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煞的案子起始於两年前,他们三个谁会每年跑洛阳来装神弄鬼杀几个人玩玩?怀疑他们简直是笑话。
尸体带回衙门交由仵作详细验查,那首诗被算作证物带走了。靳祥交代说随时会找这里的人问话,所以都别擅自离开,眼下之意就算是费清音他们也不能走。
谢家夫妇留在鸣凤阁安慰谢桐,费清音等四人回厢房开圆桌会议。
"我昨晚跟谢桐讲故事讲到丑时,所以我们最不可能。"费清音替楼管家难过的同时又替某个人开心。
"我觉得,"慕容新白赧然道,"这次楼管家脸上的表情没上次在大街上看到的恐怖。"
"我也这麽觉得。"费清音道,偏著头想了想,"你们说他会不会看到了我上次看到的东西?"
"那麽请解释一下为什麽他死了你没死。"铁明诺右手食指在桌边敲击。
"因为我的美色所以牡丹花煞手下留情了。"费清音认真严肃道。
"切。"三人同时投了白眼。
"那是因为我胆子大所以没被吓死。"这次的声音是笃定自信的。
"是啊,只是昏过去而已。"铁明诺笑得亲切和善,斯文有礼,引来费清音不忿的一脚。
"啊──"慕容新白一声惨叫,原来铁明诺感觉脚下生风变快速地把脚抬高了,坐他旁边的慕容新白不幸中彩,这孩子的确背运,今天看到尸体时硬是憋著别惊叫,这会藏了半天的叫声还是出来了。
"宝宝这无影脚越来越厉害了,小白骨头都快给你踢断了。"铁明诺歉疚地拉起慕容新白右腿检查,看著费清音,语气有些指责和讽刺,费清音却觉得他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想笑却强忍著。
"明诺哥哥,快给我上药,我还没娶老婆呢,不能瘸。"慕容新白悲惨地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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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怀疑谢桐吗?昨晚他可真没出去过,除非他有分身术,否则牡丹花煞就不是他。"留白抱著新白去上药後费清音用折扇捅捅铁明诺。
"我知道。"铁明诺搂住他,下巴压他肩膀上。
"其实我一直不敢相信他会去杀人,他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又变成这个样子,很可怜,我不该因为那些小细节去怀疑他,他当我是最好的朋友。"难得费清音这种人也会内疚。
"是是是,我明白,我了解,你去看看他吧,他被吓的不轻。"嘴上这麽说手却环住人家腰。
"你别泄气啊,再找其他线索。"费公子拍拍他俊脸。
"放心,我很坚强的。"白皙的俊脸贴上精致的嫩脸摩挲。
"瞧你这猥琐样,哼,就不该有人安慰你。"费清音眼尾扫了他一眼,推开他走出去。
铁明诺目送他离开,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即便昨晚的事与谢桐无关,也不代表他就没有问题。清音怎麽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昨晚发生的事的确出乎意料,凶手不是他认定的那个,那会是谁?早上谢梧说楼管家在谢家当差近三十年,从小书童做起,颇有文采,为人和善有礼,他的存在妨碍到谁?为什麽要杀他呢?牡丹花煞不是一向只杀夜间路上的行人?
