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却并不在意,他要看就让他看好了,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盯着看,他已经习惯在陌生或者不陌生的人面前我行我素,自顾自的走到棋盘边坐下,左手跟右手下起来。皇帝迷茫的走过去,还有点失神落魄,伸手去拿棋子,却一把抓住了顾惜朝的手,握在手里不放,顾惜朝抬眼看他,眉梢轻挑,嘴角轻抿,开口说道:"皇上,我不是她。"
这一笑,没让皇帝回过魂,反而更迷茫了。
婚姻生活
晚晴小姐很不开心,因为虽然她不能明目张胆的见顾惜朝,可是顾惜朝待在府里的时候她总是可以知道他在做什么,吃了什么,睡了多久,甚至可以装作有意无意的撞见他,偷偷看看他。皇帝封了官,赐了婚,三天两头被叫进宫,晚晴反而天天见不到他。
好在,大婚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晚晴忙碌,其实也不用她大小姐做什么,只是她的心飞上飞下的,一会想起还有件秋香色的衣衫没做好,一会想起绣鞋上的珠子要换一颗,不停的打发人去看新的府邸打扫装扮的怎样,婚房里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下人们都到了没有......整个相国府的下人,跟着晚晴小姐的心七上八下的。
傅宗书笑她:"女大不中留,多等这两天都等不及吗?"
晚晴羞涩:"爹爹,女儿嫁到哪都还是您唯一的女儿啊。"
傅宗书叹气:"本来想留你在府里的,毕竟我只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谁知道,皇上赐婚又赐府邸,只好委屈你,先搬出去住些日子。"
晚晴道:"爹爹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用担心女儿,顾公子他,他很好的,他一定会对女儿好的。爹爹不用担心,何况,离相府这样近,女儿几乎可以日日来吃爹爹的饭,把爹爹吃穷了。"
傅宗书大笑:"好,好,你日日都来陪爹用饭,爹不怕你吃穷了,现在不怕,将来,更不用怕。"
春末夏初的好天气,不冷不热的,当真是清风扑面,杨柳拂风。
傅丞相嫁女,排场气派,已无言语形容。傅丞相权倾朝野,相府千金本就尊贵,深得皇后喜爱,何况嫁的是如今皇上身边最受宠的禁军侍卫统领。虽然没见他办什么事,整天冷着一张脸,可是皇上几乎日日带他在身边,从来没责怪过,封官赐婚,倒像是怕他委屈了似的,还赐了府邸。官场最盛产人精,管你合理不合理,皇上喜欢,傅相国喜欢,那就要拼命的巴结追捧。虽然这场婚礼的男主角并不怎么待见人,连笑脸都不见一个,满场的文武大臣,世家贵族,楞是没一个敢稍露不满,只得拼命的巴结傅相国,巴结不上的,就找黄金磷,那连黄金磷都拉不上的,就只能去门口跟门房的人聊天了。
三拜天地,晚晴被送入新房,满场的人没一个敢灌新郎官喝酒,有心上前巴结的人,都在三尺之外立定,冷飕飕的啊,不敢过去。只好岳父大人招待,让新郎官先下去了,自然也没人如此不识相不要命的说去闹洞房。
晚晴等在床上,端坐着,透过红盖头,看着满屋的喜悦,期待着。有一天,穿上最漂亮的嫁衣,做个最美的女人,嫁给最爱的人,这是每个女人从少女时期就做的梦,这一刻,天地作证,美梦成真,晚晴觉得满心的幸福甜蜜,无法自已,真想跳起来大叫大笑,不行,他会笑我的, 我得做个端庄的新娘子,等他揭开我盖头的时候,会看到我最美的笑容,这一生,我们都会相亲相爱,琴瑟和好。
门被推开了,晚晴感觉的到有人走了进来,关了门,却站在门口并不过来,晚晴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终于走了过来,有些缓慢的,似乎一步一思索,穿过外间小偏房,走进内室,站在晚晴面前,没有开口,只静静的站着。晚晴没有抬头,也感觉的到他在看她,可是并不像是看新婚妻子的眼神。在他的视线中,晚晴感觉不到应有的期待和热情,晚晴的心霎时落了下去,眼泪差点涌出,硬生生憋住:不要哭,奶娘说,做新娘子不能哭,不吉利,我要他第一眼看到我笑,他一定会看到的。
