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看明白也好免了心事。”并未从白雨枫手中把书册拿回来，柳寒靠在椅子里，揉着额角皱眉道：“我强行探究虽有成果，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白雨枫知道柳寒所指强行探究背后所付出的代价，不仅是休息得少。勉强自己的身体探究黄玉，不是养身反而伤身。当初虽以探究出的一招半式调理身体，但再如此下去，身体定吃不住神功力道。
“即便你不顾忌阴阳相冲，但毕竟是凡人的身子，况且你又极易累。”
“他在锐金门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宁。”睁开眼睛，柳寒皱眉看着眼前五幅画卷，强压着不满道：“他虽未定我期限，但即便是十年二十年，对我而言都是一桩心事。”
白雨枫闭着眼睛，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走到画架前，对着五幅画卷左右打量，时而后退几步，又时而凑近看上几眼。
“在看什么？”柳寒依旧坐着，见白雨枫这样前前后后的看，就猜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谁知白雨枫看了半天，从牙缝里嘁出一声，摇头道：“这图，没你画的好看。”
柳寒张了张嘴，实在是对白雨枫的话做不出任何反应，刚要拿起书册，就又听白雨枫道：“柳寒，听过洛神的故事么。”
“自然听过。”柳寒点头，细眸望着那幅洛神图，喃喃开口道：“洛神既宓妃，伏羲氏之女。”
白雨枫笑着听柳寒说，脑中一边转悠着自己的想法。
“她因迷恋洛河岸景降临人间，后将结网捕鱼，及狩猎养畜的好方法教给了洛河流域有洛氏。”图中女子玉手执扇，眉目留情，身形修长，端庄秀丽。足下水波潺潺，轻衣飘动间，神情柔美。意境空灵。
柳寒静静望着，静静道：“一日宓妃奏琴，巧被河伯听到。河伯迷恋宓妃美貌，便化身白龙，掀波卷走了宓妃。”
“宓妃被禁深宫，终日寡欢，只得以琴排遣忧愁，直到后羿到来将其解救，还与其互生情愫。”接了柳寒的话，白雨枫坐回原处看向柳寒，笑道：“挺美的故事。”
“河伯知后恼羞成怒，吞噬田地，杀死牲畜，有洛氏苦不堪言，后羿射瞎河伯眼睛，这才让河伯罢手而逃。”柳寒笑了笑，拿起一旁杯盏，浅饮一口道：“河伯去天帝处告状不成，反落得灰头土脸。宓妃与后羿久居洛阳，过得幸福美满。的确是个挺美的故事。”
“天帝封宓妃为洛神，而此洛神图上，画得定是宓妃了？”白雨枫一挑眉，嘴角扬起个别样笑容：“果真如诗词所言，转身回眸，神情婉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你想说什么？”知白雨枫定是有了想法，否则不会笑得如此怪异。柳寒垂目望着他，心中一时也不似方才那样浮躁了。
“呵呵，理了半天都没有理清楚，只是有了个头绪。”白雨枫也不隐瞒，笑呵呵的依旧看着那幅洛神图，偶尔瞟一眼旁边的四幅，目光就那么来回瞄着。
“又开始胡乱猜了？”放下杯起身，柳寒走到画架前，纤长手指覆上那幅洛神图，道：“洛神如此善良，与后羿美满也属佳话一段。”
白雨枫眯了眯眼睛，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语调道：“上次……小夏稀里糊涂的说过一句什么来着？”
柳寒手上一顿，想了想道：“先生说，这黄玉内容更像寓意天下太平，而非绝世神功。”
白雨枫又把眼帘微微一垂，学着柳寒眯眼睛笑道：“天下太平……洛神……四季……”
“洛神赐福人间，龙腾山峦，万物生机。大地寸金，片片丰收。月色骄人，红莲艳美。万物生灵，天下康平。”接着白雨枫的话，柳寒一笑：“确是很像寓意天下太平。”
“嗯……洛神，金龙，凤凰……”白雨枫皱了皱眉，脑中还是乱七八糟的一堆，怎么都顺不到一起：“该是有联系，不然不会放在一起。”
“这是自然。”走到白雨枫面前，柳寒微低头看着他：“不管是说天下，还是单纯的五幅画，胡乱猜不会有结果。”
