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求加薪。”
“驳回。”驾驶席上的人毫无同情心,“明明大部分都是小飞处理掉的,你一直偷懒。”
我撇嘴,从后视镜里看看许岚飞。之前还笑着和旁人道别,一上车他就跟撤了线的木偶似的,在后座倒头就睡,脸色白得吓人。
“我说,小飞没问题吧?”
君陌也往后看看:“应该没事,自从小翼玩失踪,每次都是他自己硬抗,回去睡一觉就好。”
“小翼是你以前的替身?”对这位前任,我听他们提起过,似乎是个性格别扭的家伙。
“他叫许翼,是小飞的堂兄,比我们大两岁,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也许是车里的光线过于昏暗,君陌的脸色显得有些怪异,“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为什么说他是失踪?”
君陌过了一会才回答:“不知道,前一天还挺正常的,第二天一早人就不见了。他偶尔会这样,过阵子应该就自己回来了。”
“哦。”我应一声,虽然好奇,看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还是没再往下问。
把注意力转移到车窗外,夜晚的城市灯红酒绿,却凭空给人一种甚至算得上凄凉的感觉。倚着窗户,不自觉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车子掠过一个十字路时,我的睡意一瞬间就没了踪影,身体骤然僵住。
略显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看上去稍显瘦弱的身影静静地站着。他穿着黑色的斗篷,纯黑的发丝在胸前垂下,很长,被风扬起一些,又慢慢飘落下去。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得见淡红色的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闯进记忆里,偏偏又只是极模糊的影像,抓不到半点头绪。
“停!”我抓紧车门把手,向一脸惊讶的君陌叫道,“停车!”
等不到车子挺稳我就推开门冲出去,几十米外,那盏路灯小小地闪了一下,周围却没有半个人影。
心里突然间空落落的,几乎站不稳,脚下一个踉跄,站住了。
“什么事?”君陌显然吓了一跳,跑到我旁边,“是掉了东西吗?”
说不出话来,凝视着寒风中孤独矗立的路灯,像给人打傻了似的,思维乱七八糟,好像要想起来什么,却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站了很久,旁边的人也陪我站着,没人说话,静谧中只有初冬深夜刺骨的寒风刮过身畔,我生生打了个寒战。
“没事,大概是眼花了吧。”摇摇头,压下说不出的失落感,往回走。
走到车门觉得奇怪,扭头发现君陌还在原地傻站着看我,神色有些复杂。
“看错了而已,赶紧上车吧,会感冒的。”
他应了一声。
再次启动时,车上的许岚飞动了动,嘴里嘟囔了句谁都听不懂的梦话,又睡熟了。
安顿好许岚飞已经是午夜,简单冲了个澡。
浴室里雾气弥漫,加上刚喝了些酒,看东西都有点模糊。经过洗手台时,恍然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异,抬头,右颈上有暗红色的纹路闪过,可再仔细看时,分明干干净净,连颗痣都没有。
也许真的是喝多了吧,我拨开渐渐变长的头发,甩甩头。
君陌是半长的头发,我自然也要尽量向他的长度靠拢。随手拿过一边的梳子顺了顺,几缕发丝在尾端打结,用力时扯得头皮发痛。
算了,等干了再说。
推开浴室的门,一个黑色的身影,幽灵似的立在我的床边。
手里的梳子不知不觉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音。
“海,很久不见。”他轻轻掀开头蓬的帽子,清秀的眉眼向我露出极温柔的笑意,语气淡得像是对着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却含着满满的关心,“用这个身体,过得还习惯么?”
“海,很久不见。”他轻轻掀开头蓬的帽子,清秀的眉眼向我露出极温柔的笑意,语气淡得像是对着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却含着满满的关心,“用这个身体,过得还习惯么?”