晚晴等啊等,觉得这一生都要等过去了,却只等来一句话:"太累了,早点睡吧。"
吹熄了红烛,转身走到了外间小厢房。红烛是不能吹灭的,晚晴想说要燃到天亮才好相守一生一世,却再也说不出口一个字。眼泪汹涌而出,只能紧紧咬住了唇,一边哭一边跟自己说:不能哭,不能哭,哭了不吉利,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过完这一生,即使真的要哭,也不能哭出声,我不要让他知道我哭。即使他现在不爱我,没关系, 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爱上我。我爱他,就要跟他在一起,我已经准备好,承受这爱带来的一切。
晚晴哭了一夜,睡着了也是满脸泪水,醒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衣脱了,鞋袜脱了,穿着中衣,发髻是解开的,昨夜的伤心褪去了一些,有些羞赧。他并不是对我毫无感觉,也许,他只是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不要紧,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总有一天他会认清的。
梳洗打扮出来,顾惜朝坐在厅堂的餐桌等她,晚晴给自己鼓足勇气,一定要坦然面对,一定要,却脚步有些虚浮的走过去,她还是不能装作无动于衷。顾惜朝却对她笑了笑:"坐吧,吃完早饭,我陪你回相府。"晚晴欣喜,他还是在意我的,不会叫我难堪。
晚晴单独在的时候,傅宗书问她:"晚晴,你开心吗?"
晚晴惊讶,转瞬很平静:"爹爹,我当然开心了,你是担心我吗?"
傅宗书笑笑,你不用刻意表现的这么明显,表情太平静,是因为心不够平静:"是,我担心他欺负你,对你不好。晚晴,你真的觉得幸福吗?"
晚晴认真的看着傅宗书,很郑重的点头:"爹爹,我真的觉得很幸福,他就是女儿想找的那个人,女儿真的喜欢他,从第一眼就喜欢,除了他,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给女儿幸福和快乐。我们会过得很好,很快乐,爹爹放心。"父亲,你知道什么,哦,新府邸里下人,兵丁,守卫都是你的人,他们告诉你了是吗?爹爹,你不该这样做,这会让我很难堪,我会让他爱我,接受我,我们将来会很好,只是你不要插手好吗?
回府之前,晚晴先整理旧日用惯的一些东西带回去。
傅宗书对顾惜朝说:"你喜欢晚晴吗?"
顾惜朝不说话,我已经娶了她,保全她的名节和性命,其他的,我做不到。
傅宗书叹口气,拿出一个盒子,一本书给他:"这是九幽的魔功入门心法,这是练功用的三宝葫芦。你暂时不用见九幽,自己修习,过段时间,等你略有所成,我会派金戈铁马和精骑兵给你,请旨让你去剿灭连云寨。"
顾惜朝接过了东西,放在布兜里,走了出去。
傅宗书满腔怒火:顾惜朝,你这样对我女儿,是你自己斩断了后路,将来你死了,晚晴会伤心,可是没关系,以后晚晴贵为一国公主,天下间,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换成任何一个都会待她如珠如宝,我会给她最好的,你给不了晚晴幸福。
皇帝倒算是识趣,自他成亲后好几天没召见他了,不过几乎一天一赏,于是,便源源不断的有人送礼来。顾惜朝是甩手不管的,只像个打尖住店的人,他也似乎从来没把这里当家。顾府的下人喜笑颜开,晚晴只把这些事交代给府邸总管,叫他有什么拿不定主义的,只管去问相爷。
晚晴只一心一意在家做顾夫人,为他打理每日需换洗的衣物配饰,他一向对这些不上心,可是就那样随意的穿哪件衣服都好看。晚晴只是再没给他备过青色衣衫,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看多了青衣沾满了血。
