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付辛博并没有把井柏然拉着自己不让自己走的事情说出来,而是说,“我担心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一次释放魔族灵力,闯出祸来,所以就在边上看着你。”
“魔族灵力?”井柏然的头有些胀痛,“什么魔族灵力?”
昨天的事,他一点都不记得。
付辛博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他认为井柏然有必要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可是,这样一来,不就要把他的另一个父亲是魔域至尊这件事给透露出来了么?
当他还在迟疑的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少主……哎呀!”那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付辛博和井柏然,惊讶的说不出话。
“殿菲?有事么?”付辛博从床上走下来,问。
“哦……那个……”张殿菲回过神说,“圣子说,要召少主到密室,请少主速速赶去。”
“密室?”付辛博把井柏然从床上拖下来,替他叠好被子,“密室不是不允许圣子以外的人进入的么?”
“可圣子的意思就是这样。”
井柏然说:“那就走吧。”
“等等。”付辛博阻止道,“还没洗漱呢。”
“不洗了。”
“脏死你……”他抽过巾帕,在井柏然脸上抹了几下,“多少总该擦擦吧,连仪容都不整理就去见圣子,你的胆子还真够大的。”
井柏然摸摸自己的脸:“知道了,比我奶奶还啰嗦……”
张殿菲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忽而想起,今天早上,也是王睿帮自己叠的被子、洗的脸。
付辛博和井柏然,该不是做了他和王睿昨夜一样做过的事吧?
哎?想歪了……
“咳!”张殿菲干咳一声,“少主好了么?”
“好了。”井柏然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不由得有些窘迫。
付辛博担忧地看着张殿菲把井柏然带走,李易峰要做的事,他永远猜不透。
“少主,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张殿菲说。
井柏然看看自己眼前雕有狰狞神兽的巨大而沉重的石门,心生畏惧地说:“你不一起进来么?”
“不了。”张殿菲摆摆手,“这密室,一般人是禁止入内的。属下告退。”
“哦。”井柏然见他走远,伸出手想要推开石门,不料,那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从门缝中,透出一缕缕寒冷的白烟,井柏然颈后的汗毛竖了起来,搓着手走进去。
一进密室,他眼前顿时亮了起来。四周的一切,都是用冰制成的,其宏丽壮观,甚至让他忘却了身上的寒冷。只是,他必须小心地走每一步,才能够避免被光溜溜的地面滑倒。
“冷不冷?”一件白色天鹅绒大氅披到了他的身上,他一抬头,看见了李易峰。
“父亲……”
这好像是第一次,井柏然真正地感觉到了,他切切实实的关怀。
此时,井柏然看到,不远处摆着一副冰棺,里面隐约躺着一个人:“那是谁?”
“是你的另一个父亲。”
井柏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过来。”李易峰牵着他走过去,井柏然终于看清了那躺在冰棺中的人的容颜。
他惊呆了。
这个美得动人心魄的男子,不就是付辛博回忆里那个抢走了李易峰的人么?
原来,这就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两个人的其中之一。
井柏然心底霎时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罪恶感与内疚感,付辛博千年来的伤痛,是不是也和自己的出现有关?
他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偿还他那两个父亲欠下付辛博的债呢?
“柏然。”李易峰轻声说,“你想不想,让他醒过来?”
井柏然忙问:“父亲有方法可以让他醒么?”
李易峰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他就可以醒。”
“我?”
“是的,想让他醒来,仅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还需要……”
还需要魔族后裔的灵力与血液。
“有什么事是连父亲也办不到的呢?”井柏然迷惘地问,“还需要什么?”
“需要你身上的两滴血。”李易峰委婉地说,“总之,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
他从一只精致的木盒当中,取出了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两颗坠子,一颗是紫水晶,另一颗,则是黑水晶。
“你的法器。”
“真漂亮……”井柏然高兴地接过链子,细细地抚摸着那两颗颜色不同的水晶吊坠,“它叫什么名字?”
“‘恋’。”
“啊?什么?”
“它的名字,叫做‘恋’。不是项链的链,而是,爱恋的恋。”李易峰眼里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他打开棺盖,好像是在对井柏然说话,又好像,是在对躺在冰棺中的人柔声低语:“我们开始吧。”
“我要怎么做?”井柏然问。
“把‘恋’拿在手上,用那两颗吊坠碰着他的嘴唇。”
“哦,好。”井柏然照做了。
李易峰伸出食指,在他掌心划了一下,他只感到轻微的疼痛,手上便裂开了一道小口。
血液,从伤口中汩汩流出,顺着链子往下淌,最后滑过那两颗水晶项坠,流进了那像尸体般冰冷,却仍旧妖娆魅惑的男子口中。
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李易峰拿出“凝紫幻璃”,郑重地念道:“冰精魂、雪灵魄、凌云落、风离兮,以吾圣子之名,解除封印!”
