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先是看到孟有威被一剑穿喉,接着看到息红泪倒地,已经惊怒的变了脸,却看到赫连的枪一刺穿过又拔出,漫天的血雨,顾惜朝人倒在地上,似乎没有了声息。赫连的枪,眼看又要补上了。
戚少商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气息似翻滚的开水,身后一股纯正雄厚的内力传来,瞬间抚平五脏六腑,冲开穴道。他刚要冲过去,挡住赫连的枪,却站立不稳,心底一片绝望。 他要死了,怎么会这样?
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一个紫色的影子冲上来,趴在顾惜朝身上。戚少商身边人影一晃,赫连的枪已经收不住了,突然被一个黑衣人徒手抓住枪柄,内力尽泄。绕是如此,晚晴的下巴上仍是一道深深的伤口。她顾不得疼痛,只尖叫着:"你别死,你别死。"伸手去搭他脉搏,还有浅浅的跳动。
戚少商飞掠过来,刚要过去,只听到那边人群大叫:"小孟""老七"......赫连抱着息红泪在痛哭,他的脚下停顿了一下,那边已经在叫:"戚少商,你这混蛋,红泪要死了......"戚少商转了身,向息红泪走去,一伸手从赫连怀里接过,息红泪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的气了,戚少商的内力输进去,如石沉大海,丝毫无用。息红泪却借着这点内力强撑着睁开眼,看着戚少商,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只说出四个字:"为我报仇?"就断了气。
戚少商放下她,缓慢走过去,去看孟有威,一箭穿喉,当场毙命。戚少商的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绝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赫连的长枪已经刺向躺在地上的顾惜朝,铁手在,一双铁掌坚定如山,牢牢的抓住长枪,赫连动不了,只是大叫:"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铁手只得说:"你不杀他,他也会死。"
赫连:"我不管,我要亲手杀了他,为红泪报仇。"他认识息红泪多久,就爱了她多久,追了她多久,可惜息红泪一直把他当朋友,没给过他机会。就算如此,他也是强作开心的来参加息红泪的婚礼,只要红泪高兴就好,她一直爱戚少商,终于得偿所愿,不是很好。至于自己,永远当他的护花使者也是好的,只是以后怕想都没有机会了。他却没想到新婚当日,她那个新婚丈夫,什么狗屁九现神龙大侠,竟然一招被人点住穴道,而自己也没能护住她,眼睁睁看着息红泪血溅当场,香消玉殒。
妾拟将身嫁与
晚晴只顾着低头查看顾惜朝的伤势,雷卷的一掌,震动了内伤旧伤复发,非同小可;惊艳一枪穿胸而过,虽然血流汹涌,还好,没伤到心脏,只是血怎么也止不住。晚晴惊慌,叫寨门口的铁手的随从兵丁:"快,我马车里的药箱拿过来。"
晚晴的金针扎下去,无论如何,要先护住心脉,止血的药塞进去,他却咬紧了牙关,吞不进去,晚晴着急,低头捏开他嘴巴,倒了一口药酒进去,效果没那么快,血流的愈发汹涌。晚晴摸摸他脉搏越跳越浅,心跳越来越弱,大惊失色,转身叫:"铁手,快来救他,先用内力护住他心脉,拖得一时半刻,要等药效发出来。"
赫连大怒:"这个大魔头,救他作甚?让我一枪送他早去投胎。"
晚晴怒不可遏:"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是大魔头,他是顾惜朝,他是顾惜朝。"
晚晴哭泣哀求:"铁手,铁大哥,我求你,救他。"
铁手面对晚晴,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婉拒,只是这个情形下,他若出手相助,便是官府插手江湖事,给六扇门惹嫌,何况顾惜朝就算今天救回去,他日也是个死。
晚晴看铁手仍是默然,大哭:"你不救他,我就跟他一起死在这里,反正我早已是他的人了。我生死都要嫁给他。"
铁手大惊,黄金磷已骑马怒冲过来:"晚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就杀了他。"
晚晴已拿起地上断剑,抵在颈间:"你为什么要杀他?是我自己愿意的。这一路上,我和他朝夕相对,早已喜欢上他,我就是要嫁给他。"
转念之间,止住了哭泣,接着大声说:"你听着,我是相爷的女儿,我说要嫁给他,他就是相爷的女婿,不是什么见鬼的魔教教主。你若不救他,我就跟他一起死在这里。"
黄金磷急道:"晚晴,他就算不是魔教教主,还是要死。你怎么能嫁他?"
