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醉笑三千场(中)----小三儿

作者:  录入:04-15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偏见相当深厚吗?
又子姑娘在信上说,我知道哥哥对我的品行有所不满,但我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放弃的!
信是用缥色薄纸写的,字迹没有一般女公子的娟秀飘浮反而用墨很重,装在描绘了箭翎图案的盒子里,附带一枝忍冬藤。
博雅拿着这几样东西,手直哆嗦,她是打定主意要坚持到底了!
助雅眨了眨眼,说,她真把这封信送来了。
博雅听出话中有话,问,怎么?
助雅犹豫了一下,昨天我看着她写的,以为她是写着玩——
博雅扶着额头,语重心长地说,助雅啊,她简直就是个男孩子,连一件内衣都缝不好,没一点女人样,妻子是娶来过日子的,要能给你打点生活里的琐事,能让丈夫光鲜体面的在外头奔波,又子就只能陪着你四处乱晃。
助雅说,琐事已经有良吉,他照顾得非常周全,而且我没和又子四处乱晃啊,我们大多数时候是在屋里下棋,研究汉诗,还有在她家院子里射箭学刀法,她还教我游水,又子真是什么都会!
博雅头更大了,她会的都不是正常女孩子该学习的好不好?!更不要说,你跟她出去,十次有八次要出事,上个月还差点摔断腿!
那是我自己一不小心嘛,上马前她专门提醒我马镫要踩稳缰绳不要拉太紧,但是我有点紧张——
助雅,你究竟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你现在和她,充其量就是俩玩伴,结婚不是玩过家家,有很多很现实的负担要一下子抗上肩,你和她应付不了的。
哥哥,我已经成年了,可以担当了。
不行,你根本不懂得担当的意义,这事就这样,暂时不予考虑。
博雅把又子的信装好命人送回去,助雅着急地压着盒子,又子费了多少劲来写这封信,哥哥你知道吗?她是为了不让我一个人承受哥哥的责难才想自己帮忙揽一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真的,哥哥!
博雅看他焦急地憋出汗来的脸,暗叹小鸟要独自飞了,我该怎么办啊?
信终究没有退回去,博雅在晴明面前抱头哀号,原本那么可爱纯真的弟弟,都被那个女人带坏了啊啊啊!他年纪那么小,头脑一发热都跟我冲上了,谁把以前的那个他还给我啊!
晴明平静地看着他,说,顺其自然。
都堵到桥洞口了还怎么自然?!我真怕他们下一步就是私奔啊,成何体统!
晴明心想你不是老早就想他远远离开朝堂的吗,不是正好还两全其美,你就没什么体统了还说别人。
他拍了拍博雅,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助雅已经是个成年人,好多人在他这么大早结婚了,顺利的话儿子都抱上,你不是说要给他找个他自己喜欢的女子吗?现在他找到了你又焦心什么?
问题是,她,她——
博雅大人,你刚才还说感情是个人的事,现在倒干涉起旁人来,你可真是的。
晴明摇着头,博雅挺起身来,我真是什么了?我是见鬼了。
你这种表现是不是因为迁怒啊?晴明慢吞吞地说,自己没得到的就见不得别人和美。
博雅猛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刚成年那会儿不是有个藤原女公子,也挺合意却没搞成,是不是耿耿于怀?你心理有阴影不要传染给弟弟。
晴明的思维果然是常人难以跟随的。博雅莫名松口气,别开头去摸了摸颈项,低声说,我都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晴明就悠悠叹道,真是可怜的女人啊——
哎,我们在讨论助雅,怎么扯到我身上了。博雅很烦恼地说,本来找你商量,我怎么觉得更堵了。
他看清晴明全然缺乏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想来想去还是去找头中将。
头中将居然也给他那句话,顺其自然。末了,充满着怀念和艳羡的口气,仰脸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说,年轻真好啊——
博雅很想立退三步吐血三升。
他抑郁颓丧地回府,闷着头思绪万千地走在廊上,想到晴明的话,想到那个没来得及百年好合的藤原女公子,想到自己刚交陪女子就倒霉,想到那倒霉是他人生的转折,想到“转折”会不会遗传,想到很多很多,忽抬头,看见蹲在庭院里忙得满头大汗的助雅。
他很努力地在给那丛桔梗松土除杂草浇水,博雅心里微有些小动,这个弟弟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是他可爱的弟弟。
他叫助雅上来,助雅有点紧张失措地望着他,两只手绞在一起搓着,他说,我,我看这里干了,浇,浇点水。
助雅可怜兮兮地站着,博雅顿生愧意,他柔声唤着助雅,说你上来吧,到屋里跟我一起喝杯水。
助雅“哦”了一声,洗了手走上廊来,他精神不是特别好,低着脑袋,偷看博雅的眼神又十分忐忑,博雅心里叹着气,想什么时候竟生出隔阂了。
博雅拉着助雅在旁边坐了,俊宏安排了荷叶冰碗,此时端上来正是爽口。
助雅默默吃着,博雅先问了些闲事,比如信浓夫人最近有没有信来,那边境况如何,需要不需要添置什么。助雅都老老实实地答了,拿勺子在汤水里漫不经心搅着。
博雅更加揪心,直接说你是不是很怨恨哥哥?