白雨枫一怔，显然被柳寒的话点到了什么，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等等！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柳寒有些被白雨枫的话说愣，缓缓道：“我说，不管是说天下，还是单纯的五幅画，胡……”
“就是这个！”拉过柳寒到画架前，白雨枫好看的双眸中瞬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天下，还有画！”
柳寒一挑眉，完全没明白白雨枫什么意思。
“就是天下，五幅画！”
一句惊醒梦中人，柳寒不确定的道：“你是说，五族天下？”
白雨枫笑眯眯的伸手在柳寒脸上摸了把，声音暧昧道：“寒儿真聪明呢。”
“先把话说明白。”即便是知道了白雨枫的意思，柳寒还是没彻底明白。他拉开白雨枫的手，垂目笑道：“把话说清楚，再做别的。”
白雨枫险些没被柳寒的话惹得笑失风度，拉着他坐回原处，这才正经道：“小夏那句话说对了，天下太平。我问你，若是你拿到黄玉，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黄玉神功。”柳寒也不避讳，接着道：“怕是全天下的人，都会这么想。”
“这就对了。”白雨枫笑笑，道：“我方才与你说起洛神的故事，一直到你说那句话，中间都没有提到任何有关神功的事情。”
“也就是，这黄玉果真是在寓意天下太平？”
“不对。”白雨枫摇头，又道：“因为所有拿到黄玉的人，始终都会想着神功，而不是其他东西。小夏那句寓意天下太平，看似荒唐，却是看穿这黄玉奥妙的关键所在。”
柳寒没说话，继续听着白雨枫说。
“若是不深想这个道理，怕是极难探出黄玉。若是我所猜无误，那这黄玉内容，便是集齐其他四族精华的天下秘宝。”白雨枫一边说着，眸中闪烁的光芒也越渐兴奋：“宓妃赐福人间，四季祥和。天下五族，麒麟为长。青龙位东，乃神木宫所在，表春季。白虎位西，乃锐金门所在，表秋季。朱雀位南表夏季，玄武位北，表冬季。”
“四季所指四族，那洛神岂是表麒麟？”终于听懂了白雨枫的意思，柳寒再度望向那五幅画，这才发现寓意天下五族的墨迹甚为明显。
“首幅画卷颂暖春，此金龙，便是侧指青龙。”翘了个二郎腿，白雨枫笑嘻嘻的接着道：“次幅歌秋收，则是侧指白虎。三幅咏红梅，意指冬之玄武，末幅百鸟朝凤，自然是如今当朝的烈火朱雀。”
“那洛神图……”
“宓妃恩赐人间，上古麒麟以仁德治天下，四族神功皆是传于上古麒麟。”不屑一瞥嘴，白雨枫道：“麒麟果真把自己当人看。这五幅画，唯有表麒麟之图为人像，其余皆为鸟兽风景。”
白雨枫话到此处，柳寒竟失声笑出来，无比嘲讽：“原来如此……黄玉暗示天下五族康平，却也预料朱雀终有一日会当朝。那这神功，想必都是五族精华了？”
“真是这样就好办多了。”往椅子里一倒，白雨枫甩着二郎腿，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个鼓点，大有老人听戏时的味道：“黄玉性温，青玉性暖，白玉性寒，黑玉性阴，赤玉性阳。”
“确是好办得多。”柳寒点点头，再度拿起书册看上两眼，竟比先前又瞬时明白了许多东西：“这些字句若是配上你方才所说，不出五年，我便能给祁岳离交代。”
“这么快？”没想自己的几句话竟能让柳寒轻易定下时日，白雨枫洋洋得意时，更是担心柳寒又勉强自己。于是上前抽开他手上的书册随意往旁一丢，贼手在柳寒背上摸了两把，笑呵呵道：“寒儿……你方才说，把话说清楚，再做别的？”
“什么？”柳寒没明白白雨枫的意思，看着他笑眯眯的脸，顿时明白了白雨枫又歪曲自己话的意思：“现在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手上一使劲，白雨枫顺势将柳寒往怀里一搂：“说话要算话，那么费脑筋的事，等休息会儿再做，多久我都陪你。”
