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曾经因为他舅舅的身边有他而难过,现在想想其实是他的身边有了舅舅更让他无法忍受吧!他有些沮丧,卡在这种进退维谷不能上不能下的地方身不由己。
“这是我们班新编进来的同学,叫墨宁。以前是五班的。”
墨宁低着头站在高高的讲台上。他似乎有些局促,面对那样稀稀落落的掌声一时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虽然表面上对于墨宁的事他好像视而不见一样,可是陈斌每次都会拿他们班上的成绩单给他看,然后“不经意”的透漏一些墨宁的事情给他听。他说,刚开学的段考他的成绩上了一些,要从原来的班级挑到快班去了。当时他就在想会不会是自己的班级,今天一看他们之间还真是要死的有缘份啊。他苦笑一下,这样的生活也是时候结束了。
“我是墨宁……”抬起头的时候他明显的呆了一下。他知道他看见自己了。
昝重很想笑,真的想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听都有人说墨宁被女生找,自己就火烧火燎的到处找,顶着大太阳看着他和女生虚与委蛇。无理加无聊。最让他郁闷的是自己看见他受女孩子欢迎时迅速积攒起的那一肚子郁闷。他都快要看不上他自己了。“哼……”嗤笑声不自觉地沿着鼻孔喷出来。
墨宁闻声慢慢转过头,看见他时皱了眉。
见自己已经藏无可藏只好现身。看着已经跑走的小女生,他漫不经心的说到。“她还真瞎,看上你。”
墨宁转身就走,不想理他。
昝重突然发狠,捏紧他的手腕。“想走?”一使力墨宁一个踉跄跌进他怀里。他心下一动,下意识的奋力推开他。用力过猛,墨宁跌坐在草地上。
见墨宁轻轻的拧眉却没有吭声。压下了到口边道歉,恶声恶气的大吼道:“我们还有东西没算清呢!”昝重走过来,咬着牙,用脚踩住了他的手指。他对他什么也没有。就连友情也只是过去式,现在他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了!他要证明,看啊,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欺负他,让他痛苦自己都可以无动于衷!
指节传来一阵剧痛,墨宁忍住抽回手的冲动,咬着牙。“你就那么讨厌同性恋?讨厌到一定天天逼着我不放?”突然他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小腿,脸上妖媚的笑。“这么焦躁……你不会是爱上我……”
昝重浑身一凛,他不要听见那个字!抬脚狠狠踢在他的胸口上。墨宁躺在地上,然后蜷缩起来,拼命的咳嗽。
“你?”他捏紧拳头,低着头看他苍白的脸,轻蔑的开口:“配吗?你最下贱的样子我都见过了,想要我看上你?换个干净点的身体再来吧!恶心!放学之后乖乖回家来,我有事情要说。”
昝重静静的坐在阴暗的客厅里,只有路灯的光微弱的映进来,听着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的走着,中间夹杂着他缓慢而深长的呼吸。他细细的数着自己等待的时间。
突然客厅的灯大亮。昝重抬起头就看见了墨宁黑黑的眼睛。
看见他,墨宁一愣,“怎么不开灯?我……”以为你早就已经睡了。未完的话在昝重的淡淡的注视下噤了声。
“为什么下午没上课?”
“我……”他的眼神几不可见的闪避了一下,才抬起包着白色纱布的手,“去医院了,骨科。”小指骨折。
“怎么样?”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的手怎么样。”
墨宁疑惑的看着昝重不明就里。“哦……医生说小指骨折,打了个小夹板,一个礼拜之内就能好了。”
昝重低了下头,突然说,“对不起,是我太用力了。”
“不,是我现……”墨宁歪了歪脑袋,终于忍不住问道,“昝重,你今天怎么了?”
