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韩嫣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你能回答我吗?
果然,他犹犹豫豫着,远不如那个"能"字说的爽快。
"那天小青死了,雨下的很大,你走了,他就那样一直跪着,因为陛下说你若是不回宫他就要一直跪着。后来你回来了,结果一身是血,一直昏迷着,陛下忙着照顾你,就忘了他。他一直跪着,我无意中看到的,就告诉他你回来了。可他就是不起来,说是要见到陛下才肯起来,可是陛下哪里顾及到他?他便那样一直跪着,那次他跪了三天四夜......后来,别人顶着他的名号抓了你,陛下去问他,他一句也不解释,还故意说着那样的话激怒陛下。陛下挥剑要杀他他也不躲,虽然我拉了他一下,但他还是受伤了,那次他伤的不轻,足足躺了一个月才能起身......其实,他没那么坏,小青死了他很难过的,所以他就一直跪着惩罚着自己。还有,那次陛下刺了他一剑就匆匆走了,我不忍心所以到最后一个才离开的,他就那样躺在地下还对我说,你不是他派人抓的,想要救你还是去皇后那里看看热闹......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如果那天你真的拿剑去找他了,即使不是他做的他也会说是他自己做的,你明白吗......卫青,其实他没有那么坏,真的!他只是太在乎陛下了,而陛下对你又太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吗?我想我是明白了。
怜爱,因怜生爱,原来这个词是这样用的。
男人,一个男人真的可以爱上另一个男人吗?
我想我可能也糊涂了。
如果说韩嫣所谓的爱,是因为在他身边从小陪着的人就是刘彻、他的周围最有威仪最有光彩的人就是刘彻,因为习惯了倾慕了,所以有了所谓的爱情。
如果说刘彻重视着卫青是因为他的不求功名他的逃避他的舍生取义以及他偶尔闪现的零星温情,所以便引发了好奇牵出了感动,于是便有了所谓的在乎。
那么,公孙敖,你,你对韩嫣是同情呢还是爱怜?
"我的大姐嫁给了你的大哥,论起来我们也算是兄弟,不是吗?"
伸出手对那人的肩上轻拍了一下,算是鼓励吧。
爱情不是好玩的游戏,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等来的没有幸福只有苦难。别人因年少稚嫩所以混沌未开,以为习惯以为感动就是爱情。他们明白时可以用年少无知当借口,可是你怎么办?二十二岁已经不算年轻了,娜木钟在这个年龄时已度过一个轮回。
兄弟,好好保重吧。
公孙敖,有一个问题你也许从未想过,高傲自负如韩嫣为什么会任凭着你靠近会向你倾诉?
也许,韩嫣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有着他的无奈不全是他的责任,可是真正善良无辜的人会因为嫉妒就想要别人的一条命吗?
"卫青,就信我一次好吗?"
刘彻,你因为曾错怪韩嫣觉得愧疚,所以你如是对我说。
"你大哥的事,真的与他无关。"
公孙敖,你也许是因为同情也许是因为爱怜,所以你这样说。
卫青该如何做呢?成全你们的愧疚怜悯,努力做着卫青该有的伟大宽宏吗?
不。
韩嫣,我给你机会。
如果不是你,我可以忘记你曾想对卫青做过的种种,当做某些事从未发生。如果真的是你,我要恭喜你,因为娜木钟的残酷绝决都还在。
琉璃钟,琥珀浓, 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 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 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 桃花乱落如红雨。
好热闹的一番景,好恰当的一首诗,怪不得连杜牧评价起李贺的这首《将进酒》都用上了"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这种称赞。
摆华席、赐美宴,汉皇恩宠,百官朝贺。
居帝侧,位主席,三千宠爱,一朝得道。
从"卫美人"到"卫夫人",靠着的是皇帝陛下,抱着的是卫长公主,所以有的人此刻的春风得意、喜笑颜开也是应该。
毕竟,她离那皇后之位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皇后,皇后。
陈阿娇,不知道我该不该将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劝君终日酩酊醉, 酒不到刘伶坟上土!"赠送给你。毕竟,我们也曾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却未曾相识。
我一直以为,陈阿娇与娜木钟是有很多相似的。
却在此时,只能更加证明了陈阿娇与娜木钟的不同。
娜木钟也做过皇后,她爱的福临她的皇帝陛下也曾为其他女人烹龙炮凤玉脂泣, 罗帏绣幕围香风,她却做不到陈阿娇此时的冁然而笑、超然而立。
福临的第一个孩子,他的生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福临与我吵嘴后喝醉了酒犯下的一个错误。我是怎么对待的?
