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棠原本是想戏弄戏弄这个拿他当犯人般审问的男人的,可没想到只是转眼间,那个所谓的捆的好像粽子一样的人就不知变了什么戏法儿的松脱了身上的绳索,紧跟着,一只手就牢牢攥住了那拿着扇子的手,又是一刹那,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沈锦屏已经站了起来,只是稍稍用力,杜安棠整个人就被拉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时缩减为零,直到那灼热的呼吸扫过杜安棠的脸侧,他才明确意识到,这个高手高手高高手看来是没打算任他调戏,而是积极反攻了。
“你想见识见识什么才叫耍威风吗?”
那语调几乎可以说是危险的了,杜安棠打了个重重的寒战,却并非因为恐慌。
“官差就在楼上,你待怎样?”挑起一边眉毛,他不准备示弱,可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还是微微燥热起来。
很长时间没这样了,在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烛影摇曳,驿馆简陋的格子窗挡不住的朦胧月色和挡得住的旁人眼光,这样的气氛令杜安棠很快想起来上次柳林里私相会的情景,但那次很快就被一把摸到的血迹毁了所有风情,之后便是这些日子来的折腾,莫非你沈大班头有意迎风作案在官差鼻子底下和不知怎么钻进来的小情人儿好好亲热一番?
“安棠……”那个低沉柔和的声音突然在耳侧响起,又是唤了他的名字,这让杜安棠几乎软了脚踝,他抓住沈忱的衣袖,不知该拒绝还是该逢迎。
滚烫的舌尖,滚烫的唇齿,细腻的亲吻落在耳垂并且沿着耳廓一路攀升的感觉好似羽毛般撩拨,在和舌尖与唇齿一样灼热的掌心沿着杜安棠的后背轻轻摩挲,最终停留在腰际,缠绕着那顺滑的丝绦时,杜安棠决定放弃矜持,他把指头插进沈忱漆黑的发间,继而凑过去,蜻蜓点水般的吻上了对方左眼以下那颗诱人的桃花痣。
沈忱的怀抱在下一刻蓦地紧了起来,他把嘴唇再次凑到杜安棠耳际,再次用那种低沉而且柔和的声音开了口。
他说:
“我问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招数破了门窗锁的?”
杜安棠微微感到有点煞风景,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把脸颊贴在沈忱肩膀。
“你甭管,反正我进来了。”
“……你不会是……结交了什么贼朋友吧……”
这句话是足够让杜少爷心虚的了,刚才还依偎在对方肩膀的脸颊一下子抬开了,杜安棠看着沈忱,克服了片刻的紧张之后突然冷笑了一声。
“贼朋友怎么了,最起码有用,你倒是认识了不少官面儿上的朋友呢,哪个这时候没对你的官司袖手旁观了?”
好极了,又是这种冷嘲热讽一样的反驳,沈忱咬牙听着,然后决定非好好整治一下这个骄横跋扈的大少爷不可,就算你为了我的官司奔忙,就算你用尽招数帮我,可招惹了本班头不爽的话,该惩罚还是要好好惩罚一下子的。
“我看,我还是耍耍威风吧……!”压着嗓子在对方耳根恶狠狠的说了这么一句,沈锦屏手上一个用力,在拉着杜安棠朝前迈了两步之后,就借着惯性一下子把已经意识到事情开始脱离自己掌控的大少爷扔进了那张大通铺的床心。
明月当空照。
檐下草虫儿叫的欢畅,檐上君子听得发慌。
“唉……古来情关难死大丈夫,今夜蜜意甜杀小郎君啊~”月光之下,房顶之上,盘腿坐着一身黑衣的梁举人。
不难猜到,偷偷潜入驿站的正是他,从外头打开了门窗锁的也是他,在房顶上唉声叹气念叨着杜安棠所谓他经常脱口而出的“淫词滥调”的,还是他。
不过这次,他并非像刚刚潜入客栈那样形单影只,在他旁边,结结实实用裤腰带捆着一个刺客。
