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到后台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把祁哲店里的衣服全部收好。放在纸袋里交给我。
“谢谢。”
我几乎要说,喜欢的话就留着吧,以后也总还用得到。几件衣服而已,祁哲跟我还不至于那么见外。
然而我只是默默的接过带子来,“不用客气。”
他一个人坐到一边开始收拾东西。眉头有些纠结,我知道他有腰伤。很多年前的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跳舞的时候弄到了哪里。
天已经有点晚,公司公用的保姆车绝对不是TAXI一般呼之即来的好脾气。我抬了抬眉毛,迟疑了半天,“那个……要不要我送你呢?我车刚好就在附近。”
他仰起头来,对我笑了笑,“也好。一起去喝一杯罢。”
4TH
自己都不太记得上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饭是什么时候了……我轻轻的翘着碗沿,唇边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道该说我那台破奥拓是争气还是不争气,居然好死不死的半路抛锚了。只好打了个电话让人把它拖走。顺便到旁边的大排档来将就一顿夜宵。
不远的地方慈眉善目的胖子老板大厨一般掂着勺,我和邱予泽在简陋破旧的塑料桌子前相对坐着,“碰”的打开啤酒倒进一次性塑料杯里。
满溢出来的白色泡沫。四十支光的,在微风里微微摇晃着的电灯泡。对面坐着的男人的黑眼睛。
突然觉得,就这样抛锚,也很不错。
邱予泽喝了口啤酒,微微抿着唇,也不说话。身上是朴实到不行的黑T恤,黑裤子,黑鞋。靠,要不是有我这么一个正气凛然的人在旁边,老板八成会以为他是X社会来收保护费的。
我打着哈哈打破沉默,“呵呵,反正不用开车,喝到烂醉也没关系。”
邱予泽抬起头看我,礼貌的笑了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我的份内事嘛。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低头看着桌上奇奇怪怪的“张X爱王X”“XXX是大王八”之类的过客留言,心想着要不要再签上一个“苏文同邱予泽到此一游”?
远处有几点镜头反射出的灯光晃了一下我的眼睛,我和邱予泽同时转过头去对着镜头微笑。八成是路过的狗仔队随便拍拍,见我们如此配合,也就作鸟兽散。
我笑,“你说,明天会不会传出你半夜与某白衣男子在大排档约会的小道消息呢?”
他拌了拌碗里的干炒牛河,懒洋洋的勾起唇角,“除非我发了疯在街上裸奔,不然他们哪有兴趣去报道。”
那一刻,在四十支光的昏黄下,我被狠狠的震撼了一下。他勾起唇角,扬起眉毛,慵懒的把笑容舒展开。眼睛里泛出笑盈盈的神采。额发轻轻的搭在额前,隐忍的盖住一半左右的神情。
我愣愣的看着他。邱予泽看看我,好笑的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喝了两口啤酒。有些呛到一般的咳嗽着,“咳……没、没什么。”
邱予泽继续拌着自己面前的牛河,有些随意的,“你家住在哪边?”