晚晴踌躇,却坚定道:"我既然嫁了他,我爹爹自然有法子护他周全,不用你们管。反正我就是嫁定了他,如果,如果他将来不肯娶我,我也不会怪他,我只有自尽明志,绝不玷污相府的清白。那时候,你们谁杀谁我都看不到。"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顾惜朝一直昏迷,气息越来越弱,晚晴着急:"铁手,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吗?当日你拒绝我,跟我说将来有一天,我会遇到自己真正要找的那个人,你会为我高兴,不论如何,一定会助我嫁得如意郎君。我告诉你,他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个人,你一定要救他。否则我就死在这里陪他。"她堂堂相府千金,享尽尊宠,此刻却为了这个男人,将表白被人拒绝这种事都无所顾忌的说了出来,想是真的动了心,非君不嫁。
铁手只得上前,伸出一掌,缓缓输进内力。铁手混元一气神功功力深厚,真气一入体内,顾惜朝的呼吸声就强了一些,已见好转,人是清醒了一些,只是看起来仍是昏睡着,动弹不得。
群雄刚从这一幕中惊醒,都想着今日万不能叫这个魔头脱险,否则,他日难有活路。众人涌上前,铁手站立不语,随从弟子和黄金磷的十八尊抢先冲了过来,挡在前面。
双方对立这,戚少商仍是呆立着,直到有人叫:"大当家的,你说句话啊,咱们今日就算拼了全寨的兄弟也不能叫这魔头走了。""对,绝不能放他走。""他把咱们新娶的寨主夫人都杀了""还有七寨主""还有咱们霹雳堂的兄弟"......顾惜朝,你怎么这样狠毒,你要杀就杀我,我绝无怨言,可是你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叫我如何在与你相对?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你要后半生都在逃亡中度过吗?
更多的人上前,喊打喊杀,戚少商头痛的厉害,手里的逆水寒寒光一闪,横剑而立,挡住众人:"谁都不能杀他。"人群一下静住了,众人都不知为何戚大当家的新婚夫人刚刚被人杀了,他竟然阻止别人报仇。
老八立马高声叫起来:"大当家的,为什么不杀他,你疯了,他杀了老七还有咱们寨主夫人!"
戚少商心恸不已,顾惜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到这一步?
戚少商长剑驻地,高声说道:"今日我戚少商大喜之日,新婚妻子息红泪惨死,生死手足孟有威被杀,寨中兄弟死伤无数。顾惜朝,当日我是瞎了眼,才会认识你这卑鄙无情的小人。"众人听他声音悲痛,都不再言语,心道:戚少商这是非杀此人不可。
当即有人高声响应:"戚大侠,只要你一句话,我定助你取魔头性命。"
戚少商挥手,一字一顿的说:"我,戚少商,今生今世,必杀此人,为息红泪及连云寨枉死兄弟报此血海深仇。诸位,谁要是在戚某之前杀了他,戚少商必将登门请教。"顾惜朝,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今生今世,我们最好永不相见。
顾惜朝宁愿自己从没醒过,这样,他就不会再次痛死过去。
铁手最终带走了顾惜朝。晚晴一直紧紧跟着,寸步不离。
晚晴要回旗亭酒肆,顾惜朝伤势太重,不能现在就走,一定要先休养,至少要等到内息可以自行运转,铁手本来可以帮他疗伤,早日离去,这里毕竟太危险。只是接到神侯府急令,只得留下功夫最好的四个弟子带领人手,随同黄金磷留在旗亭酒肆。
晚晴细细的把他身上血污擦拭干净,一边擦一边流泪:我刚刚缝好了你,你这疯子,又弄了一身的伤,不过没关系,我能救你第一次,就一定能救你第二次,第三次。我只愿,每次你受了伤,我都能在你身边。
