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衡的故事----mmandtim

作者:  录入:01-12

回过神已经是午夜,彬麒跟李道文仍在演唱会上没回来。我茫然站起来看四周,恍惚觉得这里一切其实并不属於我,整间公寓都飘荡著某一个阴森透明的,叫做“叶屋知哉”的鬼魂。然而可悲可笑的是,为了住进这间公寓,我已经把那个住了十年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血淋淋地一手毁坏掉。
木然地下楼,天气冷得厉害,口里呼出来的气几乎是立刻便在眉毛上结成了霜。我裹紧大衣任由直觉带领往前走,街上的路灯一只只接著暗下去,眼看就要下雪了。郑泽的生日就是明天,每年他生日就会下雪,我以前总是笑他,说他是雪天宝宝。
身不由己地就走到郑泽家门口,我不知道为什麽,浑身失力,几乎有点魂飞魄散地按了门铃,然而没有人应。
我开始觉得害怕,虽然已经分手,郑泽有百分百的权利资格去追逐新爱,我却反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开,一想到他下午跟Markus当街的亲吻就心如刀搅,痛得手指都在痉挛。
不住全力拍门长达一个世纪之後郑泽总算来开了门,他似乎正在沐浴,穿著浴袍,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红晕。我闻到松脂的味道,但却没有熟悉的薰衣草香,面对郑泽有些不耐的问询,居然愣愣回答:“你换了沐浴液吗?薰衣草不好吗?”。
“……”,郑泽闻言有点哭笑不得:“我其实一直不喜欢薰衣草”,他打量我一眼,叹口气:“这麽晚了,出事了吗?”。
“啊……我,”,我低下头去,不知为什麽眼眶里就全都是泪,觉得委屈得难受,伸手揽住郑泽的腰,将头贴在他肩膀。男人刚从浴室出来体温很高,身上还有湿润的水汽,让我觉得心情安定,眼泪滚烫地就渗进他浴衣里面去。
“有客人吗?”,里间有低沈的男音用德文笑著问:“不如请进来喝酒,刚才你……”。
我愕然抬头,从卧室走出来的男人高大魁梧,穿著浴袍,正用毛巾擦著一头湿漉漉的金发。他见我抱著郑泽不由一愣:“魏先生,图书馆出事了吗?”。
郑泽冲Markus做个表情示意,随即反手揽住我肩膀柔声问:“小衡,出什麽事情了?”。
“啊,没什麽”,我後退一步,从他怀里出去站直,脸上挤出个微笑:“那个,只是来问你,之前你给我的那个关於周彬麒的信封……那些文件,你还有没有存档”。郑泽做事一向稳妥,如果事情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只被我在分手当天烧掉的信封,他百分百会有一份存档做备份。
“呵……”,郑泽皱眉,稍微眯眼仔细看我:“那个信封的内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还有备份吗?”,我舔一下嘴唇,喉咙里实在太满,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睛握住胸口衣襟。
“你进来坐下再说”,郑泽一手握住我肩膀,低头凑过来:“你先坐下,我去给你找”。
他离得这麽近……我感到他的体温,不知为何心跳得极度缓慢,拼命深呼吸抑制住眼泪:“不必,我……我拿了东西就走”,抬头跟Markus挤出个笑容:“不好意思现在来打扰,我拿点重要的资料”。
郑泽回头看一眼Markus,眉毛皱起,然而也不再多言,轻轻叹口气去书房,赤脚在深色木地板留下湿印……郑泽手脚都非常秀气,老人们常说他男生女掌是长寿的福相。
我低头看一刻他脚印,随即侧头保持那个僵硬的笑容跟德国男人寒暄:“明天是郑泽的生日,你们打算怎麽庆祝?”。
“呃?”,Markus挑起眉毛,有些惊讶:“明天是他生日吗?我还真不知道”,他肤色健康的脸上浮起红晕,非常兴奋:“哗,那可真是个大日子……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
“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我眯起眼睛,眼前模糊的厉害,心跳一下从极缓慢变成极快速,呼吸急促得胸骨生痛:“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呃,其实也不能算在一起……”,金发碧眼的男人侧头想想:“我一直追求他,不过他直到上个月才恢复单身”,他笑得非常幸福而甜蜜:“也不知道什麽样的傻瓜,居然会放弃郑泽这样的男人”。
