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一声：
"云凯，你瞧哥混的，连前女友，都不认识我了。"
"二哥！"云凯的语气有点不对，"像我们这种人，本来就得背负比别人更大的压力。想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根本就是庸人自扰，只会让自己更痛苦而已！"
我讶异地看着云凯显得过分激动的脸，他不自在地咳了声:
"建瑸什么都会跟我说，我都知道的。"
"哦。"
我点点头，从窗台的小本子上撕了一张纸，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云凯：
"有事找我的话拨这个号，哥罩你。"
回到恒温花园，家里的灯已经灭了，我蹑手蹑脚开锁进屋，没想到小翼还没睡，在沙发上坐的四平八稳，台几上的小灯散出昏黄的光打在他光洁的脸上，说不出的暧昧。我小腹一紧，狼狈不堪地转开眼睛，心想妈的以后不能再这么喝了。
我打开客厅的灯，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故作轻松地问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小翼没回答，我反而先愣住了。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因为时间太久的关系，汤汁都凝住了。
"你......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不是。我已经吃过了， 这些是担心你没吃给你准备的。"
小翼边说边利落地把盘子收进厨房里。他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让我心里更不是个滋味，那些菜，哪里有一点被翻动过的痕迹？我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他的手，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瘦削的身体，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小猫一样不住地磨蹭，沐浴后清新的味道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叹息：
"对不起小翼，刚才我回学校，被建瑸他们硬拉着喝了一顿，忘了打电话告诉你。你这个小傻瓜也真是，都这么晚了肚子不饿吗？我去给你把饭热一下。"
我刚想转身就被抓住手腕，小翼淡淡地笑了下：
"不用了向南哥，我真的吃过了，刚才实在是饿了，就自己煮了包方便面。"
"就吃了包方便面？那怎么行！至少也得喝杯牛奶吃个鸡蛋什么的，你等着，很快就好。"
这才感觉没了酒撑肚子，我也有点饿了，索性做了四个糖水鸡蛋，小翼被我连哄带骗吃了两个，就死活不肯再吃了，剩下的两个被我心满意足地吃掉了。洗碗的时候，小翼一直站在厨房门口，在我绝对不许进来的命令下有点手足无措，还微微地打了几个嗝，想忍又忍不住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爱。
"小翼，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胃口那么小？一包方便面两个鸡蛋就撑着啦？"
我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拉着他的手坐到沙发里。柔软的沙发马上深深陷了下去，小翼皱着眉一副消化不良的痛苦状，我拉低他的脑袋枕上我的腿，无视遇到的微弱抵抗把他整个身体都放倒在沙发上，手像有意识似的摸上他柔软的发。小翼红着耳根，慢慢闭上眼睛，呢喃着的低语充满了无奈：
"呵，如果你已经习惯了每吨都吃不饱，你的胃也会像我一样盛不了太多的。"
胸口某个地方突然尖锐地疼起来，我只有用力收紧手臂确认他是真实地待在我怀里才能稍微缓解一下。
我从来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重新爱上一个人，而且深刻到，即使知道那个人骗了我瞒了我，我依然可以原谅。
"以后有什么打算么？"我拨弄着他小小的耳垂问着。
"没，我们的以后都在程哥手里把着，哪能自己说了算。"他仍旧闭着眼睛，事不关己的语气。
我有些不爽了，捏住他光滑的脸蛋装模作样地用力撕扯，小翼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瞪着我，声音含糊的可爱：
"你干嘛呀向南哥？"
"你这个臭小子到现在了还敢跟我不坦白？！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心甘情愿为程锋卖命的，你一定早就想好退路了是不是？说！"
"我没有没有啦！啊--放手啊向南哥......呵呵，好痒！不要挠我啦！呵呵......"
小翼在我的绝命连环挠的攻击下像一条被扔在沙滩上濒死的鱼一样剧烈弹跳着，那笑脸，是我睽违许久的灿烂。
其实我问他这个，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在他设计的未来里，有我，而已。
就是这么简单。
有点乞求，有点卑微，有点......说不出口的希望。
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小翼红扑扑的脸上已经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我抽了张纸巾给他仔细地擦着。
"向南哥，你帮我好不好？"
"嗯？有什么事你说。"
"我大学才上了一年，好多东西我拼命挤时间也才只学了点基础。就算将来我能摆脱程哥的控制，脑子里没点有用的也只能活活饿死而已。我想过了，程哥这三年里给我安排的工作只有你的私人助理这一项，做起来并不难，我可以抽空自学的。可是......如果我有实在弄不明白的地方，只能拜托你教我了，我知道你学习一向很好的。行不行？"小翼仰着小脑袋一脸诚恳地看着我，那可怜的样子任谁都会觉得如果拂了他的意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更何况，我宠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他。
"好啊，没问题！以你向南哥的本事，用不着三年就能让小翼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哈哈！"
我拍着胸脯大吹特吹的时候，眼里只有小翼欣喜的笑容和灿若晨星的眼睛，压根没有想到，将来的某一天，这个我一手教出来的孩子，真的让我的戏言，一语成譏。
"好啦好啦，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去吧！"我拍拍小翼的脸，示意他回自己卧室去休息，他却压根不动弹，只是垂着眼睛闷闷地说了句：
"去洗个澡吧！一身酒气，臭死了，还是原来的味道好闻......"
