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低喃让手冢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安放在身侧的手缓慢地紧握成拳,虽然什么都没交代,但是手冢却从真田冷漠的眼中看见了让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冷漠。紧握手指,手冢挑眉勉强镇定道:“孩子终究会长大,我会陪着不二一起成长,陪着他一起老去。”这就是我的决心。既然不担心我们的决心,为何,真田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酷。
既然不担心我们的真心,那么你忧虑的到底是什么?忍足抬脚,走到真田面前,轻扬起深蓝色的头,挑眉问道:“真田,你的打算是什么?”要说谁最熟悉不二,景吾,恐怕非眼前的人莫属了。所以,他知道,真田的话,那两个孩子不会不听,相反会很认真的思考。
低眉,看着近在咫尺的闪烁着颤抖光芒的眼眸,真田一字一句道:“今天过后,让他们去留学。”从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但是,真田不否认这样的选择不是不好。
话音一落,忍足不由自由地后退了一大步。分开,来的太快,分离,从未想过。这样的冷声调让忍足冷静的头脑突然发热,脑袋嗡嗡得什么都听不见。
手冢冷着眼伸手转过侧对着自己的真田,因为太过用力,真田不由地踉跄后退了一步,极力稳住身体,真田冷漠地重复道:“今天过后,我会安排让他们去留学。”由开始的迟疑与含蓄变得非实施不可的坚定了。
手冢紧紧扣着真田的手腕冷声道:“真田,你没有权利安排不二的未来。你没有资格安排不二的一切。虽然不否认,你与不二有十八年的羁绊,但是,你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安排不二的一生。”
没有资格吗?手冢国光,你真以为我没有资格吗?用力甩开手冢的束缚,真田冷着眼淡漠道:“手冢,忍足,我希望你们认真思考一下,今天,我带他们回去。”就算是你们要恨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真田从来就不会说废话,真田从来就没中止过自己的决定,这一次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这一次,有人阻止了真田前进的步伐。
侧身,低眉,望了望扣着自己的手,抬头,眯眼凝视手冢假装冷漠却挡不去惊慌的俊脸,真田冷漠的脸微微触动,蹙眉,一改刚才强硬的态度,真田暗自叹气道:“手冢,我不会安排周助的一生。我也不会束缚周助一辈子。你没问过周助在无依无靠的时候选择你的原因吧。周助从小就在我们的庇护下生活,所以周助从小就如外表一样柔弱。你有想过周助为什么会在无依无靠的时候选择你吗?你没想过周助为什么回到你身边吗?”为什么非得我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你才会明白?
看着手冢越发隐痛的脸庞,真田继续道:“之所以选择陌生的你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脆弱。之所以回来,契约并不是没有起到作用。这些,你应该清楚,这些可能,你应该想过的,对吧。虽然,这一年周助成长了,温柔的微笑让人看不到他的脆弱,淡然从容的让人看不见他的内心,但是,这样的成长还不够。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周助还无法分清爱情与责任的界限。”真田从未说过如此长的话,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对眼前的人说这么长的话。但是,说出来了,反而轻松了。他相信手冢把这些话全都记住了。他相信手冢会明白自己的用意。
沉稳镇定的语调一次次地敲击着手冢越来越胆颤的心,一切,原来不是自己的想象,那些以为只要不去想就不会存在的可能,原来都是事实。是的。他都知道。他知道一开始不打算了解自己的不二不可能在短短一年会抛弃世俗的观念爱上自己,他知道,不二会回来一定是因为契约。但是他却无法承认。就算是有那么一点可能,手冢也不想听见真田如此冷漠直白的话。