铁明诺脑中浮现楼管家死前的模样,小白说的对,和上次在街上看到的尸体想比,管家的死相并不那麽恐怖。上次在府衙看以往的卷宗,前面几个死者描述的也很恐怖,这其中细小的分别代表什麽?他深知一个细小的线索也能为冤魂伸冤,丝毫马虎不得,便起身去了府衙。
到府衙时靳祥也在端详楼管家的尸体,春天天气暖,尸体不能久放,上次的尸体验过已经被死者家属领回去安葬。仵作验了尸,没有发现内伤外伤,猜测和其他死者一样是吓破胆而死,手上正拿著工具准备剖尸。
"铁兄,咱们去外边等结果吧。"靳祥怕这位世家公子看见解剖过程会恶心。
铁明诺正思忖间,一抬眼望见楼管家一头浓密的头发,心中灵光一闪,叫了声"慢著。"
靳祥和仵作面面相觑,看著他在一整排的工具中拿出把剃刀把楼管家的头发剃光。这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楼管家头上的百汇穴隐隐有一个小红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只见那红点中隐约还有银光闪动。靳祥赶紧拿了块磁石放在红点处,那磁石一动,慢慢吸出一根长约两寸细如牛毛的铁针。
"其他死者头上也有吗?"铁明诺端详磁石上那根带著血色的铁针。
"我没有剃其他人头发,但发现他们都是吓破胆而亡。"仵作惭愧地回答,佩服这位俊杰公子的细心。
"看看他是不是也吓破了胆。"靳祥皱眉。
仵作解开楼管家衣服,银刀划过他完整的肌肤,盏茶後汇报:"没有。"
"作案手法不一样,难道不是同一人所为?"靳祥心中一动,脑中已转过好几个疑问。这个凶手冒充牡丹花煞,那麽应该是谢府中人了。只有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才能把这细长的铁针毫不损坏地完全插入坚硬的头颅,谢府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只有铁明诺和慕容留白,但怎麽可能是他们?而且楼管家表情明显很惊恐,他死前看到了什麽东西?
铁明诺看穿靳祥心思,淡淡一笑道:"靳兄放心,小弟三日後便会给靳兄答案。"
回去後费清音戏虐道:"我等著看你三日後原形毕露无法向靳祥交代的尴尬样。"
慕容新白躺在床上反驳:"明诺哥哥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这点坏心眼实现不了。"
"还是小白了解我。"铁明诺赞赏地看慕容新白一眼,那倒霉孩子高兴地扬扬下巴。
"我们中可只有你们两有本事把铁针插进颅骨里。"费清音指著铁明诺和慕容留白,活脱脱他们两就是凶手了。
慕容留白使劲刮了下他鼻子,笑骂:"就知道胡闹,谁说那针一定是武功高强的人生生插进去的?亏你也学过我们家的机关暗器,‘君子善假於物'的原则你都忘记了?"
"怎麽说?"铁明诺笑问,心中想法越加笃定。
"我爹很多年前就设计出一个小型的可以随身携带的暗器盒,里面有十八道机关,最多可以放六根针,每根针发射出去都威力无比,能穿透人的手掌,颅骨估计也不在话下。"慕容留白自豪的笑笑,脸上光彩无限,直叫人移不开眼,他又补充道,"我多想拿它打兔子啊,爹却送给唐隽害人去了。"
唐隽是和铁明诺齐名的江湖四公子之一,出身四川唐门,费清音五姐的未婚夫。
费、铁二人互看一眼,默不作声,费清音手握成拳垂在身侧,眸光流转不定,铁明诺看著他,抓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比被猫惊吓到的时候更冰凉。
"我知道你们知道不少我们不知道的事,也不想多问,真相有时候是很残酷的,你们好自为之吧。"慕容留白拍拍表弟肩膀,他来谢府後多半时间在暖阁作画,所以知道的不多,但他毕竟不是笨人,看这两人反应也知道是为什麽,他实在太了解这两人了。
"清音又不是大侠,为什麽要插手这些事?杀人者未必多可恶,被杀者也未必多可怜。"慕容新白不解小表弟为什麽插手会让他不开心的事。
"说得好!"费清音走过去捧住慕容新白的脸,在他额头亲了下,笑著离开。
"哥哥,宝宝终於亲我了。"慕容新白心花怒放,满眼桃花,被小表弟亲亲是他童年的梦想,十多年後终於实现了。