“呵呵,”他疲惫的笑一下,“是啊,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站起身径直回了房间。
墨宁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有些热。他对他笑!毫无鄙夷和羞辱的微笑。上次他对着他笑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刚见他进房间,随即开又门打开。昝重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枕头。“进来睡觉啊,很晚了。”
“你这是……”
他抛下墨宁一个人向他房间走,“怕你半夜发烧。”
“医生说小骨折一般不会发烧的,就算我晚上发了烧我可以叫你啊。何况我们房间这么近……”进了屋,墨宁就一直跟在昝重屁股后面画晃悠试图劝服他。
直到他铺好被,放好枕头,并当着他的面脱了上衣,甩开拖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墨宁才闭了嘴。看来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他有些无措的站在床边。太久的一个人,他好像已经忘了如何与人相处,这种状况应该怎么解决呢?“那个,昝重……”
“嗯?”温吞的挑眉,手掀开了左边被子的一角并示意似的拍了拍,“什么事躺上来再说,天儿冷。”
“我……”
“你只是喜欢男人,又不是喜欢我。我需要怕?还是……”他环抱住臂膀,“你在意?”
墨宁深深吸一口气,“你不是觉得我……”两个字淹没在喉咙里。
“恶心?”昝重帮他接下去。
点头。
他又笑,再次拍了拍左边的位置。
墨宁没有再犹豫,脱去鞋袜和外套爬过去钻进被窝里。规规矩矩的躺好。闭着眼睛说到。“不管我半夜发不发烧……我都先谢谢你。”很久没有得到昝重的回应,他掀起一边的眼皮瞄他。只见昝重端正的坐着,然后幽幽的说。“墨宁……笔墨的墨,宁静的宁。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看着他似乎就要渗出泪珠的眼睛,墨宁轻轻握住他的手。昝重今晚出奇的温顺,没有一点挣扎和反叛,并温和的回握。墨宁无声的裂开嘴角,他是不是找回他了?即使这么久这么久,他找回他,找回那个是他“朋友”的男人了是不是?他侧过身脸颊柔柔贴上他们交握的手,纠缠在一起的手指,相互煨烫的手掌,温柔又幸福的气温拂过脸颊,让人几乎落泪的幸福感觉游走全身毛孔。通体舒畅。然后他轻轻地说,“昝重,我们可不可以一辈子不分开,永永远远当最好的朋友?”
昝重低头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昝重,我下午见了我这辈子很重要的一个人,他说爱我,却不是我要的那种。为什么我要得起的爱,都不是我想要的?……昝重,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昝重……你说要把我当好朋友的,你不能食言……昝重……”逐渐减弱的说话声被均匀的呼吸声代替。直到此时白皙修长的手指才慢慢的抚上他微微发烫的脸颊,“傻子,你不是说不会发烧?”
昝重慢慢动作把自己塞进被窝里,拉高被子,掖到墨宁的胸前。下午刚下过一场阵雨,夜已经有些凉。他的温度并不特别高,骨折,发热是在所难免的,这种程度的烧并不意外。手指细细描摹他的头发和眉眼,然后到耳垂,那里还带着他们一起去买的耳钉。小小的,圆圆的,黑亮黑亮的反射着月光。最后落在微微开启的嘴唇上。注视好一会,他微微抬起身,温柔的落下一个吻,不含情 欲,没有亵玩,只是轻轻相贴,仪式一样的庄重,然后无声分开。两滴晶莹的液体直直跌在墨宁整齐的睫毛上,他眼皮颤动最终却没有醒来。
墨宁,我们是注定当不成朋友的两个人。但我却不能爱你。所以我必须离开。对不起。再达不成你的心愿,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注定辜负,我必然不会与你相见。不能勇敢,对不起。……只是对不起。
“海涛你非要那么不懂事么?”女人声嘶力竭的大喊,“如果你今天离开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你非要这么活着不可么?算姐姐求你,就算你一辈子都不结婚都好,姐姐不逼你,可是妈妈你不能不顾啊,她那么大年龄了,她最疼的就是你……”
“姐,你先下来好不好?你跟妈妈说我还在外国念书不就行了,你……就当没了我这个弟弟不行么?”段海涛跪在地上,湿润的眼睛恳求的看着站在天台边缘的姐姐。
“从小我有什么都给你,把你当宝贝一样,为什么你这么对我……”身体晃了晃。
“妈!”昝重倏地坐起身,冷汗沿着脸颊流下来。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为什么还那么清楚的印在脑子里?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给妈妈拨了电话,“昝重?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妈……”他咽口口水,身体的汗水已经凉透,有些颤抖,“我想你们了,我想去那边留学……”他有预感,Q市再待下去,迟早出事。
“真的?”昝妈妈惊喜到,“当初你说不想来个语言不通的国家……”她一顿,狐疑道,你是不是和你舅舅发生什么不愉快了?”
