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脑袋贴在了我脸颊上,软绵绵的声音透着童真在我耳边响起:"舅舅饿不饿?我给舅舅留了好多好吃的,舅舅要吃吗?"
"舅舅还不饿,谢谢去病了。"
"娘她说舅舅已经四五天没吃饭了,那么久没吃东西肚子一定在打鼓嘭嘭的响,舅舅一定很饿了吧?舅舅等等我,我去拿好吃的来。"
小小的身躯,没想过跑起步来也是飞快。
"霍去病,你给我小心点跑。"卫少儿不放心地交代着。
"知道了,娘。"霍去病回了一声,步履未见减缓。
"步广,你去看着去病,小心他别摔着了。"
"知道了,二哥。"
十四岁的卫步广,看起来还是个稚嫩的孩子,他似乎真的还不足以承担整个卫家。作为卫青,我该如何做呢?
"好了,奴婢手法拙劣,让陛下见笑了。"
"怎么会,大姐客气了。"
"陛下,微臣送您回宫。"
与其等着太医前来,还不如早日将他护送回宫以便疗伤。
"不必了,你好好吃饭,修养身子,朕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倒是拒绝的干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不会只带着公孙敖来吧?
"陛下,你没带其他侍卫来吗?"
"走的匆忙,一时忘了。"
他答的还真是轻松。
"陛下若是不嫌弃,请先到微臣房里小憩一下,太医应该再过不久就来了。"
突然的一阵眩晕感袭来,阻住了我欲站起的行动,我也许真的无法护送他回宫了。
"也好,朕可是难得有机会来卫青的府邸,自然是要好好观赏一番。"
这个人,已经迈开了步,步伐稳定,双目有神,除了脸色尚有些苍白,似乎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了。
"卫青,起来吧,让朕好好看看你的房间。"
"是。"
我一边应着一边对站在不远处的林巧儿说道:"大嫂,你去为陛下准备些补血的汤食可以吗?"
"好,我这就去。"
她离开了。刘彻也已经进了房门。
对着站在我右侧不远处的卫少儿,我轻声开口:"二姐,扶我一下吧,我有些起不来了。"
"小五,你不要紧吧?"
卫少儿压低的声音仍能听的出为我的担忧,卫君孺也走了过来,站在了我的左边,扶持着。
"没事,饿了太久,头有些晕,一会就会好的。"
我笑,想化解她们担忧的笑着。
"大姐、二姐、二哥......!"
是卫步广的声音,由远及近,很是急促。
"怎么了?"卫君孺迎了上去问他。
"宫里来人了,要见陛下,"
"应该是来给陛下看伤的,来的还真快。"这是卫少儿在说。
"不是,是三姐她快要生了,太后派人来请陛下回宫。"
卫子夫,她要生了吗?十月怀胎,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子夫她要生了?"
卫君孺几乎和卫少儿一起说道。
不过卫少儿她似乎更激动些,"太好了,我们能不能也去看看?"
应该是不能吗?皇宫禁卫森严,又岂是想去就能去的?
也许,我可以给你答复。只是你不该抽开你的手。没了支撑,卫青他像被人踢到的木头,径直后倒。
"小五--!"
其实你不必叫的那么大声,我的二姐,如果你伸出的手比得上你的语速也许卫青就不会摔倒。
好痛。头似乎撞到了地面,好痛。
"卫青--!"
有些人似乎近了,有些声音却是远了。
只是卫青,他听不到了,他也看不到了。
四天四夜的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终于付出了代价。
晕倒、昏迷,卫青他似乎也有着极至的脆弱。
卫子夫,你会平安的!
卫长公主,你的一生似乎也要展开了。
同床共枕
同塌而眠
两个男人,面对面躺着。
这种场景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卫青不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某方面来说他很是孤僻。
他不习惯与人搂搂抱抱、接踵摩肩。如果可能他宁愿离所有人三尺之外。
现在的距离,应该没有三尺吧。也许连一尺都没有。只要轻抬起手就能触碰到他,只要再凑近些就能与他鼻尖相抵。
刘彻,为什么你还会在这里?
卫子夫,她怎么办?
你睡的可真是熟呵,对卫青你就那么放心吗?
这张面孔,以男人的眼光来看,应该是会让人自行惭愧、嫉妒艳羡的吧!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五官英挺,棱角分明。听过一个传说,关于女娲补天的故事,说人都是女娲用泥做出来的,开始的会精雕细琢,后来的就敷衍了事。相比而言,他应该是受到女娲娘娘精雕细琢的那一批。
明明已是人上之人坐拥着天下了,你为什么还要占尽这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呢?
