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枝----烟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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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口大概还围着十来个家丁,凑成几团,慌忙张罗着。
  再过两天,就是慕曦山庄庄主黎子贺的四十寿辰。往常庄主的寿辰,也都是家人一起乐呵着,虽说也操办的够排场,不过,象今次这么大的动作,山庄还从未有过。
  因为,江湖上,许多门派都收到了来自慕曦山庄的名帖。
  大红的喜帖,封面只有一烫金描笔狂草,寿。内着一行小楷,慕曦山庄庄主寿诞,恭侯君至同贺。
  于是,慕曦山庄不能抹了天下第一庄的颜面,该仔细打点的地方不能有一丝含糊。而,江湖上也不再平静。各大门派都为贺礼费劲心思,能与天下第一庄攀上些关系,自然是再好不过。就连距离山庄五十里外的市井,都百年难遇的热火起来。街市巷内,卖东西的小贩们各个满脸红光,连额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去。
  【这位爷,您拿好喽,刚出炉的有酥饼。包你吃了一个还想再吃第二个。】【这位姑娘,看看这簪花,绝对的上品,正称你的发式呢。】【让一让啊,别挡道,新摘的李子,绝对甜掉牙啊!让一让,让一让......】【......】各色各式的叫卖声,充斥着这五米来宽的巷子,延伸至深处。
  【想不到,这南方一个小镇也能如此繁华。】红衣男子,双目微张,春风含笑。
  【南蛮娇弱无大志。】红衣男子嗤嗤地笑出声来。捋了捋有些褶皱的衣袖,【玖桑,你当真无趣。】被说无趣的男子,依旧面无表情,两只眼睛紧盯着周围一切,右手也始终没有离开挂在腰间的佩刀。
  【哈哈。你不要那么紧张,这里没人能认识我。区区一个偏远小镇,能出什么人物。】【主,少爷,这几天正是黎子贺寿辰,宴招各门,这小镇必是鱼目混杂,还是谨慎些好。】红衣男子便不再多言,继续前行。后方五米之外,四五个人紧跟着这两人,一步不多一不少。
  【少爷,这家客栈也满了。】玖桑刚踏进醉仙楼,随后又走了出来。【为什么不直接去慕曦山庄住下?】【难得来次南方,也体会下江南风情。】红衣男子掠过玖桑,踏进醉仙楼。玖桑一张嘴半张着,还没说出下面的话来,只好合上嘴巴重新跟进醉仙楼。
  【老板,可有空房?】【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嘿,都住满了,来我这醉仙楼您得提前预定。】老板四十来岁,一边拨着算盘,一边回答。
  醉仙楼这几天的生意结的满满的,虽然老板不了解黎子贺到底是何许人,但至少给他这客栈招揽了这么多银子,心里已经寻思要不要去给他弄一个长生牌供在客栈里。
  【三号桌,一份香酥鸭掌。上菜。动作都给我麻利点!】老板根本没空搭理这一行要住店的人,反正这两天送上门的生意,自己也是有心无力。银子是赚不完的啊!早知道,开间大一点的客栈了。虽然感叹,但手上的活还是没有停下,扯着嗓门吆喝着小二们不要偷懒。
  【初来贵地,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红衣男子左手轻轻一翻,一张五百两银票已经塞入老板掌中。
  【两天,我们只住两天,掌柜的,还请给个方便。】话说老板,此时正捏着这沉甸甸的银子,不知如何是好。想用牙去咬,又担心太过招摇,最近这几天都出现的那些人,纵使他个市井生意人也多少能看穿一点。
