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十三(穿越时空)----缪

作者:  录入:02-24

屋外是一片很空阔的空地,高大的雪松围合而立,却因为围合得太圆便不象是天然的了。不过,让十三吃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木屋前那个一人深两三人宽的巨坑,坑底覆厚厚的积雪,按照现在晴空万里的天气看来,这坑形成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十三小心地绕着圈走,心里盘算着只要顺着下山的方向走,应该能到达有人烟的地方才对。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饿了嚼两口肉干,渴了融一捧雪水,累了就靠着树闭闭眼,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要救那人的想法支持着十三小小的身子一直向前。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肉干吃完后的第二天清晨,雪松林渐渐变得稀疏,远处几个背着背篓的身影出现在视线的边际,十三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希望奔跑,嘴里激动地啊啊大叫,即使撕哑得自己都觉得难听。
自大雪封山以来,慕容铭便打定主意这个冬天不再出村,可一个月前突出其来的雪崩让村子里的不少人受了伤,生了病,还损失了约三分之一的存粮。等到天气稍好,慕容铭跟村长商量了一下,向村民们集了些铜板,挑了几个年青力壮的青年迫不及待地下山采买。
走到半山腰,恍惚间听到有人喊叫,转头张望,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正跌跌撞撞地从雪松林中跑出来,快到近前时,脚下闪了闪,整个人叭叽一声摔进雪里,半天爬不出来。
“慕容先生,是个小孩!”憨厚的阿牛总是行动快过说话,不待众人反应已冲上前将那孩童抱了起来,慕容铭上前细查,薄薄的一层鹿皮毯下,只裹了件雪缎制成的白袍,再往里便是缕缕布条,布条的边缘不同于一般的撕裂,似是被利刃所划,断得很整齐。再摸摸他的额头,已然冷得浸人,嘴唇跟小脸更是冻得发青。
“该死的,是那个浑蛋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大雪山里,”阿牛愤愤地说,其余众人也是一脸的不平,“愿乌玛(注:雪山女神)给他最残酷的惩罚!”
“给他惩罚!”
“是啊,太过份了!”
“这么小的孩子!”
趁着众人抱不平的当口,慕容铭脱下身上的夹袄交给阿牛将小孩盖起来,嘱咐道:“阿牛你先带他回村里暧暧,再煎碗祛寒的药,其余的等我回来再说。”
正欲缩回手,那小孩突然睁大了眼睛,紧拽着慕容铭的衣袖,急促地喘着气,食指颤巍巍地绕过阿牛的肩膀斜斜地指着山顶,“救……救……山上……木屋!”
慕容铭安慰地拍了拍小孩的脸,安排了一下其余众人的行程,纵身一跃向着山顶飞驰而去。阿牛崇拜地看着慕容先生的背影,暗自赞叹了几句,这才沿着原路返回,而怀中的孩童终是支持不住昏睡过去。
灼热中,十三做了个梦,梦中,絮儿颤抖的黑发在手心里哭泣,乌青的唇即使已被咬得稀烂也没流出一滴血来。
她在用眼神绝望地诉说,诉说着对血肉的渴望,可十三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握着絮儿的没有血色的手痛恨,痛恨着自己的自私,痛恨着自己明知道她痛苦也不愿让她解脱的坚持。
