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于世,人,欲望越多越痛苦。
可我已经清心寡欲,只想要你,这样,为什么依然得不到解脱呢?
时间过了很久,昝重的意志已经有些模糊,他想他已经很累。忽然有阵凉凉的却熟悉的气息靠过来。一瞬间他以为那会是一个吻,落下来的时候他的心一颤,却是冰凉的手指落在他的唇上。他想醒,却被什么东西缠住,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又飘远,并没有在他的耳边驻足。他静静听着,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破碎的言语拼不出完整的意思。然后耳朵一阵迷蒙,身体就开始发热,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清晰。
最后一阵强烈的震荡弄醒了他,他困难的睁开眼,是墨宁。
“昝重,你在发烧。”
活动一下筋骨,他微微的呻吟一下,喉咙却干疼的发不出声音。只有一些呜呜的鸣叫声。他微微的笑一下,头晕的靠着墨宁塞到他身后的枕头坐起身。他掀开眼皮看着窗外东京的好天气。
“我们去医院吧,你这样得吃药。”
他淡漠的看着窗外,没有回应……医院……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连非处方的止疼药都禁服,医生也没有办法。
见他没有反应,他以为他因为生病没有听见他的话,提高声音大声叫到。“昝重……”
“你……你把我手机给我。”
他愣一下,才回头去找他的外套。不一会他拿着从他口袋找到的手机回来。
昝重低头翻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昝重……对,我有些发烧。我在日本……回去的话要明天……恩?你在日本?……可以么?”他说这些话已经很勉强,这时只是很认真的低头听着对方的话,然后轻轻的嗯一声结束通话。抬头看一眼墨宁,“你有事就去忙,我自己可以搞得定的。”
其实订单已经签妥,接下来他在日本也没有具体的事情需要“忙”。可是昨天晚上他已经婆婆妈妈的说了些自怨自艾的事情,现在再矫情恐怕连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一下才行了,而且他昝重一个大男人,只是发烧这种小事情他也不会喜欢被人当成重患病人看吧?他不再多问,只点点头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恩。”
墨宁没成想这一别就是回国之后的十五天。还是在那么尴尬的境地。
当日墨宁出了饭店也无处可去就去了日本东京最出名的红灯区,银座的牛郎店公关店随处可见,他在街上随便转转就已经被好几个装束夸张的人搭讪,其中竟然有男有女,他先是一一回绝,最后想想反正无聊,不如去看看也好。两个小时之后他跟着一个看来很顺眼的男人进了这家店——锁夜。揽客的似乎只是个门童,他刚走进来就有侍者模样的人上来接手,然后熟练的介绍起这家店会提供的服务。说到出场佣金的时候面不改色。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表演和气质各异的“工作人员”。他一一看过去,好像每个人都没有那种卖淫者的流气反而都像极了平常人,身上却都有一些平常人身上所没有的魅气,脸色坦荡。如果是以前他可能真的会点上一两个来个一 夜 情什么的消遣一下,可是今天很奇怪的他看见谁都是昝重那张病恹恹的表情和苍白的嘴唇。虽然外面青天白日可是这里却拉了厚重的窗帘,让整个店看起来很有灰暗的气氛,考虑一下最后他只点了一瓶酒,窝在角落里静静的喝,对一切上来搭话的人视而不见。
突然有个男人坐了他对面的位置上,却没有说话。墨宁装没看见继续喝自己的酒。他也没有主动搭话,直到墨宁把酒瓶里最后一滴酒倒进才半满的杯子里的时候那男人才张嘴。“要再来一瓶么?”
墨宁终于抬头正视他了,很久的直视。倒不是他说的这句话多么的引人注意,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用的说中文。这让他有点惊讶。日本人和中国人本来,更正一下,日本省的人和别的省的人在长相上是没有什么直观可识别性的,可这男人竟然一张嘴就说中文,还很确定他一定懂一样。这点让墨宁觉得有些奇怪。可只是研究了一小下他就没了兴致,懒懒的说,“我没钱。”
这次换来对方的呆愣,因为墨宁说的是韩文。
可能是真的无聊了,也可能总是放不下那张苍白的脸,墨宁站起身按照餐牌上的价钱丢下酒钱,转身出了酒店。
转个弯竟然又看见那个男人。他负手而立,好像特意在等他。
墨宁看一眼他身侧的小巷,无奈的撇唇。这个世界怪人还真多。
“你韩国人么?”别扭的韩语。
“不是。”韩语。
“那么,日本人?”舒服的日语。
“不。”抑扬顿挫,各个假名发音到位。
男人高深莫测的笑,“总觉得你是中国人。”带点东北味的中国话重现江湖。
“Maybe.”