就这么一句话，身体就像被瞬间点燃了一般燥热难耐。我一把抱他起来，在他的惊呼里踹上卧室的门，把他狠狠地扔进床里，随即饿狼扑羊般覆了上去：
"那就麻烦小翼给我洗干净了！"边说边口手并用的在他身上播火种。
半分钟后，我的动作停了下来。无论哪个正常男人，做爱的时候，遇到对方死死闭着眼睛，身体僵的像具活雕塑的情况，都不会有继续下去的兴致。
我尴尬地从他身上下来，心里满满的，全是苦涩。原来，他......是真的，不爱我。事到如今，大家开诚布公，他也用不着再装下去，又怎么可能一如以往地迎合我？呵呵，只有我这傻瓜，还一厢情愿地赖在那个骗局里，不肯出来。
"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我给他放开被子盖好，他始终背对着我，看不见表情，听不见声音，裹在被子里的单薄身形慢慢变小，终于被一扇门，完全掩盖。
我在莲蓬头下呆呆地站着，任一股股温热的水淌过眉眼，锁骨，胸膛，脊背，腿，然后在脚底慢慢汇合流走。
回过神来的时候，腿都麻了。嗤笑了一声，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擦，套上睡衣就出去了。大半夜的一个人在浴室里冲澡冲到腿麻，我真是有病。
那种孤零零的感觉，真他妈的糟透了。
"你好，我是徐向南。"
"陆成悠。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两只握在一起的手轻轻一顿后分开。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陆成悠这种人，虽然全身上下一股子浊世佳公子的高贵气质，可是接触久了就会发现这人的处世原则有多商业。换句话说，没人情味。只要是他认定了的，就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没人有胆子抗拒他的要求。不管你有什么难处，他向来只要结果不问过程。而他所做的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最大限度的给恒温捞钱。
要说陆成悠的家世背景，其实也不弱，偏偏这么个金贵的少爷，就好给程锋打工赚钱，真是搞不懂有钱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有消息说，其实陆成悠跟程锋曾经是同学，两人交情匪浅，陆成悠可以说是除了程锋以外，在恒温说话最有分量的人，搞不好还是大股东。
我跟着他五个月了。前三个月是培训期，我命好，有点底子，只用了三个月就达到了陆成悠对他由带的艺人的一贯要求，这才明白他捧谁谁红不是没道理的，像我这种，都被操劳地差点撂挑子。朝五晚九的工作时间，排得满满的课程，非人的训练强度，每天都让我骂骂咧咧恨不得一天生出四十八小时。就这样硬撑了三个月，在陆大爷终于宣布我合格了的那个伟大的瞬间，我感激涕零地就差到庙里上香还愿了。然后，就是这两个月的专辑筹备期。好在过了训练期，时间松了很多，至少得让我别挂了俩熊猫眼进恒温，那有失形象。
公司给我的定位是深情歌手，专辑里的大部分都是舒缓的情歌，几乎全是陆成悠亲自操刀制作的。当然也有几首快歌，韵律、节奏感都很分明，连MV里的舞步都设计地新颖而独特。然而最让我跌破眼镜的是，给我伴舞的，居然是X-J！人人都知道，X-J是个专门的跳舞组合，就算偶尔给人伴个舞，也得千邀万请，还得配合人家的档期才行。我这么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怎么就值得恒温一上来就这么大的手笔？
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的任务是去摄影棚拍一组宣传照片，离正式发片的日子不远了，什么都得做万全的准备，尤其是专辑的封面，那可是一张唱片有没有人注意的关键。好在我妈给我生了张好面相，稍微化点妆，在镜头前搔搔首弄弄姿也就可以了。摄影师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在陆成悠跟前大赞，什么浑然天成毫不做作相当有镜头感等一系列废话源源不绝。我趁陆成悠不注意，一个尿遁跑回恒温花园了。
倒了杯水，抱在手里也不喝，仰躺在沙发上微微地喘着气。五个月了，我跟小翼没正经说过话。每天忙的分身乏术，吃饭都能睡过去，白天见了面也只是工作，说不上几句话，何况，关系还那么尴尬。晚上回来能撑到洗完澡再睡过去，那都是奇迹。现在那小子是老老实实把我当主子看了，他跑前跑后端茶送水的样子，看得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唉！老天爷给我指的桃花是不是曲折了点？初恋不成功，这二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正郁闷着，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我心里那叫一个憋屈，靠！把我当花生榨吗？！今天的活儿不是已经完了吗？我没理会，装植物人，任它在那孜孜不倦地叫。
没想到那家伙那么有耐心，愣是响了五分钟都不歇气，我火大地抓起手机就想抠电池，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却让我的动作倏地停顿下来，犹豫着按下接听键：
"丁璐？"
"是我。向南，周末有空吗？能不能来我家一趟？"我从没想过丁璐还会打电话给我，更没想到她居然还愿意见我。
"啊，行！你家在哪？"
"我们学校教师公寓A座501。"
"咦？你爸是我们学校老师啊？"
"对，我有事找你，周末我会在家等你。"
"......好。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你......"
