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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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没料到他会如此问,哭声哽住,睁著一双朦胧泪眼望著他,茫茫然:"小哥,你嫌弃我了?"说著眼泪如珍珠般往下掉,欲哭不敢的楚楚样。
苏楼那张一向无甚表情的脸更是冷凝如千年玄冰,终於伸出手拍拍香香的肩膀,耐著性子道:"香香姑娘,你既然知道问出这话就知道有些事不能做!"说著抽身而出,转身离去。
"小哥!"香香叫得嘶心裂肺。
苏楼脚步一滞:"对了,香香,不要打烟直的主意,他是我的!"虽然知道香香喜欢自己,但那独占欲作祟,总觉得天下人都怀著他一般的目的,不可掉以轻心。
"你!"他说出来了,他竟然说出来,那麽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香香身子一软跌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她想她真是笨蛋,这般算计来算计去反将事情弄成一团糟,那两人根本就不是俗世中人可比,因为,他们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她恨恨的想,不知耻啊,手指紧紧掐进地板中,抠得十指皆是朱红,红一点一点渗进地板中,泅开,如暗花妖娆,那是她心头的沥血。孤烟直说他不用剑也可以杀人於无形,苏楼甚至连动根手指也不必,只轻轻的说句话就让她生生死死辗转不休,香香忽然癫癫笑起来。
"姑娘!"奶妈与阿缇看她疯狂模样心中大骇,忙扑上去抱他住她,"姑娘啊,你醒醒啊!"
"好,好!"连道两声好,香香双目大睁,这两个自私的男人,她决不会就此罢休!
却说苏楼出了门前前後後找遍仍不见孤烟直身影便是土墙上也没有,不由心急如焚,他想起最近依著孤烟直的性子,两人很少亲近,孤烟直说香香姑娘在,影响不好云云,他也是顺著他的意,却不想出了这般问题。孤烟直曾说过香香的事交给他来办,苏楼想当时的自己为什麽会答应,孤烟直心慈手软,香香的手段他一向有耳闻,平时不在意,现下心里难免打鼓起来,香香对著烟直做了什麽,回过头来又演了这出先声夺人的戏?一瞬间心中已涌起千百个念头,几乎要转身去揪问那主仆三人把烟直藏在何处,却闻得一声异响破空而来,忙伸手一抄却是一片小小的瓦砾,抬头,孤烟直俏生生立於屋顶上,顿时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提身一个起落飞上屋顶,也不等身子站稳双臂一伸将人抱个结实。
"烟直!"
孤烟直伸手擦了擦他额头冒出的汗,低低一笑:"你该担心的是她,而不是我。"
苏楼只紧紧抱住他,咬牙道:"她竟然敢打你主意!"
孤烟直想笑却觉得鼻酸:"怎麽不是我打她的主意?"话一出口便觉得环著身子的手臂猛地一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苏楼将他凌空抱起:"很好,等你有力气再说这话!"说著直接纵身跃下。
"我是不是你的男人?"孤烟直扳过他的脸正色的问。
"是!"
"很好!"孤烟直笑得有些狡黠,"现在,你的男人想疼爱你!"
苏楼一惊体内真气一滞差点从空中跌下,忙使劲稳了稳身子:"烟直,你确定?"
孤烟直倒不笑了肃然道:"是!"
苏楼一向对孤烟直千依百顺,见他的样子也不象玩笑不知他在香香那里受了什麽刺激,而且,同为男人,孤烟直的要求并不过份,於是,轻轻点了点头,看到孤烟直立即飞扬起来的眉目,璀灿生辉,苏楼心里最後一丝挣扎消失,便是为这个笑容怎麽样也是值得的。
苏楼想原来进入的时候是那麽痛,他不敢说孤烟直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当初自己又何尝有过经验,孤烟直曾为他忍受过如此的痛楚与委屈,他想还有什麽理由能让他放开怀中的人,如此炽烈的爱著他也被他爱著的人!