  红衣男子看出老板心中所想,又是一阵春风绽放,【掌柜尽管放心。在下也是正经生意人。】醉仙楼老板随意拨下算盘上的珠子,【既然客官如此诚心,我也就行个方便,何况大家都是同行,还剩最后两间天子房。本留着最后抬价用的,料是公子你也出得起价钱。】随后便挥手叫住一个小二,带着红衣男子和他身边那个目瞪口呆象活见鬼一样的人上了三楼。
  【客官有什么吩咐,小的这就去做。】【随便那些酒菜上来。】【好嘞。】店小二帮忙关好房门,一溜烟地窜下楼去。
  【主子,玖桑就在隔壁。不打扰主子休息。】自进入客栈,除了看见主子居然住进来的时候,有些愕然,其他时间依旧是一副目无表情的脸。
  红衣男子笑着指着玖桑的脑袋,【这世间的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这里的。】吃完小二送过来的酒菜,红衣男子手执瓷玉酒壶半倚在窗格边,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这次,真的来了不少人啊。没想到,南方的脉络尽是如此广袤复杂。只不过,哼,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站立了许久,街道上的物体开始变得模糊,微微一处点光出现之后,接连着处处都泛起光晕。街道在明黄的照耀下,又重新真切起来。已到掌灯时分。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红衣男子拉了下不知何时滑落的领襟,声音慵懒之极。
  【何事?】【回客官,小的给您送灯芯来了。】【进来吧。】小二哥点燃灯芯后,借着这暧昧的灯火看见白天那名红衣男子懒散地挪到床边,坐下。这人,比白天的时候,少些棱角,多份柔和。惊觉自己走了神,小二哥赶紧掐了把大腿,退将出去。
  一盏灯在案台上,忽明忽暗的闪着,外面街道上的喧闹声也慢慢散去。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门上传来三声轻叩。
  接着,六个人如鬼魅一般闪进屋中。
  【见过王爷。】六人在红衣男子面前,恭敬跪下。五名男子,一名女子。五名男子,正是白天紧跟在他后面的那五人,想来便是一路保护红衣男子过来的。那名女子,确实从没有见过的,生的一副玲珑剔透,莹雪娇容。
  【烟儿,拜见王爷。】【哈哈。烟儿,这些年辛苦你了。】红衣男子起身扶起那名女子,示意她坐下。
  【烟儿不敢,烟儿只是想为皇上做些事情,报答恩情。】纵是低着头,纵是周围一片漆黑,烟儿也能想象出,此刻她的王爷脸上正露出那抹微笑。如正她最初看见的那般,温柔的愿意溺死在其中的笑容,如春风,温暖着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事情进展如何?】【回王爷,奴婢已经做了南晟七殿下李泓煜的贴身侍婢。】【哈哈。烟儿,做得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以后的计划还要小心行事,本王的千秋大业,可是在你手上呢。】扑通一声,烟儿已经跪在地上。
  【奴婢就算舍了这一条性命,也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红衣男子走到烟儿身边,轻轻拥她入怀。
  【本王如何舍得你牺牲性命,莫不要勉强自己。】烟儿浑身僵硬,落在红衣男子怀中。泪眼婆娑。
  红衣男子撩起掌中一缕黑发,双目清明。
  桌案上的灯芯发生霹啪的声响,纱帐的投影在两人身上剧烈摇晃,恍如隔世。烟儿看见,自己的将来就是那段要被剪掉的灯芯,因为已经燃尽。
  是自己义无反顾地贪恋上这个人的温柔,发誓纵是为其舍命,也要看见他气吞山河,雄霸天下。只是,为何当初救她性命之人是北姜的定王爷,卢铭夏。只是,为何心里还念想着,他对她,可有一丝爱怜?