说来任天楠这辈子真是足够命苦,打小就没了爹娘,一步步熬到今天不容易,虽说走了步歪路,当了回刺客,可这次当刺客的经历却是分外的崎岖坎坷,先是让木刺破了相,后是让沈忱狠狠打了眼眶一拳,紧接着就是被杜安棠要挟,终于离开了那间倒霉屋子吧,偏偏又被隐藏在暗处恍若幽灵一般的梁尚君逮了个正着,原本想在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之后翻墙越脊从高处走,可他哪里知道,干了多年飞贼的手段不是说着玩儿的,梁尚君比他更轻盈的窜到了房顶之上,一抖手,一阵熏香过,一阵晕眩来,等任天楠再苏醒过来,自己已经被自己的腰带捆了手腕,扔在房顶上晒月亮了。
“你放开我!”怕惊动了官差,不敢大声喊叫的刺客挣扎着试图摆脱掉束缚。
“别乱动啊,要不掉下去摔死可没我责任。”梁尚君似乎是很认真的在警告,然后,他吁了口气,伸手扳过对方的尖下巴,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张有点儿凄惨的脸。
“嗯……虽说破了相了,可还是挺标标致致的啊,不比杜安棠差。”好像在评价一件玩物或是商品一般,梁尚君边说边咋舌,“怪可惜了儿的,怎么就当了刺客了呢。”
“你……你松手!”想要脱开那只手,却怎么也不得要领,又怕一个侧身从房顶上掉下去真的摔个半死,任天楠确实是相当尴尬此时的境地的。
“好厉害的一只大野猫啊,有点儿意思。”梁尚君松开了手,然后抓了捆着任天楠的腰带,一个用力就把对方拉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他拽着任天楠顺着房脊走,“估计今儿晚上除了看活春宫没别的助兴了,可你看着又太年轻,最好别看那些个不干不净的玩意儿,走,跟我回家,我先给你治治伤,省的感染了真留个大片的疤可就不止是破相了。要说沈锦屏这人,下手也真够重的,您倒是看清楚了是不是漂亮小哥儿再打也不迟啊……”
想要挣扎抗拒,想要借机逃跑,但这些想法对于任天楠来说,都不够现实,梁尚君很快回过头来,嬉皮笑脸说了句:“再乱动就把你再拿熏香撂倒一回,你要不怕我越非礼越动,最好乖乖跟我走。”
任天楠多一个字也没敢在说出口来。
屋子里,两个身影纠缠,一上、一下。
房顶上,两个身影行走,一前、一后。
这四个身影在之后的日子里将会各自遇到怎样的境地,又会面临怎样的危机,至少在那时那刻,他们是不清楚的。
春宵、春情、桃花一点痣;路远、路险、铁锁百里行。
杜安棠不是个喜欢占劣势的人,于是在沈锦屏把他整个压倒在床心的时候,他微微挣扎了一下。
“你先挑起来的……”沈忱眯起眼睛看着他,手指所到之处引发了一连串的战栗反应,“此刻说停手,可没人顺着你。”
“哪个说了要停手。”仍旧有些不服气,杜安棠抬起脚来,碰了碰沈忱脚踝上的铁锁,“我是嫌你的铁链子碍事儿。”
“这个好办。”简单应着,沈忱坐起身来,伸手过去,刚想动点儿功夫除掉那总是哗啦啦响的束缚,却没想到被跟着坐起身的杜安棠一下子借着惯性扑倒在床上。于是,沈班头明白了,杜大少爷根本不是嫌镣铐碍事,他是嫌自己总是处于被动局面。
没有抓开在自己锁骨上啃咬的妖精类生物,沈忱任他挑逗般的制造着轻轻浅浅的吻痕,然后,在那油光水滑的指掌解开他的腰带,又钻进他中衣摩挲的时候,沈忱轻轻拉住了那只手。
“还是算了吧,近几日在牢里呆得……”后头的话他没说出来,因为杜安棠足够突然地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我什么时候嫌过你?”语调很轻,语气略带不爽,在沈忱还没品出里头带了多少撒娇或者真情流露的成分之前,杜安棠就已经敞开他的衣领,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了。
有点儿疼,可是足够煽情,那煽情的成分太明显,作用太强大,强大到让□那早就蠢蠢欲动的零件猛然间再次膨胀了不少。杜安棠感觉到那种膨胀,触摸到那种膨胀,然后,他挑起嘴角带有些胜利色彩的笑了。
