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稻田见这里跟过节似的,怪不得乐言喜欢混在这里,说:“你们可够会生活的。”
“苦中作乐。”
乐言一见他,立马嘿嘿地笑:“听说你和成林掰了?你看,你这兔子专啃窝边草,这渔网一撒,我身边的大鱼小鱼全让你给网去了……现在,我终于舒坦多了,解气啊。虽说这笑贫不笑娼,当着矮人别说人腿短,可我这舌头就是不听我使唤。”
早稻田微笑。没关系,被人说几句不痛不痒,关键最后能不能说出他想听的。乐言一开始就态度明朗,这是良好的开端。
果然,跟着大伙入座,吃吃全羊宴,喝几杯小酒,一众人晕陶陶乐融融时,早稻田低声问乐言:“成林现在人在哪?”
乐言放下筷子:“你这不是让我出卖朋友嘛。”
早稻田说:“有些事,我希望能和成林说清楚。”
乐言啧的一声,觉得这很有必要,把地址给了早稻田。
早稻田见这地方也不远,第二天就买车票赶了过去,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天下着小雨,游客极少,了了的几人披着透明雨衣走在青石板铺的山道上,两边有当地人在兜售兰花,秀丽挺拔的山峰笋一样林立着。那间旅店和他隔了一道溪涧,四周种满深浅不一的植物,深绿色的遮旭伞下摆着原木的桌椅,成林就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他面前一杯绿茶,绿色的茶叶有生命似地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浮浮沉沉,转过头,看到他,以为看错了,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恰好站在伞沿下,雨水顺着伞就滴在了他的头发上,成林阴沉沉地一笑,又坐了回去。早稻田从前面的石桥绕过去,又走了五分钟,雨不大,但他全身还是湿透了。换了成林的衣服,一起去吃绿螺野菜面。下午雨渐大,晚上睡在那里,雨水淅淅声,溪涧潺潺声,风过林涛声。旅店不设空调,躺下半晌,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两人谁都没说话,关了灯,耳朵听着各种声响,然后,早稻田让成林靠他近一点,说:“睡吧。”
这一晚,他们没有做爱,甚至有一瞬间,心里闪过一生一世的念头,虽然两人都被这念得闪得心里直发毛。
成林其实睡得并不好,第二天微微有点咳嗽,反倒是淋了雨的早稻田半点事都没有。一大早醒来在看早间新闻。成林翻个身,把枕头从脑袋下抽出来盖在自己的脸上。这个动作有点孩子气,于是,早稻田看成林的视线里多了一分的柔情蜜意。好在成林闭着眼脸上还盖着枕头,不然一定呕死。
两人吃过早餐,就沿着山道往上走。成林落后早稻田两步,见早稻田颇有兴致地欣赏着风景,那小眼神也深沉沉的,跟个百岁即将入土的老头似的。听早稻田说:“这地方真好,能放松。”
成林心里说:能让老子喜欢的地方,能不好吗?转念一想,不对,他喜欢的人好像都挺渣的。又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挺渣。以前和他师兄时,师兄问他,□□□□,你觉得性重要还是爱重要。他欠抽地说,都重要。他师兄又问,如果我只想要爱不要性呢。他说,靠,你TMD还是男人吗?
半山腰有个芦草搭的凉亭,古味十足。成林坐在那,咳嗽了几声,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早稻田笑了一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说:“你这样子挺有林黛玉的风采。”
成林有气无力:“滚你的蛋。”
早稻田平时出远门总会备点药,这次出来的急,什么都没带。“坐一会回去,让饭店煮点热姜茶。”
成林嘿嘿地笑几声。然后说:“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犯贱,我叫你出来,你说没空,我混了几天,你又有空。好玩啊?”