  煮酒淡,灯火摇,情思绵绵空愁肠。
  月将落,夜未央,楼台亭榭花已殇。
  4
  一方小苑,一片竹枝,一张石桌。摒弃世间所有喧嚣。
  这里。只有两个人。这里。只容两个人。
  黄衣女子,罗纱裙摆盈盈而动,娇目含羞。
  水色男子,浅翠衣带轻轻而飘,脉脉温情。
  【萱妹,明日就是庄主寿辰,今晚我就去向庄主禀明一切,好不好?】
  【呃......】
  黎颖萱握住手中的水杯,双颊飞红,嘴唇都快被她咬出血来。她心里立刻答道好,可是口中又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女儿家还是要矜持些,但是又怕江斐济误会她不愿意,一时间便急得只吐出个呃字。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双柔软如丝缎的手把她微微发汗的双手裹在其中,黎颖萱抬起头正对上江斐济那张满是宠溺的脸。
  【我便当你答应了。】
  江斐济怎会看不出黎颖萱的心思,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是她帮他解了困围。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她的善良,她的知心早就捕获那颗已然悸动的少年之心。
  黎颖萱的一颗心仿佛也被那双温暖的手捧在掌心,幸福的快要控制不住。对着江斐济,狠狠地点了头。
  这一天似乎过的很是漫长,两颗心都在等待中煎熬。盼着夜晚的到来,又惶恐着夜晚的降临。
  掌管时辰的天官依旧如往常一般。在南天门外挥动着手中的昼夜旗。
  终于过了黄昏,慕曦山庄也开始在暖黄的灯火中显现出来。
  后院客厅中,一家人正在其乐融融的吃饭。
  黎子贺也因为寿辰的原因,回到府中。黎夫人似乎瘦了点,这几天山庄的大小事务,她总是要亲自打点,生怕哪个下人一不小心,让外人笑话了去。
  【夫人,这几日辛苦许多。】
  黎子贺端起一碗羹放置黎夫人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都是些女人家的琐碎事情,总不能让老爷插手。】
  江斐济看到黎夫人脸上无处可藏的幸福,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这样的一家人,自己能永远和他们呆在一起,是种福气。心里也觉得,若是娶颖萱为妻,两个长辈一定也会更加开心吧。然后,再生上几个小娃娃,呵呵,取什么名字好呢?
  【斐济,笑的那么开心?】
  黎子贺也是好几个月没看见江斐济,一抬眼刚好看见江斐济脸上堆着一大片笑容,心情又是一阵大好。这笑,像极了二十五年前的那株梨花。清淡,却不失温柔。
  【只是看见庄主和夫人如此恩爱,斐济也为之高兴而已。】
  江斐济被黎子贺一句问话拉了回来。暗笑自己真的是紧张的过头,竟然想到那么远的将来,不过想到几个小娃娃围着两个来人家撒娇,脸上不知觉又溢出笑容来。
  黎夫人再看看身边的黎颖萱,心下又已经了然。
  谁人不喜欢共享天伦之乐,谁人不享受家人其乐融融。
  【哈哈。难得今晚大家兴致都这么好,莫管家,把我的那坛陈年花雕拿出来!】
  黎子贺转身吩咐一旁伺候着的莫四。
  【老爷,你身子......】
  【夫人放心,反正明日就是寿辰,庄内的繁杂事务也处理的差不多,再加上难得今晚觅儿也在,哈哈!】
  黎子贺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端起酒杯,敬向黎子贺。
  【爹,孩儿先用茶水敬爹一杯!】
  江斐济看向对面的那名男子,原来这位就是慕曦山庄的大少爷黎觅汐。还记得十年前,只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如今,至少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江斐济和这位少庄主并不是很熟络,很小的时候,也就只是吃饭的时候会打个照面,他自己不爱说话,少庄主也从不主动和他说话,所以,印象中,少庄主是个冷面的人。再加上后来,连吃饭也遇不到了,听说颖萱说他被庄主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拜一位高人为师了。如今,十年已经过去,再次见面的时候,江斐济完全没认出来原来坐在黎子贺身边的那个男子,便是当年那个冷颜孩童。
  黎子贺含笑饮下杯中茶水,点点头。眼睛分明已经说明,对黎觅汐的满意以及厚望。这个儿子没有让他失望,慕曦山庄以后也可以放心地交给他。
  【原来是大哥,斐济也敬大哥一杯。】
  江斐济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举向黎觅汐。
  一张犹如工笔刻画的英俊侧脸,慢慢转向江斐济。还是那张少年时冷颜的脸,却褪去稚嫩。当真和颖萱出奇的相似,却把颖萱的柔和化成英豪,气势逼人。
  【原来是二弟。】
  黎觅汐推手回敬道,便再无语言,回身坐下。
  恰这会,莫管家已经将陈年花雕取出。
  黎子贺一掌拍碎封泥,酒香登时四溢在大厅中。就连江斐济平素很少饮酒的人,都不觉叹为绝品。
