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醉笑三千场(中)----小三儿

作者:  录入:04-15
博雅望着他背影,喃喃自语真是奇怪啊真是个别扭的妖啊,然后笑嘻嘻地请侍从带路下山。
玉梨站在突出的山石上,一直目送博雅消失在山道的尽头,他手里捏着两枚琅松果哼了一声,又没人拜托你一起摘,人类真是自作聪明。
博雅又是快马加鞭一路狂奔,以万夫莫挡的汹汹气势冲进城直接勒马在未坤邸门口,缰绳一甩跳下来就问,保宪大人在不在?
守门的杂役这段时间经受的刺激不少,已经磨练出坚强的意志,他眼疾手快接过缰绳牵住马流利地回声道,不在。
现在立刻去找他过来,就说博雅回来了。说完就径直往里走。
北居乍然看见满面尘灰色的博雅,手上捧的盘子抖了一下,他靠在花格板墙上怯生生地问,博雅大人?
博雅点个头,压低声音道,晴明呢?怎样了?
北居目光朝屋里指点,博雅悄声走进去,还是那个房间什么都没变,晴明依旧蜷缩在山一样厚的衣被里,面色依旧苍白,神情依旧清淡。
博雅坐在边儿上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就这么一直的在看着他,而且将要一直看下去。
晴明慢慢地睁开眼,没有全睁开了,像欲醒未醒的样子。
他身上难受眼皮也沉重,这几天过得混混沌沌的,谁来了谁走了都没留意,但刚才他分明听见博雅的声音,于是他在心里说,博雅,你来了啊?
博雅当然不会极其高级的意识灵交流术,他似乎只是偶然地,俯下身说,是啊,我来了。又笑道,我跑了大老远的路,没来得及换件衣服,现在身上又臭又脏,真是狼狈极了……城里还是这么热,山里可凉爽多了,你进去的话怕得套上两件夹袍。
晴明微弱地扯动嘴,你在山里见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好东西那就多了,红艳艳的果子,虎斑纹的蛇,我还住了半晚上笼子,真是那些人用来关猴子山猪的,用手臂那么粗的原木架起来,独独摆在露天里,天葵叶的气味闻起来怪舒服的,有股清香味。我遇见了一位公子,长得没你好看但自负得鼻子能飞上天,成天带俩侍从跟在身后,别的事不做,专抄着巨大的蒲叶扇子给他扇衣服,他以为他是天神呐,哈……
博雅挑着这两天的见闻,添油加醋的讲给晴明听,他不知道晴明是否能听见,又能听见多少,只觉得若不讲些话周围静得可怕,心里就像有鼓在敲。
被鱼鳞般硬壳包裹的琅松果安安分分窝在他的怀里,他想保宪怎么还不过来呀能说的快说完了,还有,他究竟会不会用这个果子啊?
就在片刻前他才想到,玉梨公子告诉给他的是实践在妖物身上的使用方法,妖和人区别可大了,可他竟然忘记问!
真糊涂啊!
他谴责自己,肠子都悔得五彩斑斓,而另一方面又对保宪抱着一线希望,贺茂家的本事应该不会是表面那些吧?
