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禽兽。”乐言低骂一句,随手把蛋糕和钱包扔给方磊:“我去店里看看。”
方磊不满:“我靠,我回来,你又往外跑。”
乐言没好气地比了一下中指。自从方磊弄了个破厂,他又时不时往方磊那跑,店里都很少去,对莫谨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意外发现成林也在店里。“你怎么在这?”
成林抬头:“刚还和莫谨说你,你们搞什么鬼玩意?姓方的怎么把老情人都给弄到身边去了,你们脑袋被驴踢了?”
乐言坐到他对面,想了想,说:“成林,我想试着信任他。”
成林瞪了他半晌:“乐言,你早就不是个菜鸟,看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事,自己也过过乱七八糟的生活,你TMD的脑子为什么还有这么该死的天真。”
“闭嘴吧你。”乐言说。他当然明白,很多事情只是看起来很美,像爱情,像生活。他甚至有时觉得简直就像一场荒唐的战争,没有对手,却有一个战场。他有时都觉得他们真应该回到当初那种放荡不负责任的生活,可他,很想赢。他想赢得很多东西,他很努力地去做自己的英雄。
就像一个名为“牵手”的游戏,需要两个人配合,走过一条满是障碍的路,其间要想方设法怎么样才能牢牢地拉着对方的手到达目的地,当然你可以偶然松开一下,但是,这只是为了越过障碍而更牢地拉住对方。
成林塞了最后一口蛋糕:“被你们搞得头都大了?”
乐言问:“你和你那串串上司……”
成林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努力跟他说有关我的种族歧视和中国式的门当户对。就像狗永远不会明白一只猫有多少地喜欢吃鱼和和抓老鼠。”
爱抓老鼠的狗(上)
狗这种动物,据传最普通的特性是忠诚,其实这是有误的,大都数狗都是有肉就是娘,而且,这动物很二,例如乐言的三德子和成林的林肯里根,相较于三德子的肥懒,林肯里根比较二,长相二,性格也二,它除了领地意识强,爱吃醋,常常不许成林靠近所有活的四脚着地的动物,还喜欢厕纸。林肯里根最爱干的事就是趁成林不在家的时候,从洗手间拖出一卷手纸到沙发上,运气好碰到成林忘了关卧室门,它就会把纸拖床上,用嘴把纸撕得稀巴烂。
成林自从和串串上司有了一夜情之后,就开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串串上司经常用他热情如火的目光向他行注目礼,并在与成林目光交汇的一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展示着自己两排洁白的牙齿。于是,成林发现,串串上司长了一对颇为可爱的虎牙,很尖,挺原始的,带了点野性的味道。因此,成林更痛苦了,他回忆那晚之后,觉得感觉非常不错,偏偏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个串串,和上司纠缠不清绝对不是什么理智而美好的事。
成林和乐言调侃说串串上司是只不明白猫的狗,他不幸地发现,串串上司也很有狗的习性,有时很二,还是中西交汇的二。比如,串串上司自从搬了新家,旁边一条街上有所大学,周围开了一小圈为大学生服务的店面,设计活泼,活力朝天。串串上司早上跑步锻炼身体时常常绕到那去,久而久之就发现那里有很可口的食物。自那后,那条街上的群众经常看到一个混血帅哥排着队在那买椒盐鸡块,而且风雨无阻地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把那年轻的老板感动得看到串串上司来买就多给几块,牙签都会多加几根。
成林被拉着去了几次,等在一边,看着串串上司乖乖夹在女生里排队,不觉一笑。
问:“你吃了一个月了还不腻?”
串串上司回答:“很好吃。”
成林接着发现,串串上司大有走火入魔之势,因为他已经发展到跟着一堆中年妇女排队买烤鸭了。成林看不过去,带串串上司去了比较像回事的烤鸭店,串串上司还不领情,他就喜欢街头的那种。一来二去,串串上司和中年妇女们还能唠上几句,也不知串串上司有没有听懂,反正成林看到他一脸恍然大悟似得在那“哦,哇,噢。”大家通通皆大欢喜的模样。
平心而论,串串上司的性格很不错,比起成林不知好多少,只是,他不知从哪得出的结论,认为成林是个含蓄的人,连成林自己得知后老脸都有点发红。
成林有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拒绝什么,原则之类的通通都是鬼扯的借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碟喝酒。文艺点说,成林认为自己有点迷茫,通俗点说,他又吃饱撑的了。
一个爱吃巧克力、私下看动画片、养狗的单身男人。算什么玩意?
