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白雨枫问。
“他的腿有知觉,却不能动,这也就是说,他一辈子不能成亲,不能养儿育女,只能孤寡一生,留在神木宫当他的皇主子。”说到这里,忧夜的语气里也是有些不忍:“有知觉却不能动不能走,是比什么都痛苦的事情。所以,他找到华天曜,求他说可否以青玉的药理医治自己的腿,能够让他重新站起来。”
“华宫主答应了么。”
“没有。”忧夜摇头,停下手看向柳寒道:“宫主说,青玉乃是青龙镇族之宝,是代表青龙族的宝物,如何能够利己私用。华天晹求了他好多次,他都没有同意,于是,先前那些怨恨都在一瞬积累起来,华天晹再顾不得骨肉亲情,盗取了神木青龙的青玉,逃离了神木宫。”
白雨枫覆着杯的手一动,这才明白了青玉究竟是怎么才会丢的了。
“神木宫的丑闻太多了,故此,除了青玉莫名丢失之外,其余的都没有传出去。”重新举起手,忧夜动了几下手指,忽然俯下身,把两手伸到了旒漪和虞涟的眼前:“你们两个,有看见垂下的两根线么?”
两个孩子看着忧夜点点头,就听他又道:“一人一根,拉好了不要撒手哦。”
两个孩子异常听话,一人拉了一根绳,又好奇的看向忧夜。柳寒和白雨枫也是好奇这回又会扯出什么图样来,唯有卓少昂,像是知道结果,只顾自己喝茶吃点心。
忧夜见两个孩子拉好了线,腕上一抖,竟将手上的线团都抖落下来。两个孩子不敢撒手,紧紧拽着那两个线头,忧夜一手各三根手指一勾,竟与两个孩子间扯出了个图样:“旒漪,涟儿,看看这像什么?”
两个孩子眨眨眼,之后便高兴的蹦起来异口同声道:“花儿和蝴蝶!”
柳寒和白雨枫看着,也觉得实在稀奇。几根普通的金色细线,在忧夜的手上竟然千变万化。这么有趣的事情着实没有见过,两个孩子原本还不怎么愿意靠近忧夜,而眼下金线这么一扯,竟扯出感情来了。
这么一俯身,忧夜就再没坐直过,三根线在他指间穿来穿去,两个孩子也跟着他的话扯了这根扯那根。手上玩的高兴,嘴上还是依旧继续着先前的话题:“那华天晹盗走青玉的时候好像是十八岁,说起来,我听他们说过,说原圣医夏憬源曾替他医过腿,却是束手无策。”
白雨枫一听夏憬源,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夏治不了的也很多。”
“圣医也不是神仙嘛。”冒出句与夏憬源一样的话,忧夜道:“因为没有人比他医术更厉害,抑或是没发现那个比他更厉害的人,所以才会有天下第一的说法。一旦有了那个人,那天下第几就不好说了。”
“说得也是。”柳寒点点头,如今也早已不介意自己的身子究竟能不能治好了。这几年来,腹痛早已减缓了很多,从原本的隔月到好几月才会痛一次。
“所以我刚刚才和你说,使了障眼法的是神木宫的人,而不是我们。”卓少昂接了话,看着跟两个孩子玩得完全忽略几个大人存在的忧夜,有意道:“忧夜,你就扯不出其他图样了么。”
忧夜转头瞥他一眼,这才直了身子将线松了松:“也只有你都看过,你该庆幸我只给你看,别人给银子我都不给他们看。”说着,朝卓少昂扯了个鬼脸,重新将线绕上了手腕。
“叔叔,叔叔!教我们好不好?”虞涟扯着忧夜的袖子,对那几根金线有着无比的兴趣。
“好好好,想学什么叔叔都教。”一点不介意自己被喊老了,忧夜抱起虞涟放到腿上,凑着她的脸颊就亲了一口:“哥哥,你这小闺女真讨人喜欢。”
柳寒笑了笑,没说话。忧夜看看还在自己身边的旒漪,笑道:“旒漪要不要学?”
“嗯。”旒漪点点头,却没有像虞涟那么积极。忧夜见他这个样子,有意问:“那让叔叔抱抱好不好?”
“不好。”旒漪一口回绝,转身直往柳寒腿上蹦:“我要爹爹抱。”
柳寒坐着也不嫌旒漪重,抱起来放在腿上,这才想起要问忧夜:“对了忧夜,你这碗上的金线,是做什么用的?”