男人并没有因为墨宁的不友好而发怒,反而有礼的递出名片恭敬道,“或许这样有些唐突,但是初次见面,我是北川仁,请多多指教。”
墨宁一拧眉,并没有收手接名片。北川人?还真是个令人倒胃口的姓氏。进行国丧的时候就应该把姓北川的都拉出用来血祭汶川的北川亡灵才对。看一下对面那个几乎弯成九十度的腰,他决定……绕路走。
久久等不到回应,北川仁终于忍不住疑惑的抬头,此时才发现本该站在对面的男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怔愣之后却不见怒气,只是幽幽的笑开。有些些不明的怅然染上眉角。
昝重,原来,这就是让你苦苦爱上的男人。
他回到酒店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昝重,打手机也是助手接的,打听之下才知道昝重早一班机就回国了。走的很匆忙,行李托运和退房手续助理都还在办。再想细打听就只被告知“不知道”,只好放弃。回到自己房里瘫在床上晒太阳。手机已经有了几条短信,看了很久才打开。一一看过去
又出差了?怎么没跟我联络? 安景桥。
回来的时候我们见面吧? 安景桥。
有空给我电话,什么时间都可以,我会等。 安景桥。
墨宁,为什么不说爱呢?墨宁,墨宁,墨宁,这个名字已经在我心里了。 安景桥。
墨宁叹口气,丢开的手机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气闷的。安景桥是个很好的情人,也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他总是把一切都把持的那么完美,进退得宜。为人温和从不与他计较他那些过激的行为,和他在一起总是能随意,只能感觉到舒服。而且他们在床上也很合,这样的情人真的很难再能找得到了。
但是……
即使有点舍不得,分手却是不可免了。
因为,他的脚踩到线了。
回到C市他没有着急着去找安景桥,关了手机在家睡到饱才起身去了公司,把签好的订单给了潘总的助手,反正他还有一天半的“带薪假期”,解决个人问题才是要紧。
他走出办公大楼,对着半阴不阴的天感叹了半天才掏出手机给安景桥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还是没人接。“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
挂了?
在忙吧……他悻悻然的收起电话,饿了,先弄点吃的。
“墨宁!”
他眯起眼睛努力看清楚马路对面的人。
安景桥。
说实话心底其实并不想这么早看见他的。
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白色的泡泡,应该马上要开了。墨宁拿着筷子盯着那些可爱的白色泡泡不断的冒出头来,然后碎裂跌回去。好像是一个不断循环的有趣游戏。
安景桥微笑的在铺满一桌子的食材喝墨宁渴望的脸上来来回回的看着,看来这小子是真的饿了。
“陪我去超市吧,我想买东西回家吃火锅。”这是他见面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开锅了。”
安景桥回神,“哦,那下东西吧,”他站起身拿起一把菠菜,“先来你最爱吃的……”
“我们分手吧。”
“哎……?”
一站一坐。
墨宁眼神很清晰也很坚定。幽黑的眸子里没有什么闪光,漆黑了成了一片一样。
安景桥没有惊讶或是别的什么激动的东西在身体里,他脑子里不断的闪过这句话的来源。为什么?他脑子飞快的运转,一件一件事情猜测过去。墨宁始终没有逃避他的眼神。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蹊跷,他没有什么苦衷。只是单纯的恋人分手而已。
很久,他慢慢的说,“你遇到那个男人了?”
墨宁皱下眉,然后低头继续盯着已经滚开的水。“听潮,已经死了。”
“……那是为什么?”
“景桥,你爱我了吧?”
“你在说什么?”
“分手的理由,你不必费心去猜了。我知道平常你脑子里想的事情就远比我想像的多。可是,景桥,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你受苦。我爱不了你。我努力过。可是不行。”
“为什么呢?我是爱你了,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怎么会突然就成了我们必须分开的理由?”
墨宁呆呆的看着他有些扭曲的脸,景桥从来都不发脾气的。
他捏住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告诉我……”
墨宁讷讷的说,“以前,我不知道……”
颓然放手,答案揭晓。
他的意思是,早让他知道了他爱上他,他们早就分手了,是吧?
好可笑的理由。
“你怎么会那么确定你不会爱上我?我就那么烂?”他收起双脚用手臂抱住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头低低的。
墨宁隔着桌子望着他的发顶。“听潮已经磨尽了我的爱情。我仅剩的那一些温情……”他想起昝重,心脏有些揪痛,他怎么样了呢?烧推了么?不能吃止痛药,那退烧药和感冒药呢?那天真不应该扔下他的。“原谅我没办法给你。”
“原来长得帅的人喜欢这种东西啊。看你一直在吃这个东西。”
昝重抬头冷漠的看着再次来巡房的护士,这是这个小时的第几次了?这种事情不是只在公立医院才会有的么?怎么他在私立医院也能碰见这么天兵的女人?
他低头继续吃着万家齐开出的食谱中唯一能称的上食物的东西。全麦面包配白开水。
“医院的东西那么不好吃?致使你吃上三整天的面包还这么精神?”
她怎么还在?还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这医院不是要倒闭了?不然怎么连这样偷懒的护士都不开除?
“对了,你长成这样,没有星探啊广告公司什么的中找上你么?”她拉着椅子又靠近了些,“我啊,从小就做梦可以在街上能碰见这样的机会。”
昝重低头猛吃根本不想理她。
“啊,对了,昝重,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终于,他抬起头看认真的看她的脸。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喜欢女人!啰嗦,计较,懦弱,虚荣,功利,唯唯诺诺,除了制造噪音,消费钞票什么都不会的动物我为什么要喜欢?”