林肯里根跑来舔他的脸,成林终于承认自己其实是个相当懦弱爱装的人,他怕失败,怕寂寞,可能还怕死,还嘴硬得不肯承认。而串串上司,成林想:他无比得嫉妒着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是个头,可惜,串串上司空降了下来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对于早稻田,他有时真希望自己能够示弱地跟早稻田说:我爱你,留下来。可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偏偏串串上司可以轻易地跟人说:我对你有感觉,我喜欢你。他TMD凭什么可以这么随心地告白示爱。
串串上司没想到成林会过来找自己,带着狗和一打啤酒。串串上司的品味相当不错,至少客厅弄得非常招人。估计知道成林心情不好,串串上司很尽职地说着一些比较快乐的事,说着说着,发现成林已经躺在地上睡着。
于是串串上司拿了条毛毯过来盖在成林身上,吻了一下他的唇,轻声说:“晚安。”
林肯里根望了望两个人,甩了几下尾巴,在成林的身边趴了下来。
成林在地板上躺了一个晚上,睡得腰酸背痛,第二天醒来就板着一张脸。串串上司照例在外跑了一圈回来,去浴室冲澡,一时兴起,把林肯里根也给揪了进去。林肯里根在里面杀猪似地“嗷嗷”直叫,不一会儿,林肯里根就裹着一堆泡沫飞快地冲出来,成林还没反映过来,只听“哐啷”一声,串串上司的一只落地灯倒在地上,玻璃渣撒了一地。
成林瞪着光着脚追出来的串串上司:“你好好的干嘛把狗弄进去?”
串串上司无辜地摊摊手:“我妈妈养的狗很喜欢洗澡。”
成林在肚子里骂了一长串的三字经。帮忙收拾了一下,胡扯了几句对串串上司说:你的落地灯在哪里买的,我重新……
串串上司忙说:“不用不用。”
成林说那不行,不然我过意不去。
串串上司马上又说:是我的错,我不该以为林肯里根也喜欢洗澡。
成林就又说:少废话,我说赔给你就赔你。
串串上司无奈:那不如,你陪我一起去买,我需要你的意见。我对这些不是很在行。
成林觉得这样也可行,二人就把狗给留在串串上司家,怕它在不熟的环境搞破坏,成林不问自取,把洗手间的手纸拆下来塞在林肯里根的嘴里。
在车上,串串上司好奇地问成林为什么把狗取这个名字。两任美国总统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你喜欢林肯和里根?
成林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含义?他们都有个共同点。”
串串上司立刻摆出虚心求教的表情。
成林慢条斯理地说:他们都需要厕纸。
串串上司哭笑不得,半天才憋出违心之论:你真有意思。
成林厚脸皮地说:当然。
串串上司对玻璃器皿相当青睐,在选到落地灯后还在旁边一家店里挑了一套玻璃碗,海蓝色,小的很小,大的非常大。成林想了想,好像串串上司搬家时,自己什么都没送,只和几个同事合伙凑了样东西。
付钱时说:“你入新居的礼物。”
串串上司说:“你已经送过了。”
成林说:“这算我私人的,朋友的礼物。”
串串上司脸上还带着笑意,不过有点勉强,犹豫了一下:“你知道,我对你不是朋友的感觉,我不需要你作为朋友的礼物。”
成林转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是情人,那么连朋友也不是?”
“当然不是。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感觉。”串串上司赶紧分辩。“我不希望仅仅是朋友。”
成林把包好的一套玻璃碗塞到串串上司的怀里:“我考虑一下。”
串串上司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问:“我们去哪吃饭?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然后我们再去趟超市或者宠物店。”
“为什么?”