没有豪华盛宴招待百官,没有母凭子贵一朝得势,那时娜木钟还是皇后,还有着君主垂怜、后宫独揽。我将那个女人打入冷宫,将她的孩子交给宫中的嬷嬷们照顾,并命令她一世不准见她的孩子。
娜木钟残酷善妒吗?很多人说是,那应该是吧。可是,一个趁虚而入勾引了我的男人的女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福临的"贤妃"为他生下的第四子,他说什么来着?这才算是朕的第一子。那个孩子还不足月他甚至就想封他为太子。天下大赦,普天同庆,可真是恩宠有加,无人能比。
那时的宴席比今日更胜繁华似锦,那时的福临比今日的刘彻更见眉开眼笑,那时的娜木钟早已被贬为静妃只能坐在一大堆的宫妃里成为最普通的一个。
那日,娜木钟做了什么?
一身的白衣胜雪如赴奠堂,脂粉未施片玉未带就那么去了,她说什么来着?陛下的这位皇子长的可真是好,人中短福薄浅怕是命不长久。
那日的娜木钟笑的可真是放肆张狂呵!
陈阿娇,你也是皇后不是吗?为什么娜木钟可以做的,你没做?为什么娜木钟被废属于咎由自取、天怒人怨,而你什么都没做,也被人说成命中注定要被废呢?
陈阿娇,也许你是对的。我的福临因为我的绝决跋扈最终离开了我。
陈阿娇,也许你是错的。你的刘彻最终也没为了你的大度能容而选择了你。
只是这孰对孰错,谁能为我们评定?
也许,做为卫青我不该老想这些。
很奇怪不是吗?得宠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他打抱不平的却是他姐姐最想扳倒的人。
"陛下,臣妾不胜酒力,想先告退了。"
终于,那个人对满场的把酒言欢推杯掷盏似乎已经觉得看得足够了。
"那皇后回宫吧,朕这里走不开。卫青,你护送皇后回宫。"
很奇怪的命令,为什么会是我?
"诺。皇后娘娘请。"
侍中,即使还顶着一个"建章监"的头衔,却也比不了这满殿紫袍金章的王公大臣。所以,我只能静静立于殿内的一侧,做着这些达官显贵们的最忠实的看客。
眼看着这番热闹景象越加缭乱升腾,原以为我还会站很久呢!
刘彻,多谢了!你给了我这个清净差事。
吩咐了其他人提高警惕,我随即跟着陈阿娇走出了宫殿。
"娘娘不乘御辇吗?"
御辇来了,她看也不看,脚步停也未停,她不会是想步行回宫吧?
"不了,我想走一走。"
难得,此时此刻此景,她还能对人回头展露温和一笑。
走一走吗?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随即挥了下手,示意那些人跟在身后,以备皇后娘娘的不时之需。我当然也是要跟着的,皇帝陛下说过了,让卫青护送皇后娘娘回宫。
其实承明殿离椒房殿称不上有多遥远远的路程,当然这是对卫青而言,不知道对身娇揉贵的大汉皇后来说这路算是近还是远?
应该是不近的吧,若不然她怎么会停站在这沧池边凭栏驻足、状似在举目远眺?
时辰不算太晚。九月的天气,白日还有余热炙人,夜里已是晚风微凉,景色廖寂。
很寂静,除了偶尔随晚风一起飘来的鼓乐声鸣带来了一些生气。
月亮不算太圆,早已过了十五。
若是她再提上一壶酒,倒是可以吟一吟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了。
很奇怪,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女子,却有着纤细孱弱的背影,柔弱隐忍的脾性。其实,陈阿娇,你无需忍着让着假装坚强强装伟大,你这样还真是辜负了老天所赐给你的一切。
已是无人信你高洁,你又何必刻意为谁表着予心呢?
"时候已经不早了,卫大人回去吧。"
她似乎休息够了,或者是发呆够久足够回魂。声音轻轻柔柔,却不见她回头再露微笑。
这样忍着,应该会很辛苦吧。
"时辰已不早了,微臣还是先送皇后娘娘回宫。"
说着卫青必然的话语,用着卫青必然的恭谨,我说着。
"卫大人是在等着看我哭吗?"
你哭了吗?看来是没有。转过身来你的目光依旧清凉如水,你的容颜依旧艳丽皎然。
"微臣不敢。"
"我不会哭,从很久以前就不在乎了......告诉彻儿,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我会乖乖地守着这个皇后之位安分守己,不会招惹她的。"
她在说 ,她似乎是在笑。
陈阿娇,你不明白吗?有时候强颜欢笑成不了你的保护伞它只会让人觉得你更加脆弱。
空气中偶尔还会散发一些桂花的香味,我其实不怎么喜欢那个味道,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了一首词。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娘娘听过这几句话吗?听说是赞美挂花的。"
看她摇头,想当然的一脸茫然。她当然不会知道,写这首词的李清照要等到千年之后才能出现,不是吗?
