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你倒是很明白你师傅的心意!”戚少商感激的对她一笑。
淳于燕把药放在桌上,面有愧色:“那当然是……猜的。”
戚少商点头,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笑道:“还是要谢谢你。”顿了顿又道:“你爷爷为你找了一个好师傅。”也是最适合你的师傅。
“那是当然。”淳于燕点头:“我爷爷临死之前把我和湘水无情剑托付给师傅。要他看在治伤的情分上收我为徒。师傅真好人,一口答应下来。”
戚少商明白,淳于信安临终托孤,怕顾惜朝不愿惹下这么一个大麻烦才以情意相托,料他也无法拒绝。这一句师傅在淳于信安嘴里说出来却是他孙女的护身符,要知道顾惜朝身后还有一个六扇门的前捕头。表面上说得再愿意亲孙女拜顾惜朝为师,但是想起逆水寒一案给顾惜朝带来的名声,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戚少商又摇头,他哪里知道,若真以情意相托,顾惜朝更不见得会接受,其实只要他开口求他,他不会不答应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孙女长的有多像过世的傅晚晴。
淳于燕见他又开始神思,不由得一皱眉,眼前这位大侠从见第一眼就是一脸藏不住的心思。摇摇头,伸手拔下金簪。
戚少商警觉,回头问道:“你要做什么?”
“戚大侠,你太累了。”淳于燕担心地说。
“你别想弄晕我。就算弄晕了我也睡不着。”戚少商苦笑。
20、笛声
“可是……”淳于燕点头:“好吧。”从袖子里摸出一方绣帕,递给他:“给你擦擦嘴。”
戚少商一笑,才想着肯定刚才喂顾惜朝解药时候,嘴边留了药酒。随手就接过来,边看着顾惜朝顾惜朝苍白的睡颜边抹了一下唇角。这帕子上不知道薰了什么香料,竟然带着一股幽香。忽然眼前一花,脑子昏昏沉沉地一歪。一个念头还没转过,人就趴在了床边。
“我想让你晕,就有七八十个法子让你晕。你以为非用金簪可不吗?”淳于燕伸手去搬戚少商的身子皱眉道:“太重了。”然后又认命的对这昏睡过去的戚少商说:“你不想离开这儿,我却连一个法子都没有。”说完把自己的大红披风解下来盖在戚少商的身上,转身出了门。
淳于燕刚迈出门口,就被楚扬一把拉住:“燕燕,公子怎么样?”
“师傅没事了。”淳于燕看着几个人一个个的面露疲惫,劝道:“戚大侠也睡了呢。大家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明天我师傅醒了再说。好不好?”
大家点头。楚扬又去开了一间房间给铁手住下,便和淳于信元回了屋。淳于燕也进了玄霜的房间。刚进去,恍惚间一个人影从窗口掠出去。不备之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呆了一呆,没有了别的动静。玄霜安稳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异样。淳于燕大着胆子走到窗前向外伸头看去,此时外面已是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到半个人影。连忙关上窗户,吹熄了蜡烛上床躲在被窝里。
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心里却冷的发麻。困意一阵阵袭来,虽然有些害怕还是抵不住困顿不堪,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中听到一声声清幽凄冷的笛声,淳于燕翻个身继续睡。但是那笛声却连续不断,一声声呜咽缠绵的扰人好梦。淳于燕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床,揉着眼睛走到窗前,推来窗户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谁这么有雅兴,三更半夜地还不睡。”随即又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道:“不知道是哪位朋友睡不着,是吹来给自己听还是给别人听的?可是你不知道打扰别人睡觉是要被马踢得吗?”说完关上窗户,重新又钻进被子里。
也不知道那人是吹累了,还是被人骂了之后心虚,反正笛声是消失了。淳于燕听了听,没了动静,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玄霜就醒了,推了推身边睡得正香的淳于燕。淳于燕被摇醒,睁开眼睛:“姐姐好早!”说着自己推起被子起身下床。回头看了看玄霜的脸色,笑道:“铁二爷的内力就是厉害。姐姐现在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还没等她回答,惊叫道:“呀,姐姐你哭过?可是你明明睡得昏昏沉沉的……难道姐姐做恶梦了?”说完歪着头看着她。
玄霜的脸一下子红了,摸了摸脸说道:“有吗?哪有。应该是我睡得不好。”
“嗯。就是。我昨天还骂了一个吹笛子的人。深更半夜的倒是来了兴趣,在咱们的屋子外头吹什么笛子。”淳于燕伸了伸懒腰。
玄霜要下床,被淳于燕拦住:“姐姐有什么事?”
