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齐桓那时候想的是:甭管是拉饥荒借债,许三多的这道坎子总算是迈过去了。袁朗私底下跟齐桓商量了:“铁大队那五万,咱们慢慢拿自己工资填上。许三多那里别给他压力太大。吴哲的钱么……还不上就算了,省得锄头瞎花!”齐桓心里面是特同情吴哲,不过他还是说:“嗯。行!”
那阵子真是过的挺紧吧的,袁朗没怎么抽烟,齐桓没带马健他们出去打牙祭。徐睿他们少了一个月工资过的也挺简朴。三中队打牌原来彩头是买啤酒配牛肉干儿的,现在全改喝凉水儿贴纸条儿了。
马健岁数小嘴馋,没事儿爱围着小卖部的水果儿摊前面转悠,也不买,就吧唧着猫嘴儿看着。齐桓实在没辙,打着野外生存的旗号带着马健把375周围所有的野果子都给扫荡干净了。那回马健抱了满满一钢盔酸角儿一道儿上嘎崩嘎崩的嚼。石丽海问:“猫儿啊,好吃不?”马健忽闪着猫眼儿:“齐分队特意摘的。不好吃也好吃。”徐睿本来想拿俩的,一听不好吃就走了。袁朗品着野果子扇马健脑门:“多甜你说不甜!混蛋孩子学会说瞎话儿了。跟谁学的你?”马健闷头儿吃,百忙当中抬头:“跟队长学的。”袁朗飞脚就踢,马健扭头就跑,齐桓左右拦着袁朗。徐睿说:“老鹰抓小鸡!”马健想了想,递给徐睿一野苹果。然后小哥儿俩就找没苍蝇地方儿自己解馋去了。
那些日子许三多不在,袁朗没少借引子上齐桓宿舍蹭觉睡。齐桓觉得队长比以前更忙活了,什么训练计划、任务总结。豪华阵容来了,队长的事儿反而比以前只多不少,毛病也添上了。这忙起来顾不上吃顾不上喝的。多少次了,齐桓半夜听着袁朗嚼饼干的动静披衣服来给他煮鸡蛋面当夜宵。
袁朗吃的淅沥胡噜的,回想着当初刚跟他住一宿舍的时候儿,这齐小白睡着了跟死狗一样,别说自己吃东西这点儿动静儿,就是半夜打雷都带不醒的。为这个袁朗心里着实感慨万千了一下子:我们齐桓啊――一米八二的黑脸儿汉子,这几年霸王似地大粗心生让我给摔打的能过针鼻儿了。锄头说什么来着?自嫁黔娄百事乖啊……
齐桓心里想的是别的。他跟袁朗说:“军区新推荐的狙击手可要来了啊。”袁朗没心没肺的低头儿吃:“来呗。到时候你帮我看看。你挑狙击手,我放心!”齐桓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跟成才枪法那么好的。狙击手我看多了,枪法那么好的,真少见。成才是天生的!”袁朗皱眉头:“别跟我提成才!我不会带他上战场!”
齐桓搔脑袋,呵呵笑:“队长,我知道,成才这人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做的太过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像你!”袁朗白了齐桓一眼。
齐桓隐约觉得自己挨队长这一眼有把话说透了的原因。袁朗拒绝成才,骨子里也是自己拿自己无可奈何。齐桓知道袁朗也不是特欣赏他自己:事有利害、人情增减……袁朗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眼睛太清楚的人活的累,也显得无情。要么说难得糊涂呢……
袁朗觉得,从齐桓给成才说好话这点儿,就能说明齐桓是个好人。同行是冤家啊。齐桓这是一个狙击手对另外一个狙击手的毫无保留的赞扬。这死小白压根儿没想过自己有可能被成才取代过。齐桓的心啊坦荡荡的……
那天俩人没再多说,袁朗吃饱了就洗洗睡了。齐桓刷的碗。就生活质量这条儿来说,袁朗偷偷希望许三多再多呆几天再回来。
可是该回来的总会回来。许三多说他的问题克服了,然后揣着账本儿跟齐桓回宿舍了。彼时他们远去的身影着实让袁朗羡慕了一番……
再后来成才也回来了,参加选训。袁朗知道齐桓对成才印象好,所以根本没让他当选拔教官。齐桓那天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再跟袁朗表达下儿自己对成才同志的看法儿。没想到袁朗先撞着头回来了,抄起来齐桓的茶杯就灌:“我他妈这辈子再不跟许三多辩论了。”
齐桓就不说话了,他知道袁朗已经开始活动心眼儿了,要不他不这么燥。那天袁朗喝一杯,齐桓帮他倒一杯。到了第三杯的时候儿,袁朗揉揉肚子问齐桓又好像自言自语:“你说,我还能对成才有个准确的判断么?”齐桓斩钉截铁:“我看行!”袁朗若有所思的看着齐桓,那眼神儿,好像是抱歉又担心地。看地齐桓直心虚:“队长,你没事儿吧?”袁朗拍拍齐桓的肩膀儿,没说话,自己走了。