等慕容铭带着木屋中奄奄一息的男人返回村落时,十三已然烧得烫人,喂进去的汤药也全然吐了出来,还没清理干净,他又突然尖叫起来,面目青紫,两眼大睁,口中胡乱地喊叫着什么,全身更是不可控制地抽搐,一阵接着一阵,停顿喘息的时间越发缩短,直把老实的阿牛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听说慕容先生回来了,便死命地将他拖了过来。
慕容铭翻了翻十三的眼皮,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最后号了号脉,也有些急了,“不太妙,已经抽风了,阿牛你别在那儿晃来晃去,把我屋里头那瓶雪花酒拿过来。祥婶,麻烦你找块软布和一支筷子。”慕容铭一边说,一边将十三放平,脸向着右边,之后又象是想起了什么,冲着门口喊道,“对了,阿牛,再打盆凉水,拿张脸帕来。”
等待的空隙,慕容铭松开了十三的领口跟裤带,将祥婶递上来的筷子缠上布垫,用手指压住人中、合谷二穴,等他牙关放松后,便掰开嘴将筷子放在上下磨牙之间。直到阿牛端着木盆,夹着酒瓶走进来时,慕容铭这才松开搭在十三脉门的手,收回了真气,起身嘱咐道:“祥婶,麻烦你用这酒给这个孩子擦拭头部、颈部、两侧腋下和大腿根部,再把脸帕浸浸凉水,搭在他额头上。等他呼吸顺畅,不再抽了,就把在下开的药喂下去。”
祥婶满口应承着忙了开去,慕容铭则回到自己的屋中开了张药方递与阿牛并嘱咐道,“此药须煎小半时辰,每剂煎二次,将二次药液混合,早中晚各服一次。每日一剂,连服七日。此后两天一剂,再服十剂,如若没有好转再告诉我,明白吗?”阿牛哦哦称是,出门向着药库跑去。
慕容铭回到里屋,看着床上那个瘦弱的金发男人,稍稍舒展的眉头再度紧锁。一路上,自己已用真气探查过,此人的内力深不可测,自己的那点真气入体便如同泥牛沉海,没个落点,可怪就怪在,这么强的人是如何被人震得经脉俱断的,更匪夷所思的是,此人竟以内力强行延筋续脉,而且那内力中还混杂着些别的什么东西,以至于受伤后本应萎缩的经脉竟在强烈的刺激下发生异常的扩大肿胀和弯曲,像蚯蚓一样突起并于盘曲在皮肤之下,红色的纠结如同蜘蛛网、蓝色的则形成像树瘤般的硬块结节,难看得恐怖。
到底是救还是不救,慕容铭正为难地思考这个问题时,阿牛又大呼小叫冲了进来,“完了,完了,慕容先生,这钩藤、甘草、珍珠母、炒枣仁、黄连、防风和杭芍倒是有,就是青黛、蝉衣跟栀子药张哥说早就没了,这可杂办那。”
“呀,一急把这事儿给忘了,”慕容铭抚额叹气道,“阿牛,你且看着这人,待我去城里进些药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终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翠绿的小瓷瓶来。刚揭开盖,便有异香溢出,阿牛惊讶地瞪大了眼,这不是那种能起死回生的丸子么,想到这里,他同情地看了看床上之人,“慕容先生,这个人快要死了么?”
慕容铭不置可否地俯下身,捏着男人的下巴将手中的药丸用力塞了进去,由于内心的不确定,比起对十三的态度而言,对这个男人自然要粗暴许多,“你且守着这人,如果他醒来有什么异常,立马告诉张叔去,知道了么?”
阿牛虽然有些不明白,可慕容先生的话在这个村子里就是圣旨,他急忙点点头,慕容铭回头看着床上之人,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但愿我没有救错人!”