“没有,妈,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再伤心……“我都明白的,虽然你这么年来都不来Q市,也不见舅舅,可他在你心里还是你唯一的弟弟,你很疼他的。也很疼我。”
“好好好,那我现在就跟爸爸讲,他一定也很开心的。”
“恩,恩,恩……”他眨眨眼睛,不想流泪,“我想再睡一下,我今天还要上课。”
昝重傻子一样呆坐在椅子上。木然看着身边的人伏在旁人耳边用大到全班都听得见的声音说着悄悄话。
“还真没看出来啊,中国十二亿人口有一半是女人,可那小子偏偏想不开……哼哼。”
“就是就是,昨天刚来的时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鄙夷至极的哼上两声才算完。
邻桌的女生更是夸张的抖抖身体,阴阳怪气地叫道,“哎呀~~亏我们几个昨天还说那样的人可以追追看的,结果竟是个变态。”
“是啊是啊,人妖哎!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真是开了眼界了!其实昨天刚看见他就觉得怪怪的。我还听说我们年部曾经有好几个女生跟他告白过都没成功!哈,现在看还真是活该她们伤心,谁让她们左不找右不找偏偏找个变态的!”
“也是啊,哎,你们说现在那帮人是不是差不多都一起疯了?”
“哈哈哈,是啊是啊。”
“……”
“……”
这边女生七嘴八舌当长舌妇,那边男生成群结队摆不屑的清高嘴脸。
墨宁……墨宁没来上学。
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昝重就在床上待不下去了,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现在马上中午了也没有见到他的人。烧没退?还是已经知道了学校的事干脆不来惹人嫌?照片里的墨宁穿着校服,扎眼的白色绷带绑着左手,是昨天下午。他说他见了对他很重要的人,就是那个男人吧?很清秀的人,有着柔顺的头发,温和的眼睛和平静的笑容。他笑一下,会是个好男人吧。
“昝老大!”陈斌一脸凝重的站在教室门口。
“昝老大,学校门口贴的那堆照片里的人真的是墨宁?”
昝重靠着树干,看看远处没有开口。
陈斌心下一凉,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本来就不可能会认错的吧,那么清晰的脸。“可和墨宁抱在一起的男人并不是他男朋友啊?”
“你……”昝重惊讶的转头看着他平静的脸,“都知道了?什么时候?”
陈斌不自在的撇开脸,“我几个月以前碰见过他和一个男人一起回家,问他他不但什么也没说,还一脸的避讳,猜出一点。”顿一下,他才回过身,看着昝重,“他现在人呢?”
仿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昝重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开。
陈斌看着昝重的背影干着急却不敢再开口。
然后昝重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告诉他们几个,把我昝重当兄弟的话就别落井下石。墨宁没招着谁。”心中一阵发狠。就算真招着了,又能怎么样?
离中午放学还有两节课。他已经等不了,翻墙出了校门直奔家。噔噔噔上了楼,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有些抖。
客厅一团乱,卧室没有人。
墨宁不见了。
连续三天他没再露面。他开始有隐隐不好的预感。他确定,他出了事。却想不出办法。
学校沸沸扬扬传的越来越难听,好像老师也已经被惊动。不断的追问谁有墨宁的消息。
昝重慢慢的走去教室,上楼的时候在走廊里又听见那些刻意放大了声音的窃窃私语。
“……我还送我亲手做得巧克力给他!想想真是恶心。”
他抬头留意的向说话的女生看了一眼,有点眼熟。他停下脚步远远的观望。
那人又道。“他还和男人一起住哎!你想想他们晚上都能干些什么啊?一定是些……哎?肩膀被人捏住她拧眉回过头。看见一脸阴霾的昝重。
“你……”
周围的女生有人看的有些发呆,这个就是那个昝重吧?帅的不像话那话原来是真的!