再后来,SILENCE 的演习计划就公布下来了。
名单是袁朗拟定的,铁大队宣布的。袁朗小组负责主攻,齐桓小组佯攻。在陆军里,一般佯攻――别号炮灰。
毫无疑问,执行核心任务,袁朗没带齐桓。他选了成才。齐桓闷闷地想:没错儿,单从技术层面儿,成才的确是独一无二的狙击天才。队长也是想借机会再考验考验他。齐桓明白,他都明白。要说这世上和尚最明白,是啊,太明白的人过不了这柴米油盐的日子。
自从名单确定后,马健觉得,齐桓分队长就没怎么笑过。
后来袁朗小组就走了。跟齐桓没打招呼就潜进去了。不愧是SILENCE计划,消失的悄无声息。齐桓对着演习区域发了会儿呆,他心里憋屈又有火:队长,你答应过我,走也跟我打个招呼儿的啊。
不过齐桓什么都没露出来,一挥手带着徐睿、马健也扎下去了。
齐桓小组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们成功地吸引了正面敌人。后来舞客避免地敌众我寡。他们在枪里炮里的狼狈撤退。齐桓说,他断后。徐睿拿手垫着,把马健托了出去,然后自己一个翻身跳出包围区域。他们俩再回头时,看见他们齐桓分队长已经被击倒了,空包弹也有杀伤力。近距离杀伤把齐桓的脑门子擦的头破血流地一头栽倒。
马健眼珠子都红了,翻回头就要跑回去拉齐桓,让徐睿死死的给抱住了。马健拼了命地挣,徐睿几乎按不住他,只能不停的再马健耳边说:“猫儿,猫儿啊!齐桓分队没事儿,没事儿,这是演习,就是演习……”
幸亏是演习,“击毙”带负伤齐桓被红方送进了医院。因为脑震荡病史留下住院观察。他齐桓现在也是A大队台柱子一系列的人物。他负伤,组织重视:铁大队来看过了,政委也看过了。更别提徐睿、马健哼哈二将轰都轰不走的俩黏乎货。袁朗没来。齐桓知道:队长演习还没完毕。他忙着。
徐睿跟他说的。徐睿跟马健那阵子在齐桓床边儿跑前跑后的,怕齐桓闷得慌,俩人不断跟他汇报战况:“分队长,咱队长又赢了。队长又被俘了。不过队长交了高副营长当过命的朋友。他们都说,成才哥这狙击手简直厉害的没边儿,是老A,军区挂名儿的优秀。队长带这样的兵,谁不羡慕?我看二中队长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我看咱们队长这次准立功!”
齐桓闭着眼睛听着,光笑,不说话。徐睿还滔滔不绝地白话着,马健忽然问:“分队长,你难受啊?”齐桓停好半天,才说:“猫儿啊,让徐睿别说了,分队长头疼……”马健看齐桓脸色煞白煞白的,直咬嘴唇。
演习第一阶段结束的时候,袁朗也来了,不过他是送许三多来的。
忙活完许三多的伤腿,袁朗才来齐桓的病房。他不惜外,拉把椅子就坐齐桓床边儿,吭哧吭哧的吃铁路给齐桓送的水果,含糊不清地问:“齐桓,你什么时候出院?我问了,大夫说你没大事儿。”
那是个傍晚,齐桓看着袁朗,几天不见,黑了瘦了,脑门子上又多了道儿血口子。不过没关系,他是谁啊,袁朗,永远精神又理智的袁朗!连太阳都照顾他,斜日余晖给他身后打了层淡金的底色,衬得这家伙闪闪发光的。齐桓觉得晕……
多少年了,俩人对坐第一次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袁朗也有点儿发呆,他心里觉得对不住齐桓。
俩人愣了半天,齐桓先开的口,从来没有的挺客气:“队长,谢谢你来看我。你也忙,差不多就回去吧。队里事情多。”袁朗张张嘴,没发出声来。
不过他没走,改坐齐桓床边儿上。安静了半天,袁朗说:“齐桓,你脸色不好,难受吧……”齐桓转过去,给袁朗个脊背:“没事儿,你不是问大夫了么,我没事儿。”袁朗扭身检查着齐桓脑袋上的伤口,轻轻手劲儿,声音是难得地软和:“齐桓,我操心你。你不知道啊?”齐桓“哼“一声,转过来:“队长你最操心的是许三多!”袁朗吞吞唾沫,继续好声好气地:“别提许三多!咱们俩什么情分,你跟他比?”齐桓眼都不睁,几乎赌气:“比不上吴哲!见面几个月你就说你喜欢他!当初我跟你一年你还嫌弃我高呢!”袁朗压下气,口气也急了:“齐桓,这么多年了,咱可是同生共死过了命的!”齐桓腾地坐起来:“命?您的命不是都舍给人高副营长了么?你拿什么跟我过?”