忧夜抬起手腕看了看,却卖起了关子:“你们猜。”
白雨枫险些开口说:别是专门用来扯图样玩的。刚张嘴就把这句话吞下去了,暗想好在没问出口,着实太蠢。
柳寒知道白雨枫好奇又不想乱猜,于是向忧夜道:“直接说吧。”
忧夜笑笑,动了动手腕道:“悬丝诊脉,听过么?”
“悬丝诊脉?”白雨枫眼睛一瞪,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许多。
“嗯。”忧夜笑着点头,继而解释道:“你们该知道,有些富贵人家的小姐生了病,但却碍于大夫是男人而只找医术不精的女大夫给自家小姐看病,不但医不好,还会加重病情。”
“所以?”
“所以,为了避免那些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隔着木窗依旧能够看病,就靠这三根金丝线。”放下手,忧夜看着白雨枫惊讶的样子,笑问:“三根丝线系与腕上,便能知晓病因,神木宫的圣医都会,夏先生没同你们说过么?”
“倒是真的没有遇到过夏先生给女子医病的例子。”柳寒接了忧夜的话,此时想来,自己和夏憬源在一起待过的时间实在不是很长。即便知道他在青龙有医馆,但却从来都没有去看过。
“看来你的本事还不少。”白雨枫站起身,对忧夜的兴趣更大了:“我们摆桌酒,热闹热闹。”
“好。”忧夜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等酒宴备好,天色也暗了许多。湖心亭内点上了灯,湖岸的院子里也是灯火通明,整个后花园仿佛染上了另一种气氛,头顶苍穹的星芒,脚下粼粼清浪。
一轮圆月当空,月上重圆,人间团圆。
白洛云和凌雅月带着白彦昕一起参加了酒宴,三个孩子在偌大的湖心亭内跑来跑去,周围几个丫头看着,好不让失足掉到河里。
白洛云在看到卓少昂和忧夜后,一点没有吝啬赞美之词,凌雅月也是对忧夜相当喜欢,几句一聊丝毫不见外。
“好不容易来一趟,定是要多住些日子。”
“嗯,我同哥哥说了,多住几日后便回青龙看看爹娘,之后我也该会神木宫一趟,今后若有时间,一定会过来的。”忧夜一直坐在柳寒身边,白雨枫敬他一杯他就喝一杯,似乎一点不在意会喝醉。然而他不介意,柳寒心里却是担心。
“忧夜,少喝点。”
“没关系。”偷偷往柳寒手里塞了颗东西,忧夜凑到他耳旁小声道:“看你喝那么少就知道你酒量不好,把这个吃了就不会醉了。”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说我坏话么?”见忧夜在柳寒耳边嘀嘀咕咕,白雨枫的疑心病又犯了。他算是见识到这萧忧夜究竟有多调皮,这会儿又不知道在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主意。
“你耳朵也没红,所以不是坏话。”忧夜夹了菜往白雨枫碗里一放,又笑眯眯的对柳寒道:“哥哥不准吃醋。”
“好。”柳寒一笑,把碗往白雨枫那里又推了推:“吃吧。”
白雨枫看看碗,又看看柳寒,没动筷子。柳寒见此,取了筷子将菜送到白雨枫嘴边:“你都多大了。”
白雨枫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张嘴吃了菜,还没来得及嚼了吞下去,就见旒漪果然从不远处跑过来了:“爹爹喂大爹爹不喂旒漪!”
围着桌子的几个大人瞬时知道了白雨枫的意思,原来是在逗孩子吃醋。目光纷纷落到跑来的旒漪身上,忧夜趁机敲了下柳寒的胳膊,柳寒会意将忧夜塞给自己的丹丸放到嘴里吞了下去,旒漪也正巧跑到了脚边:“旒漪也要爹爹喂!”
