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权力不忍。」
「除非你瞎了。」这道理他不是知道吗?
「你若是能马上推掉这件case,我就算没瞎也可以不必忍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打退当鼓就是了?
「抱歉,本人没有开刀矫正的兴趣,更没有未打先认输的癖好。」
「打了再输那才真的要为自己的自不量力感到难看。」
「可惜我这人挺耐打的,截至目为止我还没输过呢。」当然啦,这之中还必须除却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才算。
「这你大可放心,因为我绝对不会是你不败记录中的其中一个。」所以你可以快点滚蛋了。
「谢谢你的好意,你越是这麽说我就越想嚐试看看哩。」眨眨眼,末了还送上一记令展弄潮「变脸」的甜笑。
「你……我绝对会让你说出认输这句话的!」铁青著脸,展弄潮咬牙齿,立誓般的说著。
「呵呵,我会期待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战帖了,所以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宣示他早老就习以为常了。
看得出杜子昂脸上的不在乎,展弄潮也聪明的不再多说,他心知自己在口头上是绝对赢不了善辩的杜子昂,他只需在行动上表明就行了。
於是乎,在一个笑容满面,一个冷酷慑人的表情下,一场龙争虎斗正式上演。
07
要逼人退缩认输,最大最便利的方式就是让对方气到失去理智,就像──前些天的自己一样,所以自从对杜子昂丢下战书之後,重拾信心的展弄潮决定要改变政策,绝不让自己总是处在挨打的位子上,他要主动出击!
之前是他总是受杜子昂的挑衅而失去理智,才会让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掉入杜子昂的陷阱里,所以这回他决定由自己主动挑衅回去!
那麽,既然决定了要主动痛击对手,他就该拟定作战计划,其实这计划说来也简单得很,那便是坚守三不政策!
不配合、不反驳、不接受!
不配合,尽其所能的抵抗杜子昂的复健计划,让他成天去伤脑筋该怎麽让他这个病人乖乖做复健,消耗他的精神。
不反驳,他知道杜子昂除了敢做外,最毒的最是他那张嘴了,所以只要他不去理会杜子昂每一句尖锐、刺人的话,不管他再怎麽出言讥讽他,只要他稳住脾气就不会有失去理智而再度误中他奸计的机会。
不接受,在这将近二个礼拜的相处下来,他多少也发现了杜子昂的那麽一点点的洁癖,所以杜子昂越是要他整理环境,他就越是故意要弄乱屋里屋外的每一处,让他时时刻刻都得去整理打扫,如此一来杜子昂越忙就会越没有时间去想东想西的来设计他、恶整他。
而事实证明,他这决定果然是下对药方了。
短短一个月下来,杜子昂的脸上不再时常带著那令他看了都想抓狂的邪笑,虽然他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反应来让他得意,不过他却可以看出来杜子昂真的开始因为他的举动而感到棘手了,这点可以从他明显削瘦下去的脸颊看得出来。
哼哼!我就不相信我会拿你没辨法!
洋洋得意的,展弄潮逐潮觉得日子过得依然是那麽美好啊。
驾著电动轮椅,心情愉悦的展弄潮一如平常的朝著餐厅而去,今天当他清醒时又突然地让他想到了一项不配合的念头了。那就是不配合吃杜子昂每天烹调的食物!
因为他发现杜子昂似乎非常不喜欢看到有人暴殄天物,所以他决定从今天起要每天在他面前将他所准备的饭菜倒入垃圾桶里,他期待当他在杜子昂面前这个做的时候,他是否还能对他的举动继续忍耐得下呢?哇哈哈哈──
「早安。」
一住到饭厅,迎耳而至的杜子昂依然不变的早晨问安,只是他今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太对劲,鼻音重不打紧就连声音也有点沙哑哩,这一发现才让他想到这几天彷佛一直听到他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著。
「你──」到了嘴边的话在猛然惊觉是种不该有的关心行为後,硬是吞回腹内。
开什麽玩笑!他怎麽可以去关心一个敌人?若是能够趁这个机会让他就此打退堂鼓,他就能再度回到他先前单独没有人打扰的日子了,他管他做什麽?