“我现在觉得身子好多了。”
“姐姐受了内伤,之前还中了毒,还是要好好休息几天才好。”淳于燕说完伸手去帮她查看肩上的伤口,闻了闻说道:“嗯……没事。只是普通的毒而已,不是‘透骨草’。”说得玄霜脸色一变。淳于燕见她脸色难看,关心地问道:“姐姐又哪里不舒服了?”
“不,没有。”玄霜连忙一笑,好奇地问:“你说什么‘透骨草’?”
淳于燕哼了一声,说道:“告诉姐姐,那是坏东西,碰不得。我去看看他们起来了没有。”不等玄霜答话推门出去。
玄霜坐在床上,脸色骤时煞白。
淳于燕刚出门口,正好看见戚少商从房间里出来,看来也是刚醒,马上笑着招呼:“戚大侠也这么早?”
戚少商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手臂上还挽着淳于燕的大红披风。
淳于燕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斜着眼睛偷瞄他。是谁说的戚大侠豪放不拘小节?骗人!咦?好像自己昨天就曾这么想过。
“你的披风很暖和。”戚少商不知道淳于燕在心里正兜兜转转地为自己的命运费着心思,说着话把披风递给她。
淳于燕抿着嘴,眯着眼睛笑道:“戚大侠你不生气了?”说着接过披风。
“嗯,我是很生气。和你师傅一样爱算计人。”戚少商的样子看上去恨恨的。
“我……”淳于燕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个十分虚弱却还是很愤愤的声音传来:“戚少商,你敢在背后说我坏话?”
两个人精神为之一振,戚少商转身走进屋里。
淳于燕也欢天喜地地叫道:“师傅!”
被淳于燕一喊,楚扬和对面的铁手也奔出门外,跟着也进了顾惜朝的房间。淳于信元睡眼惺忪的刚出门,看见玄霜依在门口,颤着胡子大笑:“喜事,喜事!哈哈,现今小恩公与姑娘平安无事。天佑怜之。其乐如何!云何不乐!”说完对着玄霜一揖:“姑娘好心,天佑怜之,毕为厚德之人。”
玄霜听了,只呆呆一怔。
“师傅。”淳于燕见戚少商扶着顾惜朝从床上坐起,也坐在床边靠在他身边。
“公子。”楚扬抑制不住欣喜,高高兴兴地跑了进来。
顾惜朝看着他们,笑着点了点头。
“你醒了?”铁手进来,打量着他笑道:“气色不错。”
“师傅,你醒了大家才放心了。”淳于燕看了戚少商一眼,偷偷地对着顾惜朝说道:“师傅有人欺负我。”
顾惜朝了然,拍了拍淳于燕的手,看向戚少商:“她说的是真的?”
戚少商干笑两声,扯扯嘴角:“哪有哪有。”一个顾惜朝已经让他方寸大乱,又加上一个淳于燕来捣乱。看来他戚少商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淳于信元也走进来,一张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听到淳于燕的话,马上凋谢:“燕燕,休得无礼!”
这时三辩鹦鹉也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喳喳叫着:“早上好。早上好。”边叫边作势落到铁手肩上。铁手笑着伸手去摸它,顾惜朝突然喊道:“别碰它!”
铁手一惊,不防备鹦鹉早已落在他的手上,长长的尾羽来回扫着铁手的几根手指。
众人不明所以,淳于燕反应过来,失色道:“师傅,原来是小老虎……”
“燕燕,去给它洗个澡吧。”顾惜朝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戚少商也皱了眉心,眼睛一转,当下明白。把一碗药酒给铁手端过去:“喝了它。”
铁手看了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三个人紧张成这个样子,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依言接过酒碗。
淳于燕过去要抓鹦鹉:“小老虎,我们去洗澡。”
三辩鹦鹉果然伶俐,拍打着翅膀飞起来:“不要。不要。臭药。臭药。”
淳于燕忙向淳于信元和楚扬求助:“爷爷,楚扬,帮我抓住它。这个坏东西!”