“恋”上的两颗水晶石开始发光,那绚丽的色泽,令井柏然目眩神迷。
“柏然,照着我刚才的那句话念一遍。”李易峰的语气中有了严厉。
“啊?哦。”他回想着那句口诀,重复道,“冰精魂、雪灵魄、凌云落、风离兮,以吾圣子之名,解除封印。”
他刚念完最后一个字,“恋”原本所散发的五彩光芒,一下子集中起来,成为一道刺眼的白光,接着向四面八方散开。
冰棺被融化了。
井柏然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易峰。
“梁!”李易峰突然喜悦地大喊了一声。
井柏然看向躺在地面上的另一个父亲,之间,他正缓缓地睁开了双目。
“梁!你终于醒了!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李易峰的心脏,几乎要激动地蹦出胸膛,他用力抱着乔任梁,好像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一般。
“放开……”乔任梁使劲地推开他,“我快不能呼吸了……”
李易峰被他推得倒退了几步,他有些哀伤地看着乔任梁,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在乔任梁的脸上,闪过了些许迷惑:“你是谁?”
第十二章 开始
当法师和御灵卫们见到李易峰牵着乔任梁的手出现在神殿中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别拉着我,我自己会走。”乔任梁甩开手,却又被李易峰轻巧地捉住了。
“我不是因为你不会走才拉着你的。”
“那你干嘛拉着我的手不放?”
“因为,我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李易峰望着他说。
乔任梁愣了一下,似乎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让他有了安定的感觉。
可是……他心里就是窝火!
乔任梁再一次把手抽了回去:“我、不、要。”
李易峰无奈地坐到圣子的神座上,并且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不要就不要吧,但是,你必须跟着我,寸步不离。”
殿内的人,除了井柏然之外,都震惊得不能再震惊了。
“圣子……”柏栩栩刚想说话,却被李易峰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圣子?这是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乔任梁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这样邪魅而极具诱惑力的笑容,是李易峰最难以抗拒的。
“我叫李易峰。”他略带霸道,而又不失温柔地说,“记住了,以后,不准再忘。”
乔任梁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那我叫什么名字?你刚才,是不是叫我‘梁’?”
“不是,你听错了。”李易峰连忙遮掩,“你的名字是……小米。”
好不容易乔任梁忘记了一切,好不容易他们有机会可以重新来过,他绝对不会再让乔任梁回想起过去了。
看着这异样的一幕幕,法师和御灵卫们显然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十八年前就被封印的魔域至尊,为何会突然复活?而且,似乎还忘记了前尘往事。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的圣子,居然让他坐在神座的旁边!
李易峰不紧不慢地说:“大家许久没见到小米,一时忘了礼节,今日我就不计较了,以后,见了他,要像从前那般恭敬才是。对我的爱人,和对我,是一样的。”
“爱……爱人?”乔任梁偏过头看着他,“谁是你的爱人?”
“我不是已经对你解释过了么?你是我的爱人,十八年前,你受了伤,一直昏睡到现在才醒来,却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他的这些话,不光是对乔任梁说的,也是对在场的每一个人说的。他要给乔任梁一个不一样的过去,和一个崭新的未来。
他并没有欺骗,只不过,是在隐瞒而已。
“我凭什么相信你?”乔任梁面颊绯红,“万一你是想占我便宜怎么办?”
这个脾气,跟以前真是一模一样。
倔强、固执,但热情起来的时候,却又让他如痴如醉。
李易峰看向井柏然:“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乔任梁的脸更红了:“你说他是我们的儿子,难道他就真是我们的儿子了么?”
“我们”的儿子?
噢,不……
一群人愣愣地听着他们好像小夫妻拌嘴般的对话,心想,他们的圣子,这次下了一把很大的赌注,而这赌注的筹码,则是灵、凡两界的安宁。
在此时,吕杨和井柏然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付辛博。
他脸上的表情,好似空中漂浮着的白云一样捉摸不定,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更担忧。突然,两个人的目光穿透了付辛博,意外地撞到了一起。
井柏然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慌忙把头别了回去。
对不起了,杨杨。他在心中默念道。
从现在开始,他要对付辛博一千倍、一万倍的好,或许,这并不能带来什么实际上的弥补,但至少,他心里还能好受些。
“明日,我们出宫去游玩一天吧。”李易峰说,“在绝殇宫里待了那么些个日子,大家肯定都闷了。”
这些话,难道会是圣子说出来的?
“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付辛博开了口,“小米也一起去么?”
李易峰顿了一下,接着含笑说:“当然。”
“那太好了。”他也笑道,“我也已经许久都没有和师父还有师兄弟们一起逛逛浅城了。”
“圣子。”王传君看了看付辛博和吕杨,说,“属下的伤还未痊愈,不方便走动,就留在宫内休息吧。”
他,不想打扰。
井柏然耳尖地听到了一些讯息:“大师父,你受伤了么?”
