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对他并无这等想法,若是因此连兄弟也做不成,又有什麽办法?"兆鳞苦恼,他一开始试图与怀璧进行交谈,但怀璧却很明显的表态了他什麽也不想说,也不想听兆鳞说任何话。於是,两人这三个月便也就形同路人,如果不是这次柳晋进京,还不知道他们要交恶到什麽样的程度。
"你谈谈为何与怀璧坏了交情。"
柳晋也不责备兆鳞,感情这事得你情我愿强迫不得。
兆鳞端酒杯端详,将杯中酒饮下了,才下了决心般的跟柳晋谈起他和承昀的事。
兆鳞待柳晋犹如兄长,以往两人嬉闹,可兆鳞胡闹的时候,也总是柳晋才能治他,他怕怀璧是怕他念叨,而对柳晋那是有几分敬意的。所以料想要被柳晋责备几句,心里也有些不安。
"如此说来,那人确实是郑藩世子?"
听了兆鳞的讲述,柳晋并没有过激的表现,反倒很平静。
"那你打算如何?你这与怀璧有何差别。"
柳晋揉额头,他与兆鳞结识多年,兆鳞时常胡闹他也知道,但这次不同一般。
"你问我打算如何我说不清,柳晋,这次我认栽了,我是真喜欢他。"
兆鳞话刚说完,柳晋竟拍了桌子,人腾然站起,他哪曾听兆鳞亲口说过真心喜欢某人。
"你啊你......"柳晋咬牙切齿,可最後无奈只得坐下。
"翰林风月,当年你何曾沾过边,这都是怎麽一回事。"柳晋苦闷,听兆鳞的讲叙,那确实如兆鳞所说他认栽了。
"好说,你说你爹知道了还不打死你。"
柳晋瞪了兆鳞一眼,苦闷喝酒。兆鳞的父亲对儿子管教极严,虽然兆鳞总是胡闹,可也还真的没少挨过打。
"他不知道便是了,知道了也不碍事,以往不老嫌我寻花问柳,现在我倒老实了。"
兆鳞说得淡然,他爹知道他和女人不清不楚,再知道他也沾染了这男风风气真会打死他。虽然他现在当官了,他爹气急了也还是会打。
"也罢,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柳晋也不打算再说兆鳞什麽了,虽然他是想将兆鳞爆打一顿,如果他身体允许的话,这人一直都是个惹祸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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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鳞喝了一夜酒,一早前去翰林院,黄昏时分回来,又前往怀璧家,邀柳晋、怀璧出门,三人无外乎就是去喝酒闲聊。如是两日,兆鳞也有些疲惫,疲惫倒也没什麽,他一直挂念要去见承昀。於是第三日黄昏,柳晋到兆鳞家中居住,两人在兆鳞的院子里喝酒赏月,柳晋身子刚康复,还有些虚,这几日又是熬夜又是喝酒,有些受不了,就要求先去睡了。
兆鳞安顿好了柳晋,本也想回房早些休息,但心里有些焦虑,想去见见承昀。他与承昀上次呆在一起,白白浪费了美好的时光,本该说的话大多没有说。
兆鳞骑马出城时,城门已快关,他也不打算连夜返回,人刚出门,城门便关上了。
赶往承昀居所,远远就见到了承昀家门口挂的灯笼,显然是在等人,兆鳞想到他上次到来被太子的侍从拦阻的时候,也是门口高挂灯笼。
门外并无侍从,兆鳞不假思索举手叩门。门很快开了,出来的竟是承昀,看到兆鳞还愣了下。
"在等太子?"兆鳞问。
"嗯......你?"承昀本想点头,但随即露出惊讶地表情。
"我上次前来时,正好遇到太子在你屋里。"兆鳞话说完,见承昀显得很迷惑,便又说了一句:
"就是你弹《浔阳夜月》那夜。"
"你来过?"