说着，低头在柳寒唇上印了个吻，几个轻啄后，耐了半天的性子还是耐不住了。柳寒的唇很薄，柔柔的淡粉色，仿若一片睡莲花瓣。身上也不知为何，白雨枫每每凑近他时，总是散着股若有似无的幽兰香。这回，他有意凑到留颈边仔细闻了闻，却又闻不到了。
柳寒经不住白雨枫那么在自己脖子边蹭，转头到他耳边，轻喘了声道：“雨枫……”
白雨枫一抬头，轻易便掠住柳寒薄唇。唇齿间阵阵缠绵，衣物件件松散，白雨枫刚准备把柳寒往屋里抱，屋门却猛然被撞了开。
“爹爹！”
白雨枫一慌，差点没松手把柳寒摔了。柳寒一闪身背过门，三两下把衣服拉好。白雨枫假咳两声，看着门口一脸天真的儿子，一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旒漪抬着头，眨了眨桂圆大的圆眼睛，一脸懵懂道：“爹爹热，脱衣裳。”
柳寒手上一顿，连转身都省了。白雨枫摸摸嘴唇，抱起儿子尴尬道：“旒漪下次进屋要敲门，不能直接撞，没规矩。”
“嗯……”旒漪也不知听懂没听懂，看着白雨枫半天，又说：“大爹爹抱爹爹，抱旒漪。”
“嗯嗯，抱你爹爹也抱你。”白雨枫一个劲的点头，抱着儿子就往外跑：“找你妹妹玩，爹爹有事要和大爹爹做。”
“旒漪要一起。”
“旒漪还小，长大了再做。”
“大爹爹坏。”
“是是，大爹爹坏。”
“呜呜……大爹爹坏……”
“哎呦我的祖宗……”
“哇啊——爹爹——”
“……”
声音渐远，柳寒慢吞吞的理着衣服，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火烧。虽说旒漪只是个不大点的孩子，但如此窘迫之事，难免还是让人尴尬。
不知这孩子会不会已经开始记事了。
白雨枫回来之后，柳寒说什么都不答应了，赶了白雨枫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研究黄玉。白雨枫也不能强迫他，别扭着答应，处理锐金门内的事情去了。
祁岳离自然是一点不知道这两人已经猜出了黄玉奥妙，或者，是根本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也不急，也不催，一连好几日都没有主动找过柳寒，仿佛是在应他自己的那句话：要多少时间都可以。
那五幅画，柳寒自然是过目不忘，早已印在心里。故此，从猜出奥妙的那一天，五幅画卷就都被收好，再没展开过。十日后，祁岳离再度前来，而柳寒，却没有将黄玉的真正意义告诉他。
“在锐金门十天，我也该回御土门了。”向柳寒笑得毫无半点敌意，祁岳离坐近他身边，轻声道：“过些日子，我再过来。你期间若是有话要说，大可和雨枫一同来御土门做客。”
柳寒淡然一笑，转头向祁岳离道：“雨枫走不开，我也走不开。”
祁岳离微微一怔，又凑向前道：“都忙么。”
“是。”一点不犹豫，对于祁岳离，柳寒早已没有以前那般那么客气了。
“忙着照顾两个孩子？”气息，已经隐隐落在柳寒冰冷的脸颊旁。祁岳离笑得无比僵硬，柳寒，则早已冷了表情。
“祁主子果真君子所为，只求黄玉，不夺他族镇族之宝。”
“若是副门主不介意，倒是可以参考锐金白虎白玉之解法，用于黄玉之上。”一点不在乎柳寒的话，祁岳离站起身，仰头居高一笑：“副门主，岳离就此告辞，可还有话要与岳离说么。”
“祁主子慢走。”柳寒半个正眼不给他，语调也不见有所缓转。
祁岳离狠狠一皱眉，终忍不住道：“既如此，副门主保重。”
祁岳离走了，柳寒一下就觉得轻松不少。先前，多少次想着祁岳离来后的情景，却没想他虽是平静的来，但却时时让自己喘不过气。
两个孩子的事，想必他来之前就早已知晓。那句“无论是你有心隐瞒，还是无意不说，只要我想知道，就必然会知道”指的，应该就是孩子的事。
嗤笑一声，柳寒讽笑了不知是第几次，自己都觉得此事实在太过可笑。祁岳离心高气傲，处处都不愿认输，哪怕是丢了面子，都要几倍的翻要回来。
拿着书却是心不在焉，柳寒坐在那里想着当年种种，浑然不知白雨枫站在门口看了他许久。
“咳咳。”笑着走上前，白雨枫坐到一边，看着书桌后被自己惊到的柳寒，挑眉道：“拿着书往哪儿看呢。”
柳寒轻手放下书，道：“进来不敲门，旒漪就是和你学坏了。”
“我敲了，你不理我。”拍了拍自己的袖子，白雨枫换了个坐姿，收起了笑眯眯的表情：“可是在想祁岳离？”