“已经没事了,但还需要静养。”
“怎么会这样?是谁伤的大师父?”他感到很吃惊。
“是我。”柏栩栩站出来说,“前日,我与光法师切磋灵术,无意中误伤了他。”
前日……不就是井柏然什么都不记得的那一天吗?
怎么会,这么巧呢?
“那么光法师,你就留在宫里休息吧。岚御灵,你也留下来照顾他。”李易峰说。
他很清楚,吕杨喜欢付辛博。
但他更清楚的是,付辛博喜欢井柏然。
虽然儿子从小并不在自己身边长大,但李易峰毕竟是井柏然的父亲。儿子的心思,他多少也能看懂一些。从平日的各种迹象看来,井柏然对付辛博,必定也有好感。
李易峰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目的就是赎罪,还有,让儿子得到幸福。
尽管身为圣子,做出这么自私的事情是极为不妥的,无论是对张超还是吕杨,这根本不公平。但在感情上,是永远不存在所谓“公平”的。
王传君万万没有想到李易峰竟会这样安排,他刚想开口,就听见吕杨说:“照顾师父是属下的本分,即使圣子不说,属下也会这么做的。”
王传君没有用猜心术去看吕杨这句话是否出自于真心。
他不是不敢,而是,他情愿相信这是真的,情愿,被困在这种自欺欺人的感觉里,永远都不要清醒。
井柏然终于知道神族和凡人的区别了。
看见圣子走在大街上,那些神族人居然可以一点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从他们一行人的身边走过。如果换作是凡界皇帝出巡,那场景,和现在绝对是天壤之别。
“觉得很奇怪吧?”付辛博突然问。“和凡界很不一样,对么?”
“对啊。”井柏然说,“其实,那天你背我走出了幻影结界,我就直接去了绝殇宫,还没有仔细看过浅城是什么样呢。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如果不是你,我说不定早就迷失在结界里了。”
付辛博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客气。”
井柏然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这不是客气,而是礼貌,我从小时候开始,奶奶就是这么教我的。”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因为有你在啊。”
这一次,付辛博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井柏然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因为有你在,所以我很开心。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在前面走着的张超,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街上的商家店铺,与凡界并无太大差别。但却半点喧哗嘈杂的感觉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应该说安静,还是应该说死寂。
乔任梁打了个哈欠:“没意思……还不如待在宫里呢。”
“不是你说闷,想出来透透气的么?”李易峰无辜地说。
“我又不知道出来了以后会更闷。”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圣子才会想到要让大家出宫。乔任梁,真的让李易峰改变了许多。
不过……
这好像不能说是改变,而是回到了过去。
很久很久以前,李易峰也是这样,每天都带着笑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沉稳、冷漠而心事重重,他变得像一个真正的圣子,没有任何情感。
“那你想去哪儿?”李易峰宠溺地问。
乔任梁想了一会儿,转头问井柏然:“柏然,你想去什么地方?”
井柏然没想到他会征求自己的意见:“啊?我……我也不知道。随便吧。”
“随便?好吧。”乔任梁思忖道,“柏然……柏然……这个名字,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父亲,我还有一个小名,叫‘宝儿’。”
“这个名字好!哎,你别叫我父亲,听着怪拘谨的,我比较喜欢‘老爹’。”
乔任梁接受了井柏然,让李易峰十分惊喜:“小米……”
“你别过来!”乔任梁倒退两步,靠着井柏然说,“我和儿子说话,你不准插嘴。”
付辛博见状,走到李易峰身边,说:“没关系的,峰。乔……小米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意。”
李易峰转过头,看着他精致的侧脸:“你……原谅我了?”
付辛博一愣,说:“没有,我没有原谅你。”
李易峰感到一阵失落。
真的,很对不起。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付辛博平静地说道。
都结束了。
只有结束,才意味着,可以重新开始。
“怎么……走到郊外来了?”陈奕龙挠着耳朵问。
李易峰看着前方的雪域,心中陡然一惊:“小米,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里,是十八年前他封印乔任梁的地方。
“怎么了?你刚才还问我想去哪儿,现在就急着变卦了?城里那么无聊,只有这块地方还算漂亮,你要回去的话,就自己回去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乔任梁似乎是被牵引着走到了这里,而且,这个地方,还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那里……是不是有一片林子?树林里,好像还有条小溪。”
“你记起什么了?”柏栩栩警惕地握紧了法器。
李易峰抓住他的手腕,用目光警告着他。
柏栩栩不能违抗命令,于是只好松开了手。
“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感觉而已。”乔任梁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想去林子里看看。”
李易峰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微微笑道:“那就走吧。”
一行人走进树林,其中的景象与外面的冰雪世界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