“对,那个人真是傻”,我揉一下脸苦笑,Markus的话简直就是耳光一记记扇过来,我实在无颜再在这对爱侣面前驻留,顿一下,左脚脚尖蹭蹭右脚:“也罢,其实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文件,我先走了。”。
“啊?其实也不打扰,我们有上好的威士忌”,男人仍在挽留,我心乱如麻,转身反手挥一下:“过两天图书馆见吧”,使出全速往外走,刚迈步眼泪就打在自己脚背。
啧,郑泽的松脂沐浴露,就是这麽刺眼睛,我一直要他掺上薰衣草……原来他一直都不喜欢薰衣草。
我揉一下头发,觉得太阳穴要爆掉,在电梯口“啪啪”地大力按键,觉得还不如干脆从二十层楼上跳下去,早死早托生,省得跟现在这样在这里流著眼泪丢人现眼。
电梯门总算打开,我一步迈进去,背後郑泽赶上来,“小衡?”,他仍穿著浴衣,赤著脚,一手握著我要的信封:“你怎麽走了?”,男人眼里都是担忧,皱著眉。
我反手从他手里抢过东西快速按下电钮:“我不打扰你们……你,你跟Markus”,拼命深呼吸一下我翻个白眼看天:“你们……你们在一起了”,随即正色满脸堆笑地恭喜他:“祝你幸福”。
郑泽一愣,抢进电梯握住我手腕:“你出了什麽事?周彬麒做了什麽吗?”。
“没有,他很好”,啧,身上一股子松脂味,实在太刺目了哈……我低下头,用力闭眼将滚烫的体液逼回去:“我只是有点累而已……他给我配的眼镜度数不对,所以我老见风流泪,呵呵”。
“你没说实话”,男人皱眉托起我脸庞,他凑得那样近,我闻到他清净的呼吸中威士忌的味道。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郑泽柔声继续问我。
“……没什麽”,神差鬼使又情不自禁地,我就仰头轻轻吮了他嘴唇:“……生日快乐”,男人愣住,他嘴唇柔软温热,然而身体僵硬如石像,神情复杂,垂著眼帘沈默地盯住我。

25

“是什麽严重的事情吗?”,Markus跟在过来,一手搭在郑泽肩膀,想来看到了我们刚才的吻,脸色非常不善:“这麽晚了,是什麽问题”。
“什麽问题也没有”,我简短地回答,一把将郑泽手拨开,後退一步再次按了电梯按钮。
“你出事要跟我说啊!”,郑泽被Markus揽住拉到门外,他似乎非常烦恼,伸长一手揽住电梯门:“到底怎麽回事?”。
我不耐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可怜我。留下来看你们相亲相爱吗?少爷做不到。
电梯门渐渐被郑泽按住无法关闭,发出“格格”的声音,我低头笑笑,使出全部力气推开他手掌,顺便往外面一拨。他果然站立不稳,往後倒在Markus身上,两人同时踉跄两步,电梯门总算关上。
我呆呆站在电梯,静默地著看不锈钢门上映出来的倒影。这个表情惶恐,浑身颤抖,衣著打扮假装文弱到恶心的地步的男人,他真的是魏青衡吗?心里烦闷到了极点我紧紧握住自己衣襟,短短数十秒降到地面的时间过得比三百六十五天都长。
临出电梯门我侧脸打量自己,突然发现,我居然已经有眼角纹了。
回到酒店那间包房天色已经有些发亮,外面落了微小的冰珠子,想来晌午就会变成大雪。杜塞尔多夫的气候就是这麽四季分明,一切都和德国人那种严谨死板的性格相符,下雪都跟开会一样,绝对不会早一天,也不可能晚一时。
明天就是郑泽的生日……可今年他是跟另外一个男人过,我连一个吻,说句“生日快乐”都不再有资格。
呆呆看外面半晌,觉得累得厉害,把身上这套由彬麒打点,品味骇突到极点的衣服恶狠狠剥掉,拉开床单倒头便睡。
那只装了周彬麒秘密的信封被随手扔在沙发,我没必要去看。他到底为了什麽跟我在一起,叶屋知哉跟我相像到什麽程度我都不再在意,少爷我太累了,让我睡。
昏昏沈沈地醒了睡,睡了醒,最後睁开眼觉得浑身都疼,好像每根筋都让人灌了水泥一样,彻底僵化。模模糊糊做了很多梦,在潜意识里不住提醒我在过去短短几十天到底失去了些什麽,我想有些事情,在熟睡的时候,我自己就已经做了决定。
呃,看下表已经是下午,这些天我第一次一天睡超过五小时,嗯,果然人不能太操劳,你看我要是再这麽拼命工作下去,说不定哪天越睡越长,就起不来了哈。