“昨天不还是自己吃的饭么,今天怎么又要喂了。”白洛云也跟着逗孩子,五六岁的孩子正是话多的时候,会说出什么谁也不知道,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可是爹爹喂了大爹爹,旒漪也要喂。”一点不服输,旒漪任柳寒将自己抱起来,顺势坐到他腿上道:“旒漪还没吃饭,爹爹喂。”
“叔叔喂好不好?”忧夜有意逗他。
“他肯定不要你喂。”卓少昂也跟着凑热闹。
“爹爹偏心,什么都对大爹爹好。”旒漪趴在桌子上,一双大眼睛看着白雨枫,嘟囔道:“吃饭喂大爹爹不喂旒漪,连亲亲都亲大爹爹不亲旒漪。”
所有人手上皆是一顿,却没人再开口问了。柳寒低下头,连忙取了筷子夹了虾仁,递到旒漪嘴边:“爹爹喂旒漪吃饭,不要胡说。”
忧夜看着旒漪委屈的嚼着虾仁,也不问旒漪问柳寒:“哥哥,你都不亲旒漪么。”
柳寒苦笑,柔声道:“怎么会。”
“爹爹亲大爹爹是亲嘴,亲旒漪就是脸。”咽下了虾仁,旒漪一张嘴就口无遮拦:“旒漪也要亲么……”
“那里是你亲的么!”屈起食指往旒漪额头上一弹,白雨枫道:“长大亲你媳妇儿去。”
“雨枫。”打下白雨枫的手,凌雅月简直哭笑不得:“旒漪才多大,六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下手那么狠。”
旒漪哭丧着脸,开始哼哼了:“唔……爹爹偏心……”
柳寒最见不到旒漪哭,他一哭自己就跟着不好受,连忙抱起来哄道:“爹爹和旒漪说过多少次了?旒漪是男孩儿,怎么动不动就哭?”
“看来你们做坏事被儿子看见了。”卓少昂也不管白洛云和凌雅月在场,直接就拆了白雨枫的台。
“死小子进屋从来不敲门,撞到好几次了。”白雨枫的脸皮也是厚的很,卓少昂在拆台,他厚脸皮的把拆了的又搭起来。
“而且,而且爹爹都和大爹爹睡一起,旒漪都没有和爹爹睡过。”旒漪越说越不对劲,柳寒连遮他嘴都来不及。
“旒漪!”屈指在旒漪嘴唇上轻轻一敲,柳寒有意皱眉道:“爹爹生气了。”
“可是爹爹和大爹爹那么亲密,为什么和旒漪就不行呢。”旒漪自然是不懂这其中的尴尬,问的一脸天真:“大爹爹可以脱了衣裳和爹爹玩蹭蹭,旒漪为什么不行。”
这一句,仿佛晴空落下个霹雷,炸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脱了衣裳玩蹭蹭,这行房的事竟被旒漪用如此天真的话说出来,简直让人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白洛云尴尬的把头扭到一边,凌雅月也是双颊微红不知道往哪儿看。卓少昂嘴里的东西嚼了一半,正张着嘴愣在那里,忧夜一双本就大的眼睛,此时更是直愣愣的连眨眼都不会了。而白雨枫,更是惨白着一张脸,连嘴角都抽不起来。
柳寒抱着旒漪,真是尴尬道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了。白雨枫好歹还白了脸,柳寒根本就是傻看着自己的儿子,半点话听不进去。
“爹爹,大爹爹蹭得你很疼么?旒漪看你好像很痛。”说着,转头看向白雨枫:“大爹爹是坏人,和爹爹玩蹭蹭还把爹爹弄疼,你……唔唔唔!”
一不做二不休,白雨枫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只是眼下捂实在是晚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就算不捂,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雨枫一把将旒漪从柳寒怀里扯出来抱好,几步就朝湖心亭外走:“死小子,口无遮拦!”
“唔唔唔……”旒漪的嘴还被捂着,眼睛里雾蒙蒙的一片,看样子,是又要哭了。可惜柳寒着实是没什么心思再去哄他,坐在原处连该有的动作都没了。
“那个……”白洛云开了个头,他看着一桌子目瞪口呆的人,暗自庆幸好在是没下人在场,否则更坏了:“柳寒?”
柳寒一惊,干笑着道:“……什么?”
“你与雨枫,下次若是都在房里,千万把门关好了。旒漪那孩子不爱敲门,现在年纪小倒也没什么,若是大了……”
“柳寒记住了。”
忧夜忍着笑,立刻聪明的扯开了话题,卓少昂立刻附和上忧夜的话,几句下来,也就跟着摆脱了方才的尴尬场面。
白雨枫一脸惨白的去,一脸惨白的回来,坐下的时候却见一桌子人已经扯开了话题,疑惑的看了看柳寒,却见他向自己摇了摇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许是被旒漪给郁闷到了,柳寒菜吃的不多,酒却喝得很多。白雨枫一边劝着,一边又不能不和忧夜他们说话,所以柳寒一个劲的灌,他也没劝下几杯。
直到夜深,几个人都觉该休息了,柳寒却说要和忧夜住一间。白雨枫还以为他还在惦记着旒漪的话,而忧夜也很自然的想到那儿去了,几番劝说之下,还是让柳寒跟着白雨枫回房了。
看着白雨枫扶柳寒进房,卓少昂添油加醋在背后喊了一句:“记得锁门!”