少年一样纤细的身材,那一场灾难,让他永远不可能再恢复原本的样子。几缕发丝贴在颊侧,衬得肤色稍显苍白,可唇边那抹淡淡的笑,却分明是宠溺的,让人心生眷恋的。
“怎么,不认识我了?”他略偏头,纯黑的眼中光芒流转,清亮得我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一瞬间,我是被铺天盖地的记忆呼啸着碾过的,身体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几步冲上去就把浅笑着的人压进怀里。
“艾莱。”我紧紧勒着他的肩背,头埋在漆黑的发丝,想把他融进身体里那样用力,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
他放松了身体任我抱着,手从背后绕过,轻抚我的头发:“是我。”
“抱歉,那时候我太自私了。”沉默了很久,我开口。
艾莱一直安静地靠在我身上,这才摇摇头:“自私的明明是我,当时只想着伊晗的事,根本就没考虑到你会付出什么代价。”
“不是,我是想,如果就这么消失了,你就不会再记恨我,也不会忘了我对不对?”
他从我肩上抬起头,稍稍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然后认真地看进我的眼里。
“我怎么可能记恨你?从头到尾,你所做的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我,反倒是我总不停给你添麻烦,依赖你。”他抓起我的手举到身前,“在山里,看到你的手变成那个样子时,我其实已经慌了。”
“后来你走进法阵里,我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什么都做不了,就眼睁睁地看着你……把装着灵魂的瓶子戴在身上时,我就想我这一辈子,恐怕再也不会有那么后悔的时候。”
他微凉的手指划过我的右眼角,那里曾经有一只妖媚的,振翅欲飞的红蝶。
按住那只手,不同于指尖的凉意,掌心温热,从颊边擦过带着淡淡的暖意,直透心底。
我重新收紧了手臂,让胸口的鼓动贴得紧紧的。
“伊晗怎么样?”
艾莱的声音从肩侧传来,有点闷:“还不错,只是还没恢复完全,暂时做不到空间跳跃。”
想象被留在荒山野岭独守空房的伊晗,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回去看看他吧,那边局势很乱,有你在身边多少安全些。”
“没关系的,他能处理,而且比起那边,还是你这里更要注意。”他拍拍我的背,“毕竟我是硬把你的灵魂塞进一个不相干的身体,再怎么契合,也不如自己原本的。现在你只相当于附体,至少还要再过几个月才能完全融合。”
“但是……”
他轻笑:“这么急,难道海想赶我走?”
怎么可能……我闭了眼,轻声说:“我是怕时间久了,会舍不得放你走。”
艾莱没说话,只把脸贴着我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吹过□的皮肤,给他的存在添了一份真实感。
柔韧的身体在怀里一动不动,我贪恋这短暂的拥抱,久久不想放手。
“喂,似乎有人来了。”
艾莱拍拍我,推开些。
我侧耳听听,周围安静得异常,没有半点声音。
“是我用了障蔽,外面的人听不到房里的动静,也进不来。”他又仔细听了听动静,突然露出个笑来,“似乎有人很关心海啊?声音很急呢。”
我看着他往后退了两步,用纯黑色的斗篷再次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要走了?”
“是啊,不过我还会在合适的时候来看你的,照顾好自己。”
强压下心底的不舍,点头,看着他的身影剧烈抖动一下,很快模糊了。
“……海……张海……”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然后是砰地一声巨响。
我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酒精后遗症导致的脑袋胀痛立刻袭来。
这里是……浴室?
视野在下一瞬间被一张因为靠的太近而扭曲了的脸占据了。
“海!你怎么躺这里?”
什么?我揉揉眼睛,突然感觉身下是冰凉的地面,再低头,自己只裹了件浴袍坐在瓷砖上,难怪觉得有点冷。
一只大手贴上脑门,耳边是君陌小声嘟囔:“奇怪,没发烧啊……”
我怔了一下,接着神智彻底清明。
对了,刚才艾莱来过。原来我推开浴室的门以后根本就没有走出去,而是直接进了他设的另一处空间。
扯下还贴在我额头上的手:“没事,就是太累了,不小心睡过去。”
君陌瞪大了眼睛,顿了顿,立刻变得气势汹汹,两手抓着我的肩膀吼:“你你你……你简直就是猪!我在外面又喊又砸的这么半天,你居然都没反应!害我还以为你喝多了猝死,差点就直接打电话报警!”
