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就是他的琴,闪烁着神性的光泽.
手指拨弄过细长的锁骨,流连忘返的在胸前轻捻,滑到那纤细的腰侧,轻快弹奏.
他是他的乐曲.响着欢快而悠远的音.
尉迟尊觉得身体的灼热,似乎将他变轻,他的头发皮肤指甲都在微微的发热,那热似乎将那些覆盖在他身上的时光抹去,留下了最好的精力和心情,与这他等待太久的际遇纠缠在一起.他一遍遍的亲吻他,似乎要用尽气力.
谈弦在他身下,柔和的笑,手搂着他的身体,示意般的拉近自己.修长的双腿,柔和的蹭着他的腰侧,如同一场让人无从抗拒的邀请.
他略微有些忧伤的看着这年轻的男子,但是很快就被他点燃.
他渴望着进入他,让他成为他的人.
尉迟尊低声的沉吼一声,将自己灼热的欲望埋进了那美好的身体里.
他听见了,激烈而沉和的乐曲,被自己奏响的这具身体,正配合着他发出最激越的□之音.
叮咚叮咚,银瓶乍破水浆泵,铁骑突出刀枪鸣.繁花乱眼香障人,曲径通幽舟自横.
尉迟尊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云端尽力飞翔,凛冽的风声呼啸着将他托举到了从未抵达的仙境.
那感觉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落下泪来.
"我等待你真的已经有一生这么久."他抚摸着怀里的男子如水的长发,低声的说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谈弦看着他,他的手指在那张卸去了白日面具的脸上轻滑过,略微有些松弛的脸,依旧留着年轻时锐利的轮廓,他看着他的睡颜,竟然也,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下雨了.
他觉得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声音就会被放大.
细密的雨声,一点点的把空气冻凉了.
龙床上的少年翻个身,一旁的内侍监连忙上前,等着他的吩咐.
"加床被子,朕有些冷."喜阑仄仄的吩咐声,又睡了过去.
"是,陛下."内侍连忙吩咐宫女捧上来明黄丝棉的细软被子,妥帖的替少年盖上,"回禀陛下,为尉迟大人祝寿的曹公公回来复命了."
"让他下去歇着吧."少年闷闷的应一声.
内侍疑惑般的停了一下:"奴才知道了."
少年把自己紧紧的裹了起来,他轻轻的呼吸声在宽广的宫殿里流动开,清明的眼睛,终于再次的合上了.
那一日,他站在缤纷的白色花树下,任凭纷扬花瓣凋落四周,听见脚步声近前来,刚好来得及恍然一笑.
他看见一个白衣的少年,以同样略微错愕的眼神看着他.
时光如同鸩酒逼迫你,逼迫我,把回忆饮完.
我不知道还可以往哪里,去寻找回亲手破坏过的这一切完满.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坐了起来:"传越大人进宫来."
一旁伺候的内侍连忙答应着,不忘给喜阑披上衣服,少年却已经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了,外面下着雨,他一脚就踩进了雨地里,绸缎的靴子上,污渍醒目的留住了.
"你的鞋子脏了."他皱眉,仿佛还是那天,他倾身,给他擦去鞋子上的污水.
他的长发流散在地上,以一种关切而悲悯的姿态.
鞋子脏了有什么要紧,我只怕双脚被斩断才无法再向前进发.
彰祺进到南书房的一刻,只看见喜阑坐在高高的案上,如同少年般无辜的晃着双赤脚笑着看他.
"陛下……"他轻咳一声,"请注意君臣之礼."
"抱朕下来,这里太高了,朕下不来了."喜阑置若罔闻的笑笑,向他伸手.
彰祺抬眼,看着他:"陛下的鞋子呢?"目光寻找到墙角被踢下来的肮脏靴子,他无奈的拣起桌案上一副柔软的小羊皮毡,走过去,将它盖在那双雪白莹润的裸足上.
喜阑抱住他的脖子:"朕要你抱朕下来."
"陛下真的要下来吗?"彰祺望着他,微笑着问.