缓慢地放开拉着真田的手,手冢双眼无神地往后退却,一步一步,直到双眼迷蒙地看不见真田坚决冷漠的脸,手冢才想起要回应真田:“不全是,不二不全是因为责任才回到我身边的。绝对不全是。”不是的。不二,不只是因为责任而回来的。不二不只是因为契约才回来的,对吧。手冢从未这么怀疑过自己。
真田冷漠的将手冢一直排斥的事实再次冷静地说给手冢听:“对,不是全因责任。但是,手冢,你也应该清楚,周助回来绝对不是全部因为爱你。因为,那时候周助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就算是在意,但也不是全部的爱情。”我不会再让你逃避。
手冢就像一个期望被认同但听到的却全是否定答案的孩子一样惊慌失措。满脸茫然满眼伤痛。想要镇定,需要冷静。手冢的指甲深深地刺痛掌心,疼痛微不足道,心口狂乱不已,难以承受过剩的悲伤,但手冢还是不得不思考真田的话。
就算一切都是真的又怎么样?就算不二不是因为全部的爱情才回到自己的身边,但不二终究回到自己的身边,不是吗?只是留学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不是吗?站直踉跄的身体,双手紧握成拳,手冢冷眼望着真田,镇定地问道:“要去多久?”如果,不二需要时间去认清感情与责任的界限,那么,我愿意等待。你可以隔断十八年的感情让不二离开,我也可以做到一心等待。
听着手冢询问的话,忍足这才从真田冷漠的话语之中清醒过来,匆匆地跑到手冢身边,用力地摇晃着手冢的身体,忍足一脸难以置信地叫道:“手冢,你答应了?为什么要答应?”怎么会答应这么突如其来的建议。
看着从惊疑转变成惊慌的忍足,真田冷眼淡淡道:“嚣张傲慢的迹部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社会,得天独厚的迹部从来就没见过社会的黑暗。倔强张扬的迹部从来就不知道禁忌的爱情需要多少勇气去承受。如果想要承受那些他不知道的压力,他需要成长,他需要独立。可是,在我们身边,迹部永远都长不大。”等待迹部消磨了倔强的菱角之后,我不会再管你们的事。等待迹部过了哭泣的年龄,我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
凝视真田冷漠的俊脸,忍足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优雅,大跨步地走到真田面前,眯着锐利的眼眸伸手拉过真田的衣领,踮着脚,淡淡道:“真田,景吾的事轮不到你来决定。你管不二我没意见,因为你与不二有十八年的感情,但是,景吾不一样,他有属于他自己的想法。就算是还没成长,也轮不到你来管。”
他以为忍足应该比手冢好沟通,因为忍足一直都是冷静优雅的。但是看着口不择言的忍足,真田第一次发觉,忍足侑士,不过是有着冷漠的外表而已。当他动怒之时,剩下的只有慌乱。第一次被人拉着衣领的真田依旧镇定如山道:“留学本在十年前就约定好的。十年前,周助与迹部说好了要游学全世界。现在,不过是按着约定行事而已。”一定要说得明明白白才能让这人死心的话,那么,真田不介意说出忍足不知道的事实。虽然残忍但却是最简单的方法。
十年……
是啊,这就是自己一直都嫉妒的。这就是自己一直都在意的,这就是自己一直都想要打破的。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是自己一直都嫉妒羡慕的。从小就陪伴着景吾的真田让忍足第一次尝到嫉妒的滋味。
他们之间有多少约定自己无法知道,他们之间有多少欢笑自己也无法感受,他们之间有多少让自己羡慕的点点滴滴也根本无法去想象。
只是这么一句理所当然的十年前的约定就让忍足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放开了拉着真田的手,低下了高扬起的脑袋,脚步颤抖着往后退。是的,没有资格的人是自己。没有资格阻挡景吾前进步伐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一路陪伴着景吾成长的真田。
忍足找不到可以否认真田的话,他更加找不到可以让自己坚持的理由。就如真田所说,景吾,他还小。他还是孩子。如果不是自己的死缠烂打,景吾不可能会伸出他的手。如果景吾的世界不再只限于我们这几个人,他的目光照旧会留在自己身上吗?
难以承受的恐慌让忍足慌乱地摇晃着头痛的脑袋,全身颤抖着,扬起嘴角,含着自嘲的笑意问道:“需要去多久?”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了我要等待,那么,请你告诉我,需要等待多久?