"是来过,不过被太子的侍从拦阻在门口。"兆鳞如实回答。
承昀一阵沈默,他以为兆鳞每次到访他都是知道的,但显然不是如此。
"这门可以进吗?"兆鳞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看承昀,按习惯太子若今夜出现於此,那兆鳞是得回避的,因为他是不可能跟太子平起平坐。
"你为何如此说?"承昀听得出兆鳞话语里的情绪。
"不为何,我就是妒忌那太子,凭什麽他要来就得点灯迎接。"说这句话时,兆鳞拽了承昀一把,承昀跌他怀里。
"你......"承昀气得不行,大力推开兆鳞,被人看到该如何,不说几日前兆鳞在庆祈面前强吻他这事未跟他清算。
"你嫉妒他做什麽,载垕断然不是你这样的人。"承昀压低了声音,载垕不会对他做这种事,不会强迫他交合,不会想出现时就出现,不想露脸时就许久都不见。
"那你说我是怎麽的人?"兆鳞反问,话语有些恼。
"公子。"
承昀正不知该如何说时,庆祈走了过来。
"有马蹄声。"
庆祈一直站在一侧,只是承昀与兆鳞都没发现。
前方不仅有马蹄声,还有团发亮的灯,想是太子的马车到了。
"我去厨房。"兆鳞话一说完,人就进屋去了厨房。
他并不想与他太子会面,行君臣之礼,同时也省去了承昀解释他出现在此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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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鳞呆於厨房,看刘叔烧水冲茶,再由庆祈端上。冲的是药茶,那药茶装在精致的瓷器里,显得精贵得很。
"这茶是?"兆鳞接过刘叔冲的药茶,捧在手中。
"是太子送给我家公子喝的,说是滋补用的。"刘叔多冲了一杯,让庆祈端走。
"滋补?"兆鳞闻著味道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这世间少有东西是他没吃过的,论家藏的珍贵药材,他家都可以开药铺子了。
於是他低头喝了一口,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鹿茸?"兆鳞将茶杯放下,起身去掀那茶器,倒了一些在器盖上端祥,果然见到了神似鹿茸的切片,不仔细看,它与几味药材混一起,还真辨认不出。
"果然是鹿茸。"兆鳞呢喃,竟真是这种东西。
"这......"刘叔一听兆鳞如此说便愣住了,他是没吃过这玩意,但也知道这东西壮阳。
"将鹿茸做药茶我也听别人说过,这种药茶在皇宫里算是平常可见。"
刘叔想,太子以前便时常赠承昀东西,时常有补品,也不见有什麽不好的。
兆鳞也不再说什麽,他只记得他年幼时偷喝父亲鹿茸泡的酒,难受了好些时候,这味药材对於身体健康的人反倒会有些伤身。
兆鳞和刘叔正交谈时,外头传来萧声,兆鳞知觉那萧声不大像是承昀演奏的。
"承昀的乐器是谁教的?"
兆鳞对演奏乐器兴趣不大,因为觉得这像女人喜欢的东西,纯属执见。但他乐感强,还是能听出承昀的技巧十分精湛。
"是太子,太子十分精通乐器。"
刘叔做了答复,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琵琶也是?"
"也是。"
"那还有什麽是他教的?"
"骑马射箭。"刘叔笑道,如果说承昀有个兄长,那必然就是这位日後的大明皇帝了。
也难怪承昀待他如此特别,承昀年幼时,正直太子年少之时,那时的承昀曾有段时间是在太子的藩王府渡过的,因此太子对承昀的影响非同一般,像兄长又像师长。
太子如兆鳞所想呆的时间并不长,他能在繁忙及忌讳中前来见承昀已实属不易。听到马车离去的声音,兆鳞出屋,见到了站在门口目送太子离去的承昀。
"既然如此依恋不舍,为何不挽留他?"