这个人在自己身上挥汗如雨,小脸绷得紧紧,仿佛此时是在打战般,他每次在自己身下妖娆如花绽放,迷迷糊糊中想果然他还是适合被自己呵护的。想著伸手抱紧他,这是他让开的花啊!待他从自己身上下来,精疲力竭的喘息的时候,苏楼敏捷的翻身而起,覆身上去,全神贯注的灌溉著他的花儿。
这事件过了两天後,香香才出了房门,见到苏楼时神色与以前无异,仍是甜甜的叫声小哥,笑得天真浪漫,好似先前那般不愉快的事不存在般。孤烟直不由诧异了下继而笑得大感兴趣,这个女人果然有意思。
香香依然住在酒肆中,只是不再痴缠著苏楼,安安分分乖巧的令人心疼,香大掌柜每日都遣人来接她回去,却总被她打发了去,一切很安静,安静的没有察觉新年要到来了。
却说香香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私底下却有些坐卧不宁,那一日克制不住的发作想来已让那两人警惕,香香心下越发焦虑不安,米库那边一直无消息传来,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麽样了。这边厢香大掌柜催的急,让她回家过年,再三思索,香香还是决定先回家过年,可巧第二日,香大掌柜亲自驱车来接她回家,他一边对著苏楼连连作揖说抱歉,原本是一早就想来的,无奈时逢年底事务忙一拖两拖便拖到了年,这才急匆匆的准备马车赶到无名酒肆来。香香很顺服的让人打了包裹,跟著香大掌柜回去,一边还朝苏楼甜甜的叫声小哥,这些日来多承你照顾云云,甚至还朝孤烟直笑了笑然後裣礼回去。
孤烟直眸光闪了下,斯文的行礼,慢声细语的跟香大掌柜打招呼,道别,香大掌柜见状心里也暗松一口气,看来香香在此与他们也相安无事。

白露为霜26

虽然知道香香势不罢休,两人却谁也没有把她真正放在心上,都是太过骄傲与自我的人,目下无尘,又怎将一个小女子放在心上,虽然苏楼心上隐隐有不安,但孤烟直的笑容太过美好,让他觉得日子会永远这麽过下去。
两天後是除夕,苏楼给孤烟直做了饺子,两人在土墙上放了烟花,风有点大,太阳还未全落下,天幕笼著层晕黄,烟火响声很大,窜得也够高,火花却不大,在落日余晖中如流萤,落日比烟火美,但在孤烟直心中,落日再美也不及烟火绚丽。烟火是苏楼自制的,自从买了白狐裘後,苏楼大侠已两袖清风,孤烟直更是囊中羞涩,他平常大手大脚贯了,钱袋什麽时候底朝天也不知道,离了剑庄自然不好意思去再花剑庄的钱,所以这年过的实在有些寒碜,两人倒是不在意,说说笑笑放了会烟火。孤烟直就去将苏楼扎好的红灯笼挂在屋檐下,挂了整整一排,风一吹红豔豔的涌动,倒是喜庆,酒肆中空无一人,只有桌椅沈默的摆了满堂,灯火雪亮。孤烟直点燃了那排红灯笼,顿时溢彩流金,简陋的门楣及苍凉的广邈的天地都变得脉脉起来。
孤烟直偎著苏楼,看太阳拖著华羽落入黄沙下,终於,黄沙飞上天空,天蓝在黄沙外,风起,他忽然记不起上一次是在哪里过的年,依稀是火树银花一派繁华的地方,可真想却记不真切了,一个人的孤旅,再是热闹也与他无关。
这些日子来,两人每晚饭後会围炉夜谈,风声在窗外呼啸,更显得屋内温暖安静,两人有时会闲话江湖,曾经有过的岁月沈淀去不愉快的,剩下的想起来倒可堪一娱。有时也会说说情话,柴火在白色的毛毡上烙一层金光,仿佛时间拖著的金色羽翼,安静而美好。苏楼便就著这层金光去吻孤烟直,吻他美好的眉眼,吻他脸上顽皮的微笑,吻他弯弯的唇角,烟直,你感觉幸福吗?
──很幸福!
柴火在炉里劈啪作响,没有人开口说话,然而,他们确信听到了回答。
第二日,孤烟直鲜有的早起,洗手作羹汤,这才发现菜刀比剑重,也不知苏楼怎麽使得那麽漂亮,他却差点割到手,好在身手敏捷才逃过一劫,不然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苏楼起来的时候发现厨房乱得一团糟,灶台里的火蔓延出来,灶台前却水漫金山,灶台上刀铲勺乱摆一气,砧台上的东西面目不清,孤烟直挽著袖子挥汗如雨。
苏楼悄悄的转身出去,绕著酒肆慢慢踱步,踱了十圈後再洗了脸,然後慢悠悠的往厨房走去。
"苏楼!"孤烟直探出头,"你来的正好!"一面伸出手拉他进来,灶台已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摆著一大盘看不出颜色的东西,孤烟直很殷勤的笑著,"尝尝看。"神情有些期待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象个小孩。
苏楼咽了咽口水,勉强看出里面有半生不熟的米饭,半焦半黄的玉米粒:"这是......"