于这忐忑不安中他更不能停止絮叨,他开始讲铃姬,说她这个女人啊真不可貌相,换身衣服换个地方就堂而皇之起来,我看那仪态就连推古女王也得认输的。
嗳,不要胡乱比较。
有什么关系,我就跟你说说……唉,你快点好起来吧,一个人说话好没趣……
北居捧了湿布巾给博雅,说,大人您擦擦脸吧,好多汗。
啊,是吗?博雅接来往脸上抹,然后到外面顺便净了手,再回来时笑呵呵的,伸手在晴明脸上摸。
热天摸着真舒服。他把手捂在晴明的脸颊上,埋头悄声说,可你这样叫人看着多难过啊,再等一会儿,等保宪来了你就会好起来了……
未坤邸的人在阴阳寮没有找到保宪,却意外遇见保詹。他听说了博雅和铃姬去葛城山的事,当场嗤声道,哪里有那么容易?!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暗忖他哥肯定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不济事的中将大人和那个看起来只会碍事的公主殿下,竟会如此顺利,现在一定还在对兔子严刑逼供。
想到保宪用冷如冰刃的目光,一寸一寸瓦解着兔子的意志,保詹啧了一声打个响指,一只花斑雀呼的飞来落在他曲起的手背上。
去叫保宪到未坤邸,他的宝贝小师弟有救了。
花斑雀歪着脑袋眨下眼,又呼地飞去了。
保詹甩手背在身后,斜眼瞧着恭立的杂役,懒洋洋地说,走吧。
也不管那个人还迟疑着,自己先朝未坤邸去了。
他边走边想又能看见兄长失控的神情,真开心。
未坤邸稍微热闹了一阵,很多阴阳生知道保詹回来都想见他一面,目的各异,主要的还是想打听传说中的那些秘籍究竟有多神奇。
保詹掏着耳朵说,有什么神奇,还不就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号拼凑一堆莫名其妙的咒词,能不能震晕一头大野猪还很难说。
师兄你说笑的吧,那边看得那么紧,才只准了六个人过去。
保詹哼笑一声,保护严密和价值优劣是两码事,你没见过把块烂石头当宝的吗?!再说了,那地方蚊虫特别多,蛇鼠又猖狂地很,天天都吃土豆山芋,还煮得像泥巴一样的,简直不是人该待的。
然而认真相信他这几番话的人几乎没有,“阴阳生”不仅是名字说起来好听而已,尤其升入中级以后,十几年的书不是白读,除了长知识别的方面也跟着在增长。
但表面上还是相互打着哈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客气话。
保詹在这些或者闪着星星眼或者流露绿油油妒火的师兄师弟们的簇拥下,安然自得地慢慢走在往西对的渡廊上,虽然他个性越发嚣张说起来应该是很招人讨厌的,可他待旁人却随和爽快,也许是继承着家族遗传,以前的人缘就不错,现在更是仿佛镀了层金般吸引着大伙儿的注意力。
眼看目的地快到了,他扫视四周微笑着说句,等我下回正式回来了,请师兄弟们喝酒。
你可别晃了大家哟!
我保詹说话什么时候放过水?!
哈,那就等着你了。
围观的人群便渐渐散去,留下几个关系很亲密的,又扯了些闲话通了些消息才走开。
保詹歪着嘴笑了笑,走进晴明房间。
博雅还在唠叨,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保宪来了,抬头看是保詹,略有点失望。
保詹点个头算是行礼,潇洒自在地坐下来朝博雅摊手说,我看看。
博雅愣了会儿,把琅松果摸出来,自己瞅了半天才递给保詹。
保詹捏在手上转了转,那些硬壳被捂得有点暖意,表面上长着层细薄的毛,尖端稍微卷翘起来,他看了片刻转头对北居说,你就是那个北居吧,唔,不错,面相挺机灵,你现在到台盘所去找他们要碗酒,告诉他们是我保詹公子要的,把藏在地窖底下留着自己偷偷喝的给我端来,别想拿些米糟水蒙混,听清楚了?
北居点着头复述了一遍,立刻去了。
保詹微微笑了声,说,这孩子倒真听话,回身来看博雅眼神奇怪,又说,博雅大人是觉得这种时候喝酒时机不对?要知道喝酒最不该的就是分时机,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得无酒空对月,人生呐,全在一个随性、爽快。
博雅这才知道贺茂家也出异材的。
北居很快端了酒回来,保詹从柜子里翻出一只水杯,先抿了口酒,嗯,算他们识时务。
然后倒了一点在水杯里,大约占了水杯的四分之一,再抄起水壶往里掺满水,拿支筷子搅了搅,做完这些事,保宪正好走进来。
他满头大汗的,一看就是走得急,北居递冷巾给他,他一边擦手一边问,东西呢。
保詹将果子和调好的酒水摆到他面前,挑眼睇着他,保宪也没意外的神情,先端起杯子闻了闻,四分一?
听到保詹嗯了一声,他就叫北居拿把小刀来,自己开始剥琅松果。
博雅在旁边直直看着,贺茂家两兄弟显然是已经熟知了用法,他连开口复述妖辈经验的必要都没有。
一层层剥开琅松果外面的硬壳,露出椭圆形的真面目来,颜色有点像栗子,但要偏红一些,保宪接过小刀仔细的切下三分之一,它的质地较软,一刀下去就切开了,然后在碟子里先切片再切丝最后剁成泥全倒进酒水里,用筷子搅来搅去,直到把澄清的一杯水搅得浑浊。
把他扶起来。保宪说。
博雅离得近,伸手就去扶晴明,让他脑袋靠在自己肩头上,保宪把混好的酒水慢慢喂进他嘴里。杯子空了,保宪示意可以把他放下,博雅又把晴明塞回那个柔软小山里。
几个人在旁边守着。
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博雅问,会怎样?