“好。”楚扬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淳于信元捻捻胡须,大喝一声:“畜生!休走!”说着也扎着两只手追过去。
铁手突然觉得腿一软,浑身无力坐倒在椅子上,顿时脸色苍白起来。
“这是解药。快喝。”戚少商知道铁手身上的‘透骨草’毒性发作了,忙提醒他。
铁手也不迟疑,把酒碗凑在唇边喝下。虽然喝下解药,可是还是觉得心慌意乱,额头背后也是冷汗直冒。刚要提气运功,却被顾惜朝拦住:“你信不信一提气就会经脉逆转,七窍流血?”
“这是什么毒?这么厉害?”铁手整个人虚软无力。
门外传来哎呀,叮当声响,不知道谁和淳于燕撞在了一起。
“透骨草。”戚少商接过酒碗:“你放心,你已经喝下了解药。没事的。”
“透骨草?”铁手咬牙:“好毒辣的毒药。是谁下的毒?难道是昨晚吹笛子的人?”
“什么吹笛子的人?”戚少商不明。昨晚淳于燕的迷药厉害,让他着实睡了个好觉。
“昨天晚上有人在屋外吹笛子,我出去看了看,却没有找到人。”铁手想起昨天晚上淳于燕隔着窗户骂人,又失笑。
“喂,你还笑?”戚少商看得莫名其妙。这毒只对内功有危害吧?
“没什么。昨晚燕燕也听到了笛声。但只是吹笛子,却不见有什么举动。下毒之人真是卑鄙!居然用在了鹦鹉的身上。”
“这样不是最没有防备?”顾惜朝靠在枕头上,看了戚少商一眼:“你知道了?是燕燕告诉你的?你们也给我喝解药了?”
“嗯。”戚少商放下酒碗,深深地看着他:“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犯傻冒险了?”目光近乎乞求。
顾惜朝抿抿嘴,哼了一声:“你还不是一样爱犯傻?”顿了顿又说道:“敌暗我明,如果说出来还不知道他们再使出什么诡计,倒不如偷偷地保住你迷惑敌人。我虽然中了毒,可又不是一直沉睡不醒。等我醒了自然会另配解药。谁要你多事!”说完十分不满的又白他一眼。
戚少商好脾气地笑道:“顾公子,你就当我多事。只要你以后别再冒险就成。”说着,倒了半碗酒递过去。
顾惜朝一呆,皱着眉接过解药。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吃饭喝酒,没办法的是,这是解药。
铁手在一旁听了,苍白的脸上一下子能滴出血来。这是什么气氛?那个人在说什么?
门外,淳于信元咋呼着,左手挽着袖子去追鹦鹉,从左边跑到右边,消失不见。
——未完待续
21、暗箭
“看来我们真的惹了大麻烦了。谁又会在鹦鹉身上下毒?”戚少商拧紧了眉心。
顾惜朝皱着眉喝下解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门外,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
“是我。”玄霜抬起头,迎上了顾惜朝的眸子。
戚少商回头,看到的是玄霜,皱了皱眉。
铁手也看向那个伤在自己手上的女子,有些不解。
顾惜朝嘴角一勾,问道:“你到底在帮谁做事?”
“是铁二爷和顾公子要查的人。”玄霜还是面不改色。
铁手和顾惜朝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才问:“你是神龙山庄的人?”
“那是我家主人。”
“在昨晚之前,你若不曾在树林出现,我就不确定会是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顾惜朝玩味的看着她。
“如果两年前让我杀你,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但是现在我说服不了自己杀你。”玄霜不像是在开玩笑。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顾惜朝轻轻哦了一声。他知道现在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不光是因为多过了两年时间而已。不知为什么,胃里有些酸。
“帮我们?你是说那张断了弦的琴?”戚少商也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不妥。如果一个人习惯杀人的武器是琴,就不会随随便便把它丢下。除非那人太自负太张狂。
“琴和蛇是主人故意留下来的。”玄霜看了顾惜朝一眼,这是个聪明的让人害怕的人:“我不过是做了暗示。”
“嗯。”顾惜朝果然明白:“你们从宋军大营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们。想要一步步的引我们步入你们的陷阱。可是你突然把一切都告诉我,凭什么我会相信你?”