“哎……”显然有些不适应沉默的他突然说出这样一个长难句来给她理解,即使这样她还是小小声弱弱无意识的反驳上了一小句“还是生孩子啊……”小护士反应一下才又开心的笑着接话。“那你喜欢男人喽?”
昝重拧起眉毛,她这突然变得兴奋的语调是怎么回事?不自觉上下打量她一番,莫非……“她”不是“她”,而是“他”?这也伪装的太好了吧?当今社会的变装癖都这么会化妆么?
他用力摇摇头。“不。”
“哎……”这句很短,可是比上一句更难理解。“那……那……”啊!“你是性冷感?”
“小姐,你是不是日子过的太闲了?!”对于这个在他住院三天里不断造访的女生,他莫名其妙的竟然没有哪么讨厌,偶尔会忍受她在他床边自言自语,来回踱步蹦蹦跳跳。那种忍受的感觉就好像第一次看见墨宁的感觉。但这种天生的好感却在她一次一次啰里吧嗦的八卦性格中被消磨殆尽,到今天他是在受不了了。他抬手按了救命铃,神啊,相信他吧,他真的是找人来救命的。比谁都着急的那种。
护士小姐好像完全没有把他按铃的动作看进眼里,反而在他刚刚吼完她之后就陷入了一种自我陶醉的境地,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一样。
不一会,有人敲门,然后拉门被拉开。身着白色护士装的干练护士走进来,“胡太太?”
“啊,小张护士。”
严肃的脸上突然就有了笑容,“又乱跑,胡先生这几天都找不到你人。”
“是么?我等下就回去。对了,对了,小张护士我告诉你哦。”她靠近她,然后指着坐在床上莫名其妙的昝重很得意的说道,“这个大帅哥啊,叫我小姐哎!我还是有很行情的对吧?”
“呵呵,是么?”
“恩恩恩。”
一番折腾,瘟神终于被送走。
“我是负责你病房的张护士,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可以了。”她微笑,好像还沉浸在刚刚那可爱的言论里。“这几天我们按照万先生的吩咐不准任何护士来查房,所以您要是再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按你手边的那个呼叫器,它回直接响应给我身上的呼机,不用那个也可以的。”
昝重看她半天才缓缓的问。“你说这两天没有人来查房?”
“对。”
“那刚刚出门的那个小护士呢?”
“小护士?”她忍不住嘴角的笑容。“胡太太并不是护士。那是我们三楼的病人,高龄产妇,留院检查过两天就走了。”
“可是她……”
“那护士装是胡太太硬要借的,说是对胎教有帮助。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天天还像个孩子一样愿意玩。”
……三十好几……
现在他终于了解为什么一句“小姐”能让她兴奋成那样子了。
“对了,昨天晚上有位墨先生来医院看你,可时候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所以我们值班护士没有让他进来。”
墨先生?“是墨宁?”
“这个不清楚。他没有留名字,但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只是一把钥匙,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他让我们把这个转交给你,没有留言。”
昝重接过钥匙,细细抚摸,已经有些旧了,钥匙柄上的黄色已经有些退色。他心里慢慢扬起一些温度。“张护士……”
“什么事?”
“帮我办出院,马上!”
“可是万先生说过……”
“你们医院是赚我的钱还是他的?”
“……好吧。我问问医生。”
人们说爱情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东西,有的时候怎么也掩藏不住。没有的时候也怎么也伪装不出。
昝重喘着粗气出现在墨宁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三天里他只吃过面包配凉白开而已。等不及电梯,他猛冲楼梯上来的,此时眼睛周围已经有些金星在飞舞。
那天在日本他没有直接回这里,而是去了万家齐那里,毕竟他的主治医生是他,他的情况他可能比他自己都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怪,情敌变战友。这次发烧把他折腾的不轻,直到三天前他才被转回这里的私立医院……算算他们应该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见过面了。
他扶着门框,调整了半天器材船运气才喘匀。然后郑重的掏出墨宁留给他的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很难形容的。只要他不是很离谱的拜托他照看房子一切就好。
钥匙顺利的插进去,他手心微微的冒汗。然后他轻柔无比的转动了钥匙,喀一声,门锁应声而开。他几乎尖叫。这代表了什么吧?不管是什么?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吧?是吧?他虔诚的拉开门。他没见过墨宁的家,这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墨宁自己的地方……
但,这样美好的事情结局却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感觉自己手心刚冒出来的热汗突然就凉了。
他静静的靠在门边没有出声没有回避。但墨宁还是看见他了。他一愣,几乎同一时间就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眼中的惊讶根本掩不住。然后他慌忙的提上了裤子,回身快速的系上腰带一脸的尴尬。却没有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
反观被压在下面的安景桥却平和很多,他有一段时间只是安静的趴在沙发上,丝毫不介意□的身体。他喘着气,然后慢慢的坐起身,默默拉过被丢在一旁的裤子套上。自然的拢拢头发,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昝重,阴沉的。然后他的眼神触及他手中的钥匙的时候眉头有一瞬几不可见折痕,马上又消失不见了。像是幻觉。
他回身看这墨宁,然后微微的笑。“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