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一样么？」剑子微微皱起眉头，「有些话说或者不说是一样的，你听了会感动吗？你会觉得之前的一切全是笑话吗？你总希望我们可以心有灵犀，但事实上我们并没有，那该怎么办？」
「剑子，你真是……」龙宿找不出形容来。人有时候总会做些幼稚的事情，说些任性的话。如果有人可以毫无理由地包容这些，那除了出于爱还有什么呢？龙宿很想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多余了。他向着剑子倾身过去，他们会接吻，也许还会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事情。那一定会完全不同的……龙宿这样想着，然后当两个人近在咫尺的时候剑子的手机响了。
「别管它。」龙宿抢先一步从剑子的口袋里摸出那个奏得欢快的高科技通信产品，闪动的屏幕上打着「佛剑」二字。龙宿轻笑着按掉了手机，又塞回剑子的口袋。
剑子没有阻止他，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最后说：「不管是嘴巴还是心，龙宿，比起我，你应该更懂得人的独占欲。」
「没错，我承认。」气氛虽然被电话铃破坏了，但龙宿的心情很好，他觉得一下子靠近了剑子很多，愉悦的情绪差点让他连原本的目的都忘记了。他看着窗外的雨水，觉得大地和生命都因为那水而益发滋润起来。
「现在，我们继续吧。」龙宿发动了车子，阿斯顿马丁划着漂亮的弧线往公路另一头奔驰而去。
「剑子？你在哪？」
「我在飞机场。」拿着手机的剑子茫然看着机场上不断翻动的时刻表。
电话那头的佛剑沉默了很久，「飞机场？」剑子能够从他的语气想象出他皱眉的样子。
「恩，就是飞机场。」看着向自己跑来的人，剑子无奈地笑起来，「我被绑架了。」
「绑架？」
「也只有龙宿做得出这种事情。」穆仙凤边摇头边把巧克力蛋糕一切二。
「他真把剑子绑架了？」桐文喝了口奶茶。
「还好他记得挑在假期的时间。」默言歆咽下一口冰淇淋。
其实整个过程中剑子并不是不能选择的，只是一旦他愿意纵容龙宿，便会纵容到底。于是剑子这一路就无主权地被塞来塞去，塞进阿斯顿马丁里，塞进飞机的头等舱里，现在又被塞进旅馆的房间里。
「我不喜欢日本……」他不满地咕哝着，四下打量这个小小的和式房间。剑子不喜欢这种小小的感觉，不喜欢附带的温泉，还有那些跪着的女人他也不喜欢。
龙宿从背后抱住他，「这个假期你都属于我，这是你亲口答应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你喝醉的那天。」
「真的？」
「你怀疑？」
「我很怀疑。」
这种低次元没营养的对话居然也让人愉快起来，龙宿把脸埋进剑子的脖子，轻轻地笑着。
「真好啊……现在龙宿和剑子是不是坐在上野公园的樱花树下亲亲我我呢？」穆仙凤咬着勺子，眼底一片向往的神情。这几天，她的甜食用量成倍增长，让桐文颇为她的体重担心。
这种事情本来不是该让拥有男友身份的某人来担忧的吗？为什么现在却是自己在婆婆妈妈地操烦。桐文觉得自从认识了他们后，心脏和脑子都倍受考验。
当然，感觉也很新奇。
「如果他们不介意被路人甲乙丙丁等等行注目礼的话，那里倒确实是个约会的好地点。」默言歆照旧喝着咖啡，有时候，他也会抢穆仙凤的甜食来吃。这对恋人就十分有意思，比起相亲相爱来，他们更喜欢彼此打压，似乎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对于对方的与众不同。
桐文托着腮帮子想，与众不同就是特别么？他记得活动那天看到的龙宿和剑子——他们在操场上接吻的样子、从人群中脱离后靠在一起的样子、说着甜蜜却又不粘腻的话语的样子……对于自己特别的人，能够遇上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午后的阳光穿过甜品屋的玻璃照进来，正照在他们的桌子上。桐文在阳光里眯起眼睛，感觉到让人安心的温暖。
「我们要在这里呆几天？」剑子接过龙宿递来的杯子，低头喝了口茶。茶的味道非常香，剑子闭起眼睛，细细品味弥漫在空气中的四溢芬芳。
龙宿看着他的动作，觉得他对于自己所拥有的魅力真是一无所知，经常出现的无意识诱惑总让龙宿忍不住想叹气。确实这次他又叹气了，在剑子身边坐下的时候，龙宿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吻他。
而确实，他也吻了。轻轻碰触剑子的嘴唇，对方哼笑了一声推开了他。
「如果你只是想换个地方做爱的话，不需要那么大张旗鼓。」
「怎么，不喜欢这里？」龙宿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身在此处的原因。」
「原因我记得我有说过……」那个罪魁祸首勾起嘴角邪恶地笑着，一边倾身向剑子靠过去，色情又霸道地贴住剑子的耳廓，「你被我绑架了啊……恩，赎金要求考虑得怎么样？我并不是太有耐心……」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要撕票？」剑子对龙宿时不时的过分动作已经习以为常，他感觉龙宿的舌头舔过耳垂，然后整个耳朵就无法克制地火烫起来。
龙宿呵呵一笑，伸手把剑子的身子转过来面对他。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龙宿坏坏地说：「那我就要把你『吃掉』。」
预料之中的答案。
在日本的日子也并不是不愉快。身边都是陌生的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在交谈，走出房间看到的也全是陌生的风景。也许独自一人会感觉茫然，但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孤单。剑子本身是随遇而安的人，加上龙宿这个看起来华丽却拥有杂草般生命力的家伙，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国度，但他们的世界却意外地空旷了起来。
「真是罪恶的闲适啊……」剑子遥望着远处的风景。