“你的狗,两个总统。”
成林不死不活地说:“你们肯定谈得来。同类总和同类有共同的话题。”
乐言和步旭阳在那乐得东倒西歪的。乐言说:MD,我们这三人越来越贱了。步旭阳微笑,他最近和顾太子有那么点峰回路转的味道,只是以前一直针尖对麦芒,忽然变得温情脉脉,步旭阳浑身上下不舒服,好在他既不同父又不同母的弟弟过来这边上学,削减了步旭阳很多的注意力。乐言和谭岳吃饭一顿饭后,诡异地成了朋友。方磊晚上睡着都在做噩梦。
十字路口过后(穿插的故事)
成林盯着步旭阳的脸一瞬不瞬地看了半天,看得步旭阳差点翻脸,这才一本正经地倾过身问:“我看来看去也没觉得你魅力得没治,那服务生,见没?快盯了你一个小时,你一进来他眼光就‘啪叽’落你身上,走路都几乎没摔一个跟斗。”
步旭阳顺着成林的视线,果然,那个长得清秀小男孩一见他看过来立马别过了脸,躲了开。
成林吃撑了,抬手叫那个男孩过来,说要点东西,翻着酒水单,嘴上问:“叫什么?”
男孩一愣,板着一张脸:“您点什么?”
“还有点脾气。姓什么?”成林嘿地笑。“要不,你给我点意见,推荐推荐?”
步旭阳把烟颠过来,轻轻地敲了几下,当没看见。男孩收起单子,赌气似地说:“我姓步。”抬腿走了。步旭阳敲烟屁股的动作停了一秒。
“你……”
“你什么意思,我生得出这么大的私生子吗?”步旭阳心里骂:老子发情时就被顾卫东这混蛋捏手里了,真去和女人搞,他都能阉了我。
“我是这意思吗?”成林失笑,“你有弟弟吗?”
步旭阳想了想:“说不准。”又想了想,“应该也没这么大吧。”
那姓步的小服务员端着个盘子又过来,托盘上放了杯冰水,四分之三的冰,恭恭敬敬地放成林面前:“我觉得您得冷静一点。”
步旭阳顿时笑了起来。
成林骂:“我操,这小子脾气不是一般地大。”
改天步旭阳开车路过一个商区时,又碰到这小子,背着一个包站在路边,停下摇下车窗:“哟,小服员生,上班吗?捎你?”
“谢谢您。被炒了。”
“要不要我教你几招不被炒得妙门?”
“太谢谢您了,夹着尾巴做人,只要您愿意,是人都会。”
步旭阳勾勾手指,让他弯下腰,然后一手掐牢他,一手拍拍他的脸:“臭小子,你是我的谁啊?敢摆脸色给我看。回去告诉你爸,让他好好养你,别养歪了,跟亲儿子似的,不但是个同性恋还卖。”
步旭禾气得眼都红了,奋力挣扎,对着步旭阳的车一通猛踹:“他没看不起你,他也没不要你。你小人之心,你认出我了还装不认识。”
步旭阳点点头,然后问:“哎?你叫什么?”
步旭禾红脸红眼红鼻子地跑了。
顾卫东打电话给步旭阳,说在一个朋友家里,让他过去。那几个人开车去荒郊野外钓了野生鱼,叫厨房熬鱼汤。步旭阳过去时,见他们还有一个牌局,顾卫东一见他,招手让他替自己,自己坐在一边看着。
“不是让我来喝鱼汤吗?”步旭阳看了看筹码。
“还没好。”顾卫东笑。
对面坐着的顾卫东的朋友,身边伴了个小明星。这女孩颇有点天赋,顾卫东刚才坐在那玩了半天,她都没怎么注意,只觉得这人衣着简单儒雅,人也温和亲切,当下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她注意到了这个人,就不知不觉得老注意着这人,控制都控制不住,每说了一句什么话,做了什么稍微出格的动作,就忍不住观察一下他的反应。看顾卫东和步旭阳神态昵,又有点诧异。
顾卫东的朋友陈江抱怨:“卫东,你怎么老这样,又拉旭阳作战,就他这双手,被财神爷亲过似的。等下我喝汤都没味道。”
步旭阳边理牌边说:“我是后浪。”
顾卫东的一条胳膊搁在步旭阳椅子的靠背上,微笑:“我这前浪不得不让座。”
陈江笑着骂了一句,亲薄亲薄小明星。
顾卫东低声问步旭阳:“手怎么回事?”