有人干脆躲到教室门里,然后露出半只眼睛偷偷的看。
只有被他抓住的女生有着微微不悦,“你是谁?想干什么!”
昝重嘲讽一笑,“哼,是你吗?”
“什么是不是我?你这人有病吧?”死劲挣开了他的手就向教室走。
肩膀脱手,他反手就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转走就走。
女生奋力挣扎起来,然后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不理会女生的抓挠,昝重一路把女生脱出教学楼,出楼的时候碰见范志清。他抓过他,说。“叫陈斌马上到喷水池找我。”然后强迫性拉她到了小树林里的喷水池,随便一甩,女生跌坐到地上。膝盖霎时就见了红。女生不依不饶的哭起来。却不再敢放肆的大声叫嚷。
昝重站在两步远的地方低头看她。
不一会陈斌就一溜小跑的赶过来,身后跟着另外三个人。看一眼还坐在地方低声哭的女孩,他不解的开口。“昝老大,这是……”
昝重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叫什么?”
巡视一圈,这五个男生看起来都不怎么好惹的样子。她咬下牙,“肖越。”
四个人一愣。肖越?相互交换眼神。然后同时皱起眉毛。
完全没听过嘛!
昝重把这么个超级陌生人拎这来干什么?
昝重呵呵一笑,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她的膝盖。惹来她“嘶——”一声,然后轻佻的说。“哟,破了。疼是吧?”然后一脚踩在她的伤处。
“啊……”肖越蜷缩起身体,双手抓住他的小腿想拽开,用尽了力气却挪动不了半分。于是拼命的一边捶打一边哭叫到,“你滚开!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也没惹过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眼泪从脸颊奔流下来。
昝重嘴角含笑,没有丝毫减力倒更用力的踩了下去。
见状,陈斌有些不忍心,“昝老大!”一步蹿上来。站在他身边却没有拉他。他知道,昝重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看人痛就会爽的无聊人。他这么做总有理由的。
哭声越来越小。昝重挪开脚,在旁边的草地上蹭了蹭鞋底的血迹,才开口问道,“你跟踪墨宁多久了?”
陈斌蓦然转头看向正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小女生,心中一阵恶寒,是她!?看起来那么无害的一个小姑娘!
她喘着气,慢慢抬头看着昝重,“就因为这个?”
昝重脸色更阴寒了些,“认了?”
“哈哈哈哈。”她突然仰头笑起来,身体本来蜷缩的像虾米一样,突然全部展开不在乎腿伤了一样,笑的充满鄙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住以前那里了,换了主了……姓昝的,墨宁就那么好吗?让你连脸都不要了?”
“墨宁没那么好……”昝重眯起眼睛看她夸张的笑脸,慢慢的问,“那你在哭什么?”
笑声戛止,肖越怔怔的抚上自己的脸,竟然一片湿凉。呆了一下,肖越突然伸出双手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叹口气,昝重背过身不再看她。他果然没有认错人,她就是昨天中午跟墨宁表白的那个女生。难得的倔强,而且好刚烈的性子。可她却做了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伤害过了,就连争取的机会都一并错过了。
肖越鼻子已经红红的,而且有些堵。她仰头看着昝重,“注定得不到了,那么我就要想个办法让他和我一起哭。起码我们可以一起孤单。”
昝重走去,一把拉起她的身子,不待她站稳,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她脸上。冷冷的一句,“滚。”宣告战斗结束。从此她和墨宁,两不相欠。
肖越低着头,一瘸一拐的走了。
“昝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