「太过闲适的话，我们可以干些别的……」说到一半的龙宿注意到剑子飘过来的眼神，马上改口，「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这并不是什么好建议。走到了大街上发现人潮涌般得多，特别闹市区人与人摩肩接踵的拥挤程度让剑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上帝知道，龙宿把剑子带出来就是为了看他不再皱眉的样子，但现在效果适得其反。
「我就说那个小小的房间才是最适合我们的地方……」说完这句的龙宿被瞪了一眼，不过他并没有自觉。「剑子，我是想让你好好放松下，可不是为了加重你的精神负担。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并不是不喜欢。」
他们抢到一个路边供路人休息的长椅，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穿梭的人流。剑子的神情透露出一点点迷惑的向往来。
「我喜欢看匆忙的人群，他们快速的脚步让人觉得充满了生命力。这个世界那么鲜活就是因为有人存在，朋友或者对手，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有时候从别人身上才能感觉到自己，每个人都是一面镜子，反映自己的同时也反映着他人。从前我妄想过当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旁观世界旁观生活。但事实上那是无法做到的。」
「剑子？」龙宿被身边的人震撼到了。
剑子转过头来看他，「龙宿……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四周的声音消失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全部模糊成没有面目的剪影。此刻龙宿希望他们真的全部只是剪影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把剑子拉过来狠狠地吻住他，让他不能呼吸不要思考。原本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安得像傻子，现在他才明白，剑子的不安才让他更揪心。
剑子在很认真地等待他的回答，这个问题很困难也很简单。龙宿最终还是一把拉过剑子，他不吻他，但没人能阻止他要抱抱他。
「剑子，你是值得我爱的人。」
剑子伸手抓住了龙宿的胳膊，那些注视着他们的、好奇的、恶意的视线已经完全都不用在乎。世界真的可以很小很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有让他们可以拥抱的空间就足够了。
谁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身边的脚步声从有到无，对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两人来说外界已经毫无意义。龙宿微微睁开眼睛，从剑子的肩膀上方看过去，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剑子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天空么？那么明亮那么美丽……
「我们要一直这样下去？」
耳边传来剑子的声音，龙宿放开他，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美丽，让人错觉会被深深地吸入进去。
「不够，这样完全不够。剑子，你应该得到更多，难道你对我没有什么要求么？」
剑子静静地看着龙宿，看了一会，然后摇摇头。「很足够了。龙宿，你会知道你给我的已经太多了……」
「太……多？」龙宿觉得有些受伤，「难道连我自愿的付出你也要拒绝？」
「我并没有拒绝过，你明白。」剑子转开视线，再度注视着眼前来往的人群。杂乱的脚步声是属于这个繁忙都市的节奏，提醒他们仍然处于纷扰的尘世无法脱身。
「是啊，你什么都没有拒绝过。从一开始，好像所有的决定都是我做的，决定爱你，决定在一起……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承受我所有的决定而已。而事实上，只有你明白，剑子，从一开始，主动权就在你那边。」
「这么说你很委屈？」
「我就是讨厌你这样的语气！」龙宿不再看剑子的侧脸，那张脸上坚韧的线条让他感觉挫败。终于他还是无法控制情绪，剑子从一开始似乎就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耐性。OK，现在他耐性耗尽了，他们最终走到这一步，和所有其他不管同性异性情侣一样，他们开始争吵，以后也许会更糟。
「龙宿……」剑子的语气软和下来，「失去风度可太不像你了……」
「说着那种话难道就像你？拒绝我，难道是怕欠我太多以后还不起么？」龙宿一把抓过剑子的手，「别想拒绝我！还不起就一直欠着，这辈子、下辈子……你别想甩开我！」
看着剑子惊讶呆愣疑惑混杂在一起的表情，龙宿觉得自己真的彻底宣告完蛋。天，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剑子的生活了，就算有争吵，就算有矛盾，他也要和剑子在一起。爱情摧毁了他的理智、他的智慧，让他变得不可理喻，但当他从剑子的表情里发现那么一丝欣慰与喜悦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第一次所谓的争吵就这样不了了之。当晚上龙宿泡在旅馆温泉的时候，已经把全部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为什么要担心那些呢？他自嘲地想，现在剑子在他身边，他们在一起，没有任何迹象表示剑子会离开他——即使他对他在某些事情上有所隐瞒，但再亲密的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隐私也是必要的——最重要的是，剑子爱他，而这一点，他非常确定。
龙宿把视线转向连接房间的纸门，他的爱人就在门的那一边。有人说小吵小闹有利于感情，不知道适不适合今天的情况。龙宿抬起头来，看见不知道哪里飞来了樱花花瓣，在漆黑的夜里，像细碎的雪花。