虽然不是放心的时候,但真田还是像放下了心中大石一样,双手插在口袋,孩子气地耸耸肩,有种疼痛的释然,有种难以释怀的难受,终究还是伤害了他们。
看着勉强恢复正常的两个人,真田再次暗自叹气道:“六年。”
时间不过是一个计量,不管是六年还是多少年,既然自己已经决定要等待,时间已经无所谓了。手冢扶着有点晕眩的脑袋淡淡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望着转身的手冢,真田冷声道:“我开车带迹部,周助,欲太回迹部家。”
好不容易压下了惊慌的忍足听着真田的话,立马大声叫道:“真田,你不要得寸进尺。”
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了吗?当只有坚强的人突然脆弱时是经受不了丁点的恐慌。因为自己尝过那样的绝望与悲伤,所以真田很清楚这样的感觉。
真田抬手抚着额头淡然道:“虽然迹部不喜欢在家里过生日,但是,每年迹部都会在宴席会场露面。而且,伯母很久没见周助,欲太。迹部答应了会回去一趟。晚上就回来。我不会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带走。”这算是一种承诺吧。
真田沉稳镇定的声音稳定了忍足与手冢近乎绷断的心弦。太大的冲击,太深的触动,太多的疼痛,一切都让手冢忍足无法不在意。但是,既然真田已经承诺了,所以无需担心了吧。
看着一脸耐心解释的真田,忍足弯腰歉然道:“对不起。不该对你发脾气。”真田没有错,真田不过是为景吾,不二想得远一点了而已。如果自我世界都不够完整,怎么可能与另外一个人共同撑起两个人的世界。成长的不光是景吾一个人,还有自己。要说谁更难受的话,那么,肯定是眼前冷漠镇定的真田弦一郎。他,自小就与他们在一起,一下子突然放手,其中的难受可想而知。
我们都知道什么对他们最好,所以,真田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无法预知的只是中间过程。因为他们都是惟我独尊的王者,因为他们付出的是所有的真心以及所有的执着。要怎么说服他们,其实不善言辞的真田有考虑该怎么措词,但是,面对惊慌失措的两个人,真田还是选择了最真实的语言,结果还是有点任性了。
真田转过身淡然道:“没事。我先走了。”说完,真田率先离开潮湿的海岸边。
看着真田离开的背影,手冢,忍足不由相视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交谈的话,现在的他们找不到可以释放心中压抑的通道。
像个孩子一样放任自己的身体倒在柔软的沙滩上,腥咸的海水充斥着整个鼻腔,从吼间突来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但任凭他们怎么用力呕吐都吐不出流转在吼间的酸涩液体。像是眼角的泪水,怎么用力睁眨都滴落不下一样。
是悲伤不够还是悲伤过度?已经没人去思索这样的事了。脸朝蓝天,眼望白云,手掌抚摸着细碎的黄沙,全身疲惫地像是要死掉了一样,可,流淌在全身的颤抖依旧提醒自己的清醒。
六年,不长。只不过是过去岁月的四分之一而已。所以,不长的。
六年,很短,只不过二十四年的一半的一半而已。所以,会很快过去的。
真田从白石肩上抱起熟睡的欲太,用脚合上车门之后,低眉淡然道:“白石,请你务必开车带他们回去。不管是手冢还是忍足,都不要让他们开车。拜托了。”
看着真田笔挺的身影,听着真田请求的话,白石淡笑道:“绝对完成任务。”
幸村趴在车上,挑眉对着将欲太抱起的真田道:“大叔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看着幸村紫色眼眸之中的困惑,真田边走边道:“晚上会回去的。我带他们回迹部家一趟。”说完,就来到了前面的车。
打开后车门,看着倒在车里的不二,真田弯腰将欲太放在不二身边,而后轻缓地关上车门,打开前车门,冷眼看着躺在沙滩上的两个人低喃道:“承受痛苦的不光是你们而已。”一下子要放这两个孩子离开,真田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已经决定的事,真田绝不会迟疑。就算是要承受从未有过的孤单,他也必须让这两个孩子离开。
不二还在襁褓之中就注定被守护的命运。
真田自从遇见不二,命运开始改变。
迹部自从邂逅了不二,开始了不华丽的生活。