"朕还下的来吗?"喜阑似乎是在回答他,又似乎是在问自己,"朕已经没有办法,再伸手要求了."
彰祺皱眉:"陛下怜悯起谈弦了吗?他并非是白做了牺牲,陛下不是看到谈氏上的万言书了?"
"可是谈家没有向朕要求什么."喜阑笑笑,"他的父亲要求去后陵守陵."
这倒是让彰祺有些意外,他停顿一下,才说:"倦鸟皈依兮,王孙闲愁."
"血缘真是可怕的东西."喜阑笑笑,"那画儿倒是真好.不知道尉迟大人喜不喜欢.朕等着那东风在空已经很久了啊.他倒真是太沉得住气."
彰祺缓缓的抬头:"大概,他不会再等了."
雨水,淋漓不尽.
赋格曲(二)
有的时候,我很想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有没有什么,是我自己愿意为之付出,并且不惜一切的东西.
这个世界充满了选择.
我手里的筹码落不准,自己心内的方向.
因为我的心总是无处可去.它孤单的伫立着,被任何的可能性推推搡搡,天真的被割开残酷的伤口,也会瞬间,因为盲目的被丢弃,而再次的站在了命运的中心,等待再次的判断和被判断.
也许,我更加愿意做一场,被选择的结果.
他想看清怀里沉睡的人,他清秀而柔美的眉目,被初曦的晨光淡淡的抚摸着,显得平静而甘甜.他应该是一个历经很多人事的人,却依旧可以如此的没有戒心留下了孩童似的赤诚.
这是他的美丽,也是他的灾祸.
明明他可以去保护自己,但是他却习惯轻易的把自己抛弃给风暴的中心.这感觉像一场自虐,却更像是一种灰心.
他,连逃也不逃的站在那里,对峙着所有人的残酷和追逐.
尉迟尊想起了小时候参加的围猎,侍卫把鹿群放出来,那些惊恐的猎物在山野里四散的逃窜,不管逃向哪里都是围栏重重困住了生路.少年们翻身上马,风声在林间吹过,拉开的角弓紧绷着微微战栗的杀气,拉开了,拉满了,对准了猎物,箭簇上的白缨闪烁着日光.他闭上眼睛,听见了激烈的喝彩声.
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谈弦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温和的注视着他.
"你醒来了?"尉迟尊握住他那只手,笑了问道.
谈弦点点头,他懒懒的支撑起身体,洁白柔润的脊背被光衬着浮起淡淡的光泽,一头流泉般的长发渐次的落下来,在枕席间蜿蜒开去.触手的都是凉凉如水的感觉,尉迟尊默默的轻抚着他的头发,心里只觉得惆怅而宁静.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昨夜下尽的雨此刻安静下来,只留下雨打芭蕉湿润土地的气息游动.
"大人休息得可好?"谈弦已经将一件长衫捞起来,宽宽的覆盖住他的身段,倾身下来,柔和的看着尉迟尊问道.
尉迟尊微微一笑:"你,让我渡过了此生最难忘的夜晚."
"那就不要忘."男子有些稚气的微扬起眉,笑得很甜美,"谈弦便算不辱使命."
他,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这沉重的信念一起,尉迟尊便有些不快:"你要回宫复命了?"
谈弦的动作停一下,他细长的手指,反复的缠绕着那些衣带,把它们打成妥帖的结顺次的垂在衣襟前.他笑道:"回禀大人,谈弦的使命已成, 自然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
尉迟尊的手抓住了他的腕,他忽然间很想要明白一些不该去探究的东西,而执着的问道:"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命令,我问你,你是否仍心甘情愿?"
"大人一定要知道答案么?"水面似投下了饵食泛起涟漪,水下暗涌的鱼群屏息的游散聚拢,观望着一场牺牲或者侥幸的发生.
尉迟尊笑笑:"谈弦你小看我了.我若非真的有心,昨夜就不会碰你的."
他感觉到手里握着的肌肤清凉冷澈,似乎都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谈弦沉默着,伫立不动,他就那么的握着他的手,他不说他就不放手.