晚晴早叫人用热水煮了纱布烘干,精巧的小刀,金针在烈酒中浸过,开始缝合顾惜朝的身体,先是胸口,后腹部,后背,手臂,手掌,虎口也震裂,不禁暗叹:唔,你还能活着,我真是要感激上天的慈悲。药上好,纱布细细的包好,不能松,松了伤口好的慢,不能紧,太紧他会痛。晚晴做好这一切,终于松了口气,我又一次保住了你的命,你拿什么感谢我,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要杀我吧?晚晴微笑,不会,他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杀人的时候比较凶而已。突然头晕眼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一个黑衣人站在晚晴身后,揭开蒙在脸上的黑布,走近床前。
黄金磷的金戈铁马对他无用,铁手不在,铁手的四大弟子恼怒顾惜朝杀了他们兄弟,自是不会尽心保护,戚少商进的来,他更怕别人也进的来,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终究还是放不下。
床上的人躺着,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静静的,似是没有一丝呼吸,像是一尊玉雕的塑像。戚少商心惊,伸手搭上脉搏,很轻很细弱,戚少商也不说话,把他从身后扶起来,脱去中衣,触目尽是包扎好的伤口,尽没有落手的地方。戚少商叹气,只得轻轻放下他,从掌心传输内力给他,缓缓的运行:惜朝,你要早点好起来,早点走,别人我还压的住,可是赫连春水已经急招了家族死士赶来,这里太危险,你不能久待。
内息缓缓流动,窜过五脏六腑,伤痛稍减。戚少商一边慢慢带动顾惜朝体内的真气,试图带起运转,一边密切关注外面的动静。呵,息红泪的尸骨未寒,戚大当家的不知所踪,别人会说,戚少商伤痛难忍,定是在想办法杀了那魔头。要是此时被人发现他在这里帮顾惜朝疗伤,大概二人都会立时毙命,做一对生死鸳鸯。也许,做一对生死鸳鸯也很好,不过,那就不是戚少商了。
戚少商擦干额头的汗,外面已经有些亮光了,他饿了,抓起桌上的糕点吃着,喝了口水,从来都是喝酒吃肉,偶尔吃吃小饼淡茶,感觉还不错。突然听到门外有响动,想也没想,一个翻身跃上房梁,顾惜朝的内息还不能自行运转,他还不能走,进进出出太麻烦,干脆就在这房梁上待一天。除了铁手,这里没人能听到他的呼吸。他想,底下这位小姐,应该不会介意的。
来人敲门:"小姐,小姐。"
戚少商拈起一颗石子,轻轻打在晚晴身上,解开她的穴道。
晚晴起身,开门。黄金磷的随从问早饭吃什么。晚晴点了清淡的东西,要了碗粥,打发走了。回身想起昨晚怎么莫名其妙就睡着了,一定是最近太紧张了,一下放松昏睡了过去。刚要去看顾惜朝的情形,看到桌上的水壶被动过,杯子里还有半杯水,糕点也被动过。晚晴大惊,急忙奔过去搭顾惜朝的脉搏,竟觉得比昨日好了许多,明显可以摸到连续的搏动,转好了不少。心里大喜,知道是有人相助,又不肯露面。晚晴起身看了看杯子,边缘的茶渍还在,看来是大口急喝的,糕点少了许多,不过甜的只少了一块,肉馅的只剩下一块。窗门开了一点缝隙,看样子是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推开的,自己醒来的时候房间是从屋内插好的,不是有人出去从外面带上房门的。
晚晴也不声张,照样伺候照料顾惜朝,寸步不离,早上送早饭的人来,晚晴又多要了一碗牛肉面,交代等下送来。
晚晴喂了两勺清粥,顾惜朝也没喝下去一点,只灌进去一点水。自己吃了点,等到牛肉面送来,打发了来人,晚晴出了门,锁好房门,只自在门外徘徊,说是自己出来透气,但不许别人进去。过了一会,高声说了句:"不知道顾公子醒了没有,要不要喝水,我得进去看看。"这才开了门进去。果然,一碗面连汤也不剩下,显然是饿的够呛。
晚晴微笑,过了一会才装作吃完倒掉了教人来收掉,并叫人晚上送来一壶好酒温着,大锅的牛肉炖着,放在房里。下人不敢多问,晚晴帮顾惜朝重新擦身,换了药,包扎好后就坐在床边。态度坚决:我是不会离开的,要不你就来点我吧。