  月光晃进窗棂,也想听听这凡间的家宴比那天庭酒宴可是要美妙多少。黎夫人一旁又吩咐着下人再做些酒菜,便带着黎颖萱回房了。留着他们爷仨好好聚聚,好放开喝,谈些事情,妇道人家留在桌面上也总是不妥。
  黎觅汐说着这些年在外求师的历程,江斐济偶尔搭几句书上看来的趣事,这顿酒菜吃的全都忘了时辰。直至那坛陈年花雕已经见底,才发现月亮已经上了枝头。
  【罢了罢了,夜也深了,都去歇息吧。】
  【孩儿送爹回房。】
  【不必了,你们也都喝了不少。这点酒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想当年......】
  【庄主......】
  江斐济正犹豫着他和颖萱的事情要不要过了今日再说,但口中庄主二字已经吐了出去。
  黎子贺看着江斐济,【斐济,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没事,以后再说吧。】江斐济看着黎子贺,心里明白他已经有点小醉。【庄主还是早点休息吧。】
  【你随我来书房吧。】
  说罢,就让莫四前面掌灯,向书房走去。
  江斐济只好跟着过去,事情是他先说出来,纵是不忍心让庄主这么晚再为他的事情烦心,但也知道庄主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让他有一丝为难的。十年都是如此,虽说他一直对黎子贺恭敬的叫着庄主,心里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爹。庄主对他恩重如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不管吃的用的,全部给他最好的,这份恩情,他无以回报。所以,娶颖萱也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将来好好照顾两位长辈。天上的爹和娘,也是希望他这么做的吧。
  整个慕曦山庄已经在夜色中沉静下来,丝丝凉风入心,莫四叔手中的掌灯也被吹的摇晃,黎子贺的影子在江斐济面前显得越发不真切起来,想想自己还真的没有在夜里走动过。原来夜晚的慕曦山庄,是这样一番景色。亦真亦幻,暗香浮动。正琢磨着如何和庄主开口,一个黑影突然站停在他的面前,险些撞了上去。思绪顿时清醒起来,原来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了。
  【莫管家,你先下去吧。我和斐济有事相商。】
  江斐济随着黎子贺踏进书房,一张长长的红木雕花案几上,放着几叠书卷和信件,一方黑亮的砚台倒影出上方悬挂着几支狼毫。案几后一米处是一张纳凉的床榻。想来,庄中事务繁忙的时候,庄主便是在此彻夜处理。
  【随便坐吧,找我有什么事。】
  黎子贺走到案边坐下,挑了挑案几上的灯芯。
  这时,莫管家端了两杯醒酒茶水放于案上,便掩门退下。门外的蛙鸣声,也轻了许多。
  江斐济在案前,屈身颔首,两只拳头紧紧抱于前额,以消除内心的紧张。
  【庄主,斐济想和颖萱成亲,请庄主成全。斐济和颖萱从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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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不明所以的剧烈闪晃起来,把案几上的狼毫在砚台中拉出条条令人悚然的倒影。
  成亲,成全,黎子贺听在耳中的就只有这四个字。
  【不可以!】
  江斐济还在继续说着他与颖萱是两情相悦的时候,突然懵了。他看向黎子贺,此时的庄主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庄主。黎子贺满脸愤怒,双目血红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嘴角不真实地抽动着。江斐济想过无数种他会遇到的可能,却从没有想到过庄主会突然暴怒成这样,就像现在。一时忘了改如何自处,只傻傻的站在案前,看着黎子贺。
  【为什么?不可以!】
  黎子贺象是中邪一般,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黎子贺的奇怪反应让江斐意识到庄主是真的喝醉了,于是便想着这事还是等庄主的寿辰之后再提吧。
  这会下人们都早已睡下,江斐济也不忍心再去叫莫四叔起身,便走到案几旁,打算扶黎子贺去床榻上休息。江斐济本身就很瘦弱,再加上黎子贺又是一常年习武之人,还醉着酒,费了好些力气,江斐济才把黎子贺扶到案几后面的床榻上。想着半夜风大,便欲去取张棉毯过来给黎子贺盖上。
  谁知刚转身还没踏出一步,整个身体已经被一股大力带倒在床榻上。江斐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黎子贺压在了床榻上。他看着黎子贺那张瞬间放大的脸上,布满狂乱。任他再傻,也能从黎子贺的眼神中看出,那是男人的欲望。身子不由得开始挣扎起来,黎子贺,是他的恩人,是他的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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