不知道。
保宪如此干脆的回答,保詹则交叉着胳膊看晴明,一声不吭。
过了有一刻钟,晴明似乎在哆嗦,脸上略微透红,呼吸也渐渐的急促了。不多时,他身上滚烫起来,无意识地胡乱拨开衣被,流下很多汗,博雅看见那汗水竟是微微含着蓝色的光。
这部分应该是雪女灌进去的冰雪之气。
保詹听兄长说的,点着头,接下来是药毒。
北居不断给晴明擦去汗,博雅有些看不下去自己接手,要说他干别的事像做人一样大大咧咧的,照顾起人来却有模有样,他一遍遍的擦拭着,还要小声的和他说话,“你感觉怎么样”啊,“会不会很疼”啊,明知道他听不进,却是为了自己心安。
汗水慢慢地泛红了,像细微的血色珠子,博雅显得焦虑,贺茂兄弟却不动声色,依旧讨论着各阶段的发展。
只不过那语气里都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这番痛苦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晴明的气息渐趋稳定绵和,什么颜色的汗水都没有了,博雅给他盖好衣被的时候,听见保宪微弱的叹息。
保詹站了起来,略整理下衣服,我走了。
保宪也不留他,拿张丝帕包剩下的琅果,一边和北居说,把这个收好,三个时辰后我再过来,酒也收好,还要用。
博雅不想走,他要看着确定晴明无事,保宪便交代北居好生招待客人,自己去继续审兔子。
北居按着他的吩咐收拾好东西,就坐在晴明身边,博雅便和他并排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搭话。
虽然还没有完全结束,但博雅几乎已经看见那个美好的前景,一切都能恢复到两个月前。他笑着和北居说,你师兄运气多好,人家旧果子用完了一颗不剩,但新果子刚刚好熟了而且还没被瓜分,我去摘的时候新鲜得流水。
北居只垂眼看着晴明,师兄真的能好起来吗?
你说什么呢,当然能好起来,说不定比以前还好,好得你头疼。博雅拍他脑袋,又揉着他细软的头发,空等着怪没趣的,你来和我下棋吧。
北居抹把脸,去拿出棋子棋盘,两个人便在寝台边摆开架势。北居的棋艺自然很臭,晴明只教了他皮毛,助雅有时过来和他下两盘再教他一些,博雅这会儿趁着空闲认真指点起来。北居领悟得快,过了四五盘从让十一子升到让七子,尽管还是赢不了,但支撑的时间延长许多,局面也不会太难看了。
博雅在收拾残子准备再开局的时候说,你为什么能接近的我呢?连铃姬都口口声声要划个三丈的范围。
在葛城山时他就纳闷了,他问服饰他更衣的侍从,侍从说因为山里有琅松的关系,那地方阳气本就较重,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他还说,要是外面那些遇见了公子您这样的,恐怕就会很难过了。
经他提醒着博雅才发觉,自己平时很少遇见妖鬼横行,原来是天生修为太高他们不敢靠近,所谓无知者无惧,没遭遇过比上次被地阴和江湖术士折腾更严重灾难的博雅居然还小有遗憾。
但他就想起晴明身边奇奇怪怪存在的妖物,尤其是北居。
北居抬着稚气未退的脸说,不知道啊,我没觉得博雅大人有什么不同,当然呆在师兄身边更亲切些,可博雅大人嘛——他转眼想了想,也挺亲切的,不过,或许因为我不是完全的妖灵的缘故吧。
什么意思?
我母亲从小显露修行上的天赋,在百岁那年修成仙灵道,可以再次羽化成为仙者,我是她修得前最后一年中化自身部分灵气而成的,我没有父亲,家中同伴虽然待我不错,但他们老爱在背后笑话我,所以……他低下头刨着棋子。
所以你才离家出走吗?