沈锦屏并不怕杜安棠那种笑容,可是身处这种环境就要另当别论,他皱了皱眉头,一把将那在自己股间搞阴谋的家伙拉了起来,靠在驿馆粗糙的墙壁上,两个人紧紧纠缠在一起之后,沈忱的一只大手也拉着杜安棠的爪子,连并彼此的□一起开始了黏黏腻腻的抚触。谁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是缠绕在耳际的呼吸是诚实的,那呼吸跟着指头和掌心的磨蹭而逐渐急促起来,粗重起来,伴随着时而作响的镣铐声音一起愈演愈烈,终于在彼此强忍了的一声急喘之后达到了峰潮,然后慢慢趋于平缓。
杜安棠意犹未尽用舌尖,用嘴唇去挑逗沈锦屏眼角下的那颗多情痣,空余的那只手则在他发丝间缠绕,那漆黑的头发上蹭上了墙壁的灰土,可他懒得在意,甚至可以说,他能调动自己充足的想象力,把这间驿站变成自家的公馆,把房前屋后的野松林变成公馆周围的梅兰竹菊红枫绿柳,至于这屋子里的简陋,这大通铺,这灰泥墙,也都可以变成奢华,变成锦囊香罗帐,变成檀木盘龙床。
床上是两个腻乎乎腻在一起的男人,对于他们来说,因陋就简在情事上完全没有必要。
“你满足了……?”杜安棠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你要是不叫出来,我奉陪到底。”沈忱难得的露出一丝犯坏的表情来,他搂紧了怀里明显就是还不够满足的家伙,再不容他反驳的将之压在身下。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会叫出来……”想着算了就给他个面子的杜安棠,嘴上仍旧保持了上风,他拉过沈忱,攀上他结实的肩膀,堵住了那张不大知道该怎么继续反驳的嘴。
明月夜,可能真的能让人情绪激昂,欲波暗涌。
镣铐轻微的哗棱棱响声直到后半夜才终于停止下来,杜安棠身上裹着沈忱的衣服,梳理好自己在过程中被弄散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总之,明儿个就要进省里了,估计天黑之前能到省城,你路上多加小心,我估计,县太爷一回失败,肯定还会有更阴损的招数。”
“嗯,说起来也真让人哭笑不得啊……没想到他对这官司这么‘上心’。”沈忱也跟着叹气。
“收了贿赂,哪个能不‘上心’的。”杜安棠苦笑,“再说又有个黑了心的张师爷在里头搅合,事儿不闹大了都新鲜。”
“哦,对,刚才你说,送钱的人,管张师爷叫干爹?”
“嗯。”
“可我在衙门里这些年,一直没听说张老头儿收过干儿子啊。”
“咳,你还不明白嘛,给钱的为了自家目的,管收钱的叫什么不成啊,估计要是个豁得出去的,‘爷爷’、‘老祖’都敢喊出来。”
“也是……”点了点头,沈忱再次叹气,“现在关键是送钱的是谁知道了,可目的是什么不清楚,还有那个头一个看见我进了李府的人,到底是谁,现在还有待查清。就盼着这个省里的大人是个明白人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杜安棠脱掉身上那件沈忱的衣服,转而抓起自己的衣服穿上,“我爹认识马书吏的父亲,又是多年旧交,想来那封信送上去了,就会有用,要不老爷也不会这么快就召到省里重审。”
“嗯……”低头想了想,沈忱抬起眼皮看着杜安棠,“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帮你刺探衙门后宅,帮你送信,还有帮你溜门撬锁的都是谁吗?”
“都是人。”
“废话。”
“那就多告诉一点儿,都是同一个人。”
“男的?”
“你也废话,我什么时候能认识女飞贼。”
“男的也好,女的也罢,我怕你把自己折进去。”沈锦屏皱眉,却很快被边紧腰带边凑过来的杜安棠在眉心吻了一下。
“我不会,你放心,是多年熟人了。”
“然后你肯定不打算让我知道这熟人是谁,对嘛?”