"我明白，我会一直等着你。"
星期天，我死皮赖脸跟陆成悠求了一天假，连连保证不会喝酒不会泡吧不会闹事注意自己形象才终于从恒温跑了出来。在丁璐家门口站定的时候，刚好是上午十点。门铃响后，丁璐很快就来开了门，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如今面目全非的她。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样子变了太多，细碎的头发已经修的很齐整，全被别在耳后，脸上化了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妆，眼神深沉的不像一个女孩子，虽然穿着很休闲的家居服，可是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是那么的果敢干练，就像......程锋。
看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不动，丁璐粲然一笑：
"怎么，一年不见，不认识了？"就这笑，还能隐约看出点以前的爽直俏皮。
"没有没有，怎么会。"我关上门，在玄关换上拖鞋，跟着丁璐进了客厅。
"喝茶。"一杯淡绿的香茶摆在我面前的茶几上。一口下肚，唇齿留香。
"不好意思，我爸喜欢喝茶，家里就只有这个。"
"还好啊，很好喝，很好喝。"
一阵尴尬的沉默。
心里难言的悲哀。丁璐，难道我们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我正搜肠刮肚拼命找话题，丁璐已经先一步开口：
"向南，在恒温做的怎么样？我听魏建瑸说起过，那天没去给你送行，没怪我吧？"
"没事，我没那么小心眼，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你忙。"
"不是大事？呵呵，向南，我还真搞不懂什么事在你眼里算是大事了。"丁璐笑着摇了摇头。
"嘿嘿。"我傻笑着，发现自己很不习惯这样安静说话的丁璐，那个喜欢大吵大闹喜欢大声说笑喜欢欺负我的女孩子，到哪去了？
"向南，其实我早就想通了，恋爱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谁也硬求不来。以前我太幼稚，总以为你是被抢走的，后来我终于明白，你从来都不属于我。你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就一定有你自己想要的幸福。你对于我，还是好朋友，好哥儿们，我希望你能快乐。但愿，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们现在......"
"啊对了，这是我专辑的样片，还没发行哦，送你了，快看看！"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碟片，自顾自地打开电视，塞进DVD里，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在屏幕上边唱边跳，嘴里还不闲着：
"你看，给我伴舞的可是X-J哦！这个，他们队长，江启航，真他妈的厉害！想不服都难啊！"我偷偷瞄了眼丁璐，刚开始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嘴角也是笑意。
还好还好，我实在是不想让她知道，我和小翼，现在是这么一种关系。
一首歌放完，丁璐微笑着拍了拍手：
"精彩！向南，这可是我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生日礼物。"
"啊？！"
完蛋了死定了要命了！居然又把丁大小姐的生日给忘了！回想起过去几年我忘记这个伟大的日子而引发的种种后果，不寒而栗啊！
"哎呀你紧张什么？我都说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啊！"丁璐朝我狡黠地眨眨眼，笑得乐不可支。
我皮笑肉不笑，总觉得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我实在不像她的一贯作风。
"璐璐，生日快乐！哟，还有客人啊？"电视声音太大，有人开门进来都没听到。
我抬眼看去，从玄关走出一个穿着端正的职业装的女人，看那岁数，八成就是丁璐那极厉害的女强人老妈，不过奇怪怎么有点眼熟......我没多犹豫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阿姨你好，我叫徐向南，是丁璐的......呃，朋友。"
"你叫......徐向南？"
咦，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我诧异地直起腰，这一看不要紧，差点直接坐地上去：
"校、校长？"
没错，这个跟着丁妈妈进门的西装笔挺的手里提着两个礼物盒的中年男人，就是我们K大正牌校长丁闻秋，那个据说长期练童子功以致于四十多岁的人却有张二十岁的脸的帅叔。他可是K大的一大传奇，像我这种孤陋寡闻的都听说过。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丁璐还跟堂堂丁校长私交甚笃？等下！怎么都姓丁......
震惊地扭动脖子，看向丁璐，她自从两人出现就忽然冷下来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地说了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