铁明诺摸摸袖中的小阿福,看著发花痴的慕容新白一笑,亲下额头有什麽了不起,嘴巴我都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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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桐百无聊赖地在暖阁看著慕容留白画画,费清音不在,铁明诺说洛阳王一早就派人把他请去了,只请他一个,其他人都在。
"桐儿在想什麽?我哥哥画的不好看?"慕容新白撞撞谢桐。
"好看,跟真的一样。"谢桐随口回答。
"那你还能走神?清音最迟下午就回来,别老想著清音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爱上他了?"慕容新白不满。
"什麽叫爱?"谢桐眼神天真单纯。
"就是很喜欢很喜欢。"慕容新白思考了下回答。
"那我爱上他了。"谢桐肯定道,吓了几个人一跳。
"桐儿,清音是爱不得的。"在赏画的谢夫人笑著拉过谢桐,她的脸被阳光照的红红的,美丽而妩媚,"因为他永远不会爱你。"
"为什麽?"谢桐偏著头,眼神忧伤而失望,"他说我很聪明很漂亮的,他还说喜欢我。"
"他只会爱上比自己更出众更强大的人,那样的人才能让他折服。你还小,不懂这些。"谢夫人看了铁明诺一眼,拨开谢桐额前乱发。
"可是他说喜欢我的。"谢桐固执道,漂亮的大眼里蒙了一层泪膜。
"是的,清音喜欢你,我们大家都知道,好孩子别伤心。"谢夫人终究还是对他的泪眼心软了。
谢桐得了谢夫人这句话,心中踏实下来,安安静静坐下看慕容留白作画。慕容新白说费清音下午就会回来,但等到日落他们的画会结束也没回来。
"嫂嫂,我们派人去叫清音回来。"谢桐抓住嫂嫂的手,撒娇著央求。
"也许洛阳王留他吃晚饭了,这麽做不妥。"谢夫人摸摸他头。
晚饭还真就少了费清音,大家都看出谢桐闷闷不乐,谢梧也奇怪道:"清音怎麽不在?"
"他出去做客还没回来。"谢夫人笑答,往丈夫碗里夹菜。
"我吃饱啦,哥哥,我先回房了。"谢桐没精打采的放下筷子,出了饭堂,回房前去门口张望,对站在门口的两个护院道:"费公子回来去告诉我一声。"
谢桐回房躺在床上,敏儿伺候谢桐三年,第一次看见他这麽不开心,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敏儿觉得小少爷是在思考,小少爷平时的言行举止就像个七八岁的孩童,孩童思考什麽能思考得这麽认真呢?敏儿想了想,没有答案,帮小少爷把被子盖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已经快子时了,清音怎麽还没回来?谢桐在床上翻来覆去。洛阳王府,他怎麽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洛阳王,洛阳王根本不是人啊!他是禽兽!是畜生!
谢桐闭上眼握住拳咬住唇强自镇定,耳边却传来一个孩童的哭喊:"不要不要!放开我!娘,救我!救我!哥哥,哥哥......"
那哭喊声越来越清晰真切,谢桐猛地坐起声,额头冷汗涔涔,喉咙伸出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不──"他痛苦地低吼了声,敏儿今天却似睡死了,没听见少爷房里的动静。
"桐哥哥,救我。"耳边那个孩童沙哑的哭喊声变成费清音痛苦压抑的声音,他似乎看见清音宝石般漆黑的眸子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流出来,神情脆弱而痛苦,愤怒而屈辱。
"清音,我去救你!"谢桐终於跳下床。
回风廊。
谢梧已经睡熟了,屋内余香嫋绕,谢夫人体贴入微,点的香助眠静心。然而,她的心却怎麽也静不下。她知道,费清音还没回来,他不回来,谢桐怕是要一夜无眠。费清音是少见的漂亮少年,她早知道洛阳王素好男色,只是她本以为有慕容留白在费清音应该是安全的,没想到她猜错了。洛阳王是偏好那样的眉眼吗?
费清音是费清吟的六弟,费家六公子,如果他不愿意,洛阳王会不会用强?谢夫人眉间一蹙,会,他一定会用强,那个人只凭自己喜好,不顾後果。那麽届时洛阳王等於得罪江湖三大家族,这些人快意恩仇,洛阳王怕死离死不远了。只是,就这样看著这个体贴灵透的少年这样被毁了嘛?就像......