忧夜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原因无他,就是想能早一点看到柳寒,和他一起用个早点。只是,他若是知道柳寒平日里起床的时间,怕是不会起这么大早了。
小丫鬟端了铜盆,敲门进了忧夜的房间,将盆放到架上,福了身就准备下去了。
“等等!”见小丫鬟要走,忧夜赶忙拦了她,笑问:“门主与副门主一般什么时候起?”
“门主起得早些,副门主一般都比门主晚上一个时辰。”小丫鬟微红着脸,看着忧夜老实回答。
忧夜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会晚一个时辰?”
“副门主身子不好,时常睡的早起得晚。”
“一直如此?”忧夜皱眉问。
“是。”小丫鬟点点头,退到门外道:“我去给公子准备早点,紫米粥可好?”
“有劳姑娘了。”脑子里转悠着柳寒晚起的事,脸上却笑得无比好看。小丫鬟看着,掩了掩脸上的红晕,转身跑开了。
忧夜洗了脸,坐到桌边喝了口茶,开始细细回忆起小丫鬟的话来。门外,住在右边间的卓少昂撇着他特别的痞子步过来,刚到门口,就见忧夜发呆一样的在想些什么事情,于是故意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想忧夜竟然半点都没注意到他。
“咳咳!”有意咳得大声,卓少昂满意的看着忧夜望过来的惊讶目光,仰起头露齿一笑道:“一大早的,想什么心事呢。”
“人不做要做鬼。”拐着弯的骂了卓少昂一句,忧夜横他一个白眼,似乎完全没有要回答他话的意思。
“那也得做的成不是。”坐到忧夜身边,卓少昂半趴到桌上,脸凑过去蹭了蹭忧夜的胳膊:“是不是在想我?”
忧夜一脸被恶心到的样子,连忙往另一边移了一个凳子:“你怎么问出口的?”
“有嘴当然问得出口咯。”卓少昂笑笑,也不在意忧夜坐得离自己远了,兀自倒了杯水道:“嗯……这日子真好过。”
“也不怕嘴烂了。”没听进卓少昂的后半句,忧夜支着下巴撑在桌上,斜眼看着他。
“原本我也担心。”嘿嘿一声,卓少昂向忧夜挑眉道:“自从见到那樊家大小姐,我就不担心了。”
忧夜嘴角一抽:“怎么提到她了。”
“原来你记得?”又喝一口茶,卓少昂摇头道:“不过要忘记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忧夜咧着嘴,一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的样子。卓少昂看他这副表情,忍笑道:“看来不止是没忘记,还记忆深刻。”
“是啊……”搓了搓手臂,忧夜点点头:“比孟隽宜让人印象深刻。”
“看来她能耐不小。”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卓少昂坐过去把忧夜往自己身边一揽,盯着他看:“萧大美人就是惹人垂青呐,看来你以后不能替女人看病,不然医好了旧疾又引新患。”
“什么新患。”忧夜看他。
“相思之疾。”摇头晃脑一番,卓少昂话音刚落就觉得屁股上一疼,嗷一嗓子就跳起来:“我错了我错了!”
忧夜捏了捏手里一根细得几乎看不到的银针,手一收就又不知道藏哪儿去了:“让你乱说话。下次扎得你一辈子开不了口。”
“你可别把我扎残了啊。”揉着屁股坐下来,卓少昂看着忧夜侧脸:“不过说真的。”
“嗯。”忧夜答应了一声,等着卓少昂下面的话,没想竟然没下文了。刚一转头就发现他正笑眯眯的贴得几乎碰到自己,也不躲,挑眉道:“你笑什么。”
“有些美人要远看,有些就要近看。”伸手捧住忧夜的脸,卓少昂侧头重重在他唇上用力一亲,接着像是满足了般的松开手:“就比如看你哥哥要远看,看你就要近看。”
“嘁。”完全无视卓少昂的话,忧夜刚起身准备出去走走,方才送水的小丫头端着两碗粥和一些其他糕点进来,看见卓少昂也在,连忙道:“卓公子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