助雅动作顿了顿,抬头说,没有啊。又垂下眼,哥哥是为了我好,但是——
你们是不是商量着如果我不松口就私奔?博雅微皱着眉问出来,心里像是滴血一样。
助雅眨着眼一脸惊诧,啊?什么?
博雅稍稍定下心,摇着扇子想还好还好……
他尽量温和地对助雅说,不是兄长阻碍你通向幸福,只是这事不能马虎,我见过青梅竹马最后闹成怨偶的,希望你能考虑得再周全一点。
助雅不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再接下去,又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碗,助雅说已经够了,然后告辞离开。
博雅这一夜仍旧思绪万千,翻来覆去折腾到寅时才合了眼睡个囫囵觉,早上醒来头晕脑涨的,歪歪斜斜穿了衣上车去内里,坐在殿上又忍不住打呵欠,听着左近人人说话像从很远的天边传来。
中将大人,退朝了。
他被人扯了扯,茫然睁开眼,“啊”了一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被左近扶住,问他是否不舒服,他摆摆手凭着养成的感觉走在廊上,那摇晃的身姿看得人十分担心,暗里议论着博雅大人是怎么了。
一个人窃窃笑着,我看是昨晚没睡好,累的。
博雅最近连尚春坊都极少去了,即便去了也不再过夜,坐会儿就急着走,头中将和藏人少纳言都猜是谁让他修身养性起来了,有天还问他,被他笑着混过去,他们便更好奇的想知道对方是谁了。没想博雅行踪都藏得很好,他们暗中跟了几次,居然都跟丢了。
问不出来又不好化手段去查实,只有作罢,他们想依博雅的个性不可能永远瞒得住,总有天要披露出来的。
博雅去卫门府办了会儿公事。
石清水放生会临近,天皇陛下要御行,一路警戒更要严密,卫门佐昨天跟他说人员安排已经出来,要他过目签字。博雅仔细核对了名单,问了些程序上的话,觉得没有纰漏就签了字叫卫门佐去办。
卫门尉又拿了几份文书过来让博雅批示,博雅提着笔在后面写着,最后两份拿不定主意,又叫了卫门佐商量着批了几句。
公事办得差不多,博雅伸着懒腰觉得背上一阵阵酸疼,心想还是不适应处理这些啊。
外面有人送信进来,拆开看了,是藤壶女御邀他过去一叙。
不知道又是什么坏事,博雅很勉强的去了飞香舍,果然听女御大人提到又子姑娘的事,他憋着气,尽量平和着心态说,兹事体大请容在下与愚弟思量。
女御大人真不好多说什么,又子那点事蒙外人可以,博雅是亲眼被她一次次刺激,女御大人只能叹口气。
博雅道声告辞起立要走,才迈了两步,冷不丁从御簾后面冲出一个人来,撞上了就死拽着他说,博雅哥哥,你要不答应我就去跳河!
御簾后一片慌乱,女御大人的扇子啪嗒落地,几个侍女赶着出来拉又子,又子姑娘何等强悍,加之平常刻苦训练体力远超一般女子,竟把博雅大人拖得几乎栽倒。
博雅哥哥,我要和助雅一起去跳河。
博雅很愤怒,又很悲伤,他觉得他这辈子怎么这么难啊,尽遇上些莫名其妙的人物。
女御大人在后面严厉地叫又子放手,不得如此无礼。
又子还抱着博雅的胳膊说,不放不放,为了我们的幸福,我一定要让博雅哥哥同意。
这个世界啊,颠倒了……
博雅身上虚弱无力,他眯眼转着看了看,似乎还在飞香舍,耳朵边有嗡嗡声音,大概能分辨出一个年轻女孩子在说,醒没有啊?