有时候,晚晴在里间睡不着,会信手弹些曲子,多数是听他弹过的那些,只是从不弹《凤求凰》,私心里,晚晴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亲自弹这首曲子给她听,那才是晚晴理想中的幸福生活。他在外间,不知道是不是听着,只是从来没有他的埙声相和,晚晴有些失落。
晚晴也不再出门行医,她一直想着,她在行医济世的时候,身边应该有一个仗剑而立的英雄侠客,桀骜,狂放不羁,蔑视天下,却独独对她情有独钟,做一对人人口中称赞的江湖侠侣,从前没有这样一个人,她不觉得,现在有了这样一个人,只是他不陪着,晚晴就不再想去,这样她才会一直有希望。晚晴只是嘱咐下人,如果有人登门求医,不许恶语阻拦,请进偏远的西院,她再去医治,府里守卫很严,不知是爹爹是监视他还是保护他,但是晚晴不能让人混进府里,伤害他。
请来大厨,每日里研究如何烧可口的饭菜,想着他对衣装不挑剔,可是对吃却是挑的很,也从不见他喝酒。虽然他们并不经常一起吃饭,可是每过两三日总是会陪他一起吃晚饭,晚晴就会很开心,这是好的开始不是吗?不管怎样,外人看来,他们都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晚晴新学了一道菜,烧出来的鱼很漂亮,味道也不错,现在她的厨艺已经大有进步,虽比不上宫里的御厨,吃起来还是清爽可口的。晚晴欣欣然的等着夫君回来,今天,要是没什么事,他应该陪我吃饭的。顾惜朝回来,坐在桌边,丫鬟上了菜,晚晴揭开一个盘子,夹了一块鱼肉给他,笑嘻嘻的说:"相公,这是我新学的一道菜,你尝尝味道如何,据说,是塞北的名菜呢?"
顾惜朝吃了,有点出神,抬起头来,看见正中央一盘,青的鱼,红的花,好不鲜艳,杜鹃醉鱼!已一起身,打翻了一桌菜,尤其是那盘杜鹃醉鱼,碎的已成泥泞一般。
晚晴惊呆,却并没有哭。顾惜朝头也没回的走了。
晚晴整个人摊在地上,心里痛楚:他这个样子,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为他做的事,而是,因为他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这个人,他一定很深爱,却不能爱,所以会这样痛苦隐忍,他自己不肯再弹琴奏曲,不能吃杜鹃醉鱼,不能碰触一切与她有关的事。可是,我弹那些曲子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他的眼神一定是温柔深情的,他忘不了吧,即使是痛,也不想忘掉。
奉旨剿匪
从那以后,顾惜朝再也没跟晚晴一起吃过饭,晚晴也不下厨房了,她现在每日做的事,只不过是亲手打理他的衣物而已,越来越多的时间,只是躲在房里静静的弹琴,她知道顾惜朝听的到,而且,其实他心里一定很想听。只是晚晴的琴声里,越来越多的忧愁,听得府里的下人走路都不敢出声。
这一日,傅宗书来,问她:"晚晴,你过的不好?"
晚晴笑着:"爹爹,我怎么过得不好?我很好,真的很好。"她想做出很好的样子,可是声音里的酸涩让傅宗书心疼,这还是那个天真的一脸笑,满腔热情的要做侠义之事的女儿吗?不过才两三个月,就变成这样?
傅宗书:"晚晴,你瘦了很多。如果你后悔,爹爹可以让你重新开心。"
晚晴很坚定:"不,我一点也不后悔,今天不会,明天不会,永远都不会。爹爹,我真的很高兴,你相信我,我只要知道他就在我身边,只要想看的时候能看到他,只要我还能叫他相公,我就很开心了。他最近不常回来,是因为皇上交代他很多事情,他不是故意这样的。"
傅宗书想了想说道:"是,我来告诉你,皇上派他去连云山寨,因为戚少商沟通汉奸李陵通辽叛国,皇上下旨,命他带兵剿灭连云山寨。"
晚晴大惊:"那怎么行,爹爹, 你去求皇上,他不能去连云寨,那里每个人都想杀他,那个戚少商更是当众立誓,非杀他不可,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出来,怎么能又要他回去。"
晚晴大哭:"爹爹,他不能去,他会死的。我本来就不想他做什么殿前司殿后司,我就知道,一旦做了官,我们就过不了自己的日子了。不行,我去找皇后,请她劝皇上收回成命。"
傅宗书一把拉住她:"傻丫头,皇上圣旨一出,召告天下,怎么可能再改?"