龙宿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
「剑子？」他模模糊糊地叫唤了一声，「电话打完了？」
剑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泡时间太长了吧，小心晕过去。」
「怎么可能。」龙宿的声音带着隐约的笑意。黑夜里露天的小温泉蒸汽氤氲，龙宿看不清剑子，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在视野里。一片花瓣缓慢地从半空落到龙宿面前的水面，他深深笑了下，站起身。
他缓慢地向剑子走去，并不着急。他知道剑子正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向他走过去。他们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十分清楚并且怀着期待，延长这份期待的时间，会让收获的果实更为甜美。
然后，他便是站在水中肆无忌惮地面对着剑子袒露身体。虽然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好几次，但这样面对面赤裸的机会记忆中却很少……太直接、太坦荡、太无所畏惧，这该是最直面的诱惑。龙宿对于自己拥有的吸引力相当有自信，即使面对他的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龙宿还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波动的端倪。龙宿甚至可以勾勒出自己在剑子眼中的样子：半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水滴从发梢滴落，顺着身体肌肉纹理不断下滑，直到汇入下腹位置的水面。水下一片遐思的风景。
龙宿对着剑子伸出手，勾起嘴角危险地笑。
「你还在等什么？」
剑子褪下了白色的浴衣。
龙宿伸手揽住剑子的腰，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几乎没有丝毫缝隙。龙宿觉得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是最真实的，就像他抚摸剑子时手中传来的触感一样真实。他怀疑是否直到现在他还是必须依靠这种最原始的接触来安抚自己，他碰不到那个人的心，那个人却轻易抓住了他。
现在，他拥抱着剑子，感觉那具身体用相同的力量回抱他。他们在夜里，在水中，带着几乎虔诚的感情碰触对方的嘴唇。龙宿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心脏直冲到眼眶，逼得他不能不闭起眼睛。怀中的人轻喘时的气息喷在脸上，让他难耐也让他焦躁。以至于亲吻抚摸做爱之后，虽然疲倦他仍然没有一丝睡意。
他裹着衣服坐在一边看着熟睡的剑子，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当他觉得黑夜太漫长的时候，他稍稍偏头，就看见了电话机。龙宿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给谁打什么电话，但他看到了，就随手把话筒提了起来。
按下重播键的一刹那龙宿有些后悔，但很快电话里传来的男声让他没有心思去考虑别的。
「佛剑分说？」
「恩？你是？」
「疏楼龙宿。」
「……」
「很意外吗？」
「确实。剑子呢？」
「睡了。」
「那你可要放低声音说话。」
这样的对话让龙宿颇感意外，虽然内心一直以来都对佛剑画着警戒线，但短短几句交谈让他觉得自己并不讨厌对方。
低沉的声线、恰当的用词，加上外貌，无疑是个有魅力的人，龙宿想。
「我们很早就应该找个机会认识，可惜，第一次对话竟然是这样的方式。」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面对面的机会将来或许会很多。」佛剑通过话筒传来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他淡淡地问龙宿：「你和剑子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龙宿听到佛剑的问话一扬眉，「那边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确实是很重要。」
「重要到什么程度？」
另一头的佛剑沉默了一会，「……关系到你最重要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龙宿眯起眼睛，不由自主地转过去看仍熟睡的剑子。他想佛剑一定不会给他答案，这个答案就是他试探了很久剑子却仍不肯告诉他的，但他却不能不问。
「出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应该问剑子本人？」
「那么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我不是剑子。」
「但你了解他，你可以猜测。」这个时候龙宿不得不承认佛剑与剑子之间的情谊让人羡慕，也让人嫉妒。「就算不用猜的你也知道剑子并不愿意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他无法对我付出完全的信任？」
「这件事情无关信任。」
「那是为什么？！」龙宿觉得自己有些愤怒，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佛剑对于他的问题依然没有回应，这次选择了不出声。两个人僵持一会，直到龙宿看着床上的剑子翻了个身，继续安稳地睡着。
龙宿在心里叹了口气，「抱歉。你并没有义务对我交代什么……包括剑子，他也没有。」
「我和剑子认识很久了。」佛剑没有接龙宿的话，反而说起和剑子之间的过往。「对于彼此很熟悉很了解，剑子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相信你也应该明白。」
「你想说什么？」龙宿有些疲倦地问。
「不论剑子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