呸呸!这家伙居然咒我。
刚打算撸起袖子反驳,余光瞥见房间门框上残存的断锁,我怔住。
这人……是撞坏了锁冲进来的?
“手。”我指指他的右手。
“手怎么了?”君陌正在气头上,看都没看。
我拽着他的胳膊,小指那一侧不知怎么弄的划了道挺长的口子,血正呼呼往外冒,把我的浴袍都浸出了一大片红色。
源头似乎是断裂的门锁上锐利的金属残片,从门口到浴室,浅驼色的地毯上也满是滴滴答答的血迹,看上去跟凶案现场似的。
他自己也一愣,举着手看。估计是吓傻了,都不知道疼。
赶紧扯着他站起来,把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塞到水龙头下面猛冲,艳红被水冲过,晕成清浅的淡红。
冷水减缓了出血速度,好在伤口只是长,并没有多深,看上去吓人而已。
觉得差不多了,我扭头问他:“有没有云南白药之类的东西?”
君陌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接触时他盯着我看了会,才说:“楼下的电视柜旁边有个小抽屉,里面有外用药。”
“那你在这等,我去拿。”把他拉出浴室,按在床边坐下。
君陌像个人偶娃娃似的听话,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难道这么大个人居然怕血么?我边找药边想,看他的表情,倒跟吓傻了差不多。
“回神了。”绷带纱布层层裹好时,君陌还有点愣愣的,直到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才动了动,皱眉看向我。
估计他还是有点不爽,我拍拍手:“抱歉啦,我刚是不小心睡着了,以后会注意的。”
顺便附赠海狄蓝极品笑容一个。
跟之前出于本能的那种笑不太一样,这次是故意从刚刚跑回脑子里的记忆中挑了个很有杀伤力的出来,当年连初见的艾莱都差点中招,更何况这个目前神志不清的家伙?
很好,果然呆了。即使没有魔力的增幅,老本行依然没丢下太多。
略带得意地收拾好了散乱的药粉绷带塞回急救箱,站起来想先送回楼下,可我忘了某人的腿伸得比较长,一不留神被绊了一个踉跄……
腰给人一把抓住,往下倒的趋势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毕竟抗不过两个成年男子受地心吸引力的影响,狼狈地摔成了一团。
背上冲过来的重量撞得我一阵胸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提前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
好不容易稍微缓过气,上面的家伙还赖在我身上不想起。
“喂,人肉垫压着很舒服么?快起来。”
我动动,上方的身体一僵,慢慢撑起来,但两只手依然拦在两边,有点像牢笼。
虽然形象不很好,我还是蹭蹭蹭往前爬几步。后面没动静,诧异地转过来,发现某人今天第N次发呆。
“君陌?”挪回来一些,跪在地毯上,伸手戳他脸,“你没事吧?”
正琢磨着是不是不小心刺激过头,冷不丁被牢牢抓住了手腕,我一怔,整个人被扑倒在地,后脑撞得生疼,一阵晕乎乎。
接着两片灼热的唇紧贴上来。
如果说上午的那次不过是演戏为主,点到为止,那这会……交缠的呼吸无法分辨属于谁,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舌尖完全是强硬地闯进来,配合着牙齿变换着角度的啃噬,粘膜摩擦的黏腻声音撞进鼓膜时,背脊也划过战栗。
我狂汗……这什么状况?!
洛之馆的常客,至少意味着他并不是CJ宝宝一枚,并且有很大可能是通吃。雄性生物都是靠下半身活着,加上这一个多月里某人似乎确实没找人解决过。
那果然是积了不少吧。
下巴微微有些发酸,舌尖也被挑弄得木了。
情况不太妙,呼吸越来越困难。拼体力这身体完全没胜算,再缺氧下去可真危险了。我是不介意床伴的性别,但对被□一点兴趣也没有。
所以,勉力把上面那具重的要死的身体稍微推开些,弯腿,蓄力,踹!