说罢叹了一口气:"这本就是他自己选的路,他迟早会走的。你好好照顾自己。他走后,你就回相府来住。"
晚晴停住了哭泣,我不会回去的,我既然已嫁了他,自然生死相随,我早已说过的,我要守着他,我怕他受伤害。
顾惜朝领旨走之前,皇帝召他觐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起静静吃了晚饭,不时的看他几眼,一副欲语还羞的样子,顾惜朝吃的食不下咽,不禁恭敬的微笑:"皇上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皇帝楞了一下,紧紧的盯着他,竟然看的顾惜朝第一次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我可不想知道,知道太多,会死的快,本来死也不打紧,只是我还没杀戚少商,现在还不想死。皇帝却什么都没说,看了一会,拉着他手,握紧,看起来像是对一个心爱的臣子在说话,可是语气却全然不对:"惜朝,自己,当心。"
顾惜朝早上走之前,傅宗书问他:"你的魔功如何?"
顾惜朝:"到了第三重。"
傅宗书倒是很惊讶:"你倒是武学奇才,短短时间已到第三重。我听九幽说过,第五重最难冲破,冲不破,走火入魔,经脉逆转而死,冲破了,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你自己好自为之。"
顾惜朝没有答话,傅宗书接着道:"五百精骑兵,五百金戈铁马,装备精良,炸药兵器充足,神兵利器如此,你要是杀不了戚少商,拿不到逆水寒,就不用回来了。"
顾惜朝没看到晚晴,想着自己这一去大概也回不来了,她这相府千金看来也并不需要自己一纸休书才能另嫁,她有个手眼通天的爹,不用担心。
至于戚少商,他早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如果他不肯及早退出,迟早会背上勾结汉奸李陵叛国通辽的罪名,被通缉追杀。只是,没想到,最终追杀他的人,还是我。当然,他只能死在我手上。
顾惜朝带了五百精骑兵,会和了黄金磷的金戈铁马,上路。
走到半路的时候,顾惜朝做了一件黄金磷做梦都没想到的事,他改道雷家庄,炮轰了霹雳堂,杀了雷家庄七大弟子,活捉了冬雷震震雷卷,雷大堂主。剩下的,所有人,不管老弱妇孺,通通枷锁上路,一路上,活下来的已经不多了。
别问黄金磷他是怎么做到的,黄金磷说不出口,这人,这人简直不是人,他是恶魔。黄金磷只敢说:不知道晚晴为什么看上你,你是这样一个卑鄙无情,心狠手辣,三岁的孩子你都一掌劈的脑浆迸裂。
顾惜朝只淡淡的说:"斩草除根,家破人亡,活下来的只是更多痛苦。"
黄金磷吓住,不敢说话。黄金磷现在是真的怕他,骑马都离的远远的,任谁,只要是个正常人,见过一掌劈开人家城墙的,炮轰箭射,一剑毙命,随手一掌必是脑浆迸裂血洗全城的恶魔都会怕。
黄金磷是个武人,将军,拳脚功夫不错,精于马上骑射,可是不是江湖人。他打过仗,战场上厮杀,战后屠城,不是没做过,可是从来没做到这样的惨绝人寰的地步,连他都觉得恶心,何况,这些并不是大宋的敌人,只要肯归顺,投降,总会保得住命的,要不是黄金磷拼了命的阻拦,提醒他还需要活人逼迫戚少商开城门投降,顾惜朝真的斩净杀绝。
黄金磷觉得他有些不正常,好像疯了一样。
顾惜朝自己也觉得不正常,自从练了九幽的魔功,总是心头一股烈火,烧的他寝食难安,压也压不住,导也导不出,最近已修到第五重了,那股邪火越烧越猛,越烧越烈,可是那天他一掌劈开了雷家庄的城门,这股火好像消了一些,只是再也控制不住,等他清醒过来,已然血洗了雷家庄。其实,他并不想这样做,只是已经做了,他也不后悔,很快,就要见到他了,见到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什么恩怨情仇的债,都一起算吧。他一点也不在乎,多一笔还是少一笔。
大队人马驻扎在连云山寨下,方圆百里之内,竟然人综全无,只有旗亭酒肆的大旗还在飘摇,要钱不要命的还真有。
旗亭酒肆的高鸡血看到了熟人,自然屁颠屁颠的跑上来献殷勤:"顾公子,顾大人,您来啦,您里面请,你夫人已经到了,在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