戚少商无奈,她留在这里他们反而更安全,只是不想让她认出,只得点了她的穴道让她睡着,先去狼吞虎咽吃了酒肉,再去为顾惜朝运功疗伤,不敢操之过急,怕有损他的心脉,只带他内息游走了两个周天,便停住。戚少商坐在他身旁,轻轻从他身后抱着他,小心不敢碰触他的伤口,药味再重也掩不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游离的清香。戚少商只是这样抱着他,看着他,有时亲亲他的额头眉角,吻到他的嘴角,感觉到一丝干涩,便会去倒一杯水,含了一口,在嘴里温热了,再渡给他,多数时候,戚少商会轻轻握住他的手指,这冰凉的纤细的手指,弹琴吹埙,却沾满了血腥。戚少商吻上他的指尖,一个一个,恨不得舔净他手上的血债。静静的,坐了一夜。
晚晴和那人心照不宣的,又度过了一日。第三天的晚上,戚少商发现顾惜朝的内力终于可以自行运转了,心里大喜,继而悲伤,他可以活下去了,我也要走了。缓缓的带他内息游走两个周天,已经开始自行运功疗伤了。
戚少商仍是静静的抱着他。白天他在房梁上不舍得睡,只是眼睁大一刻不离的看着他,实在强撑不住,才会小睡片刻,醒来,又要紧紧盯着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偶尔碰触伤口疼痛引起的一丝吸气声,轻轻皱起的眉头,都让戚少商心痛,留恋不已。看着那个女子细心体贴的照顾他,丝毫不肯假手他人,戚少商知道,他遇到了一个会全心全意爱他的人,心里有微微的酸楚:这一生,自己都无法全心全意的陪伴你了。
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紧闭的双眼,偶尔颤动的细密的睫毛,戚少商忍不住吻上去,轻轻的碰触着,又喂他喝水,白天那个女子只能用棉纱沾湿了水,擦拭嘴角,小勺喂进去的,多数吐了出来,戚少商每晚都会喂他喝半杯一杯的,今天,刚喂了两三口,戚少商就再也不肯放开了,舌尖顶开紧闭的双唇,咬紧的牙关,口舌相交,吸吮着他的舌,舔舐口腔中的每一处,一遍一遍,流连忘返,似乎要把这一世的相思都在这一刻吸吮完,干干净净的全部带走。
天色未亮,戚少商要走了,他只能再轻轻的抱一下,想放手,又要收紧,再抱一下,再抱一下,我就走,我绝不回头。
一下又一下,他放不下。终于忍不住吻上他,再次细密的亲吻他的脸,熟悉的唇,痛心,绝望,痴缠不已。
只是,最终还是要放下,戚少商只在他耳边轻轻吻下:惜朝,我只爱你,可是我们今生,永不要再相见。
戚少商不能回头:他日再相见,已是前尘旧梦,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三个条件
晚晴醒来,惊喜的发现顾惜朝的脉象大为好转,已经可以自行运功疗伤了,急忙叫人准备行李,即刻起程回京。
晚晴叫人将马车上铺的厚厚的,棉絮的,大毛的......一件一件,弄的车厢里已经半尺高,随从苦着脸说:"小姐,不能再放了,再放人就进不去了。"晚晴这才说算了,只是吩咐马车一定要慢,绝对不能摇晃。车夫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当真是有个水洼都得跳下来,找人铺平了慢慢推车过去。可怜的黄金磷威风凛凛的金戈铁马,此时也只能以龟爬的速度前行,不时还得给晚晴驾马推车。
晚晴不肯单独坐车,只死死守在顾惜朝身边,更加谨慎细心的照顾。黄金磷大怒,说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影响相府千金名声。晚晴倒是很淡定地驳斥:"表哥,莫说现在,就是先前一个多月,我跟他不都是孤男寡女,朝夕相对吗?现在你带着几百人围在身边,时时跑来查看,有什么瓜田李下也都吓跑了。何况,当日我早已在连云寨众人面前说过,非他不嫁,你的金戈铁马和六扇门的铁手大哥也知道。你能杀光这些人吗?我既然说了,自然一定嫁他,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