又有别的女子低声说了几句,听不大清楚。
过了会儿有人拉开他袖子在腕上摸了摸,又在额头上摸了摸,再在脖子上摸了摸,最后脱了他衣服在他身上摸了摸。
博雅感觉自己说了句,摸什么我又不是狗,把你的爪子拿开。
但那人并没有听从,摸了半天才给他盖上,然后有凉巾搭在他额头上,半晌后他嘴被撬开灌了碗汤药之类的东西。
博雅迷糊着,想他们在做什么都没人听我说话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面前有鲜艳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他走近了去看它们,赫然发现每朵花的花心都是一张人的面孔,还张合着嘴说“哥哥哥哥”。他捂着耳朵往后退,脚踩到松软的泥土,有水慢慢从他脚下流过,他回头望着静默的河面,令人豁然开朗的宽阔,心胸中荡漾起豪情三丈。
博雅暗想,不会游水真遗憾啊。
忽然他看见河面上有黑色小点在沉浮,并逐渐向他靠近,他微微地不安起来,奋力朝那个黑点跑,黑点叫着他,哥哥。
博雅一边挥着手一边喊,不要走,不要走!
哎,你轻点。晴明偏头抓着他手,博雅睁开眼,说,助雅掉河里了,快去快去。
晴明淡然地看着他,微不可辨的叹息着,把他摁回寝台上,你思虑过重晕倒在藤壶,现在已经回到府上,你再休息吧,我走了。
博雅虽然是刚苏醒的人但速度和力量都恢复得不错,一抓一个准,晴明被他拉着不好走开,回头来问,干吗?
助雅——
他在外面不敢进来。顿了会儿又接道,又子姑娘也在。
我不要见她。博雅很坚决地说,她竟然威胁我说要拖助雅去跳河,这辈子我都不原谅她!
晴明低眼看着他,觉得他此时咬牙切齿的模样,那里像个成年人。
不管你以后要怎么对人家,至少这次要先道个谢。
什么?博雅皱眉瞪着眼,你没撞破头吧,她——
你晕倒的时候一口气没接上来,她给你胸口捶了几下你才捡回的命。
博雅大人呆滞了会儿,果然发觉胸口上微有些疼。
好了,我先去叫他们进来,即便厌烦人家,也不要当头开骂让两边都下不了台。
晴明便出去了,在外面等着。
王妃因为避忌的缘故提早离开消暑胜地回来,博雅晕倒的消息让她整个人慌了神,待人被带回来伤心地摸着儿子在那里哭了一阵,晴明赶来的时候已经湿了两条绢帕。
晴明瞧了眼博雅说,大人没有大碍,休息会儿就好了。
王妃对这个沉稳谦和的少年很有好感,听了他的话也稍微安心,说,这个孩子真让人操心,助雅的事自己拿主意决定就好了,他掺合什么?
晴明说做兄长的难免考虑得多点,王妃就幽幽叹着,他的心地从小就很善良,小鸟儿掉下来了都要放回去,可怜他父亲去的早,我眼瞅着他一步步撑过来,真不容易。他心里有苦,又不好和我说,你是他朋友,希望你以后能常帮着他。
晴明附和着说些场面话,王妃似乎很满意的。博雅的气色渐渐好起来,王妃哭了一阵觉得有些累,叫俊宏好生照顾着,自己先回房去了。
助雅和又子一路跟着来,王妃在的时候不好露面,等她走了才从旁屋里探头探脑的出来,问,走了?
晴明点点头,说,你们两个呀,闹吧,闹出事来了吧。
又子抓着助雅胳膊吐舌头,我急了随便说说,哪知道哥哥就倒下去了,把我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又看他喘不上气,脸憋成猪肝,我想起以前府里有个人吃饭噎着的时候别人狠狠在他肚子上打了几拳就好了,我就赶紧锤他胸口,好在是缓过来了。
又子后怕地托着脸靠在助雅身上,助雅拍拍她,谁叫你说那么狠的?我们不是只商量让女御大人帮忙,没叫你出去乱说话呀。
又子推开他嘟着嘴瞪他,哼了一声。
晴明看着,说,不追究这些了,一会儿他醒了,老实进去道个歉,特别小心不要说别的,他要是生气就忍着,千万不要驳嘴,听见了吗?