“哦,在城西。”
邱予泽“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再开口。继续安静的吃他的饭。而后不经意一般抬手看了看表。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的掏出手机,MD,12点多了。现在要怎么回家才好。
“不介意的话,去我那边过一夜吧。”他喝了口啤酒,唇边还有点白沫,“我家就在这附近了。”
邱予泽家在小高层的16楼,电梯上却贴着大大的“施工停用”。我倒吸一口凉气,却看见那男人已经噌噌的要往上爬楼梯,我这才有些明白过来这男人的好身材是哪里来的。
可怜我连健身房都很少去,死撑着爬上10楼就气喘吁吁。不由得停下来,死狗一般的喘着气,“等……等一下。”
我背靠着扶手,停下来点了根烟。昏暗的楼道里只有我嘴里烟头的一点灯光,和我老黄牛一般的粗重喘息声。
邱予泽略微的咳嗽几下。我才反应过来,靠着嗓子吃饭的艺人,多半是不能抽二手烟的吧。急急忙忙的掐灭了,才听到他说,“我看你烟瘾挺大的,抽多了对身体不好。趁早戒了吧。”
我笑,“好多年了,有瘾。戒不掉的。”
“其实有的时候,没你想的那么难戒的。”
昏暗的门灯让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突然感到心里什么地方,被猛的触动了一下。
原来越是想要忘记的东西,越是念念不忘。
半死不活的爬上16层,几乎是趴在门板上等着邱予泽开门。门一开我就一头栽了进去。脚猛的踢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接着就是一声哀嚎。
“汤包过来。”邱予泽开了灯,那团金黄色的东西立刻窜进他怀里,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
我靠,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居然还养了条金毛猎犬在家里。
“汤包?这名字……蛮可爱的啊。”我试图摸摸那黄色生物的脑袋,却被它呲着牙躲开。
“它还是个小女孩。”邱予泽笑着进了厨房,伸长了胳膊,打开储物柜拿了狗粮出来。就算我不是G,我也得说那种流线型的背影,真是MAN到不行。
他蹲下身来把狗粮倒进汤包的饭碗里,汤包感激的舔了舔他的手,就开始吭哧吭哧的吃起来。
邱予泽安静的蹲在一边看着它,眼神温柔的都快掐出水来。明摆着就是一副慈父的德行。
等到汤包吃的差不多了,邱予泽才站起身来,洗了洗手,回头问我,“你要喝什么?啤酒可乐王老吉?”
“啤酒吧。”我笑了笑,环视这房子。普通装修,只算的上是简洁大方的设计。但是显然主人并不是邋遢的男人。一切都收拾的有条不紊。
晃到卫生间解决人生问题。一个牙刷。剃须刀。须后水。卸妆水。男用香水。
起码,是没有常驻的女主人吧。
出来的时候邱予泽正把啤酒放在茶几上,一般脱衣服一边往里面走,“你先看会电视吧,我去冲个澡。”
我坐在沙发上,心里居然有些跟人419一般的错觉。
5TH
胡思乱想着,啤酒罐都捏出了几个团团来。我和蹲在沙发边满脸敌意的看着我的黄色生物对视了一会儿。它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一般,抖抖身子站起来对我怒吼。
我突然漾开春风般的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邱予泽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的时候,狗东西正一脸讨好的蹭着我的小腿,他愣了愣,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跟汤包相处的挺好的嘛。”
“啊,它好像很喜欢我。”我摸了摸狗东西的背,它还在欢快的原地打转。我偷偷的把手里的半截火腿肠往沙发后面一扔,它就立刻雀跃的蹦跶出了邱予泽的视线范围之外。
“这个是给你换的,你去洗澡吧。”邱予泽递过一套白色的纯棉睡衣。
半湿的头发,因为热水而红起来的皮肤,半敞开着的浴袍,温柔的声线。
TMD。
我觉得自己快煮熟了。
我是不知道我这么跟着这个男人,半年后会不会因为欲求不满而憋屈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再多看他半秒钟,我会立刻鼻血狂飙,把27年的人一下子丢光。
逃也似的冲进浴室,氤氲的水汽里满是刚刚那个人留下来的触感。草本洗发水的淡淡香气,混合着薄荷沐浴乳的奇妙味道。我变态大叔般的深呼吸了一口。
早个许多年,我一定会掏出N个塑料袋来。然后拿到淘宝上去拍卖“邱予泽洗完澡后的空气”。这么暧昧的气味,当年一定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敲了敲脑袋把这些无厘头的想法赶跑,而后站到莲蓬头下。脑子里却全部是那个人赤身裸体淋浴的下流画面。下面还抑制不住的起了反应。我果然是恶心的变态同性恋……啊。
这么想着,干脆把水调到最冷,结结实实冲了个凉水澡。意淫和欲望一起六点半。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有些无精打采的男人。鸟窝头,眼睛下重重的黑眼圈,因为凉意微微有些发抖的嘴唇。
果然是糟糕的男人。
我出来的时候邱予泽正靠在沙发上,借着看起来有些温馨的立式灯的光线看着书。汤包趴在他手边,头枕在他的大腿上,乖巧地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我也有些无赖的蹭过去,“看什么呢?”