兆鳞站在了承昀的身边,他那话并不像玩笑。
"不能挽留,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承昀感慨,身份不同一般,虽然他是很想跟他好好叙情的,他们一直分多聚少,尤其是这五年间,时常一年只见一次。
"承昀,我该如何说你呢。"兆鳞手搭在承昀肩上,他此时倒不是嫉妒那太子。
"你有一同长大的同族兄弟,有众多至亲,你如何能明白我的心情。"
承昀忧伤地说著,他两位至亲,一位被囚禁,一位虽是自由身,可身处宫殿行为是受限的。
"我日後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可好?"兆鳞问,他不会让承昀如此孤独的。
"不好。"承昀随即答复了。
"你不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兴致来了献殷勤,没了兴致後则丢弃遗忘。"
这是承昀一早就对兆鳞的定性,有极对的地方,可凡事并不绝对。
"看来我在你心里还真是形象不佳。"
兆鳞笑道,他是不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现在做结论太草率了吧,好歹也得熬个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什麽的,再下结论吧?
夜访-第十章
书房桌上搁放一把箫,那是把紫竹萧,坠块白玉。兆鳞拿起萧放唇边试了几个音,笨拙得很,完全拿捏不稳那音调。
承昀笑了,他第一次看到兆鳞也有这麽笨拙的时候,原来兆鳞并不擅长乐器。
"这萧不是太子的吧?"
兆鳞把玩,这萧极其精致的,萧身缀有暗色的纹饰。
"不是,这把萧陪我许多年了。"承昀摇了摇头。
"能吹奏一曲给我听吗?"兆鳞将萧递给承昀,承昀接过。
承昀吹奏了《阳关三叠》,苍穹深邃而幽广,那幽远的琴声融入夜色,不著痕迹。兆鳞入情,竟应和萧声吟唱: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
兆鳞的歌声深广悦耳,但他鲜少会去吟唱这些歌谣。"三叠"咏唱完毕,承昀的萧声也终止了,两人默默对视竟没了言语。
承昀的唇微微翕动,他低低吟唱,他的声音忧伤而深挚,唱的是最後一叠:
"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巾,尺素巾,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承昀唱完,沈默了一会才低声陈述,是兆鳞这一唱,勾起了他的记忆。
"我爹被带走那时,满座的宾客曾齐声唱这琴歌。"
"你想念往昔的生活吗?"兆鳞靠近承昀,就像揽住承昀那样将身子贴近承昀的背。
"想,很想念,想念怀庆府的怀药香,遍山的菊花,阳光下耀眼得睁不开眼;也想念那时候安逸、快乐的生活。"
承昀低喃,他心里真正渴望的是回到过去,而不是孤独一个人呆在这荒山野外。
"那如果哪日我路经而过,你会接待我吗?"
兆鳞问,承昀心里的愿望并无他的存在,而且摒除了他的存在。承昀做回世子,而後继承他爹的爵位成为藩王,而兆鳞则只是一位盐商出身的官员,无论他官做多大,承昀对他而言都高不可攀。
承昀一阵沈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承昀,那暴雨夜你为什麽就肯放我进来了?因为下暴雨?"见承昀没回答,兆鳞问了别的问题。
"不是......"承昀摇头,不是因为暴雨,而是因为他心里明明下了决心,可却还是骗不了自己,他心里对他有情。
"承昀,如果我想占有你,你会再给我一巴掌吗?"兆鳞贴近承昀......他在承昀耳边低低地说。
"你心里只有下作念头吗?"承昀大力推开兆鳞,他想象不出一个男子竟能如此自然的对一个男子说出这样的话。何况那夜兆鳞所做的,承昀不会容忍。
"我不是女人,也不是那些个小唱,兆鳞,那夜的事我并没有原谅你。"
承昀难得如此主动的去谈他的感受,他不能遗忘那夜,不能接受这种行径。
"所以你放我进来,也就是让我们的交情能维持,直到你回怀庆府当你的世子,而我或当京官,或被派遣去任何遥远的地方当外官都是理所当然的?"
兆鳞说得很平静,他未曾想承昀做如此想,但却又似乎不惊讶。
"承昀?"
兆鳞询问,他不认为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头热。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你想要我怎麽做?兆鳞,有些事情你思虑过吗?亲人,妻子,家室,甚至前程?"