柳寒一愣，不承认也不否认。
“在想他什么？”
“雨枫，我想等解了黄玉内容，去看看忧夜。十年了。”不答白雨枫的话，柳寒顿了顿道：“只从爹娘那里知道的毕竟不能当全部听，书信没有半封，去了趟神木宫也没有遇到。”
“等你解了内容，那就是十五年。”撑着下巴，白雨枫一手玩弄着腰间玉佩，一边喃喃道：“写封信让人送到神木宫问问，若是忧夜在，过些天就去看看吧。”
“我一个人去？”
“或者让忧夜过来。”
“那旒漪和涟儿呢。”
“我带着。”白雨枫低着头，一点没注意到柳寒脸上的变化，刚一抬头就见一本书砸过来。眼疾手快的接住，还没缓过神，原本还坐着的柳寒竟然闪到了自己眼前。
白雨枫不自觉的一惊，尴尬笑道：“怎么了？”
“我不去了。”居高望着白雨枫，柳寒冷道：“十年和十五年也不差多少。”
白雨枫眨眨眼睛，嘴唇哦了个型，一副什么都明白了的样子，偷笑着点了两下头。
“笑什么。”柳寒蹙眉，见白雨枫笑，他倒是一脸严肃。
“你若当真念得紧，走一趟也无妨。”白雨枫站起身，拉起柳寒的手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目光：“若是放不下孩子，那就让忧夜过来吧。”
“算了。”收回手，柳寒侧身道：“怎么都不得太平。”
白雨枫知柳寒心里烦，握了下自己的手，干脆不说话了。
之后，柳寒在屋里的时候越来越多，虽是会抽空陪两个孩子闹闹，但心事终究是心事。白雨枫私下派人寻了忧夜下落，竟然得到让人意外的结果。瞒着没有告诉柳寒，白雨枫好奇之余，又听人报了不少白羽尘的事情。
神玉之说，虽从上古开始便流传了好些个说法，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只有真正握有神玉的人才最为清楚。
毕竟是天下五族各族镇族之宝，没有明夺却有暗抢。麒麟丢了黄玉，江湖上多少人都在找，麒麟族人光明正大的找，其余四族也是你争我夺毫不让步。
而神木宫丢失青玉，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还一丢就是十几年。白雨枫心里清楚，早在柳寒被祁岳离扣在假御土之时，忧夜就早已找到了青玉，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听到神木宫已经寻回青玉的消息。
不自觉的想到了卓少昂，白雨枫很清楚的记得，那时卓少昂身上毫无半点伤痕，按理说，保护忧夜回神木宫，该不是很难的事才对。而神木宫会派忧夜去找青玉，那他的武功也应当不弱。怕就怕那假御土放出的风声不是神木宫丢了青玉，而是萧忧夜拿着青玉。
柳寒是无意卷入，况且握有黄玉的人是祁岳离，自然没有人不要命的跟他抢。而如今，柳寒是锐金门的副门主，更是没有人会因为黄玉而惹恼锐金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雨枫从不侥幸以为江湖上会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其实说来可笑，这五块神玉都是镇族之宝，美其名曰得神玉者得天下，但若果真如此，天下早已大乱。
白雨枫看过白玉内容，正面入水为七星局，背面入火显神功字句。那七星局，表面看只是普通棋局，而棋局中却大有奥妙。皆传白虎骁勇善战，这“战”字的文章，自然在这棋局里。
只怕再过个十几年，神玉早已不是镇族之宝，而是江湖上你争我夺的神功秘籍了。
无人不想得旷世奇功，武霸天下。
解析黄玉的过程，比柳寒想的要难太多太多。起先以三年五载便可给祁岳离交代，但日积月累，不但很不顺利，反而危险重重。和原先所试根本不同，更与白雨枫推敲的有一定差距。洛神图后所附字句，根本不是一个固定的脉路走向，时而至阴，时而至阳，忽寒忽暖。
柳寒始终不明白，如此折磨后所得的结果，与一个脉路所走可以说是丝毫不差，但黄玉却是绕了好些个圈子，甚至是好几次都把人逼入绝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