“昨天公司给的剧本。”邱予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偷窥之……□男模?”我有些吃力的读完名字,“三级片??”
他点点头。缓缓的摸了摸汤包的脑袋,那家伙通人性一般的发出小小的呜咽声。
我呆了一下,他当然是不能做什么的,违约金他显然付不起。他的日子已经过的有些窘迫,有工作总比没有要好的多。
“我明天去公司……”我蠕动了一下嘴唇,“问问看。”
邱予泽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为难的话就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脱衣服还是习惯和别人演床戏?
“我听说,歌迷会那边,想接济你一些……”我仔细小心的斟酌着用词。他的歌迷会,虽然人越来越少,却还是存在着。今天下午我也看到了,穿着紫色会服的几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已经25、6的样子,举着“予泽加油”的灯牌,眼里含着浅浅的泪光。
“她们的也是血汗钱。”邱予泽顿了顿,“我也不是活不下去啊。”
我被掐了话头,一时有些尴尬。只默默的看他半垂着眼睑的侧脸。
“啊,客房我已经整理好了。你快点去睡吧。明天上午没有通告,所以安心睡没关系。”
我有些羞愧,明明我才是助理,却还要受他照顾。
我进客房门的时候,一道黑影拦在门口,又一次黄毛倒竖的看着我,发出恐吓的呜呜声。果然狗是没义气的生物……
“汤包,过来。”邱予泽拍拍手,一边对我抱歉着,“不好意思,这个房间一直是汤包在睡……不过我已经换了新的床单和被褥,不用担心。”
我苦笑了一下,那狗东西半步都不肯挪动。连邱予泽都拉不走。
我摆摆手,“我睡沙发吧。”
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天花板上的装饰模糊的有些扭曲。
我翻个身坐起来,点了根烟。电视机的旁边就是CD架,我蹲下身去。大多是欧美的原碟,期间夹杂着一些邱予泽自己的CD,演唱会的也有。
我抽出张几年前的碟来,放进碟机里。开了静音。看着屏幕上的男人。
更年轻一些的样子,在演唱会上梳着奇特的黑人头。笑容却很干净。
应该是热烈的场面吧。四周的墙壁不断映上五彩斑斓的颜色。我坐在黑暗里。
如同当年一样。
6TH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迷糊的翻个身去拿手机,却裹着被子直接掉到了地上。我摸了摸头,才意识过来自己是在邱予泽家里的地板上。
我在地板上愣愣的躺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是开了7点的闹钟想要下去买早点报答恩公收容我的恩情。把被子放回沙发上的时候,就听见邱予泽的声音:
“你醒了?去刷个牙来吃早点吧。”围着围裙的男人分明是个家庭主夫。
我梦游般的坐到餐桌前,白粥,荷包蛋,萝卜干。离开家以后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少年没有吃到过这样的早点。
邱予泽解下围裙坐到我对面,“还合口味么?简单做了点,将就着吃吧。”
我忙不迭的称赞,“哪里,很好啊。中国人就是应该吃中式早餐嘛。”
他坐在我对面轻轻笑起来。然后低下头去吃饭。
“啊,对了,过会我要回公司一趟。下午我来接你上通告。”
他点点头。
以前看惯了他一副贵公子相,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永远不会想象这男人居然和萝卜咸菜也很搭调。都是适合夏日的清爽口味。半点不拖泥带水。
“这个没商量。你是第一天进来吗?片子签了约,怎么可能推的掉?”Rita点了点我的额头,“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吗?邱予泽的事情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出头?”
我堆着笑,“学姐,别人没办法,可我知道你一定有路子的。”
Rita推开我,“你做好人,我来背黑锅?你清醒点好不好,你才跟了他几天,就要这么护着他?”
我狠狠心,“学姐,上次你看上的我那套限量碟……”
Rita瞟我一眼,“哟,舍得给我啦?”
