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坐着泪流满面,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身边的乌尔,握得手都有些痉挛了,也舍不得松开。
“曼珠,别害怕,有我在呢。”
“乌尔,我不怕,也许我们能逃出去。就算是非得死了,我也要拉着你不放,就是化成了灰,我们也要在一起,谁也分不开。”
两人再次相拥在一起,不停的亲吻着对方。
曼珠突然放开了乌尔,大声的哭了起来:“乌尔,我爸爸妈妈怎么办啊,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呀!”
“亲爱的曼珠,你是个好女孩,心地善良,相信命运,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的。”
露琪亚一路检查过来,最后来到了白哉的面前。
“大哥,请把你的戒指取下来,好吗?”
白哉不做声,也没有动作。露琪亚也没有再催,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她知道白哉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从姐姐结婚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取下来过。但眼看着时间不能再拖了,露琪亚不免急了起来。
“朽木先生,请您配合一下。”
恋次在一边打着圆场。“露琪亚,我看算了吧,那么小的东西,不会有多大危险的。”
“恋次——”露琪亚和白哉同时喝住了他。白哉攥住戒指,猛地一拧,把它褪了下来,露琪亚清楚看见白哉的手指跟部留下来的一圈白色的压痕。
白哉把戒指交到露琪亚的手中,说道:“下了飞机要记得还给我。”
露琪亚用力的点点头,收好要走时,又被白哉叫住。看着白哉一脸的担心,露琪亚轻轻的一笑。
“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
白哉有些释然了。
“露琪亚,如果你们需要志愿者,我可以帮忙。”
K市
除夕的深夜依然是万家灯火通明,人们都在天欢喜地的期盼着午夜零点钟声的来临。
一间普通的公寓里,两位老人坐在客厅里,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也掩盖不了他们焦急的心情。
“老头子,曼珠这孩子不是说最多11点钟就能到家吗?怎么快12点了,别说人影了,连个电话也没见回来啊。”
“我说老婆子,你瞎操什么心,她上飞机前不是给你打了电话吗?兴许是堵车了,机场离家里远着呢,再等等就到了。”
“哎,她说的那个外国男朋友叫什么来着,一大堆的,我怎么也记不住。”
“啊,好像是乌拉什么的西法,我也叫不全,外国人你只管叫最后一个姓西法就成。”
“什么,稀饭?”
“哈哈哈,老太婆,你是什么耳神啊?照你这样说,以后咱们闺女跟了他姓,不成了慢煮稀饭了。”老头儿打趣着。
“依我看,这稀饭不就得慢慢煮才成嘛。”
房间里洋溢着两位老人低低的笑声。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位英俊的青年整理好了房间里最后一点杂物,环顾一下这间即将成为婚房的新居,簇新的家具,簇新的电器,簇新的被耨,这里的一切都在急切的盼望着一位新娘的到来。他含笑着又翻了一遍新拍的婚纱相册,每一张都是那样满溢着幸福和喜悦。合上相册,走到窗前,看见夜空里有一颗闪亮的星星正向着这个方向飞来,他还是忍不住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心爱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第 21 章
机坪里,八台高泡消防车上近一人高的喷口同时向着跑道喷洒着白色的泡沫。按照蓝染的提议,原本地毯式的铺洒变成了S型,这样看来,进度的确是快了很多,跑道上渐渐的出现了一条弯曲的白色巨龙。北风一阵阵的刮过巨大的喷口,泡沫向着天空吹散开来,又随着风像雪片一样的落在了地面。身穿红色制服的消防员们,在灯光的映射下,在这白色的天地间,显得格外的惹眼。