没有理会展弄潮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在他到达坐位後,一如往常的将热腾腾的西式餐点放置在轮椅的小几上,可是下一秒却让他看到叫他不禁愕然的事。
他竟然看到展弄潮只是打量著餐点好一会,然後二话不说的转动轮寄到了流理台边,再将小几上的精致餐点一盘一盘的慢条斯理的往里面倒,而那不直睨视著他的双眼中却是明显写著等待──
等待他发火,也等待他拂袖而去,他怎麽可能会不知道展弄潮心中在打著什麽主意呢?好一个幼稚的行为啊!杜子昂心中暗自冷笑著。
不可否认的,对於展弄潮的举止他的确是很看不过去,若是平时,他绝对会出言制止他,但是今天的他却感到有点力不从心,因为此时他的头晕目眩得彷佛刚坐了趟云霄飞车似的,而方才突然掠过的一阵黑暗更让他不得不紧忙抓住椅套,不然只怕现在的他已经因为方才的昏眩而重心不稳的跌落地了。
出乎意外的没有得到计画中的斥责,展弄潮不由好奇的停下手上动作,而将轮椅掉过头看向杜子昂道:「怎麽你不阻止我吗?」
「……阻止你……你就会停止你那愚不可及的举动吗?」缓慢而稍嫌无力的语气仍旧透著一股强烈不悦,说明了他此刻的情绪并不如外表上来得冷静。
「当然不会!」
「那我又何必浪费唇舌?」
「呵!我还以为你会想一施你那高贵的情操,指责我又暴殄天物了咧。」平常不是见他老爱装伟大吗?哈!
「明知不可为而故意为之是为幼稚!既然你这麽想表现你自己无知的一面,那麽纵使我再怎麽指责,对你来说都不过是废话一堆而已。」
「是极,是极,说得真是太好、太准确了!我就明白的跟你说了吧,从今天起,只要你煮出来的东西不合我的胃口的话,那麽像今天的这种情形就依然会再度上演一次,如果你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就最好能煮出点像样的东西来让我接受,也或者你乾脆就认输回美国去?」
不是他多心吧?他真的觉得杜子昂的脸色很苍白──呔!展弄潮,你别忘了先前你是怎麽决定的,在这个时候你绝对不可以心软,一定!一定要坚持到底!
「你昨晚没睡吗?不然怎麽一大清早就在做白日梦?」别跟他说他现在是在梦游哦。
「你──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气一来就忘了先前的动摇,展弄潮故态复萌的吆喝著:「现在本少爷我感到饿了,如果你要我待会配会你做复健的话,就最好让我能够有体力,要不然咱们可以再拿一天来继续耗,这我是不会介意的。」
果真是吃定他了是不?杜子昂冷然一笑。尽管心里感到不满,可却又不打算就此妥协,他可不愿意让亚斯在往後的十年内,总是拿这事当笑柄讲。
既然不愿认输就只有认命的份,心中如此想的杜子昂不发一语的从椅上站起,哪里知道这一站竟引发另一波更加强烈的昏眩和抽痛,黑暗也跟随著笼罩了他所有的知觉和视线,依稀中好像听到展弄潮的大叫,可是叫了什麽、在叫什麽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了。
「杜子昂!」
错愕的看著杜子昂毫无预警的在他面前软倒了下去,什麽坚持、什麽决定也在刹那间跟著那倾倒的身子而消声匿迹,本能的想赶上前去救人,可是行动不便的他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的看著倒卧在地已失去意识的杜子昂扯声吼著。
08
『子昂乖,爹地和妈咪要去上班喽,所以子昂要乖乖的在床上睡觉知道吗?等子昂睡完觉之後,妈咪再来陪子昂好不好?』
温柔的手掌轻轻抚触著微微泛著高温的额头,记忆中早己不再清晰却叫人感到熟悉的嗓音,好脾气的哄著躺在床上的小男孩。
『妈咪,子昂可不可以不睡觉?子昂想跟妈咪去好不好?』
『不可以喔,子昂感冒了啊,感冒的病人要多多休息才会好对不对?要不然啊爹地可要带子昂去打针了喔。』
『不要!子昂不要打针,痛痛。』一听到要打针,小子昂吓得紧忙躲进被子里。
『好,子昂不要打针,可是子昂要答应妈咪乖乖睡觉哦。』
『好。』只要能不打针当然什麽都好,小子昂乖巧的马上闭上了双眼。
有著温暖手掌和柔柔嗓音的女人见状不禁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宠溺的浅笑,然後小心翼翼的为小子昂整了整被子後,才站直身子转身离开病房;而原本只是想假装睡著的小子昂却就这麽真的睡著了,一直到他被一声剧烈的爆破声和随之而来的骚动吵嚷之声给吵醒为止。
小小年纪的他还来不及从疑惑中得到答案,又被突然闯进的护士阿姨给吓了好大一跳,不及细问,护士阿姨已一脸惊慌的抱起他就往外面冲。
小子昂不懂护士阿姨为什麽要抱著他跑,只知道空气中充斥著一股难闻的恶心味道和微闷的灼热感;同时,他也看到了许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也抱著和他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和他们一起向前跑著,耳朵里听见的是尖锐到叫人神经不由得紧绷的警笛铃声,一声接著一声的吆喝,带领著他们寻著楼梯往下移动。
终於,他们跑出了医院,可是触及院外的情景时,更叫小子昂不禁瞠目结舌。怎麽了?为什麽大家都跑出来了?