早稻田说:“前几天是真的没空,现在是真的有空。”
他们搞在一起的那晚,是在常去的那个酒吧。早稻田刚放弃陈狗腿,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喝酒,成林推开酒吧的门,喧嚣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自己厌恶的人。倒是早稻田发现他,冲他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向他示意有没有兴趣坐下来一起喝一杯。成林气量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动作看在他眼里就成“你敢不敢坐下来喝一杯?”于是,成林走过去,让服务再拿一瓶酒再拿一个杯子过来。
那晚不知是什么破纪念日还是什么老顾客的生日,十二点正的时候,酒吧放了一首柔情款款又有点寂寞的歌。寂寞有时比酒更像毒药。
早稻田把手放到成林的肩上:“对不起。”
这三个字其实很没劲,成林觉得说出这三个字的早稻田更没劲。而且,凭心而论,早稻田也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他的。
早稻田话一说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像成林这种人不需要说对不起。他知道成林多少有点受伤,他的眼底里也不是没有寂寞这种东西,混这个圈子的又有几个是不寂寞的,成林再嚣张再放肆,也不能免俗。是他刻意地忽略掉了这些。这场类似爱情的游戏里,他放的算计比真心要多很多。
他不需要对不起,对不起是种最无耻最卑鄙的自我脱辞。
果然成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把自己外衣的第一颗扣子扣好,说:“算了,就这样吧。”
早稻田苦笑地看着成林离去的背影。成林这人实在太骄傲,半分委屈都不肯。跟只公鸡似的,份外执着尾巴上的那几颗色彩鲜丽的羽毛,宁死都不肯拔下一根半根的。他还以为多少会示弱,会后退一步。
早稻田有点心痛,但更拿不准自己能为成林做到什么地步。
成林回去后,打开门一看,房间连着几天没住人,到处是灰尘,当下拎着包去了步旭阳那里。步旭阳一看他:“掰了?”
“掰了。”
成林洗了个澡,往沙发上一坐,头发上水湿淋淋地往下滴,步旭阳倒半点也不介意,反正有人看不过去,会自动帮他换上新的。MD他都快向职业男宠看齐了。
“唉……”成林说,“有时真TMD羡慕乐言,你说我什么时候也逮着个人,飞蛾扑火不管不顾跟个傻瓜一样地来一场。”
“你敢吗?”步旭阳嘲笑。
“不敢,我真TM不敢,我真没这勇气。”他就一自私自利的混蛋。
“你也不会像乐言一样,半夜把自己喝得跟个神经病似的。乐言不懂悬崖勒马,快掉下去,他都敢赌自己能不能跳过去。所以,他看到了对面的风景,我们只能望洋兴叹。”
成林想,也怪不得早稻田更爱陈狗腿。换了他,有人对自己掏小酢跷的,就算不爱,也会记得对方的好。
彩虹总在老天的马尿过后
成林和早稻分手后,方磊是吃了一惊:“分了?”心里骂:这两人简直是道爷,分手居然也要挑个风景名胜去分。他还以为早稻田千里追人反思去了,没想到居然是去分手的。
乐言捧着三德子硕大的狗头,左右端详,说:“我怎么觉得三德子都快赶上杨贵妃,这体态越来越丰腴了。”
“废话,你没看食堂里师父成天拿肉骨头喂它。”方磊说。三德子一段时间的大肉生涯下来,对狗粮已经兴趣缺缺。那食堂师父边喂还边摸摸三德子的脑袋,嘴里还念着:多吃点多吃点……一副喂猪的架式,它能不胖吗?光着脚踢了一下蹲在地上乐言的屁股:“问你话呢?”
乐言说:“分了不挺好。早稻田算哪根葱蒜。凭什么陈狗腿成林都得拜倒在他西装裤下,这苦海无涯,自然回头是岸。”
方磊在他身边蹲下,说:“我怎么听你的意思,陈狗腿成林都是你手下红牌似的。”推了下乐言的脑袋,“你这人另一毛病就是爱护短。”
步旭阳在那说,你们俩人早晚会玩完,晚玩完不如早玩完。你跟他混个二三十年,早稻田就已经风烛残年,估计那时性生活也不会怎么和谐,就凭你成林,八成过不了漫漫长夜然后爬墙,到时,就是你不仁不义,薄情寡信。落人口实。
顾太子在旁听他握着电话侃侃而谈,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倒是乐言嘴上说得挺开的,心里有点担心成林。成林和早稻田,他不知成林到底放了多少感情进去,但他的确是真的。
然后半个月后,成林和他的串串上司上床了。
成林在醒来后,看到身边趴睡着一个人,摸不着头脑,连忙小心翼翼地把这人脸扳过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看,顿时冒出一个念头:这次玩大了。忙穿衣服溜之大吉,还差点被地上的啤酒瓶绊倒。又是酒后乱性,和早稻田好像也是因为喝醉了就不明不白搞在一起了,这次他喝醉了,不明不白和串串搞一起。
成林觉得自己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和上司上床绝对违背他的原则性。模糊记得他加班回家时遇上串串上司,串串上司是要请他喝酒……成林青白着一张脸从串串上司住的酒店出来,拦了辆车回家,冲了个热水澡,又灌了好几杯黑咖啡,才把自己弄得人模人样一点,极为冷静地去工司上班。大厅的安保人员看到他招呼:成先生?星期六还要加班?