手机上有近百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周彬麒。隐约也记得睡著的时候外面有人拼命拍著门大吼大叫,估计彬麒来找过。不过那时我睡得正沈,彻底没有打算理会的意思。
用滚烫的水好好沐浴後我穿著浴袍赤脚跑到酒店二楼的名店,在店员诧异到几乎要跟我拍照留念的目光里恶狠狠从头到脚置办下新衣鞋子,嘱咐对方整熨干净立刻给少爷送上来。店员有点怯生生:“可是我们快下班了”。
我呲牙一笑,塞张大票过去:“我被人打劫,没衣服穿了”,见对方还有些犹豫,忙皱眉撇嘴做个可怜相:“我老婆被人抢跑了,我得去把她追回来……你看,”,抖一下浴袍:“这样肯定不行哈”。
店员被我狗屁不通的谎话打动,我揉一下脸笑嘻嘻回房等装扮。渐渐有点百无聊赖,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地抽烟,把那只信封颠来倒去地掂量,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突然就不再在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其实有了更伤心的事情,所以连被彬麒当成叶屋的替身来插,似乎也不那麽值得气愤。
天色已经不早,然而窗外一片光亮,雪已经积得非常深,平时总被我嫌弃无味的皇後大道被装点得颇有些感觉……郑泽以前总说我浮浅,看景色不能只看某一个季节,我老反驳说他品味太过老龄化。

26

翻个身将头埋在臂弯,我顿一顿,把手里的信封打开,没办法,一想到郑泽我就心乱如麻,不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不行。
嗯,彬麒那只黑眼娃娃果然做的是叶屋知哉,这人的确长得跟我象,呃,我爹当年也不是没风流过,叶屋说不定真是他啥时候精虫上脑跟某个日本女人留在外面的种。
我仔细打量那男人,眉毛黑细,低头笑的时候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格子裤与白衬衫在他身上文质彬彬得恰到好处。资料上说这人其实也在大学任教,正直端庄得不得了,怪不得一副刚死了老妈的丧气相。
说实在的,我们也就是五官类似,气质之间的距离得坐火箭他才能追得上少爷我哈。啧,也不知道刚认识的时候那叫个什麽阴差阳错,老子拼了命装成熟稳重,把个周彬麒哄得团团转,也不能怨人家孩子把魏青衡当成叶屋知哉来对待哈。不过,呃,……难怪说只有老子在下面的时候才爱我,叶屋一看就是只大零号,也不知道他那两个孩子到底是怎麽生出来的。
随便翻翻,郑泽工作做得够细致,照片厚厚的有一大摞,我魏家的情报系统他用得还真纯熟。
懒洋洋继续翻看,发现叶屋这人有时也戴黑框眼镜,头发遮住额头……啧。
其中一张照片他衣领敞开,与彬麒拥抱著对镜头笑,锁骨上隐约可以看到百合花形状的纹身。
嗯,把爱人的亲手签名做成纹身刺青在身上,品行良好酷爱说教的三十岁人形玩偶师放弃家庭与比自己年幼一半的学生私奔,还真是惊俗骇世的爱情啊……爱一个人爱到可以付出生命,果然非常凄婉动人。
动人得我都要吐了。
一盒烟很快抽完,呃,抽烟就会想去看看郑泽的网站……唉,懒洋洋拖著脚步到楼下salon,给造型师塞张大票:“麻烦你”,指一下额头:“把我头发剪掉”。
我还是觉得困,有点了无生趣的感觉,要不是送衣服的人找过来,几乎就要睡著。睁眼猛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哗地吓一跳。头发被剪得非常短,露出整张脸,显得下巴格外尖,气色苍白得不像话。我笑嘻嘻换衣服,大力拍造型师肩膀:“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自己额头,原来它长的是这个样子哈。”。
慢慢踱出酒店,天地一片莹白,这麽看著人就有点愣。
新买的羊绒大衣非常保暖,围巾也够性格,低头用左脚脚尖碰一下右脚,我转个身往皇後大道尽头走。靴子踏进新雪触感很微妙,街上已经亮起彩灯,离圣诞节还有不到一个月。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在与水发海参奋斗,发誓要做道最最正宗的鲁系葱烧海参;郑泽坐在地上整理我那堆CD与DVD,偶尔抬起头笑,眼角吊得要从眉毛上面飞出去。
正出神手机响,可爱的动画片六十四和弦带著震动刺激我胸口,不知为何就有点心跳失速,我抬头看一下四周,吐出大团白气,抽一下鼻子接起电话:“彬麒,什麽事?”。