"小时候,父亲第一次正眼的看我,是因为我说想要习琴."谈弦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他经常在花树下喝醉,命我反复的练习不可以停止,他总是一脸惆怅的看着世界."
尉迟尊看着他沉湎在往事里.依旧清冷的眼神,谈弦叹息一声,继续说:"他总是喝酒,总是皱眉头,象牙筷子敲击在骨瓷的小碟边沿上,脆薄清美.他似乎有无限的心事,却永远只能自己独自去后悔和疼痛."
手腕上的力量骤然变得柔和起来,尉迟尊淡笑道:"是啊,令尊大人的确辛苦了."
"大人以为,什么是爱?"谈弦柔软的声音里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个问题么?尉迟尊眯起眼睛:"我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爱的话,就抓在手里.人总是会后悔自己曾经没有做过的事,尽管有时候也会为做过的事后悔,但是,前者始终更加令人惆怅吧?"
"大人有什么后悔的吗?"谈弦望向他的眼睛,微笑着问道.
他被搂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如果我现在不抱住你,你会失望的,对不对?谈弦?"
谈弦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给他皎洁的脸颊投下了浅淡的阴影:"大人你不怕,陛下是要我来杀你?"
尉迟尊的手安抚的拍着他的脊背:"傻孩子,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太辛苦了."他心里的柔情也许会把自己杀死,但是此刻他分明生不出任何力量来拒绝自己的情感,"你的心,不适合用来恨人."
那些记忆不要再提,那些疼痛统统忘记.
谈弦觉得自己的眼泪,是咸的,它们忍耐了太久,以至于那味道沉重如斯.连他自己,也蓦然的被这味道伤倒.
"你说你不愿意回去,我就留下你."尉迟尊终于开口道,谈弦知道他能说出这句话是对自己已经有了肯定的.不觉抬起眼睛望向他.
这个男人,以无限的耐心同样的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谈弦看着他,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拉扯着他的身体,他轻轻的笑了:"好啊,大人要留下我吗?"目光婉转的转到另一边,回避开那双眼眸,"来生吧."
"你到底是在固执什么呢?谈弦?"尉迟尊有些不懂了,"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本来只为了皇命才来见我?"
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想要交付自己的感情,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再一恍神,这一切又全部会消失.
谈弦别过的侧脸洁白如同月牙泠泠,他固执的微笑着:"大人,你可相信,我心内,其实爱他?"
他忽然间跪倒在这男子的脚下,俯身下去:"你可相信?我真爱他?爱着他,于是不惜一切,即使是疯了一般,也愿意把自己也一并的殉葬?我不知道拿什么来报偿您,因为这样的情我此生已经偿还不起您."
尉迟尊的心狠狠的被刺伤了一番.这个是天意吧?她爱上了他的父亲,而他再次的爱上他.可是偏偏这世界上最美的爱人,都爱上了最不懂得珍惜爱的人.他蹲下去,把那痛苦不已的男人搂紧在怀里,再也没有话说.
"我从来也不哭,若是哭泣有任何的用处,母亲不会死,父亲不会从来注意不到我,"谈弦轻声的说着,"不哭,也从来不说不,因为那都是我已经被决定好的命运.所以大人,谈弦若有来生,大人一定要记得,先来寻我."凄切脸上,赫然是个动人的笑容.
尉迟尊只觉得自己的梦境碎裂了,散落一地.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这条路其实并没有那么长.但是却似乎一直都没有尽处般的绵延.车轮颠簸却没有声音,谈弦注视着车窗上一个小小的红色同心结,不知道是谁把它挂在那里的,随着车的前进而不断的晃动着,眼神被这一点红色所摇曳,渐渐发涩.
红色的,红色.好象世界上只剩下这一点点的颜色可以与自己有所交流和联系,其他的所有都不见了,都没有了.
马车就这样一路的前行着,谈弦一语不发,直到那漫长旅程结束,他面前厚重的车帘被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眼前,没有表情,谈弦微微眯起眼睛,苍白的脸颊上倨傲的神色忽然有些寂寥.