承昀说出这些话就有些後悔了,这说明他有去思考过他们在一起的可能,他心里喜欢兆鳞,以致当这个男人对他做过那样的事,他仍旧忘不了他,并且去开门。
"如果我得到你,我不会再有什麽妻室,也不在乎什麽前程,人们想笑话便去笑话,我不在乎。"
兆鳞抱紧承昀,承昀没有挣扎,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和你并不相同。"
兆鳞放开了承昀,是的,承昀说得没错, 他们不是同种人,从小受的教诲不同,以不同的身份长大,身处於不同的处境,如果不是那日那些拓本,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结识的一日。
"如此说来,你与那太子才是相同的?"兆鳞笑道,话语带有冷意,他拉了椅子在桌旁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器。
"我们不是你所想的,载垕不是那种人。"承昀给予了回答。
"那你说他是哪种人?一位皇子冒著众多忌讳屡次前来拜访一位被削为平民的世子是常理?皇室里的争斗何等残酷,稍有些不是连命都不保。你说他不是那种人吗?"
兆鳞质问,他本不该牵扯这个太子,可见到那两杯喝干的茶,他心里不痛快。
承昀的身子微微抖动,他不是完全没知觉,只是不想承认罢了,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你少胡说!"承昀恼火,他只肯相信太子从来都是当他兄弟,未曾对他做它想。
"你最近是不是时常觉得身体燥热?"兆鳞问,他没理会承昀的斥责。
承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是觉得身体燥热,可那是因为兆鳞那夜如此碰他,他总是想起,想起兆鳞吻他,拥抱他。
"这些茶是太子给的对吧?我有幸在厨房喝了一杯,你料想不到里边有什麽。"
兆鳞将杯子里的几味药倒在桌上,拣出了鹿茸。
"这是鹿茸,他给你下春药。你以後对他提防著点,否则你不会只是险些失身於我,而是失身予你的太子殿下。当然,如果这是你所意愿的我并无话可......"
兆鳞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承昀挥了兆鳞一拳,承昀再不强壮,但也非弱女子,那一拳使得兆鳞嘴角流出了血丝。
兆鳞的脸色冷冰得吓人,他抬手拭去嘴角的血,看著手上沾的血,兆鳞愣了下。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打他,他那啥性子,能让人如此对待。
兆鳞冷戾坐著,他不说什麽,也没有任何举动,他不会动手打承昀,纵使换任何一人如此打他他都会狠狠还回。
承昀悲愤而忿懑,言语是比刀还锋利的东西,兆鳞想伤他几次?他如此看轻他,又为何那雨夜又来找他。承昀连哭得心情都没有,只觉得自己这段时日来受的那些酸楚都是自找的。
两人再无话语背对背,直到桌上油灯烧得油都快耗尽了,庆祈进来添油,发现两人氛围不同,便说天色不早,要不早些休息。
兆鳞起身离开,但承昀几番唤他都不理会不动弹,他靠窗站,望窗外的夜空发呆。庆祈没曾见过承昀这样的,也不敢拉承昀。
兆鳞回厅室,他烦躁得睡不下去,只是在厅室里走来走去。等他想回床躺下,看到隔壁承昀的寝室仍旧黑漆一片,想是承昀还没离开书房。
从不知道他脾气如此倔,那书房窗户开得高,冷风直灌,他是找罪受吗?
兆鳞朝书房走去,书房灯火昏暗,那小厢房更是漆黑,只隐隐见有个身影蹲角落里,曲卷著身子。
兆鳞心里不忍,他知道太子对承昀而言如兄长一般,承昀他爹被削藩後,往昔的故交只怕也只有太子一人对承昀有过援助与关心。而今晚,他竟用那几片鹿茸刺伤了承昀的心。
兆鳞走进厢房,弯身下来用身子罩住承昀,承昀挣扎想推开兆鳞,但兆鳞力气比承昀大,任由他挣扎,只是抱紧承昀,用自己的身体温暖承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