小子昂好奇的看著眼前这群聚集在医院外面的人群。在人群中有人相拥啜泣著,人群中有裹著石膏的、也有裹著纱布的,更有人还是拿著点滴架的,而不论是哪一种人,全部都是一脸匆忙馀悸犹存的狼狈模样。
在这之中,除了忙著救人的医生伯伯和护士阿姨之外,他们的眼光也全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那个正燃著熊熊火焰、冒著阵阵浓烟的白色大楼。
那幢白色大楼小子昂是知道的,因为小子昂的爹地和妈咪就在那儿当医生,偶尔小子昂没生病时就会去那儿找爹地和妈咪的,可是现在那儿却著了火了。
『琼丝阿姨,爹地和妈咪的医院著火了,那爹地和妈咪呢?』不曾见过这等混战的小子昂有点不安的问著还抱著自己的护士阿姨。
琼丝没有有回答他,只是紧紧的抱住了他,一张早已哭花的脸更是不停的在他脸颊上磨蹭著,弄痛了他也使得他的脸湿了一大半,暗哑的哽咽声也一声又一声的叫著他爹地和妈咪的名字。
『琼丝阿姨,爹地和妈咪呢?子昂要去找爹地、妈咪好不好?』
『子昂……子昂……我可怜的子昂……』琼丝泣不成声的一直哭著。
『琼丝阿姨你为什麽一直哭?』为什麽不回答他?他要去找爹地和妈咪啊。
看著偶尔还有气爆声响,完全被火焰吞噬的白色大楼,小子昂突然感到害怕了起来。为什麽爹地妈咪没有来找他?为什麽爹地妈咪没有来找子昂呢?是不是人太多了所以找不到子昂?
许久不见双亲出现,又一直听著周围的痛吟哭喊声,视线所及之处又皆是让人越加惧怕的情景,逐渐的,小子昂开始显得焦急了起来,皱起眉头,眼眶已渐渐泛红。
突然地!他看到了!他看到爹地和妈咪了!爹地和妈咪要来找他了!
『爹地!妈咪!子昂在这里,在这里!』无比喜悦的叫著,小子昂一旁舞动著双手想吸引双亲的注意,一旁又想从琼丝怀里挣脱。
『子昂?子昂你做什麽?』
『爹地,妈咪!琼丝阿姨,子昂要去爹地妈咪那里,子昂要去找爹地妈咪。』
『不可以!那里很危险,子昂不可以过去!』琼丝一听更加用力的抱著小子昂。
『可是爹地和妈咪在那里啊,子昂为什麽不可以过去?琼丝阿姨你不要抓著我嘛!』小子昂急得快哭了。
『子昂乖,子昂听话,那里著火了,好危险,所以子昂不可以过去,知道吗?』好友在那里?她怎麽不知道好友就在那幢白色大楼里?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不能让子昂过去。
『可是──可是爹地妈咪在那里,爹地和妈咪在那里啊!琼丝阿姨你看、你看,爹地妈咪就在那里啊!』一面用力的挣扎著,小子昂一面抬头看著那两道站在火焰里的双亲,努力的想说服箝制著自己的人。
闻言,琼丝真的抬头看向小子昂所指之处,但是她并没有看见小子昂口中的好友踪影,正待疑惑时,却彷佛像是想到什麽而神色霍然大变,无比惊恐的道:『别胡说,爹地妈咪哪有在那儿?子昂看错了。』
错了?可是爹地妈咪明明就在那里嘛!小子昂不懂为什麽他明明就有看到,可是琼丝阿姨却没有看到?