"扬州炒饭!"孤烟直忽然不好意思的拍拍脑袋,"啊,我忘了苏楼不是扬州人。"
"嗯。"苏楼笑道,"原来你会做扬州炒饭。"
"看著学的,不过,看起来我好象也做得不大地道!"孤烟直看了看盘中的炒饭小心翼翼的下了个结论。
"花脸了!"苏楼却是看他的脸,他脸上有一大块黑渍,不由伸袖去擦,擦了下又去打水,用帕子打湿了再给他擦脸,孤烟直一边仰起脸方便他擦,一边嘴里催促道:"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米饭外焦内生,玉米粒在嘴里咯!作响,苏楼才咽了一口,孤烟直便觉得不对劲也拿起一双筷子,苏楼却制止了他。
"待我尝够了你再吃。"
"好吃吗?"
苏楼一本正经的点头,然後夹起一小炭焦片放进口里,咯!一声,牙震得隐隐作痛,小炭焦片完好无损,於是不动声色的吐在手心:"这是什麽?"
"肉!"孤烟直眯起眼端详了半晌道,"不知道是獐肉还是鹿肉,怎麽了?"
苏楼不动声色的将小炭焦片喂到他嘴里,孤烟直不疑有他,咬下,咯!一声,震得牙根发疼,忙啊呸一声吐出:"这是什麽?"他瞪著眼一脸的不可思议,明明是肉丁怎麽变得比石头还硬?
苏楼慢条斯理的再夹了块炭焦片放入嘴巴,孤烟直忙扑上来:"不许吃!"
苏楼停筷,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忽然一起大笑出来,孤烟直笑得站立不稳,苏楼将他揽进怀里,一边替他抚背。
"原来,萧先生的饭菜尚算美味!"孤烟直感叹了会又揪住苏楼的衣领道,"你竟然还骗我说好吃?"
苏楼笑道:"你第一次做啊。"
"那你难道不是全部吃下以示诚意吗?"说著眼有些危险的眯起来。
苏楼从容的答道:"烟直,你只做了我一份吗?"
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孤烟直掀开锅盖,半锅黑不溜秋的东西静静躺著,苏楼半晌无语,孤烟直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没理由空著肚皮辛苦了一早上只做了一份巴巴给他送来,但看到那麽一大锅,他素无表情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下。
孤烟直的嘴角也抽搐了下,终於摸了摸肚子道:"我不饿了!"
苏楼很镇定的将一锅炒饭处理了,然後清理了厨房,下面条,他不是不想吃孤烟直为他做的饭菜,只是,若吃出了个好歹,谁来照顾这个五谷不分的少爷?
自从经过那一次有劳无功的做饭经历後,孤烟直就很心安理得的享受苏楼的照顾了。直到正月过去,香香也没有卷土重来的迹象,酒肆的生意又慢慢的开始热火起来,孤烟直一反常态,竟然日日捧著算盘算帐,他一算,客人们始知酒肆涨价了,谁说掌柜不是做生意的料。
掌柜过了个年象是掉进钱眼里了,有客人暗自嘀咕,苏楼也有些嘀咕,孤烟直除了捧著盘算就是捧著陶做的钱罐数铜板。
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然後找绳子穿起来,孤烟直做的一丝不苟,苏楼还是第一次看他这麽认真做一件事,不由大为好奇。
"烟直,我们不缺钱!"
