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如何信你?”
柳夕城大方的将药瓶扔到淳于燕的脚边,说道:“只要你吃下这个药,我马上放了她,让她回去救戚少商。”
“师傅!不要!”淳于燕流着泪摇头。
“这样,也好。”顾惜朝点头,用两指接过药丸来吞下。旋即回头轻轻笑道:“可是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心不甘情不愿。”
“你要如何?”柳夕城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惜朝,脸上的神色略带宠溺。
顾惜朝十分不喜他现在这个表情,马上变了脸色:“我要和你赌一场。”
“哦,怎么赌?”柳夕城点了点头,对他这个提议十分有兴趣。
“我们来打一场。我若输了,便跟你走上三年又如何?我若赢了,也别怪我心狠手辣!”顾惜朝得意的抽出腰间的湘水无情剑。
“戚少商的命便是你的赌注?”柳夕城认真地审视着他。
“还有我的!”我的?人?还是,命?
42、诱杀
“好!痛快!”柳夕城拍着巴掌走到一旁说道:“可是,我的剑在你的手上,我怎么和你比?”
顾惜朝看了看手中的湘水无情剑,挑眉了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悬衣堂的命案是你做下的!”
“还有他们两个。”柳夕城一指地上的墨寒和玄霜:“我大哥看中了悬衣堂的医术和那只百年难得一见的三辩鹦鹉。大哥炼制灵丹,就少了那么一味药引子。三辩鹦鹉通人性做药引子最好不过,再加上悬衣堂的旷世医术,我大哥坚信一定能炼制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你……你们好卑鄙!”淳于燕听到真相,眼含泪水又气又恨。
“我倒是笨了。原来淳于堂主在死之前就把物证交到了我的手上。”顾惜朝摇头:“可惜了,又让你们多活了这么久!”
“反正我早晚会死。三年之后魂归黄土。”柳夕城对顾惜朝的话不以为然:“我本来想要这个小姑娘帮我配制解药的,可是连她这个大夫也说我中的毒时间太长了。”
“这样!”
“当然。他趁我不备在我身上下了毒,要拿我试药。我柳夕城虽然贱命一条,可是生死也不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我大哥也不能!”柳夕城笑着,目光中杀机凛然一现。
顾惜朝点头,似是十分赞同他的话。旋思片刻又问:“若输,我也要输得明明白白。我问你,那刘相明是什么人?”
“他本是大辽宰相耶律已辛的儿子耶律明。从小长在宋室大辽的暗线。我大哥攀上童贯自有他的心思,而我也有我的打算。不过遇到你,是他命不好。”柳夕城不知是坦然还是对这场赌局胜券在握,真是知无不言。
柳夕城又叹了口气:“本来上次我就能杀了戚少商带你走的,可是我找错了人。虽然,你和追命各有各的好,但是我还是觉得和你这样的一个人过上三年比较有意思。”
“我明白了。”顾惜朝心中有气,面上却不由一笑,突然手腕一翻长剑疾挑,抖着剑尖刺向柳夕城。
柳夕城刚才还在嘻嘻笑着说话,见到寒光一闪,却是顾惜朝临时发难,马上变了脸色。身子疾向后退说道:“好毒辣的手段!”
顾惜朝也不答话,招招猛攻。趁他手里没有兵刃,抢先下手占了良机。
淳于燕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顾惜朝,暗暗为顾惜朝捏着一把冷汗。
墨寒好玄霜面色阴晴不定,看向柳夕城时均是一脸的紧张,不知是期盼他输还是赢。
柳夕城被逼得连连后退,手中没有兵刃,自是吃了亏。被顾惜朝逼的连喘气的余地都没有。顾惜朝招招致命只攻不守的打发看得他既吃惊又兴奋。勉强接了几招,后背撞在了树上,柳夕城一笑转身摘下树上挂着的宝剑。寒光乍现之下,宝剑迎刃而出。
顾惜朝暗道不好。刚才趁着他手上无兵刃,下起狠手来招招致胜。可是现在柳夕城手中有剑,疾攻之下不至败可也讨不到好处去。若是时间长了,自己又得内力,缠斗下去吃亏的定是自己。心中想着,急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柳夕城也感觉到了顾惜朝剑势虽猛剑招虽巧却是毫无内力。只要自己稍用内力便能制服于他。想到这儿,不由得边打边笑出来。
淳于燕看见顾惜朝渐渐有些吃力,急得语无伦次:“怎么办?爷爷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报有师傅得胜!爷爷!师傅!不能输!一定不能输!”