『子昂没有胡说,爹地妈咪真的在那里──啊啊!妈咪!琼丝阿姨,爹地妈咪看到子昂了!』小子昂因为看到双亲对自己笑著,以为双亲就要来找他而眉开眼笑,可却不知,他的反应让琼丝更加白了一张脸。
琼丝的担心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小子昂接下来的举动已经让她忘了惊惶是什麽了。就见本来破涕为笑的小子昂突地呆住,随既慌张的叫了起来。
『爹地?妈咪?你们要去那里?爹地?妈咪!』为什麽要走进去?爹地妈咪为什麽不来找子昂?小子昂又惊又急的哭了起来,也开始没命的挣扎。
『子昂?子昂怎麽了?』
『琼丝阿姨,你放开──放开啦!』三番两次被抓著而无法去找爹地和妈咪的小子昂气了、急了,也开始放声尖叫著挣扎。一双小手不是推挤,就是用小小身子左摆右晃企图挣脱,可是看著双亲身影逐渐没入、消失在火焰里,小子昂急怒交织的哭号了起来。
他会再也见不到爹地和妈咪!如果现在他不过去,他就再也见不到爹地和妈咪了啊!
『爹地……妈咪!子昂在这里……子昂在这里啊!……不要走……不要丢下子昂嘛……妈咪!』
不见了……爹地……妈咪……不见了……
『不要丢下子昂……妈咪……子昂以後会乖乖听话……子昂以後会乖乖吃药……爹地……不要啦……』
爹地……妈咪不要子昂了……不要子昂了……
□□□自□□由□□自□□在□□□
「……不……不要……」
痛苦的呓语声,引来一直守在床边人的注意,误以为他即将清醒而靠近了身子,却又因为轮椅的阻碍而只能就固定的距离看著他依然紧闭双眼的他。
床上的他已经昏迷了一整晚了,一整晚他除了退了烧、烧了又退之外,也曾经醒过几次,只是每一次的清醒都是迷迷糊糊的,每一次清醒,他就会端著一张茫然失惜的表情。
那有别於他清醒时总是一副叫人气绝,邪恶又目空一切、叫人憎恨的表情,竟是异常脆弱的让人心生一股莫名的怜惜想呵护的心,可是这样的感觉却又每每在随後而至的因素中,被展弄潮解释为不过是一时的鬼迷心窍。
这个人每次一清醒就会很白痴的问一次他是谁?一股彻头彻尾被忽略的不悦感,让展弄潮本来就不怎麽和善的脸变得更加的难看了。
看到杜子昂再度陷入昏迷的状态,原本己经准备就绪的怨言也再度提前阵亡在喉咙里。呔!还以为他这次是真的醒过来了咧,结果还是没有,不过嘛──低头看了眼搁置在腿上,今天才列印出来的珍贵资料,倒是有些意外这个嚣张到几近出神入化的人,竟然也有过一段不怎麽愉快甚至可以说是凄怆的童年啊,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看来应该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个众所周知的龙氏副院长竟然是个孤儿,而且更叫人惊讶的是收养他的人,竟然是当今医术界的权威杜亚斯,也就是他的亲叔叔。
但是杜亚斯可是第一个对外宣布自己是拥有同性家庭的同性恋者,他如此不敢让别人知道杜亚斯是自己监护人的原因何在──白痴都猜想得到啊!
如果让那些急欲想和他攀亲带戚的社会名流知道了,不晓得他们还会不会认为这个空有名声却无家世的大医师,还有没有那资格成为他的口中的称龙快婿呢?再如果他们也知道了杜子昂是在一个同性家庭中长大的话,还有没有哪一家的千金会敢再奢望嫁给他呢?呵呵呵,他真的很想知道呢。
不怀好意的眼光,紧紧锁在床上那张溢著痛苦之色的脸上,展弄潮缓缓的露出了一缕隐含深意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