袁朗也急了,站起来在屋里团团转,口气也冲了:“说我是吧?说我是吧!齐桓你就不看看你自己!”齐桓正在火头儿上:“我怎么了?”袁朗连珠炮似地:“我送你的黑超儿呢?给许三多了吧?!你说你去702参加个选拔兼职收容,还是兼职的!你那黑脸儿教官的本事呢?弄得人家702淘汰的兵都不恨你!还当面儿跟你说!还有,对了,还有吴哲!倒霉硕士!他刚来几天啊,八一锄头,你是八一菜刀。你们俩怎么这么密啊?不说你们就完了。你说我混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混上一八一队长啊!我憋气多少日子了!最可气的就是那马健!死C3,他早成年了,去年就十八了吧?犯法够枪毙的岁数儿了,他干吗一天到晚黏乎你,啊?装什么可爱啊?齐桓你也由着他!不是我说,你堂堂一米八二大老爷们儿你真当你是他妈啊?”
毕竟这些年袁朗是上级,齐桓火头儿上也下意识地解释:“那外号儿什么的我们不是胡说八道么?”袁朗还急:“你都分队长了你还胡说八道?”齐桓忽然想起来了:“我胡说八道我也没给自己编出一老婆来,还不打麻药!”袁朗气的把常服扒下来就脱衣裳,露出当年齐桓给他外伤急救的疤:“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你看,你看,这是不是你干的?你当初是不是没给我止痛?疤还在我肚子上呢,你还赖!”齐桓气地都磕巴了:“谁?谁是你老婆!”袁朗几乎大嘴巴乎他:“你!齐桓!你!行了吗?我他妈长这么大心里还有过谁?”
这句话几乎是平地一声雷。俩人忽然就不出声儿了。傻了似地默默发呆,然后一起面红耳赤,另类地局促不安,怪别扭地。
好一会儿,袁朗轻轻地说:“齐桓……你得明白我。”几乎是带着委屈地声音:“齐桓……你得明白我……别跟我发火儿……我累了……”
齐桓说:“队长……你不是答应过我么?走之前好歹跟我打个招呼啊。”袁朗把头埋到病床上,闷闷地说:“我是不敢看你跟我生气地德行……你当你那黑脸好看啊……别看你比我高,你还真就没我帅……”齐桓就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半天,齐桓说:“队长,天晚了,凉,把衣裳穿好了吧。”袁朗翻着刚才让自己冽坏了的口子直皱眉头:“齐桓,拿针线包来,我补补!”齐桓说:“你不是累了么?别缝了。去领件儿新的吧。”袁朗乐:“齐桓……你没听说过是怎么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齐桓想了想,笑了。把衣服拿过来,帮袁朗钉扣子。
天快黑全了,袁朗闷头儿吃齐桓的病号A 餐说:“大夫说了,明天你出院。我不走了,明儿咱一块儿回去……”齐桓说:“嗯,行,一块儿……”
THE END
第 25 章
呃……没了……
尘缘渡
雪洞里很暗,虽然还是是白天但是糟糕的暴雪天气带走了大部分光线,气温降到了零下十五度。
陈杭守在洞口端枪警戒,警惕的巡视周围的动静。洞里的袁朗艰难的活动着冻僵的手脚,他撕开野战服检查自己的伤口。肋下的口子比想象的还深,挺疼的,牵动手臂都会觉得疼。袁朗抬头看看忙着定位发求救信号的陈杭分队长,后者显然忙着没空搭理他。袁朗瘪瘪嘴,给自己粗略的处理伤口。在陈杭面前袁朗从来不忍着,碰到疼得地方,他鼻子里发出小冻狗儿似的动静儿,呼吸又粗又重。
陈杭背对着他,听着这声儿就想笑,自己喂出来的狼崽子是不一样,逮着机会就跟你撒个小娇。陈杭故意淡着袁朗,因为他知道这小子的底线。他这点儿小口子要搁别人跟前,铁抗呢。也就是跟自己,这儿哎哟啊呀的,陈杭知道,这是疲劳到家的袁朗恨不得让自己胡噜胡噜再拍拍脑袋给个鼓励呢。陈杭乐,漠视他,狼崽子该断奶了。不过听着袁朗哼哼,陈杭心里不是一点儿也不疼的慌,等了等,终究是狠不下心不搭理他。袁朗是块料,现在是好兵,以后是好将。而且对人的反应很敏感,这特性决定你就不能惯着他,否这这东西蹬鼻子上脸。想是那么想,陈杭还是回手扔过来一只止疼口胶,顺手呼噜呼噜袁朗脑袋上的小立毛儿:“嚼了它!”袁朗接住,闷闷地“哦”一声,怪委屈的。