谢夫人坐了起来,她都这样不舍,何况是谢桐?那麽桐儿会──
不不不,他们都这麽担心,为什麽清音的朋友还能这麽镇定?铁明诺对费清音的感情她是能看出几分的?他心细如尘,若洛阳王真觊觎费清音美色,他怎麽会感觉不到?什麽样的爱慕目光能逃过情人的眼睛?他那麽镇定,慕容家兄弟也那麽镇定,那麽──
桐儿,你千万不要!
谢夫人匆匆披起衣服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出了回风廊往鸣凤阁飞掠而去,身姿轻如乳燕。
鸣凤阁。
谢桐换了身黑色劲装,脸上带著一张没有五官的瓷面具,带著决绝打开门,迎面而来是一股冷风,接著是谢夫人苍白的脸。
"快回去,是陷阱!"声音凄厉而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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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太晚了,我们都在这里等著。"铁明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话音刚落,人已经出现在门口,月光下,他的步态从容优雅,不显一丝局促,亦不见一丝胜利者的喜悦。
"桐哥哥,我今天没去洛阳王府,我一直在厢房呆著,如果你去找我就会发现。"费清音声音低沈,听不出悲喜。
"你们合夥骗我。"面具底下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没有人知道他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的流血了。
"你也一直在骗我们。"铁明诺看著他,牵起费清音的手走进屋内,靳祥跟著进屋。
"你们是怎麽知道的?"谢桐砰地关上门,恶狠狠地摘下面具丢在地上,平常纯真无邪的大眼此刻喷出愤怒和不甘的火焰。
"什麽样的高烧能把一个快十岁的孩子脑子烧坏?谢家富庶之家难道请不起大夫及时医治?这一点我从开始就想不透。那天下午我和清音去找你的时候你手下压著一本《史记》,开始我也简单的以为你是以书做枕,可我随便翻了翻,发觉这本书是你正在看的,有一页夹著一片牡丹花瓣,你正看到那一页,所以拿花瓣做书签,可一个连《静夜思》也写不全的人怎麽会看《史记》?那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劲。然後我们提到第二天要去拜会洛阳王,你反应太激烈,看起来是舍不得和清音分开,实际是你怕洛阳王,你怕他看上清音,所以晚上你给了他一个香囊,香囊里你特制的迷香配上香炉里的薰香会使人全身无力,无法言语,产生幻觉,你想把清音吓得去不了洛阳王府。"铁明诺看著谢桐淡淡道。
"桐哥哥是想保护我。"费清音抽出被握住的手去抚谢桐苍白的脸。"我知道你小时候经历了一些你接受不了的事,所以告诉自己要忘记,要做个傻傻的单纯的桐儿,什麽也不懂,就不会伤心痛苦,不会羞耻愤恨,所以,有两个谢桐,一个是单纯的、天真的,一个是地狱的复仇使者,那个来自地狱的牡丹花煞只有在牡丹花开时节才会出现,因为你母亲和嫂嫂都在那个时候去世。关於牡丹的传说,鹦哥盗取仙丹救母,所以世上有了牡丹花,而你化身牡丹花煞,因为你要为母报仇,所以总在死者身边撒牡丹花瓣,那其实是你在拜祭母亲。"
"牡丹花煞会冒充单纯的谢桐,所以没人想到杀人凶手是谢府如孩童般天真未凿的小公子。"铁明诺接著费清音的话继续道。
"够了,你们在胡说什麽,即便桐儿没傻,也没本事出去把人吓死!你们再胡说八道就别快我不客气。"谢夫人看谢桐的伤疤被揭的鲜血淋漓气的柳眉倒竖。
"桐儿可是神童,不是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清音也吓晕了吗?他杀人很简单。"铁明诺看了眼谢夫人,有些同情,有些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