我,我只是想在外面多长点见识学些本事,他们就不会再笑我了。
北居的声音越来越小,博雅善意的笑着,伸长手揉他头顶,没什么可害臊可难过的,他们不接受你我们接受,瞧晴明把你照顾得有模有样,以后只要跟着他看谁再敢欺负你,当然他也有照顾不过来的地方,到时候就看我的啰。
看你,什么?
看我的人品多高尚——诶,你醒了。
晴明撑着眼望他一眼,中将大人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洪亮。
他咳了咳,北居跑去给他倒水,博雅转身挪到他身边,见他要起来忙扶着说,别动别动,要什么我帮你。
晴明咬了会儿嘴,说,我要,方便。
博雅等着他收拾完了,给他理理枕头衣被,保宪说你若是醒了就吃点东西,晚些时候好吃药。
琅松果吗?
博雅露出怎么你们都知道的表情。
晴明就着北居的手喝口水,他的精神还疲倦着,但身上好受多了,他慢慢说,书上有写,一百二十年一结,三果,性极温,除寒毒。
北居去端了点粥来,晴明不太愿意吃,到底是被博雅又哄又劝的吃了半碗,他觉得脸上有些躁头也有些晕,博雅就说莫不是因为用酒送的关系,他垂着眼想了会儿,道,难怪睡不着。
博雅见过的醉酒的人,要不是大吵大闹就是沉默不语,但最后都是昏睡去,还没听说因为酒醉而睡不着的。
晴明说,你现在见着了,大开眼界吧?
博雅就猛点头说,是啊是啊,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天神眷顾。
晴明斜里瞟他一眼,扯着嘴角微笑起来。
天已经大黑了,北居这几天时时守护着晴明,夜里还要常要起来看看,心中又总是焦虑,这时候略有放松不禁疲倦袭上来,博雅见他揉着眼打哈欠,让他先去歇着,说这里有我在,晚点保宪还会过来。
晴明也宽慰他,北居终究还年幼着经受不起,就在边上搭好铺睡了。
博雅担忧晴明坐着累非摁他躺下,又给他盖好衣被,晴明说不是很冷了撤几件下去吧,博雅摸他的脸又摸他的手,留下两层依旧叠在他身上把其余的推到脚下。
晴明闭上眼想到铃姬,没有感受到她在附近的气息,就问她去了哪儿。
博雅为了不吵着北居,说话小声了很多,几乎贴在晴明耳边,这样身子就得俯得很低,晴明觉得姿势怪难受的,往边上挪了挪,说,博雅大人不嫌弃的话,请移尊上来吧。
小时候对博雅的教育是,别人的寝台不可以随便上去,毕竟是过于私人的地盘,告你个冒犯之罪是很正常的,他除了在尚春坊会混着放肆外,还真没“冒犯”过,就是在头中将或是藏人少纳言的别院里一起胡闹的时候,要滚也是在主人母屋以外的地方滚,玩归玩,这方面他还是挺注意的。
晴明在空出来的那块拍了拍,葛城山路途远,你一定是赶得很急,稍微歇歇也好。
博雅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赶得急,其实,也没太急,就让马儿随便跑了跑。
晴明微笑出声,你们都没发觉你乌帽子上沾着树叶呢,这半会儿了也没掉下来,足以说明贴得多紧。
博雅有些尴尬,他并不能看见自己头上有什么,就恼北居他们怎么也没看见,反过来便奇怪,你刚醒一小会儿,光线又暗淡的,怎么能发现?
他不知道晴明晚上视力特别好,晴明还不打算告诉他,只说你到底要不要过来。
博雅连忙半是犹豫半是疑惑,但是又有些欣欣地爬过来躺下了,晴明要分他一半枕头,他说这么小的东西就别分了要不大家都睡得头疼,伸脚勾了底下的衣被卷一团塞在脑袋下面,瞧,多舒服。
晴明从他脸上看出些满足,心想这个人这么随意的,太好打发了吧。
博雅想起他刚才问铃姬,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末了依旧是那句“人不可貌相妖也是”,他还问铃姬她父亲究竟是个什么名衔,一山之主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山主不是叫她公主殿下的吗,博雅大人这么聪明还猜不到?
公主也是分很多种的,公卿家的女公子都是公主,从太政大臣的女儿到大纳言的千金,但级别却是差很多。
嗯,严格说的话,她应该是内亲王级别,不过妖界没这封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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