“青衡,青衡”,少年在那边喜极而泣:“你总算肯接我电话”,他细细哽咽:“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彬麒,你已经不是孩子,不要说这样的话”,我闭上眼睛抬头,突然有种心头落地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继续安慰他:“我不是不要你,但你不应该拿我做叶屋的替身……你是个男人,你总该长大”。
“我,我不知道你会生气……”,彬麒哽咽得厉害:“小,小文哥哥说,你误会我了,他说,你会很生气……可是,你说过,我要把故事完整地画出来啊……我,我们还印了下集的……”。
“啊,李道文那麽说啊?”,我揉一下脸,有点无奈:“彬麒,你的漫画画的很好,我很欣慰。……以後的日子,我还是会好好照顾你,你还年轻,不必太在意这些”。
“你,你真的没有生气吗?”,他渐渐止住哭泣,我再次深呼吸,顺便点支烟,随即听到少年低低问:“你,你还爱我吗?”。
“……对不起”。
我把刚点燃的烟插进雪地弄熄,关掉手机将SIM卡取了出来,机身放在外套左边口袋,卡搁在右边胸口暗兜。我不想再跟彬麒说话,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与叶屋的事情让我动怒,我只是觉得受到羞辱,暂时没有必要去原谅他。其实人就是这样,一夜过去,就什麽都变了,而这种变化与性别无关,就算我是女人或者彬麒是女人,我们之间都注定会变成这样。
他还是个孩子,需要太多时间精力好好引导才会明白我为什麽不再爱他,而我并不想再给他做保姆。郑泽花了十年时间都不能让我明白自己的心,我想我不会在周彬麒身上花这个力气。
说实话在听到他声音之前也没办法能确定,毕竟拥抱在一起那种悸动是真真切切地仍然留在腕间,然而不够,这些都还不够,有某种更强烈的情感在喉间涌动,让我无法逃避,真真实实、清清楚楚听到心里那个声音,反复告诉我该怎麽做。
在一般人眼里这个决定应该是愚蠢加贱格到极点,但是我也不想争辩。少爷做事一向随心所欲,轮不到别人来评头论足。
我只希望我速度不算太慢,郑泽好歹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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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不过我十八岁就跟郑泽在一起,基本上是目不斜视地过了十年,跟周彬麒也是那个孩子主动,这个时候要我去追求个年长十岁的大男人,而且对方还已经有了男友,啧……我长叹一声,非常无奈。心里动了无数个念头,在雪地里站到手脚发麻,咬牙切齿地僵硬转身绕过巷角到某间二十层的大厦去,总而言之,无论追求手段高明不高明,总得先见到对象才算数哈。
隐约记得昨晚我从这栋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几乎就是魂飞魄散,可是不过十几小时,似乎天地都有点变了色……呃,什麽时候少爷我也变得这麽文艺?
几乎是非常雀跃地跑到郑泽公寓冲街的那一面,抬眼看却发现窗户是暗的。
也对,两人在一起的第一次生日,Markus看上去也是个爱玩浪漫的,怎麽可能还留在家里。只有我,郑泽随便说一句“在家休息一天就好了”,就彻底放弃一切手腕,乖乖给他烧些狗屁不通的小菜,没完没了地上床。
人一年过一次生日,郑泽到底有过那些期待与希望,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我一定问过他,但这个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站在雪地里我有些哭笑不得,要打电话给他吗?还是定大盒巧克力?送花?把他的新书全部买下来?写情书?……呃,无论男人女人,到了这个时候,都毫无办法吧。记得当年郑泽也没怎麽追求我,两人遇见後不久他就对我表白,之後顺理成章地上床,同居……啧,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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