"皇后娘娘若想再清净一会,那微臣就再站得远些。只是夜里风凉,娘娘请多披件衣裳。"
去椒房殿取衣服的那名宫女回来的很快,已经在旁边等着了。
看她点头,想必也是觉得冷了。
那个宫女很尽职,已经开始为她披衣了。
转了身,我开始迈步。既然你想安静,想独处,我该是成全你的。
陈阿娇,自是花中第一流,何须浅碧深红色--卫青的这番话,希望你能体会出些什么。
上林苑。
有人立马悬鞭,迎风远望。
有人追随其后,静立一侧。
幽谷空空,和风煦煦。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只是可惜了,如此如画美景,此时却只有两个人驻足欣赏。
其他的人似乎还离得太远。
不是刻意而为之,却因为其他人的马速太慢,造成了如今刘彻与卫青两个人的独处。
"卫青可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朕什么吗?"
"微臣惭愧,不知陛下所指何事,还请陛下明示。"
有人在有所问,自然有人要有所答
"朕听说卫青要定亲了,是吗?"
"是。"
"卫青大概是忘记了,朕这个参谋。"
"微臣不敢忘记,只是那是微臣的一点家事,实在不敢有劳陛下。"
"不敢有劳,原来卫青是替朕着想来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既然卫青对朕有着这番心思,朕若是不回报一二,怎能为好呢?"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那么,你打算用何以为好呢?
"卫青觉得这上林苑如何?"
"上林苑丹楹刻桷、巍峨广阔,非历代园林所能攀比。"
"是吗?"
"是。"
如果你是认真在向我询问,我想我回答的也足够认真。
"卫青可还记得朕向你提起过的建这上林苑的原因吗?"
"微臣记得。"
卫青,他怎么会忘了呢?
你说:朕这些天总是在回想卫青拔弩射箭的样子,朕总说卫青会是朕的大将军能帮着朕开疆扩土、大败匈奴,可是朕似乎从来没为朕的大将军提供出让他成长的沃土,他曾经喂过马,做过骑奴,当着宫中侍卫,他一年一年的成长,却一年又一年的在这些环境里兜转。卫青,我不想等我可以亲政的时候我的卫青却磨没了他引以为傲的骑术射技。
你说:你觉得震惊吗?那夜,我看到你的射术才算是震惊,若不是喝了太多酒、你的手上还带着伤,那十个人你用十枝箭就该结果了。我知道你善射,但不知道你射艺如此高超。我也知道,你在平阳候府虽然有诸多限制,你还是有些时间可以练习技艺。可是自从进了宫,你就基本上没再用到过弓箭,连与朕微行你都小心翼翼地怕别人发现了你的不平凡。
你说:我以为让你懂得小心谨慎藏秀露拙就能保全你的生命,我以为将你留在宫中留在我身边就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原来我想的都是错了,我正在一步步扼杀卫青的本质和天赋,那个果断坚毅愿意为了我牺牲性命敢于叫我彻的人才是真正的卫青。
卫青他还是没办法再叫你一声"彻",但是很奇怪,你说的那些话,卫青他都还记得,一字一句、每个字。
"你愿意吗?卫青,留在这上林苑里,成长为一个真正可以让朕托付的大将军?"
托付吗?这个词他用的还真是不简单。
成长吗?其实换成"禁锢"这两个字来说也不错。
"不知陛下要给微臣多久的时间,容微臣成长?"
我问的很是恭敬,低头垂目。已是近十月的天气,地上的小草已是枯黄了不少。
"三年,朕只要你在这上林苑里待上三年。朕给你一千人,希望你能给朕调教出一个足以与南北两军抗衡的军队。"
南军、北军。期门军?
建元三年
9月,丙子晦,日食。
招选天下文学才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
发布招募"使月氏勇士榜文"。
郎官张骞应募出使西域。
新建期门军,以卫青统帅之。
刘彻,让十七岁的卫青着手培养出一支完全忠于你的军队?三年的时间,你是不是太过高看了卫青的能力?
"陛下,微臣绠短汲深、力薄能浅,恐怕有负陛下厚望。"
我应该是在拒绝吧。
"卫青怕是放不下那姚家的女儿吧?"
尚未见过一面的人又哪里来的放下与否,他还真会想。
"微臣的兄长已经不在人世,现在该是微臣要承担起卫家的时候了。卫青早日行了冠礼、娶妻生子,才不会愧对于在九泉之下的生母与兄长,还请陛下见谅。"
"卫青,你连三年的时间都不肯给朕吗?"
三年的时间,卫青要如何给你?刘彻,有些话说不出来还不如不说,远比暧昧不明要好太多。
"微臣死罪,请陛下处置。"
应该是很奇怪的一跪,卫青却还是跪了。
跪在了那位天子脚前,等待着皇帝陛下下一次的开口。
"也许你不懂,三年的时间,不只是给你,也是在给朕。十九岁,我还做不到完全的淡然若定、超然象外......也许你不明白,因为是你,所以我不想伤害你。卫青,其实,朕也需要时间来成长......朕可以承诺你,只要三年,三年之后朕亲自为你举行冠礼置办婚席。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