成林暗骂一声TND,又从公司赶回家,心想不过一夜情。
显然串串上司并不觉得这只是一夜情,成林被逼无奈,对串串上司说:你看,我有点种族歧视。
串串上司用生硬的中文说:我是中国人。
成林斯文扫地骂出声:狗屎吧你,你连‘我是中国人’这五个字都说不标准,充什么炎黄子孙。
串串上司说:我对你很感觉。
成林语重心长地说:喝醉后的感觉是不可靠的。而且,我不玩办公室恋情,克林顿就是这么翻掉的。
串串上司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不知为什么连总统也成为成林拒绝自己的借口。
步旭阳和乐言在酒吧大乐,步旭阳把顾太子带回来的一盒小雪茄给捣腾了出来。成林和步旭阳二人在那吞云吐雾,熏得乐言身上都是雪茄味。方磊把电话挂得山响,乐言一回去就会混上个三四天再回来,经常打着哈哈推三阻四。方磊恨不得拿根狗链子拴着他,早上在食堂吃早餐,有不识相的员工问:老板,您那朋友又回去了。方磊正拿着咸鸭蛋,一用力,把蛋给捏得稀巴烂,笑着说:错劲了。那小子呆不牢,吃喝嫖赌去了。
乐言回来时,用钥匙开门,半天开不了,从里面给反锁了。不得已只好打电话,压着声音说:“方磊,开门。”没办法,宿舍楼,稍大声,能弄醒一楼人。
只听方磊吼:“滚吧你!别回来了,跟他们混吧。”
乐言一听,赔笑:“一时忘了,就回来晚了。方磊,你非得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新老板不想混了?”
“我靠,谁炒谁,爱干不干。”
“开门。”
乐言又低声辩了几句,辩得仅剩的一点耐心灰飞烟灭,红着眼,一脚踹在门上:“你TMD,你犯什么鬼毛病,给我开门。”那次吵架,前后脚,方磊当着他的面甩上门。
方磊一听乐言的声音都变了,心说不好,赶紧下床开门,笑:“开玩笑呢!”
乐言一把推开他:“老子不干了。方磊,你这人到死不变。你巴不得全世界都绕着你转,当你是中心,哪个人哪天不绕着你转了,你TMD就不自在,脾气就上来。”
把几件衣服往包里一塞,转身想走,方磊死死地抱着:“干什么呢?你看半夜三更,再闹下去,全楼人都醒了……”
乐言被气得吐血,早干什么去了?“姓方的,放不放手,再不放老子宰了你。”
“不跟你说了开玩笑。”方磊夺过他的包,一脚踹到床底下,转眼把他皮带抽掉,一手从他T恤下摆伸进去,抚摸着,“我们也混了这么多年了,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一上来就不管不顾。那你还跟我计较?”
“你MD是说我无理取闹?”乐言抓住他的手。
方磊嘿地一笑,忙说:“怎么会,当然是我无理取闹,是我不讲理。”
乐言倒在床上,只觉得一把火从皮肤烧到心里去,回吻着方磊,又问:“你真这么无聊?”想想也是,在这里,跟下放似的,也难怪方少爷心里不习惯。
方磊笑:“心疼了没有?”