即将进行的迫降揪紧了机场里每一个航空人的心,塔台的控制室外,已经聚满了轮休中的飞行员,空乘和机场的值班员,大家都在焦急的盼待着平安的消息。
一位飞行员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浮竹身边提醒道:“CHF813还剩多少油?我飞过这个机型,飞机的油量表是最不准的,估计耗不到最后就要报警。”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算平静的浮竹一把操起了话筒,急切的问道:“京乐,报告你的油量。”
“排得差不多了,表上还有4吨,泡沫铺好没有?我要马上下去……”
还未等浮竹回答,蓝染突然转过身来,神色紧张的看着浮竹,张着嘴半天没说上话了。浮竹预感到又有不好的情况发生,今天的坏消息是一个紧接着一个的到来,简直就是在压榨他的承受力极限。
“机场气象中心刚来的消息,即将有强冷空气来袭,地面前锋正在接近机场附近。估计马上就会出现大风天气。”
跑道上泡沫翻飞得更加剧烈,有些地段这条白龙已经被开始变形。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做出决断,浮竹联系上正在机坪里指挥的大前田。
“所有车辆都离开跑道,能喷多少算多少,飞机马上就要下来了,我给你3分钟撤离。”
“京乐,3分钟后开始降落。”
“明白,机组已经做好了降落准备。”
“京乐,我必须提醒你,天气正在变坏,密切注意降落时地面的风向,如果没有把握,就立刻拉起复飞,千万不要蛮干。”
“明白,浮竹,注意风向,我会尽量保证一次性落地。”
京乐与射场、小椿做完最后紧急检查单,系好了安全带,机舱内沉浸在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之中。
京乐回过头来看了看小椿,那张年轻的脸被京乐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机长,能跟京乐机长您同飞是我小椿毕生最大的荣幸。”小椿羞涩的脸上泛出骄傲的神情。
“小椿,你到后舱去,乘客不好控制,乘务组都是一些女孩子,她们需要帮助。”
京乐的话让小椿惊讶不已。
“机长?海燕已经走了,你还要赶我走吗?不要让射场大哥去吧,由我来接替他的工作。”
射场也回过头来连声劝道:“让你去就是去吧,都这时候了,还讲什么条件。”
“机长,让我留下吧。”小椿大声的恳求道。“万一连射场大哥也受伤了,我还可以……”
“出去。”京乐转过头背对着小椿严厉的喝道。
感觉到小椿无声的走开后,京乐僵直绷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点,他侧过头来正好遇上了射场的目光,一种相互赏识,相互支持的情感,让视线交错间的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射场,也请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去。不管发生什么样事情,你只管两件事,打开全部的发动机灭火装置,打开撤离信号灯,后面在等你信号。”
射场没有反驳,叹了口气,慎重的将油门手柄交到了京乐手中,回身坐到了京乐的身后。他知道,现在没有什么坚持的必要了,京乐已经将自己伤亡的情况安排好了。
与此同时,后舱内七绪和她的组员们已经做好了着陆前的一切准备。所有126名乘客都被转移到中后舱的两侧,每一个安全出口处都安排下了一名乘务员,还有一名男性乘客志愿者,他将协助乘务员安排人员撤离,也将同乘务员一起最后离开飞机。
七绪最后一次将乘务组召到了乘务舱内,看着这6个女孩,都是花一般的年纪,花一般的容貌,如果不做空乘,她们应该正是被男友小心的呵护着,娇宠着,可是她们却选择了以蓝天为伴的生活方式。在现在即将直面死神的时刻,七绪骄傲的发现,这些女孩脸上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果敢与坚定,她的眼里有点潮湿了。
“你们把脚上的丝袜都脱了,把头发上摩丝都洗了,当发生灾难时,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能去保护别人。”