唇上狠狠一痛,血腥味立刻蔓开。
君陌捂着肚子放开我,急急喘息。
应该避开了重要内脏部位,我坐起来,略往后挪了挪,伸手摸了把刺痛的下唇,指尖沾了些红色。
过了好半天,君陌才直起身,只是仍不看我,视线越过我的肩膀在对面墙壁上游移。
低头瞄瞄,浴袍有点散,两条腿光溜溜的,看上去就带着□的味道。连忙收回脚改跪坐,再把领子往上扯,做出正襟危坐状。
“绷带都散了。”拽过那只手来整理,隔了一会,才听一个闷闷的声音说:“抱歉,刚才我吓了一跳……脑子有点乱。”
看看他,头低着,倒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弯腰驼背向虾子学习。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上午被我强吻不甘心,这会想强回来?”我呼出一口气,试图用半调侃的语气缓和僵硬的气氛。
他抬头瞪我:“你这什么逻辑。”
很好,会瞪人就恢复正常了。
我暗笑,回瞪:“不是就算了……你明天还有工作吧?快去睡,不然明早顶着两个熊猫眼怎么见人。”
他嗯了一声,慢慢站起来。
“还有,下次别锁门。”
关门前,他硬硬的甩了那么一句。
我气结。
可再看看门边和地毯上已经变成暗红的血渍……我忍。
捡起刚才用来擦伤口的棉花什么的扔进垃圾桶,顺便用清水冲了下渗血的下唇,原本浅淡的唇色晕成鲜红,衬出一种异常的妖冶。
那处的皮肤感觉敏锐,指腹擦过时还有点疼。不自觉地伸舌头舔舔,铁锈味儿溢了满口,刚刚那个绝对粗暴的吻的触感又回到唇上,灼热得像要燃烧一样的温度。
用力揉了揉,也懒得管慢悠悠继续往外渗的血丝,对着镜子挑挑眉。
镜子里依旧带着几分陌生的容貌由着我的心意也挑眉,只是显得生涩不少,勾起唇角,失望地发现原本的魅惑打了个对折,充其量也就对付对付一般人,想再有之前的能力已经是不可能了。
轻叹一声,不过这样也好。我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再把艾莱当成最简单的伙伴,情这种东西一旦滋生,就绝不可能连根拔起,不留痕迹。
这边的世界繁杂却平静,普通人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留在这里体验白开水一样的人生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曾经逃避过,我情愿再一次逃避,用时间和空间与那边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把记忆封存,只在心底留下那么一小块柔软的地方,午夜梦回时,独自品尝曾经的喜悦和悲伤。
满屋的狼藉收拾好时,心情也平复得差不多了,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怔怔地愣了片刻,突然想起刚刚君陌僵硬的表情,扑哧笑出声来。
人前装忧郁,人后懒散的要命,明明一副聪明样,可偏偏总不小心暴露出傻呆呆的一面,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逗弄这人实在很有趣。
接触时间虽然短,但我并不讨厌君陌,甚至可以说蛮喜欢他的。
合适的话,嗯,考虑发展成床伴也有可能吧,生理需求么。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小小打个哈欠,扯过被子来,找周公下棋去了。
由于前一天的混乱场面,早上起床时,三人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有气无力状。
“你这手……”许岚飞被君陌手上的绷带吓了一跳,“怎么弄的?下午工作还行么,要不要我帮你请个假?”
君陌看我一眼,抓抓脑袋,说:“昨晚不小心弄断了门锁,伤口不深,只要不沾水应该就没什么影响吧。”
许岚飞点点头:“那就好,自己注意点,别耽误了三天以后的爱心义卖。”
“等等等等,三天以后干什么?”君陌瞪大了眼睛。
“嗯?我没说吗?三天以后S超市有个公开的爱心义卖,已经和公司商量好了当天上午要你过去制造一下气氛,顺便出任形象大使,把钱送到贫困山区的希望小学去。”
“那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君陌声音都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