当8岁的迹部景吾仰着灰色的头颅将14岁的真田弦一郎称为大叔时,真田弦一郎,迹部景吾,不二周助从此开始了三人世界的生活。不管是最初的相看两厌还是紧接而来的冷嘲热讽,真田与迹部从来就没有正常对话过。基于真田本就不多话的原因,所以,这两人相处的还算是“融洽”。所谓融洽也不过是真田与迹部对彼此视而不见而已。时间一长,不正常的对话反而变成了一种正常。
真田与迹部就像两个极端,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张扬华丽。
但,不二从不会去特意要求他们好好相处,因为不二知道他们的性格。个性使然的道理不二非常清楚,所以,不二对于真田与迹部的相对融洽视而不见。反倒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真田习惯了迹部的嚣张与傲慢,迹部也习惯了真田雷打不动的冷漠。我们都清楚的知道,我们在乎的不是彼此,我们在乎的只是周助。一直以为只要有周助就可以了。
当灾难降临时,他们平静地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悲伤也挽回不了,所以他们接受了。接受了已经发生的悲剧,就算难受也依旧镇定如常。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淑子阿姨,由美子姐姐,不二明彦叔叔,还有周助以及被周助守护在掌心的欲太。
优雅高贵的迹部景吾将一辈子的慌乱在这一年都用完了。镇定如山的真田弦一郎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周助的离去让我们清楚的意识到宠坏的人不是周助而是自己。我们在宠溺周助时候也把自己宠坏了。
悲伤焦急,不知所措,这些感情是必然的。在种种焦虑之余,我们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独立。从没想过三个人会有分开的一天,从没想到我们都会有找到属于自己另一半的时候。那些从未想过但上天注定的事不经意间来到身边。
当不二与手冢签订了十年的契约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会有理不清的感情。
当迹部对着忍足侑士大声吼叫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一生的纠缠。
当真田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产生了担忧的感情之时就开始了属于他的新的一段旅程。
在分离的这一年,我们都成长了。虽然过得很辛苦,但,我们终究还是知道什么叫做成长的代价。成长的代价就是不断突破自己的局限不断往前走,就算是痛苦的,难受的,我们只有接受。
失而复得的欣喜阻挡不了忧伤的到来。周助独立成长的事实让习惯宠溺周助的我们一时难以接受。周助要回到手冢身边的坚决让我们不舍却还是选择了顺从。
冷漠如冰的手冢对周助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我们产生了一种名为惊恐的感觉。周助不再需要我们的可能刺激着我们所有的神经,当知道被呵护在手心的周助差点出事时,我们更是难以自已地自责,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一切但却偏偏避无可避。想要否认即成的事实,可,眼泪还是出卖了我们的理性。
眼泪成了宣泄悲伤的产物。当迹部搂着真田放声哭泣的时候,真田第一次发觉自己对迹部的一切竟是无所不知,这样的认知给真田一种欣慰的感觉。真田甚至想,如果自己找不到躲起来哭泣的迹部,迹部要怎么样?这个自己从未认真对待过的孩子,终究还是留在了自己的心里。看着满脸都是泪水的迹部,真田依旧只是镇定淡漠地说道:“不要哭泣。”
人,终究是长大了。不管是周助还是迹部,都长大了。都不再是事事依赖自己的孩子。
当迹部看着手冢与周助的时候,当真田忙于照顾幸村的伤势之时,成长的疼痛还是让这个天之娇子孤独迷茫了。回身张望时却发现忍足一直都在自己的身后,就如他执着的视线一样,他的步伐一步不离地紧随迹部。
就如忍足侑士所说,他的世界,只为迹部景吾而存在。当迹部向忍足伸出手的那一刹那间就确定了忍足侑士在迹部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