女孩们都低声应承,开始动作起来。七绪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来到储物柜前,从里面抽出了所有的毯子和靠垫,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抱起几条,冲了出去。
七绪抱着毯子冲进驾驶舱,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站在了京乐面前,示意他抬身,将毯子和靠垫塞了进去。在京乐的双脚下,全部是冰冷的金属,各种各样的器件让空间分外的局促。七绪几乎就是跪在了地上,双手战抖着,一边塞着垫子,一边将柔软的毯子填满每一个狭小的角落和空间。她知道,京乐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但她始终不敢抬眼,一直是低着头弯着腰。
当她最后抬起头时,已经是泪流满脸。她无限留念的看了京乐一眼,赶紧背过身去走出了机舱,靠在舱门上抽泣着,紧紧的捂上嘴,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塔台控制室里,浮竹与蓝染在窗前紧张的注视着飞机即将会出现的天空。
风越来越大,站在高高的塔台上,尽管被玻璃隔的非常严密,但也听到风刮过旷野的啸声。
“来了,京乐机长来了。”眼尖的人指着天空的方向的喊道,房间里的人一下子全涌在了窗前。
“京乐,注意机身姿态。”浮竹的手一直摁在了对讲机的发射键上。一旁的蓝染则不断的复述着从耳机里传来的气象数据。
庞大的机身在风中飘摇不定,仿佛是一只被孩子扔向空中的折纸,显得那样的脆弱不堪,只要再来一口风,就能将它吹翻了。浮竹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里,一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冲了上来。尽管在夜间的灯光使得视线不如白天清晰,但仅从能够目视的情况来看,飞机已经明显的偏离的下滑航道,在跑道的上空忽左忽右的摆动着,整个机身几乎就是打横着飘向地面,并且倾向了一侧。
“京乐,机身倾斜度太大了,不能降就拉起来。”浮竹整个身体都靠在了窗户的玻璃上。
“十四郎,侧风降落是我的强项,一定能成功的。”
飞机离地面越来越接近,风势却丝毫未见减轻。
“浮竹,瞬间侧风已经达到24节,不能降了。”得到报告的蓝染惊呼起来。他话音未落,就见飞机猛地来自右侧的强风掀起,左翼即将擦向地面。
“春水,拉起来,加油门复飞。”浮竹拼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对讲机喊道。“你手里的不是教练机,是137个人的生命。”
就在机身失去控制的最后一刻,京乐拉起了机头,严重左倾的机翼从跑道上铺设的泡沫层掠过,顿时就像是砸向岸边的岩石的海水一样,激起了一长串冲天的浪花。
“啊——”整个机场的人都爆发出一片的尖叫,飞机在人们几乎窒息的紧张中又一次重飞上天。
目送着远去的飞机,浮竹好容易松了口气,只觉得已被冷汗湿透,要不是身体紧靠着墙,几乎就要瘫倒下去。
这意外的变故打破预先所有的安排,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要不改成草地迫降?”
“要不转场降落?”
“不能转场,飞机油料不够。”
“这么耗也不是办法啊,谁知道这风什么时候会停?”
不行,觉得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浮竹咬着牙强打起精神,站直了身体。
“蓝染,给我联接气象中心。”
扬声器里传过来气象员的应答。
“我是联合指挥中心总指挥浮竹十四郎,现在需要你们报告目前确切的天气状况。”
“根据最新预报,强冷空气前锋已到了距机场40公里的位置,并还有加速前行的趋势。预计30分钟内,就会带来大风降温的极端天气。”
浮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问道:“接下来的风速和风向如何?”