卫青,你这是在嫉妒吗?
卫青,身为男子这样专注地盯着另一个男子可不好。
收回了我的视线,转了身平躺在床上,我与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天很亮,弄不清时辰,不过应该也是时候不早了。
很奇怪,也会想着就这样懒懒散散一直躺着。
可是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不是吗?
半掀开被,我坐起了身,他放在被褥外面被包扎着的右手很是醒目。似乎被重新包扎过了,不是卫君孺可以包扎出的模样,太医应该来过。
我睡在了里侧,越过他起床应该并不难。
记得家里并不小,即使每人只能有一间房,还是有空余的。卫子夫不常回家,所以她那间房总是空闲的。不过她已是后宫美人、娘娘身份,所以即使那间房一直空着也是清清爽爽,每天固定有人清扫。
没人告诉他吗,实在不必委曲自己与卫青挤在一张床上?
一个韩嫣已经让朝堂民间议论纷纷、流言鼎沸了,卫青实在不想做第二个。还是平阳公主说的好:一个奴才若是不懂得恪守着自己的本份,不知道尊卑有别,与主子一味的攀着交情套着近乎,越了分寸坏了主子的名声。这样的奴才就是再懂得当牛作马,靠着主子的宠信位置爬的再高,也不过是第二个邓通,是会被灭全族的。
全族呵!
打开门,迎进了满室阳光,今天天气不错。
"二叔,你醒了?"
没想过,有人会站在我的门旁,对我打着招呼,她应该只是路过吧。
"大嫂早。姐姐和步广他们呢?"
"他们去宫里了,娘娘昨夜诞下一位公主,太后特意下旨让姐姐们进宫陪陪娘娘。"
"大嫂没去吗?"
"去了,娘娘听说二叔昨夜又晕倒了,很是担心,特许我回来照顾二叔......"
这一来一回想也是不短的时辰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到。二叔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做。
已经到未时了,日已正中,这一觉睡得不短。
"劳烦嫂嫂了,熬些清淡小粥就行了。"
也许,是饿的过头了,其实我没什么饥饿感。
不过总是要吃的,不补充些食物,只怕卫青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可能真的要永垂不朽了。
"二叔稍等,我这就去做。"
轻轻柔柔的话,和煦如风的脸,她应该算是一个好嫂嫂。
"大嫂稍等一下--"
对着那转身欲离的身影,我唤了一声。
"二叔还有什么想吃的?"
"长嫂如母,大哥已经不在了,以后这个家就有劳您了。"
如果你想留,我可以将整个卫家交给你。如果你想再嫁,我会送上厚礼为你道喜。只是,有些话现在还不适合说。
"二叔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
"以前我曾听大哥提起过,大嫂娘家有个不错的表妹,与大嫂的感情很好,如果嫂嫂愿意,我就让人将她接过来小住两天,也好陪大嫂宽宽心。"
"二叔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怕我那表妹来我们家多有不便。"
是吗?
"大嫂,卫青已经不小了,婚姻大事就全托付大嫂了,还有劳大嫂多费些心。"
如果你听不懂,我可以说的更清楚些。
卫青年已十七,也称得上皇亲国戚、年少英才,在很多人眼中似乎已是不错的女婿人选。那些想要结亲的,或开门见山或旁敲侧击,我都见过一些。有一部分被我委婉拒绝了,有一部分被我装傻带过了。其他的别人提起的,我也只是过耳不回。
明明也做过女人,还有着一个女子的完整回忆,再去娶一个女人,怎么都会让我觉得奇怪。
所以总是推拒着。有卫长君在前面顶着,倒不担心什么承替香火、延续血脉的事会一定要我去做。
可是,卫长君他现在不在了,他和林巧儿也没有孩子。霍去病再好,他也还是姓霍。
只怕不消几日,便会有人对我耳提面要了。
其实,娶个妻子没什么不好,有很多麻烦相对的都可以解决。
卫青,你应该可以做个真正的卫青吧。
总要试试的。
"好......我知道了......二叔的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我先去做饭了。"
她脚步匆忙,似乎是一步也不想留。
林巧儿,林巧儿。
卫长君的妻子,卫青的大嫂。
不知该不该对你说:长嫂如母,只能是长嫂如母。卫青他没有兄死弟替的可能。
转了身才发现,原本躺在床榻安睡的人已经醒了,脚已踏靴,正半坐在床侧,静静看着我。
"陛下--!"