“姑娘,你声音小一点,这个时候别扰了你师傅的心神。”玄霜见眼前情势危急,却苦于没有办法。
“哦好。”淳于燕有些茫然的应道。盯着顾惜朝的一招一式。二人又斗了十几招,顾惜朝渐显败势,边打边轻轻喘息似有不支。柳夕城却是越来越猛,剑势凶狠凌厉,招招致人要害。淳于燕紧紧咬着嘴唇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突然看见顾惜朝对准柳夕城当胸一剑,也许是气力不济,刺出的一招软绵无力,还未刺到柳夕城的胸口,就被横剑疾扫,连人带剑犹如放飞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柳夕城似乎叹惜一声,长剑递出对准顾惜朝向下坠落的身子就是一剑。
“啊——”淳于燕一声惊呼,被惊吓到的人瞪大双眼,仿佛遭受雷击般呆傻住了。
另一边,柳夕城的长剑正刺中顾惜朝的左肩,剑身又长又锋利,二来顾惜朝的身子下坠来势既凶且急,长剑刺中顾惜朝左肩时,眨眼的功夫将整个肩胛刺穿。明晃晃的剑尖在顾惜朝的肩后闪着带血的寒光。
顾惜朝连人带剑顺着剑身滑到柳夕城半臂之间,突然间顾惜朝抬眼看向柳夕城,嘴角勾起诡异又魅惑的弧度。
柳夕城一愣。
只一愣,然后觉得项上一凉,似有什么东西离开自己。淳于燕瞪着眼睛看着柳夕城的头颅被顾惜朝挥剑削下,带着一团血雾飞出老远,落在地上咕噜噜一转没入了瓦砾之间。
顾惜朝站稳身子,抬脚踢倒柳夕城的无头尸身。柳夕城右手兀自紧紧握着宝剑,一踢之下尸身向后跌去,宝剑从伤口抽出,一股血涌了出来。
“师傅!”淳于燕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一幕是怎么回事。这一声师傅叫得又害怕又庆幸。
顾惜朝挣扎着走过去,用剑尖跳开淳于燕手上的绳索。伤口太大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阵黑一阵亮。
“师傅!你怎么样?”淳于燕站起身,过去扶住他。
“药……”顾惜朝左肩被染得血红,脸色苍白的怕人。
“什么?师傅?”淳于燕惊慌失措,看见他身前身后的鲜血,吓得没了主意。
“药……药……”顾惜朝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轻飘飘地,心中却是明白的叹惜一声,如此,该结束了吧!
整个身子时轻时重,人也是一时清醒一时昏迷。清醒的时候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觉得一只温暖的大手始终拉着自己。由一个熟悉的却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声声唤着自己。惜朝,惜朝,惜朝是谁?我么?你又是谁?想得烦累了,又晕过去。迷迷糊糊的做着梦。梦里的酒很辛辣,他听到自己形容那种喝下去烧灼晕眩的感觉为烟霞烈火;梦里时时传来琴声,那么熟悉那么遥远;梦里有人在舞剑只是看不清面目的,直觉自己认识他。剑光闪烁下喷了自己一头一脸的鲜血,血顺着头发脸颊滴落下来,却奇怪自己没有害怕,只死死盯着眼前一双悲苦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有指责,有恨意,有不平,有悲愤。他想张嘴什么些什么,只是张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知道自己急了,因为那双眼睛里满是决绝,那双眼睛的主人离他越来越远。他伸手乱抓想让他不要走。他追过去,抓住他的手,突然记起了那人的名字。
“少商……”他终于喊出声来,抓住一只手不肯放。
“诶,知道找人了。”一个声音兴奋的响起。
“惜朝!是我!你醒醒!”那只手也是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抓得他生疼。
疼……疼就好。原来我还活着。顾惜朝睫羽轻颤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忧憔悴的脸,“少商……”
“诶,知道认人了。”追命在一旁又嘿嘿笑道。
“惜朝,是我。你醒了!”戚少商也笑得合不拢嘴。
睁眼望过去,戚少商,追命,诸葛正我,无情,铁手,赫连春水,息红泪,淳于信元,淳于燕、楚扬和蔽远空都在。一个个都欣喜莫名地看着自己。顾惜朝皱着眉,这些人怎么都是一副表情?