伽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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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迷茫地睁着眼,一袭黑袍里,金发的男人有着深邃的眼窝,碧绿色的眸子中流露出近乎渴望的神情,那洁白光滑的脸,如白骨雕刻而成般毫无生气,唯有柔软的唇红得象两团火焰,一说话便带动着脸上每一块肌肉强烈地跳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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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叫喊振动着身周的空气,刹那间雷电齐鸣,将宿命劈落并镂刻在金发男人每一寸肌肤之上,每一滴血液之中,永生是注定,可同时也捎带着那份推之不去的寂寞,生命在反向并行,时间却停滞不前,所剩的只有一瞬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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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过命运,永生就注定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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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消散,眼前一片清明,晨曦透过窗缝将光华撒在床边的身影上,亮晃晃的,竟不似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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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十三支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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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那人开口道,“伽雅,您可以称我为伽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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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背着光,男人的脸显得有些阴暗,可出口的言语却象是歌唱般平仄交替,煞是好听。突然间,十三恼上了自己沙哑的嗓音,只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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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想要再休息一下,冰凉的躯体已然将他包围,那个自称伽雅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十三抱在怀里,翠绿的眸子闪过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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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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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臂硬冷有力,而十三的身体却是有点糟糕,不相信又能如何,十三没有表示,静静地观察对方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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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雅小心地拉开本就敞着的领口,十三雪白的脖子呈现在眼前,即使布满了汗迹,金发男人仍动了动喉头,“可能会有些不舒服,”男人的声音宛若雨滴敲打在琴弦上叮咚作响,十三有些沉醉,几乎忽略了颈脖处轻微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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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而粘稠的血液丝丝地流出,不知在什么地方打过转,涌回来的时候只剩下清爽与优雅的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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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的火盆里,木炭渐渐燃尽,劳累了一宿的祥婶垂着花白的头斜斜地靠在床角,似乎睡得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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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是那么平静,平静得连时间也凝固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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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重重地撞开,来人一身风尘,正是匆匆赶回来的慕容铭,见到屋内情景,也没言语,只是将手在腰间一带,寒光乍现,倚云出鞘直奔向金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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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埋首在十三颈侧的伽雅连头也没抬,只伸出空闲的右手,仰着剑气来的方向轻轻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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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铭身形顿滞,长剑只刺出半寸便悬于空中丝毫也动弹不了,阴气自剑身袭来,一时间警铃大作,正欲撤手弃剑,那阴气却像感知到他的想法般突然涌至,直刺气海与神阙两穴,四肢瞬间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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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不好,慕容铭忙运气冲穴,谁知穴道没冲开,却引发血脉倒流,冲激得他头昏目眩,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稳了稳心神,慕容铭凝神侧望,虽还不知金发男人的目的为何,但见他未曾伤得自己性命,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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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心思百转,那厢却轻松惬意,伽雅拔出尖尖的犬牙,舔了舔十三伤口,然后贴着形状小巧的耳廓暧昧地问道,“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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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迷糊地看着金发男人,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眼神柔软得几近滴出水来,伽雅飞快地拉紧手中的衣领,见其还未恢复神智,便又趁机蹭了蹭对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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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个寒噤,十三推开那张苍白的脸坐直了身,发现门口伸臂直立的白衣男人,忍不住奇道,“咦,他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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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眼角含笑地抬头看向慕容铭,手指于半空中优雅地一划,倚云长剑怅然落地,而慕容铭也是双脚一软,跌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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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心中有些烦燥,言语间便有了些恼意,“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十三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讳,只依稀记得自己获救时,那个叫阿牛的青年是称他为什么先生,便含糊着用了,“十三初来贵宝地,不识规矩,如有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说完,他又再看了看慕容铭的衣着,青毡帽,棉长衫,明显是古代人的打扮,那自己刚才一番话应该算得上得体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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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铭挑了挑眉,对眼前这个年纪尚幼,行为谈吐却似成人的小孩顿生戒心“小公子不必多礼,未曾授业解惑,怎担得先生二字,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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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感觉到自己的烦燥,十三只觉背后传来的隐约杀气,他有些担心,好歹是自己想救之人和救了自己的人,对于双方将要发生的流血冲突,他并不乐见,故手肘向后轻轻一撞,又道,“慕容公子的医术果然高明,十三现在已能起床自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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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至此处,十三突然想起自己准备作为报酬的乌黑石头,虽说是石头,可那颜色却是最纯最完全的黑,有如最暗的夜空、最深的大海,所有的光线仿佛都会被这小小的黑色吞没,很是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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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石头那?”十三把怀里摸了个遍,却连个尸体也没找到,想到自己拿走时并未得到主人的同意,故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伽雅,却发现他的眼神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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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想了想,还是决定装傻,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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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慕容铭起身的动作僵了僵,但很快便挺直了腰板,短短一瞬间,他的本能告诉自己,此两人决不可留在这个村里,“在下并非要赶两位离开,只是这深山老村里,多是些粗人,若是起了冲突,无论伤到谁,在下都难脱其咎。”迎着金发男人凌冽的目光,慕容铭平静地拾起地上的倚云,“可巧,明日在下便要启程回京,如果二位不嫌弃,请容在下送上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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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停止了找寻,惊讶地抬起头来,“慕容公子要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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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慕容铭点头,十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自己莫明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与其毫无目的地乱打乱撞,倒不如靠上一个善心人士,等一切有了线索再说。此外,京城里的那人当年毫无预兆地发难,是不是正好表明对于自己的疑惑他也许会有更为合理的解释。思毕,十三直直地望向慕容铭道,“十三怎敢嫌弃,倒是慕容公子受累了?”