乐言转身趴在床上:“方磊,节制点,我们这样,早晚曝光。”
方磊脱掉他的裤子,随手扔在地上:“我一老板,还看他们眼色。混成这样,我把自己开了。”他吻了下他的发,“怎么都是雪茄味。”
乐言慢慢地呻吟一声,觉得口干舌燥,低声说:“我没抽。答应你,我就会做到。”
他听到方磊低低地笑了,像种诱惑,却又莫名地安心。
串串上司一直住酒店,最近开始想租房子,声称要有家的感觉,把成林给拉上参谋,他要三室一厅的,光线明亮的,可以让他开三十人派对的,等好不容易找好,串串上司又拉着成林搬家,给成林看他的马克杯,糖果盘,还有一幅到哪都带着的画,声称这是自己的另一半生命。成林仔细看了看,觉得还真不错,据串串上司说旅游时在某个国家的跳蚤市场淘的。成林就又忍不住看了几眼。然后过了几天,串串上司就把他的另一半生命快递给了成林。成林觉得这礼物太贵重了,半条人命,他得拿什么还礼,他可舍不得把自己的半条命给串串上司,看了看自己养的牛头梗,寻思要不要把狗送给串串上司。又觉得林肯里根这么得爱自己,他不能就这么把它送走。考虑再三,约了串串上司把画还给了他。针对串串上司热情如火的行事作风,鬼扯说,中国人对感情问题是细水长流的。直接抹杀掉了自己以前糜烂生活。可怜串串上司回想父母的情史,好像的确是他老妈倒追的他老爸,据他老妈说,当时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害羞的东方男孩。
成林喝着咖啡端详着串串上司的脸,心里直叹可惜。多好的一张脸,黑发黑眼睛深轮廓,可惜掺了老外没进化完整的基因,脑容量比中国人少了不止一点。
方磊很想把谭岳给弄进自己的厂,怕乐言有想法,和乐言商量了一下,乐言觉得大材小用,谭岳是个人才,弄这么个地方来太屈才了。方磊说:什么话,我没嫌他佛大,他还敢嫌我庙小?乐言听了笑骂:你大爷的。
谭岳考虑了几天,答应了下来。其实方磊对谭岳的事也知道的极少,只知道他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外婆,因为性向的问题,到外地上的大学,后来也就在那边工作,其间一直想把他外婆接过去,但老人家恋家,不肯去。谭岳放心不下,又加上齐翰明的事,早就萌生回来的意思。
谭岳见方磊话说得坦白诚恳,便答应了下来。而且,方磊也的确需要一个比较细致严谨的人帮忙打理。他与齐翰明关系变得古怪,常有联系,却又没话说,像被一盆水浇灭的火堆,灰烬下埋着火热的炭火,却怎么也烧不起来。
他喜欢乐言,乐言是活的,而他是死的,有些东西怎么也羡慕不过来。这是他们的幸福。
方磊倒是挺乐的,多一个管理的人,他的时间就多了出来,加上谭岳又是一个十分靠得住的人,内部事情他完全可以放心交给谭岳打理。想想实在是赚到家。叫了一堆的人,直玩了一个通宵,第二能补眠的还好,不能补眠的全都哈欠连天东倒西歪地去上班。
乐言醒来想穿衣服时,被方磊一把拉了回去,摁倒在床上。方磊把他压在身下,鼻子压着鼻子,乐言觉得自己都能数清方磊的眼睫毛,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眼睛,说:听说,睫毛长的人脾气都不好,搁你身上倒挺准的。
方磊涎着脸:“今天我们不出去了。”
乐言又想骂人。耳边听着方磊嘴里冒出一堆下流的话:我想好好地干你,把你给锁床上,干到尽兴为止。
乐言说:“不干,老子全身没劲。”
方磊死活不放他下床,说:“那我们在床上聊聊。”
乐言失笑:“方磊,你越活越回去了,你当你自己是小屁孩,要叔叔我哄你呢?”
方磊把两只胳膊垫在脑后,嘴里叼了根烟:“你懂个屁。我跟你说,我以前没感觉,现在,我有感觉了,我忽然觉得这真是我的家,我生活着,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地方。回家的感觉真的很好。”
乐言揪着自己的枕头,笑着砸过去:“滚你丫的,你这人就少爷命,在你那破厂呆了几天就叫苦连天的。还感觉呢。我饿了,你要吃什么?”
“有吃的?”
乐言一想,也对,他们昨天才回来,不死心地拉开冰箱,只找到一串烂得不能再烂的香蕉。回到卧室穿外套,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钱包,抽了方磊的,下楼在便利店扫了一堆东西。回来往冰箱一塞,拎了一袋蛋糕去卧室。三德子卧在床尾,嘴里啃着一只球,方磊把两只脚搁在三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