“惜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戚少商见他神色有异,心里又担心起来。
顾惜朝轻轻摇头,问:“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来看你这个睡了三天的人啊!”赫连春水笑着凑过来。
“三天?”顾惜朝皱眉:“我睡了那么久?”
“是啊,这几天你是有些懒。”戚少商突然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笑容变得难看又僵硬,过了一会儿还是婉转的缓缓地笑下去:“你吓人的本事实在是不小。”
“师傅,我给你看伤的时候,不像是中了毒的,难道你没吃柳夕城给你的药?”淳于燕一脸的不解。
顾惜朝微微一笑:“不做给他看,他怎么会轻敌?”
“哦,原来是这样!”淳于燕拍着胸口,一脸的悻然。想了想又问:“可是……”
淳于信元看见戚少商的目光,拉过淳于燕就向外扯:“汝个小丫头,小恩公刚醒,如何要他再费心力?”不由分说就把淳于燕拽出门去。
诸葛正我几个人顾惜朝醒了又有戚少商在旁边照顾,都放下心来。也干咳一声,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屋里只剩下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个人。
顾惜朝看见戚少商脸色,心里明白了他笑容中的含义,伸手摸着他憔悴的脸,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看。看这个梦里要离开自己的人。他猛然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对他的依恋那么深。惊觉之下懊恼慌乱却是心安。
戚少商拉住他的手,笑道:“你昏迷着还不老实,一直乱抓着,找我么?”
顾惜朝心中正为此事七上八下地不得安宁,此时听他说出来,仿佛被看穿心事一样,不理他的话,抽回手就要起身。
戚少商扶他坐起来,在他身后墙上垫了一条棉垫子,以防碰到他肩后的伤口。安顿好他,又端过碗药,用汤勺轻轻搅着。
顾惜朝动了动左肩,虽然有些疼痛但是已经感觉到好了很多。回头时正看见嘴边有一只盛着汤药的勺子,略一皱眉,还是乖乖张嘴喝了。
戚少商边喂着药,嘴里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想来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你了。帮小妖讨回一个正一品大将军。帮神侯破了京城棘手的案子。帮悬衣堂查处灭门真想。帮燕燕报仇雪恨。帮我捡回一条命。却让我看到浑身是血的你躺在我面前。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顾惜朝躲开嘴边的勺子,伸手去搭戚少商的脉门,感觉到他的脉象平稳有力,才放下心来:“什么怎么办?”
戚少商趁他开口说话,忙将一勺子汤药送到他嘴里。顾惜朝被苦的猝不及防的皱眉。
“还能怎么办?你昏迷了三天,打你你也不知道,骂你你也听不到。你说我该怎么办?”戚少商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汤药。
“哼,你敢打我?”我字一出口,又被灌了一口药。
“我怎么敢?我怎么舍得?”戚少商对着他又露出两只大大的酒窝。
顾惜朝苍白的脸色微微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戚少商也不介意,又继续唠叨:“也不知为什么,三天前我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嘴上全是血,仔细一看才知道是被人咬的。”
顾惜朝一下子想起三天前去拿解药时,自己那决绝不知轻重的深吻,马上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一双眼睛不知该看哪儿,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羞赧间嘴边有东西送过来,下意识地张开嘴,原来又是一勺苦的让人发指的汤药。
“你……胡说八道什么?”顾惜朝怒气冲冲。
用帕子擦净他嘴角的药汁,说道:“我不喜欢有那样诀别的方式。我不喜欢你去为我拼命。我不喜欢看着你生死不明。我不能接受!”
“惜朝,我真的怕了!”戚少商收起刚才的笑闹,眸子里溢出无数的柔情担忧与不忍。
“可是,你知道,这样的事免不了。”顾惜朝在心中叹一口气。无论是身在庙堂,江湖,都同样的牵绊太多。有太多的不得已而为之,太多的身不由己,还有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甘愿而为之的理由。
戚少商点点头,只说道:“我明白,我明白。”他又如何不明白?江湖风雨几十年,太多事让他看得透彻,太多的事让他做了有无奈。自己选的路,无论前面是什么样子他都会走下去。若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多少顾虑,可是今天看到这样的顾惜朝,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会害怕。绝望又冰冷的害怕。
“惜朝……对不……”
“我也同样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顾惜朝接过药碗来,皱着眉喝掉剩下的半碗药,问道:“什么时候走?”