我哈巴狗似的猛点头。
Rita叹口气,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你这是何必呢。”
我笑了笑,“大概是……被鬼迷了心窍吧。”
“推掉是不可能的,只能看看尺度方面能不能挽回一点。”
那也好。我巴结的差点没跪下来舔吻她的脚趾头,一路哈着腰送她离开。
抬手看表,12点半。该去接邱予泽了。
等到保姆车到了他楼下,他已经站在楼下。身上穿着可能是很久以前赞助商提供的T恤,搭配的还算精巧的小饰品勉强加了些分数。线帽扣的有些低,只露出一点点发稍。墨镜大的可以遮住半张脸孔。
就算因为路况的关系迟了一会儿,邱予泽也还是一贯的好脾气。一声不吭就坐上车。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从后视镜里看他。
他正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一手撑着窗沿托着下巴。
我不太清楚他的脸上是不是动过刀子。这年头,艺人不管男女,总是多多少少的修整过。还有人沧海桑田的自己老娘都不认识自己的。还有一群热情高涨到匪夷所思的FANS,对着现在的瓜子脸以前的大饼脸大喊女大十八变。靠,你变一个我试试。
邱予泽出道这么些年,好像也只不过是成熟了些。
外人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些皮囊上的不同罢了。
到了电视台,今天的通告是地方台的选秀比赛。邱予泽是评委。我一直都不明白,平时只会播播钢管舞的地方台能弄出什么像模像样的选秀出来。
看了看评审席,有几个只会在BBS上卖肉的网络红人,还有个据说是XX公司的音乐总监。天晓得他们公司发过些什么专辑。
邱予泽抿着唇坐在一边。虽然他现在沦落到三流的位置,往这群人中间一座,仍然是专业水准。镜头给的也还算多。
再看台上的小男孩,明摆着连音阶都唱不全,跳着貌似少数民族祭祀舞蹈的HIPHOP,还挺进八强。网络红人小姐还止不住的夸奖说人又帅歌唱的又好,顺手又把自己已经低到不行的衣领又往下扯了扯。白晃晃的在那抢镜头。
等轮到邱予泽点评的时候,导演示意他多多照顾这个选手。很显然这个是冠军热门。电视台有意栽培,也想再赚几轮歌迷的短信费。
邱予泽拿起话筒,咳了咳,“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八强的,但是在我看来,一塌糊涂。”
大哥,这是直播啊。我在旁边差点没腿一软跪下来。
“你的音不准。”邱予泽用手里的笔啪啪的点着纸头,“唱到高音有些声嘶力竭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不好的是你唱歌没感情,像背书一样。”
台上的主持人在打圆场,“邱老师对后辈的要求很高啊。”
邱予泽不管不顾的继续说下去,“然后,我觉得你跳的舞,基本功还不错,编舞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我觉得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比如中间的地方……”
他一贯不是刻薄的人,这会却又不知道是哪里的牛脾气上来了。把个水灵灵的小男生骂的愣愣的,鼻尖都发红了。
等他一席话说完,我简直怕他因为口水干涸而死。
不过他倒是不顾全场都愣住,若无其事的,“就这样。”
主持人脑子还算转得快,连忙介绍下一个选手。
导演把我拉到一边,“他怎么回事?!今天第一天出道啊?!还是吃了炸药?”
我陪着笑脸,“他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从来就是这样啊……”
导演抱着头蹲了下去,“我怎么就请了尊这么大的菩萨……”
我再看棚里的邱予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完全没概念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我一悲壮,突然想到西游记里八戒说,沙师弟,咱们把行李分了,我回我的高老庄,你回你的通天河吧。
7TH
我吸着电视台旁边的芒果冰沙,看着前方不远处邱予泽正在给涌上去的观众签名。低着头的样子很温柔和蔼。
依稀记得青春期的时候,他也是会用拳头招呼狗仔队的人。约莫20岁的时候,几个人受得了一群狗仔队围着你骂爹骂娘,只为把你忍不住飙的一句粗口当成明天的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