"嗯嗯!"孤烟直点头,眼睛却还盯在铜钱上,一二三数著。
苏楼大为头痛,白天嫉妒孤烟直手中的算盘,晚上嫉妒孤烟直怀里的陶罐,看他端坐在毡毯上,盘著双腿,洁白的手指从铜钱中穿过哗啦一阵响,铜臭啊铜臭是可耻的,苏楼在心中默念。
孤烟直的算盘打得精,一个月净多挣了五两银子,一个月五两两个月就有十两,他一边算计著一边欢喜的兑了整银揣进了荷包里。
"看来还要加价才好!"他摸著下巴颇有奸商状。
"烟直,其实有种更快的赚钱方法。"苏楼挨身过去坐下。
"什麽?"孤烟直霍地抬头,眼睛亮闪闪,仿佛能闪出无数金钱。
苏楼微窒了下:"你真想知道?"一边伸过手接过他怀里的陶罐。
孤烟直嗯嗯的乱点头,苏楼低头,罐中已空空,难怪烟直轻易的放开,遂莞尔一笑勾了勾手指,烟直便自动投怀送抱,他咬著他的耳朵低语:"打劫!"
"不要!"烟直跳起来却被他一个翻身按在了身下。
苏楼低头触了触他的额头:"你再加价跟打劫有什麽区别。"
"有!"孤烟直理直气壮的道,"他们可以不给!"
苏楼无语,索性将他的唇吻住,撩起一帐春意。
三月到的时候孤烟直已积了十二两银子,然後去了图集镇,他想给苏楼买件礼物,一直是苏楼照顾著他,每次去图集镇都会给他带回不同的礼物,投桃报李,孤烟直便也计划著给他买礼物,自然买礼物的钱不能让苏楼给,所以,才有了以上一系列的举动。
图集镇依然很热闹,图集镇上所有的商铺皆属於香家,孤烟直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脑中竟现出香香尖锐的指责,当时听了没在意,现在想起,莫名觉得心慌。

白露为霜27

却说苏楼自孤烟直走後便在家中等他,孤烟直这些日子的反常行为心中也约摸清楚了,只不知他拿这些钱作何用处,一边想著心中却隐隐不安,似乎有什麽事要发生般,可细细思来孤烟直武功高强,也不爱惹是生非,图集镇就那麽大,来往皆商贾,也不是闹事者,还能出什麽事?虽这样想著,心中倒越发不安宁起来,苏楼终於起身披了件斗篷要去图集镇,一边自嘲,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倒真一刻也离不了了。
这边未到门口便已听到马蹄声急,铃当声声也急一阵缓一阵的乱了绪,心中一跳:莫非是......
迎出门去,果真是香香,骑著她心家的枣红马,怀抱一把剑,剑是苏楼熟悉至极的剑──玄铁宝剑!苏楼心中咯!一下,一阵风刮过,竟刮出一阵冷汗,寒意迅速渗进四肢百骸。
香香在看他,褐色的瞳孔失去往昔的晶亮,沈沈的看著他,也许是骑得急,风劲,她花容蒙尘鬓发乱乍看上去神情有些凄恐,看到苏楼出来开口唤了声:"小哥!"便顿住不说了,继续不转睛的看著他。
"香香姑娘!"
不过两月余不见香香就消瘦的厉害,原本丰盈的两颊都凹了下去,神采黯然,笑容惨淡:"我给你送剑来了!"
我给你送剑来了!
只一句话苏楼心中便雪亮她已知情,强压下心头的不安问道:"烟直呢?"
香香咧开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笑比哭难看:"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他?"
苏楼目光倏地一冷,精光暴长:"他怎麽样?"
香香只觉得他目光如利锥般,所过之处遍体鳞伤,痛,从皮肤往骨骼深处蔓延连著心脏处一阵痉挛。
"我死不了他也死不了!"香香冷漠的道。
苏楼平生未曾如此刻一般想杀一个人,然而,却只能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进来!"
香香嘴角微微一勾,冷笑,果然孤烟直是他的软肋,想著抱紧手中剑,剑达百斤,她不过一个柔弱女子,从小娇生惯养,别说提物便是连走路也有人服侍,然而,此时却硬是将剑拖著走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狠劲。她从小就不服输,阿爹原是想要个儿子来继承家业的,却哪知生的是女儿,大失所望,可这女儿比男儿强,五岁的时候便跟著他跑遍草原,骑著小红马,入沙漠走戈壁,哪儿都敢闯。就是这股狠劲,连悍匪也让道三分,此时,她硬是凭著一股狠劲拖著铁剑跟著苏楼进了里屋,而苏楼竟眼也不抬,看著一个女孩子家如此狼狈的行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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