“你真聪明。”
“你啊……”沈忱无奈至极,只剩了叹气的能耐,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轻轻开口,“反正,你自己也留意,帮不帮我都好说,只是别因为结交不慎害了自己。”
杜安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脸上是宽慰的浅笑。
然后,与此同时,就在县城之内,梁举人府上,被生拉硬拽“绑架”到梁府的任天楠,却一点笑的心情也没有。
刚才的飞贼,此刻摇身一变,成了一身青缎子文生公子襟,走路还要四平八稳迈官步的举人老爷。举人老爷拿着药布,药粉和一把明晃晃的大剪刀,朝手腕还被裤腰带捆得结实,局促不安坐在太师椅里的任天楠走了过来。
“这点伤,根本不必包扎!”
起初,还想要推辞或是干脆的拒绝,但在对方那种温和中透出卑鄙,劝慰中显露调戏来的目光里,任天楠还是投降了,于是,他就任由梁尚君为他解开束缚,帮他清洗了伤口,并且均匀撒上了药粉。
那飞贼的动作很轻,而且颇具技巧性,任天楠并未感觉到有多疼,但在白晃晃的药布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立刻伸手挡开了。
“不用了,这就行了。”实在不能想象被包成满脑袋惨白的模样,任天楠最终决定还是要抵抗两下。
“这哪儿行啊,要是再碰着了……”
“那也不用包上!”
“万一沾了水呢。”
“那也不用!”
“沾了辣椒面儿呢?”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
“不听老人言,吃亏可就在眼前啊。要是碰疼了可别说我事先没提醒你。”
“什么老人,你……”任天楠想讽刺他两句,可又觉得讽刺了之后兴许会招来成倍的调笑,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反驳的言辞,只是怎么也不许梁尚君给他包扎。
终于也放弃了给任天楠包扎的梁举人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把药布放到红木圆桌上,他看着因为尴尬和不安而脸颊微微发红的任天楠。
“哎,你叫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知道你是被县太爷驱使,被逼无奈当了刺客行刺沈锦屏,结果功夫不敌人家厉害,让人家破了相又差点儿打瞎了一只眼,后来又被杜安棠那个天下第一会算计的茶叶贩子狠狠拿了一把,于是行刺不成反成了护驾的,再后来就是很巧合的出现在我梁府,让我帮你包扎了。就是这样,我只是知道你的事迹,并不晓得你的姓名啊。”
一大串话说完,任天楠的脸已经从泛红变成通红了。
他咬紧牙关盯着梁尚君,却只是盯到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那张虽说精神英挺却怎么也抹不掉暗藏着的一股浪荡气的脸,此刻在任天楠眼里只是颇值得来上一百拳的沙包,想到这里,他稍稍心情缓和了一点,垂下眼,别过脸,任天楠哼了一声。
“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该走了。”
“哎哎……别走啊,天还没亮呢,客栈那俩人不可能这么早爬起来,还是说你年纪不大色心不小,非要回去看个好戏的尾巴啊?”梁举人按住任天楠的肩膀,随后稍稍用了些力气,让对方刹那间明白,这指掌间暗藏的力道是很难抗拒与脱逃的,看着任天楠终于在战栗了一下之后安坐下来,他微微笑了,“这就对了,多坐一会儿也没有大碍嘛,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呢。”
“……你真不知道?”任天楠在梁尚君收了手之后松了口气,但是语调还有些防备。
“对祖宗牌位起誓,真不知道。”
“……任。”
“人?是‘大官人’的‘人’还是‘小贱人’的‘人’啊?”
“你……!!”
“得得得,我开玩笑呢,那,是‘杏仁酥’的‘仁’?”
“……你到底念过书没有?!”任天楠明显就是有点急了,“天干的第九位那个‘壬’加上个人字旁!”
“哦——”做恍然大悟状的家伙摇头晃脑,“可那不是‘任人宰割’的‘任’嘛。”
任天楠什么也不想说了。
“那是哪个‘天’,哪个‘楠’啊?天我知道,应该就是‘天下太平’的‘天’了,可楠呢?莫不是‘喃喃自语’的‘喃’?这么说你的名字连一块儿就是‘天天一个人儿嘀嘀咕咕’了?”
满脸通红的刺客太阳穴青筋绷起,眉头紧皱,梁尚君看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梁大官人留步,我先走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梁尚君又想按他肩膀的手,任天楠还是决定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或者是非未必,能气死活人倒是千真万确的。
他就已经快要气出个好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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