又子埋头点了点,助雅陪着也点了点,然后说,安倍君,那以后怎么办呢?
晴明心想我怎么知道。
助雅带着又子在路上堵着他的时候,他原本是要一口回绝的,毕竟这跟他关系不大,他手上还有好多事,但又子拉着他换着调儿的哀求着,那是大街上人来人往,助雅又在另一边苦着脸说“我和又子求您了您行行好吧”,更加上北居在一边看得张口结舌地说“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搞得他才是那个破坏小俩口姻缘的罪魁祸首似的。
没奈何的,只有趟进浑水里。
晴明跟他们说博雅是死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姑娘你呀,真把他吓抽了,他多宝贝这个弟弟,天天跟我说你把他带坏了。
又子急辩说我才没有,晴明瞥了她一眼又说,我这边只能慢慢讲些你们的好话但不一定能打动他,你们再去找些能压得住他的从旁劝劝。
然后就劝出这么件意外。
晴明说博雅其实还是个小孩总之你们先顺着他,等他一股气消了再慢慢计划。
助雅和又子进去了,晴明就在廊上望着庭院听动静。
一会儿两个人出来,不喜也不悲的,助雅叹口气,又子勾着头发扯了扯,晴明看着他们,他们相视一眼,还是助雅开口说,哥哥给我们一年时间,说要是这一年又子能成为一个标准贵族女公子他就再不干涉了。
这不是很好吗,一年的时间你们要把握好。晴明看了他们两眼,好了,打起精神回去吧。
助雅牵着又子的手走了,又子在和他嘟囔,叫我闷在房里坐一天还不如把我丢河里。
助雅低声劝她,忍过一年就好了。
为什么我要忍?真是的——
晴明略笑着进去对博雅说,你何必为难人家。
博雅瞟他一眼,我都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
是,博雅大人辛苦了。
博雅拍拍身边,说,我心里憋闷你来和我说会儿话。
晴明拢着袖说真抱歉我那边还欠着事没做,这就得回去了。又摸他额头说,以后睡觉前不要想太多事,你哪是什么思虑过重晕倒,根本就只是睡眠不足而已。
博雅觉得晕在飞香舍有点失礼,第二天便过去道歉,女御大人才真觉得过意不去,直说让博雅大人见笑了。
博雅心情不错脾气也就一如既往地憨和着,抛开弟弟的事和女御大人说了些闲话,告辞出来,在渡廊上被人拦住了,手里塞进个东西,他连人脸都还没看清,那人就跑不见了。
他慢慢摊开手,看见薄苏芳色的一张陆奥纸,原本折得很整齐只是刚才被塞得起皱了,博雅打开纸开了几眼,嘴角就抽起来。
那是近中午的时候,博雅连午觉也不睡,一个人蹲在廊边上看了一中午的桔梗。
俊宏内心疑惑着,又不好开口问。
好容易挨到下午,博雅直奔未坤邸找晴明,晴明刚回来还没歇口气,北居抱着书正站在门口要进去,差点被撞个跟头,博雅招呼也不打就啪的摔一张信笺在文台上叫晴明看。
从藤壶出来,半路就被堵着塞这么个东西。
晴明拈起信纸来浏览了一遍,纸墨是精心挑选,文字娟秀,和歌做得也挺不错。他微微笑了笑道,你不回信吗?
博雅盯着他,你要我回信?
那是,人家女公子不知下了多久决心才抛弃矜持给你送过来,可不要随意辜负了吧。
诶?诶!博雅脑袋里晕乎乎的。
北居从他身边擦过把书放下,跟晴明说我去给你端碗瓜羹来,今天阿娘做了好多,可好吃了。
晴明说不用了一会儿就吃晚饭了,北居人已经快走出去,转过来贴在隔门边说一碗小小的,不耽误晚饭,晴明就笑他,是你想吃吧。偏头看了眼博雅,说给博雅大人也带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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