彰祺一挥手:"扶公子下来吧."两个宫女走上去,香气浅浅的氤氲.谈弦任由她们给搀扶下来,他白色的衣襟依旧没有一丝灰尘,静静的看着彰祺.
"陛下吩咐要你好好修养."彰祺淡然的对他说完,"你且在这里好好的歇些日子吧."
谈弦微一倾身算是回答了,彰祺眉稍微一皱,伸手想去拉一下他的手臂,被略带生硬的拒绝开.他轻声说道:"君待臣以礼,臣事上以忠.谈弦,不要忘记了,你的本分."
那固执男子并不搭理他,只侧身的朝了室内去,他太疲惫了,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整个世界跌跌撞撞.
不知道睡了多久,谈弦在梦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才终于感觉到有些力气.他翻了个身,正要睁开眼睛,却敏感的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他知道有人在看他,即使他不用睁开眼睛,也可以感觉到那目光,融融,在脸颊上低低的擦过.
"醒来了么?"少年的声音干净的响起.
手指轻轻的在他脸上抚摸过去,一寸寸的冰冷.喜阑叹息一声:"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朕么?"
谈弦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他张开了眼睛.少年淡漠的眼睛里有些柔和的神色,他觉得那是片湖水,有柔软呼吸的湖水,令人想要溺死在那里面.终于他叹息道:"陛下."
"朕对不起你了."喜阑怜悯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
对不起.
谈弦笑了一笑:"臣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忧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陛下何出此言要谈弦无法自处呢?"
"你是这样想的吗?"喜阑低下头看他,年轻的脸庞,有着狷傲的血统带来的,那些繁盛伟大的激情.他忽然有些疲累,注视这些他所不愿意去仰望的光芒,是件太疲惫的事情.
喜阑微微的笑一笑:"御医说你近日操劳过度,忧思太重,应该精心调养下."他似乎是在背书般认真的把这番话重复一次,"所以你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谈弦听了这话,只努力想坐起来:"陛下,谈弦的身份,不适宜在这深宫内院居留,未免给那些御史以口实,不如让臣迁往别处居住……"
他被一双手压住肩膀,沉重的压力让他咽下了接下来的话:"朕想你留在朕身边不可以么?"
"陛下?"谈弦刚想说话,却被少年执着的按住,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眸里锐利的光芒令他惊惧,只能惶然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朕给你洗洗干净吧?"喜阑的手坚决的伸到了谈弦的衣襟内,轻轻的在锁骨上徘徊着.他的手上有着微凉的温度,令谈弦感觉像是刀锋在轻轻的擦过了生命的边缘般不寒而栗.
喜阑看着身下的男子那柔和的眼神,知道他并不会反抗他任何,他忽然觉得不忍,以唇轻吻过他的耳畔:"你告诉朕,你要什么?"
谈弦扭动一下身体,手臂自然的搂住了喜阑,并没有在意他的问题,而是熟悉的用身体轻轻迎合着他的动作,试图勾引出他的欲望来.
"还是这样,什么都不要?"喜阑笑一声,低头吮吸着他脖子上柔软的皮肤,感觉到了他温柔的回应,喜阑轻声的叹息一下,伸手将那些碍事的衣物一件件的拉开.
月光凉如水,照华裳.绚烂的□如同花朵缤纷的盛开.他似乎回到了许久以前,肌肤相亲间是那熟悉的温柔感觉.犹记得那男子的身体,美丽如同纤细的花枝打开,他拉住他的手,引导他去探索过他的身体.那一夜如同被醇酒醉过而显得格外的模糊不清.他们那时候共同躺在了命运的棋盘上,等待着下一步的,金戈铁马.
汹涌的□安慰不了任何孤独的生命,只能使他更加的清冷.
喜阑看着谈弦,他依旧太过美丽,灼灼闪耀,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抵达他的内心,那一片湖水和沼泽会把他淹没掉.他无法让自己迈出脚步去靠近.
在他身体里的时候,他们再没有比这更为接近的姿态.却也没有再离得更加遥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