大概是以为王玑一个不识武功的帐房先生没法子做出些什麽,想不到他居然有本事摸上黑松岭。
其实也怪不得凤三,就连欧阳无咎也料不到,王玑居然能只身无恙地闯入禁地。
“你来干什麽?”
“告诉你别把纯钧给弄断!!”
可怜盟主大人一口火气顿时给死死堵在胸口。
习武之人就有一点不好,内息容易走岔……
欧阳无咎顿时觉得胸口一闷,喉头涌甜。他心知不好,嘴唇一抿,牙关一紧,竟是生生把那口血给咽了回去。
然而这般做法反而更伤己身,压抑不了地浑身一震,嘴角还是漏出了一丝血来。欧阳无咎反应也快,借天色遮掩,假作抬手,擦去嘴角血痕,暗地稳住内息,然後错开身瞥开眼神,说道:“先生放心……我也就用剑小小地在血煞腰侧上划了一下而已。其余打斗,我都有将内力灌注剑锋,剑碰到刀之前就已经被剑气震碎,绝对不会伤到纯钧。”
手腕脉门突然被拿住,欧阳无咎不由吃惊:“先生?”
“你的脉象乱得厉害!”
欧阳无咎摇头:“那是方才跑得太快,所以气息乱了。”
“是吗?……”王玑声音一沈,“别想瞒我。”松林的黑影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容,然而这位帐房先生的语调,却有仿若神灵般教凡人莫敢反抗的无上威严。
在王玑非常锐利的视线下,欧阳无咎便只好老实说道:“之前交手,一时不察,左胸不小心被刮了一下。”
“把上衣脱了!”
“哦……”
欧阳无咎不敢反抗,揭开黑色外衣以及贴身的里衣,露出结实的上身,王玑探手过去,顺著锁骨而下,摸过肩带肌块,而至腋下肌肉凸现的胸肌处,触手之感在冰冷的夜里显得炽热温暖,习武之人的皮肤并不细腻略略显得粗糙,就算欧阳无咎是富家少爷,但却改变不了他浸淫武学日夜修习的心志。
心里的怒气,在不知不觉间,被升起的担忧轻而易举地熄灭了,其实王玑自己也知道,欧阳无咎又怎会知道自己是天上星君?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一个弱不禁风,只懂得在帐房打算盘的帐房先生。
他更知道,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欧阳无咎根本不会被发现。然而他为了救他,不惜冒险出手。欧阳无咎是受了伤的,运气不好的话自己都不一定能逃脱,更何况要带上不识武功,如同累赘一般的他?
在默默的无言中,这个男人用自己的方法,尽所有的能力去保护他。
活了千万年,王玑还是头一次觉得明明不需要保护,却因为这没必要的保护感到悦意……
触诊的手摸过心房位置,心脏有力的跳跃仿佛就在他的掌心之中,不经意地,掠过一颗小小的浮凸之物,软软的,不设防的,划过他的指腹,引来结实的胸膛本能的略抖,那轻得难以察觉的颤抖,却从手指轻易地传了过来,扰得他心神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