“就目前看来,刚才的强风只是暂时的,一过性的。接下来会有一个空窗期,风速不会太大。”
“空窗期有多长?风的强度多少?”浮竹的问题紧追而至。
“嗯……大约有10到15分钟左右,期间风速应该不会超过刚才。不过,这天上的事真的说不准。”扬声器里的声音很是犹豫。
“你给了我两个约数,我只要明确回答。”很少看到言辞如此严厉的浮竹,有的人吐出了舌头。
“北风4-5级,有10分钟的窗口。”气象员的口气也跟着紧张起来。
“看来我们必须在10分钟之内把飞机降下来。”蓝染摇头叹道。
浮竹没有做声,默默的回到了座椅上,接通了机上的频道。
“京乐,回到短五边处重新对准跑道,你只有8分钟时间。”
飞机在天空转弯,地平线在窗外摆动着。在达到第五边时,京乐做了一个盘旋,准备随时对准跑道。
所有的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突然,油料表上的黄灯不停的闪起来,指针已经落到了红色区域。
京乐和射场由不得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看见对讲机的联络灯一闪,浮竹也跟着警觉起来。
“油料报警。”
京乐的四个字让浮竹感觉连心跳都停了下来。
燃油耗尽,意味着必须马上迫降。
燃油耗尽,意味着飞机在高速滑行过程中发动机丧失了反推的动力,滑行距离和时间将极大的延长,起火的可能性成倍的增加,更有可能发生方向偏离,撞向停放的机场上车辆,人员,甚至是航站楼。
燃油耗尽,意味着没有反推的飞机为了减速,只有加大刹车力度。紧急刹车,相当于饮鸩止渴,在机头着地时更加大了结构变形的风险,将极有可能导致机身和机头的断裂,最坏的结果将是整个机身的解体。
燃油耗尽,更意味着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这是一次性的降落,不是成功,就是失败。
然而,如何避免这一切可能的发生,没有任何资料可以查阅,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一切的一切都只掌握在京乐的手中,而浮竹,只能在地面上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艰难的努力和痛苦的煎熬,在此时都化成了虚无。一种无力感从浮竹的心头涌出来,弥漫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倒是京乐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平静。
“十四郎,我会注意机头的落地姿态的,你在外面帮我看着点机身姿态和落地距离,把目测报给我。”
浮竹无言的点点头。
两人都陷入沉默中。
“十四郎。”
“春水。”
“八千留不好带吧,那孩子吵死了,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京乐的口气就像是在拉家常。
坐在一旁做监听记录的清音慢慢的拉下了耳机,她意识到此时的谈话已没有记录的必要,就让这一段时间完完全全的留给自己的上级浮竹十四郎和机长京乐春水吧。
“八千留现在还在乘务员宿舍。”听到浮竹的回答,清音把笔一放,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没必要,太远了。”京乐已经理解到了浮竹话中深意。“十四郎,有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京乐的停顿让浮竹觉得全身都在发紧。
“我从莎莉那里要回了八千留的抚养权。那孩子老跟着她妈妈在乐队里混,总不是个办法。要回来,虽说我京乐春水是个混帐,但是十四郎是个好人啊,有我们俩人带着,那孩子至少不会学坏。”
浮竹的手在颤抖着,眼里强忍着泪水。
“我本来打算在我们安定下来以后,再把这事告诉你。你是个爱孩子的人,多这么一个孩子应该也不会觉得是累赘。”
“对不起,十四郎,事到如今,所有的却留给你一个人来承担。”
“其实,我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准备等你到家一起过年的。以前都是我在天上飞,你在地面等。今天是我第一次等你回家,才知道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十四郎,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久等了。”
“春水……”浮竹深深的吸上一口气,尽力的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沉重而缓慢的说。“如果你觉得之前对不住我,这次就不要失约,说好了半个小时后再见的约定。”
“明白。”这两个字是京乐今晚说过多次的,但这一次,他说的很慢,饱含着深情。
雷达的显示器上一个小小圆点在闪动,在“滴滴”的警示声中,控制台上年轻的空管员压低着声音,开始了着陆导航。
“CHF813,进近雷达已将你锁定,截获跑道后,开始着陆。”
第 22 章
“清音姐姐,我们要去哪儿呀?”八千留刚从温暖的被子里被拖出来,趴在清音的背上,还在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也许是白天玩得太凶,孩子一倒在宿舍的床上就睡着了。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全然不知,这一夜,所有看见这个孩子的人都不忍心去打扰她甜美的梦境,只有陪在她的身边暗暗的流泪。
快点,再快一点,清音背着孩子飞快的朝着塔台方向奔跑,她无暇去回答孩子稚气的问题,也无暇擦去脸上的泪水。从乘务员宿舍到塔台不到几百米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可为什么感觉那样的遥远,好像跑一辈子都跑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