“我没有想过要得到你的信任。”玄霜的脸上飞上一层红晕:“我只是不想再多添杀戮。我的家就在幽州城,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三岁的弟弟被辽军的马蹄活活踩死;我的父母也惨死,用血肉涂了城墙。现在的幽州城墙是用这里老百姓的血肉垒起来的。那么多无辜惨死的人,那么多无法投胎死不瞑目的冤魂。大宋的百姓没有罪!”
玄霜一直都是平静的与三人对视,可是说到后来,竟然有些撑不住,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显得异常的红润。
“大宋的百姓没有罪!天下的百姓都没有罪!这该死的杀伐!”戚少商握紧了拳头。
铁手也黯然皱眉。不管玄霜是他们的敌人还是朋友,他们同样的,都是宋人。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顾惜朝的声音有些虚弱,有些飘渺。长长的睫毛垂着,人也显得异常的羸弱。他不需要别人去提醒他该做什么,更不需要别人提醒他该记住什么。如果在两年前,他只当没听见没看到,就算是看到了听见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在他得到了别人的尊重,甚至崇拜仰慕之后,玄霜说的那些话,无疑像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心上。因为他不但看到过,听到过,这两年内他比他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个看到的更多,知道的更多。
“因为我不想错下去。杀了你,杀了戚少商,或是害了别人,我都会万劫不复。”心玄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一个杀手了,她是一个人,一个有感情有感觉的人。
顾惜朝叹了一口气:“你走吧。”
“惜朝!”戚少商心中一震。让她走,她会走到哪儿去?她出卖了自己的主人,走出这个门就是死路一条。不过他马上明白,顾惜朝不杀了她,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
“你要她走?顾惜朝她现在能去哪里?”铁手也站起来。幸亏解药吃的及时,他已经恢复了些力气。
顾惜朝抬头看了看他们,一阵冷笑:“难道想让她提了你们的人头再走?这样她就有救了?”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铁手愤然。虽然他知道顾惜朝从来都是这种人,虽然他知道现在对他发脾气根本没用。
“我会走的。做错事就会受到惩罚,这个我懂。我只是还想问你,如果傅宗书没有和辽人勾结谋权篡位,傅晚晴她还会不会死?”玄霜很有把握地说出这句话,她很有把握这句话能搅得顾惜朝的心如何的翻江倒海。他为了傅晚晴能负天下人,无论那个女子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滚!滚出去!”顾惜朝的声音有了些力量,疲惫的闭起双眼。本来苍白的嘴唇更透明的犹如水色。握着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一颗心,滚烫,烦乱,不受控制的跳动。
玄霜微微一笑,转身就走。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留与不留都无关紧要了。
戚少商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惜朝,竟然发现连他的人都在微微发抖。戚少商忙坐在他身后,将他紧紧拥住,嘴里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惜朝,没事了,没事了,惜朝。”
铁手也有些黯然,傅晚晴也是他心里伤痛,他心中的遗憾,可是他伤的远远没用顾惜朝严重。他的伤可以结疤可以平复,因为他还承诺着傅晚晴临死前的遗愿,保住顾惜朝的命,对于自己还是先去的人,都是一种很好的交代。这种承诺,是一味良药。可是顾惜朝不行,他放不下也忘不了。那是他心中永远的伤,别人一碰就会疼,疼到心里让人痛不欲生。
他也不适合留在这间屋子里。留下来做什么?让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比谁更痛苦更心酸吗?谁可以比谁更残忍?
顾惜朝的身子抖得像勉强立在枝头的秋叶,胸口滚烫,烫得人三魂七魄都要离开一样。戚少商抱着他,小心地安慰:“惜朝不要这样。没事了。我在你身边,还有我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