43、射犬&尾声
43、射犬
“等你的伤好了。”戚少商接过碗来。说道。
“不用了。明天吧。”顾惜朝拦住戚少商要说的话:“情势不由人。”
“好。”戚少商笑着答应下来,情势总是比人强。旋即又说道:“墨寒和玄霜……”
“你们放了?”顾惜朝抬头问道,然后补充:“是息红泪的主意吧?”
戚少商点头:“我知道你这个人,嘴硬。其实连你的名字都是横平竖直的。认定了横的就是横的认定了竖的就是竖的,认定了谁对你好你会把自己都掏空了来对待。”
“……别那么多废话。也罢。走了也好。”也许这样对谁都好。顾惜朝又横了他一眼,天天可笑的胡说八道,跟他在一起,连自己都学会了仁慈这两个字。
又好好休养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连同赫连春水和息红泪一齐向六扇门众人辞行。淳于燕和淳于信元见顾惜朝要走,一来担心他的伤势,二来一去千里实在是不忍和他分开。淳于燕将顾惜朝的药分成几包包好递给戚少商,红着眼眶拉着顾惜朝的衣襟不放。顾惜朝见她哭的样子有些不忍,怜爱地摸着她的头说道:“悬衣堂重建的担子就落在你的头上了,别动不动就哭得这么委屈。记住要有一堂之主的气势。”
淳于燕听话的点头,擦擦眼泪说道:“师傅你要保重。要经常想着燕燕。”
顾惜朝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小恩公,此去千里路途遥远。辽寇野蛮肆意暴戾恣睢。呜呼,万全之策,保命为上。”淳于信元认真的嘱咐道。
顾惜朝一笑点头答应了:“对,好好活着。”
穆鸠平早一步带着毁诺城二十一名女弟子于昨日先走一步,今天也只有六个人一起上路。顾惜朝和息红泪二人共乘一架马车。戚少商赫连春水几人骑马,辞了六扇门的几位朋友,在铁手追命几人的目光下,向西北方向而去。
顾惜朝身上有伤,不能奔波只能放任马匹缓缓走着。如此走了六七日,虽然伤势严重,但也只是皮外伤,吃了药修养一阵已然好了大半。这一日来到幽州城内,此地离边关也不甚远。顾惜朝执意要下车换马,戚少商无奈只得拉马于他并骥而行。又听闻幽州节度使正在此处练兵,赫连春水打马进城借兵,其余几人继续向前赶路。
离开幽州城几十里,赫连春水才带领大军从身后追上来,军旗在风中猎猎飞扬,赫赫然一个鲜红的宋字荡漾风中。赫连春水身后的武将骑兵各个威风凛凛,步兵排着整齐的队伍紧跟其后。戚少商看过去,心中激荡难平。兵权失而复得,有惊无险地在朝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赫连家人的手上。也许正像顾惜朝说的那样,兵权落在赫连家,定能保住大宋的根本。只要根基在,即使千疮百孔也会有春风复苏的一天。
想到此处心里感动安慰,一双眼睛直直看向顾惜朝。见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正对着赫连春水,脸上带着平静无波的微笑。高头骏马磊磊青衫,风吹动着他的长发,让人不敢逼视他正襟危坐的气势,艳慕他谈笑间指点江山的气派。新来的将官也一齐向他看去,神色间俨然被他举手投足带出的气度震慑到了。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西北方向行去。赫连春水更是踌躇志满,时不时地和马车中探出头来的息红泪交换一个眼神,神采飞扬说不出的意气风发。打马来到戚少商和顾惜朝二人身边正要说些什么,蓦然抬头看见前方远远跑来一匹快马。仔细看去马上之人铁甲罩身,想见是从边关而来。再细看之下依稀是个辽兵。赫连春水长枪一摆一马当先冲过去拦住那人的去路,却听那人先惊叫道:“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