伽雅敛了杀气,脸上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伸手捏了捏怀中小巧的脸,在十三的耳边轻声道,“您去那儿,我便去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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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请二位再休息些时辰,等在下收拾妥当即刻上路。”慕容铭一边说一边解了祥婶的穴道,正要扶着她走出去,却听到一阵古怪的咕噜声,当下笑道,“实在是怠慢二位了,在下这就去拿些馒头咸菜来。前几日突发雪崩,只剩下这些干粮,还望二位莫要介意。”
“不会,不会,”十三突然就红了脸,“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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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铭又是一笑,扶着还没清醒的祥婶快步走出了门。
两人避开村民走到僻静处,见四下没人祥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身一时大意着了那人的道,请三少爷责罚!”慕容铭急忙伸手将她托起来劝慰道:“祥婶不必如此,那人修为之深厚怕是连爹都及不上,所以没什么好自责的。倒是那个小孩,祥婶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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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婶想了想,只觉得有一处奇怪,“他的内息紊乱,偶有凝结成力者也是四散于奇经八脉之中,看上去颇有散功之嫌。”慕容铭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那小孩仅有五、六岁模样,如何能承受散功之痛?不过,倒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返老还童的内功,能做到驻颜有术就很不错了。”
说着说着,慕容铭又想起另一件事,“祥婶,你跟张叔守山多年,可曾见过或是听说这雪山之顶有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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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倒是上去过一次,似乎未曾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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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来这里好几年了,从没见雪松林中有过人烟,但那两人又的确是从山顶而来,真是奇怪。”慕容铭摸了摸腰间软鞘象是在确认什么,继而深吸一口气,遣了祥婶去准备吃食,自己则独自折回了屋子,一边收拾一边沉思。
返魂香虽是慕容不传之秘,拥有延年续命的奇效,但必竟不是什么神丹妙药,且不说能否连经接脉,即便是可以也决无一朝一夕便可成就的道理。然则,那个金发的蛮夷族人却能在一晚上的时间修复全身经络,达到重生的效果,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此外,就昨日的诊冶结果看来,那个五、六岁的小孩明显属于邪寒入侵的病症、烧到抽风已让五内俱损,再是用以汤药,不调理上十天半个月的,定无法全愈,可按刚才气色看来,虽还有些体虚,却已无大碍。
收拾出半大的一个包袱,慕容铭颓然坐在床边,清闲了这几年,没想到还是要回到那个红瓦高墙之内,此后的日子恐怕会腥风血雨也说不定。他走到窗前,用力推去,雪地里,高高的天蓝得眩目,那几朵仅有的白云便如同他的心一般,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记得老人们曾说过,积雪崩落的原因,多半是由于女神乌玛降临山巅。以前,慕容铭总将这些鬼神之说当作儿戏,而在此时此地出现的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一般,如果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鬼神,那今日便是自己失不再来的机会,若能得之,也不枉平日里修身养性,韬光隐晦了这么多年。
剩下的……便是如何收服这两人为已所用了,吐了口浊气,慕容铭顿感浑身舒畅,再转身时,内心已是坚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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