我向他走近了些,恭敬地行礼。
"卫青想娶妻了!我朝的大汉律似乎只有为父为母守孝三年,倒是真的没有为兄为姐守孝的条律。卫青可要慎重选择,不要辜负了卫长君替你出征的一番心意。"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迈出了步。
一侧的肩膀被那人没受伤的左手重重拍了两下。
慎重选择--他是在鼓励我吗?
似乎不是。
"朕要走了,耽搁了这么久,连朕的第一个孩子都还没看上一眼,子夫怕是要在心里怪罪朕了。"
"微臣恭送陛下。"
好走。那是你的妃子,为你生下你的孩子,却连最起码的关注都没有,怪罪你其实也是应该。
"陛下,陛下要一个人回宫吗?"
我似乎没看到侍卫的踪影,保护他的人呢?公孙敖又去了哪里?
"不劳卫青费心了,等着护朕回宫的人在你的府门外可是站了不少。"
不劳费心,想来是我多事了。
"卫青,若是挑到了合适的人选,记得让朕看看,我们也算是知己至交,为你参谋一下也是应该的。"
那人的脚步未停,原以为话语已尽,却不料声音又再度飘来。
"诺。"
对着那人的背影,我只能恭敬一应。
娶妻?
为卫青生了三个孩子,却被司马迁只字未提的女人该是怎么样的呢?
我似乎也有些好奇了。
"卫,卫青--"
有人拦住了我的去路,在叫我。
认识他时日已不算短,我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含羞带怯、欲语还羞的模样。
停住了步伐,站定了身子,我想我还有时间,可以听他说。
"呃......卫青,你还好吗?"
好吗?还能吃还能睡,应该是好吧!
"我,我......抱歉......真的!"
吞吞吐吐,公孙敖,你要我听你如此说着直到何时?
"韩嫣是朋友吗?"
我问。想不透,他和韩嫣见面时也不见得交情有多好,为什么就可以一起喝酒,还能探知他的秘密?
"是--!"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你想解释吗?"我继续问。
"是。韩嫣他是朋友,而你是兄弟。对不起,我本来以为可以阻止的,却不想连累了你大哥。"
连累了我大哥--那个凶手应该是韩嫣没错了吧?
"你大哥的事,真的与他无关。你没去,他派去的人也就没用了。"
他很认真在解释着,眼中一片诚恳真诚。
"我会查,会查清楚的。所以,就不牢公孙大人费心了。"
我也很认真在说,神情应该很是庄重肯定才是。
"这么说,你是有些相信我的话了?谢谢你,卫青!"
谢谢我?公孙敖,你在为谁道谢?
"你放心,你大哥的死因我会帮你查到的,害死你大哥的凶手我也不会放过。"
好坚定的话语,这样说来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其实你也不知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是怎么肯定卫长君的死与韩嫣无关的?
"你能确定凶手不是韩嫣吗?"
"我问过他,他说不是。"
他说不是,所以就不是。公孙敖,也许卫青他未曾说过:你公孙敖真的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而我们却不是朋友。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他根本就不屑说谎。"
很好,你在为你的朋友做着解释。其实你不用说的那么着急,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说,我在听。
"其实他很可怜,你也许不明白,情爱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将一个人完全改变。"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为你们是朋友,所以你也因为韩嫣明白了什么是爱情了,是吗?
"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真的很惨。"
难得你神色如此凄凉,所以下一句你是不是想说,你已经爱上了韩嫣?
"卫青,别恨他好吗?起码,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恨他!"
他似乎很认真在说,类似于恳求。
"公孙敖,别让我看到他,起码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
真的可以不计较,不再追寻了吗?
我做不到,死的那个人是护着我疼着我的亲人、我的大哥,他总是默默为我撑着一片天,纵容着我小小的任性轻狂,收拾着我弄出的残局。如今,他却为我搭上了性命。我可以不去想吗?我可以不去恨吗?
如果见不到、听不到,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仇恨了吧。
突然就想到了一只血淋淋的手,一张苍白却执著的面孔,他很坚持在说:卫青,就信我一次好吗?
"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了。"
说这话的人似乎很高兴。原来有些人有些事,也不过愚人愚己而已。我以为的未必全是真,有的人也远非平日里表现的那般憨直无害。
一点就透的人,能傻到哪里去?
没再言语,既然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卫青怕是也无需多留了。
"卫青,我们还是兄弟吗?"
好小心翼翼地提问,你想要的又是怎样的答案。
"公孙敖,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能,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