陈杭就听见自己身后“吭哧吭哧”的,甭回头看也知道,袁朗这是自己在后面鼓着腮帮子用劲儿的嚼呢。
陈杭握着枪,没回头,他说:“你休整一下儿,我给你警戒。”然后他静静的等待袁朗跟自己抢任务,在陈杭设想里,袁朗应该像每次一样扑上来坚决要求轮值,然后让分队长歇一会儿。
出奇的,这次没有争议,身后很安静,安静的不正常。就着透进来的微光,陈杭忽然瞥见了地上嘀嗒的血印儿,雪白地上新鲜娇艳的红色,带着还冒热气儿的生命力。
陈杭激灵灵打个寒颤,猛回头看袁朗。
比想象的好一些,小狼崽子脸儿煞白的窝在洞壁上,抱着枪正哆嗦呢。陈杭“噌”地回身摇晃他:“袁朗!袁朗!臭小子给,我醒醒!不许睡!”
袁朗迷糊的睁眼,哆嗦着嘴唇说:“分队长,冷……”陈杭麻利的检查着袁朗的伤口,作战服里的伤处皮肉外翻着,不过最要命的是袁朗体温很低。陈杭明白,这是大量失血而造成的身体失温。
再三确定附近没有敌军后,陈杭拉开防寒外罩,把袁朗紧紧地抱到了怀里。感受到暖和气儿,袁朗不自觉地就往分队长怀里扎,搂着他的陈杭一皱眉,拢怀里的简直就是一冰坨子!袁朗身上的寒气儿扎地陈杭胸口丝丝拉拉的疼。
他没推开袁朗,反而更紧的把他拥到怀里,胡鲁胡鲁袁朗的头发,陈杭摇晃着:“袁朗,袁朗……兔崽子给我醒醒。咱可不能睡啊!”
刚暖的回了口气儿的袁朗哆嗦着,在陈杭怀里蹭了蹭。陈杭把他搂地更紧了点儿,问:“这么冷啊?”袁朗没说话,陈杭觉出来了,胸前的立毛儿脑袋点了点。他笑着戳他脑门子:“没事儿!我看了,你伤在肚子上,离心远着呢。别害怕,估计明天就有人来接应咱们。”着了暖和了,袁朗就有点儿活过来了,缩在陈杭温暖的怀里,袁朗不满意的动一动:“分队长,谁害怕了?”陈杭“哧”地笑了出来,没说话。
袁朗不乐意了,挣扎着抬起头看陈杭。
他愣住了……
他看见陈杭的喉结正在自己眼前随着他的呼吸而轻轻上下移动。被雪打湿的头发贴在额边,有点儿散乱。同寝室快一年了,袁朗第一次看见陈杭不复平日军容整肃的德行。然后,一滴雪水从陈杭的鬓边,蜿蜒着缓缓经过他颈边的血管,滑到喉结下的锁骨窝里。然后,在那里停了下来,迟迟不肯再移动,晶莹欲滴的水珠随着陈杭的呼吸,在他浅麦子色的皮肤上,一上一下的颤着盈盈欲落……
那一刻,袁朗觉得自己着了魔了,不自觉地浑身发热,忽然口干舌燥起来。大脑在缺血,心跳倒过速。瞬间的血液集中向头部涌去,袁朗觉得自己大概现在是面红耳赤,他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几乎是本能地凑了上去,对着陈杭的脖子轻轻舔……
脖子是哪怕普通人的最脆弱部位之一。陈杭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手上加劲儿控制袁朗,特种兵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那一下子力气挺大的,把袁朗攥的“哎哟”一声叫差了音儿。听见他喊疼,陈杭的第二反应是赶紧撤劲儿袁朗闹什么毛病。
他一低头看就看小狼崽仔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自己,少见的知道错又怕被嫌的怯生生。袁朗红头涨脸的,连头发里都蒸了些热气,大概是发烧呢,可怜巴巴的样儿,陈杭胸口忽悠一下儿,心里莫名的,就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