“被猫抓的。”步旭阳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被步旭禾无意刮了一小道。顾卫东当下一笑置之。那天晚上过后,他们之间倒平静了下来,可能步旭阳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心里得到了平衡,终于肯正眼瞧几眼自己的感情。
那天,他应付了饭局,又和陈江在一起喝了点酒,头有点晕,摸到车钥匙时,又对陈江说:“有点醉了,你开车送我回去。”步旭阳过来开门时,一脸不可思议,他很少会让自己喝到醉,几乎不会。
黑暗里,他对他说:STAY WITH ME。
步旭阳抱着他,微怔:我听不懂英文。
于是,他就又说了一次: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
步旭阳在黑暗里盯了他半天,像在对他的示弱感到好奇,又像感到不信,又有点幸灾乐祸,半天,这才说:好。
他的回答,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步旭阳实在多疑,第二天站在洗浴间门口问他:昨晚,你真的喝醉了?
他刮着胡子:没有,但我说的是真的。而且,不管是真是假,你都没有选择的权利,我是你,我会相信是真的。
步旭阳愤怒地笑了。顾卫东,也就这么点好的地方。
他说的是真的,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信,他并不是特别在乎。他要的并不是这个。
从陈江那里出来,顾卫东拉起步旭阳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舔拭了一下,动作像亲吻。步旭阳抽回手,插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不知怎么,有点失措。
“回吧。”顾卫东说。
“你开车还是我开车?”步旭阳问。
“我来吧。”
顾卫东和步旭阳在大楼下看到坐在花坛边的步旭禾时全都愣了愣。顾卫东把人带上楼,又倒杯热饮给他,步旭阳坐在他对面架着腿,一脸得不耐烦。
步旭禾说:“爸爸现在身体不太好。”
步旭阳说:“我不认识你爸爸。”
步旭禾又开始咬牙了:“你能回去看看他吗?”
步旭阳凑近他,放低声音:“你知道什么叫多管闲事吗?”
“他是好人。”步旭禾忙拉住他,“前段时间他身体不好,做过一次手术,没告诉你。我知道他其实很害怕,害怕有个意外,他很想见见你。我知道我妈妈的事你很恨他,可是,步旭阳,你别这样对他。我亲爸爸以前喝醉酒就打人,我小时候,他可以一巴掌把我扇到桌子底下。他有这么对过你吗?他还常常给我讲你的事,你别这样对他,他不去看你们,是因为
你妈妈不喜欢。”
步旭阳奇怪地对顾卫东说:“这小子有八十吧。”他边说边站起来,上前摸狗一样摸了步旭禾的脑袋,敷衍了事地说,“有空我会去看看。”
步旭禾摆脱他的手,怀疑地问:“你不会骗我吧?”
“难得你还有点智商。”步旭阳伸了个懒腰,脱下外套扔到沙发上,跟顾卫东说,“你打发掉他,我去洗澡。”
步旭禾直着脖子喊:“我们还没谈好呢。”
顾卫东在旁笑:“很晚了,在这住一晚吧。”
“不用了,我怕睡不着。”步旭禾有点怨恨看了顾卫东一眼,捡起自己的包,“走了。”
顾卫东也不留他,打开门,步旭禾忽然问:“如果他没遇到你……”
顾卫东笑:“没有如果这种事。”
步旭禾沉默一会,像是受到了刺激,转身飞快地跑了。
步旭阳围着浴巾出来:“走了?”顾卫东坐在那,向他招招手,步旭阳有点疑惑地过去,顾卫东把点燃的烟递给他,步旭阳接过,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沉迷般地抽了一口。
“你们感情不错?”
“有一年……”步旭阳说,“我妈因为出差,不得不把我放在我父亲那边。”那个女人有点轻微地发福,对他带了点讨好和小心翼翼。她带过来的小儿子和她一样长着尖下巴,眼睛大而亮,好奇地打量着他,很听话地叫他哥哥。那一个月,他们像真正的家人一样生活。直到他母亲过来接他,看到他和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亲昵地玩在一起,他的母亲用控诉和受伤地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她觉得这是一种背叛。亲情也好,友情也好,爱情也好,有时宽容,有时狭隘。她说:旭阳,妈妈都是为了你,妈妈也只有你了。他厌烦又内疚。他还记得他走的时候,步旭禾躲在房间里呜呜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