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珠----幽狼

作者:  录入:12-17

"确实,活下去的方法很多,不过人的血毕竟有限,过了两个时辰,纵然有解药也救不了你们。"
陆小凤沉默了,因为他已无话可说。
现在,石室里很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陆小凤是赌徒,而花满楼从来都不是。
现在,花满楼抬起了头正迎上陆小凤的目光。
花满楼的表情坦然而严肃,是透悟了的神情。
花满楼淡淡的道:"陆小凤,你我虽是朋友。然而,你也曾说过你是绝不肯为了朋友去拼命的,随便为了什么样的朋友都不行!"
陆小凤道:"我确是说过的。我只为了我自己拼命。"
花满楼道:"我也是!那么,拔剑吧。"
花满楼拔剑的动作很慢,但是很坚定。
陆小凤深深的看着花满楼,缓缓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我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花满楼道:"我若死于你的剑下,断不会怨你。"
陆小凤道:"我也是。"
他们对峙着,下一个瞬间,他们出手了。
他们没有内力,也没有体力。所以胜败便只决定在这一着之间。
都是没有变化的一剑,都是直接而干脆的一剑。
都是杀人的剑。
然而,当花满楼手里的剑离陆小凤的心脏还有两寸的时候,他放了手。短剑就这样直直的落了下去,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起落下的还有花满楼的鲜血,陆小凤的剑已经插入了花满楼的身子。
陆小凤的剑滴着血,温热的血。
刚刚还流在花满楼体内的血。
然而,陆小凤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倒在血泊中的花满楼一眼。
他提着尚在滴血的剑,走进了那扇门。
陆小凤不赶耽搁,因为哪怕是瞬间的耽搁,他也将因不能控制他的愤怒而失去理智。
而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也是最宝贵的就是理智。
关于门内的情景,陆小凤设想了很多种,但是当他真的走进了那扇门。
陆小凤就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他看到的是一间布置精巧的少女闺房。
没有血腥,没有杀气,一间普普通通的闺房。到处用了色彩明艳的绸缎,布置出生气盎然的样子。
空气中飘散着少女脂粉的甜香,让人几乎忘了刚刚经历的生死考验。
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一扇屏风。
绕过屏风,陆小凤看到雕式精美的宽大靠椅上,一坐一卧的两个少女。
那个卧着的,陆小凤认识。
她有着猫一样的眼睛和犹如黑夜中的海浪般的漆黑长发。现在她换上了一件极其轻薄的纱衣,隐约中透露出白皙的皮肤,更添一分性感媚惑。
她看到陆小凤进来,似乎很高兴。微微上吊的猫眼,闪着光亮。
此时,坐着的少女轻轻抚摩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似乎很不情愿,但还是起身走进了内室。
此时,房间中只剩下陆小凤和这个少女了。
从陆小凤走进这个房间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从这个少女的身上离开过。这个女孩子很美,美得近每个男人心日中的梦想。
鲜艳的樱桃红色衣裙,绣着暗紫色的团云纹。头发松散的挽着,只插了一只半月形的桃木簪子。削尖白嫩的脸上,点着一双含情的眼眸,两弯轻蹙的黛眉。娴静的仿佛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她和猫女有着三分像的面孔。猫女美得温柔而甜蜜,而她的美却是一种超凡脱俗,得天地精华的非凡之美,仿佛一株仙草,一滴甘露。
她凝视着陆小风,微笑着道:"妾身闺名尚樱。"她的笑就像是天真的孩子,可以让你忘记一切。
尚樱的笑没有变,然而陆小凤却看到她眼中的智慧,仿佛只一个瞬间她便成熟了,化为一朵盛放的兰花。
尚樱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陆小凤,你不愿杀人,更没有杀过女人。现在却不惜杀了妾身!"
陆小凤沉声道:"我有杀你的理由。现在却还不想动手。"
尚樱道:"你便是只为了那第二份解药,现在却连自己的那份也不一定拿的到了。"
陆小凤道:"除非......"
"除非,妾身死了!"尚樱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这本是属于你的,现在它却不再是你的了。"
陆小凤向前走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的只要再一步,陆小凤手里的短剑,便可以刺穿尚樱的身子。
尚樱看着陆小凤笑,笑的天真而纯洁。
她从怀里拿出了第二个瓶子,说道:"你可以再向前一步了,你要的东西已经在你眼前了。"
陆小凤果然又上前了一步,于是他手里的短剑架在了尚樱的脖子上。
雪白的脖颈,锋利的短剑。
尚樱盯着陆小凤,笑道:"你怎么还不动手?你还想问什么?"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反抗,也不逃走?"
尚樱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听到一个很可笑很可笑的问题。
尚樱道:"因为我不会武功啊。况且我的腿从九岁那年起就坏,走不得路的。你让一个女孩子和你拼力气?还是想让一个不能动的瘫子逃跑?"
陆小凤就这么俯视着尚樱,盯着她的眼睛。
良久,陆小凤放下了短剑,笑道:"你赌赢了,我不杀你。"
他刚刚从这女人的眼里看到了赌徒见到赌局,才有的兴奋。
这本是一场赌博,没有庄家只有赌客,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筹码,自己的命。 
尚樱笑道:"你们也赌赢了,妾身救你们。"
陆小凤笑道:"我们三人各赌一把,恰巧都赌对了大小。"
尚樱道:"一场豪赌,不过因赌徒的运气便有分别,却不若真君子的信义。妾身曾许诺花满楼,三日内只需找到妾身,就替他解毒,他便信了妾身。他信你才智判断,便让你进得此门,因他知道你那份解药要你自己来挣。有朋友如此,陆小凤,你好运气!"
陆小凤笑道:"我运气一向很好,连老天爷也喜欢我。"
尚樱也笑道:"是啊,连家中猫儿,都喜欢你。救你一命。"
陆小凤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用计将她招回?"
尚樱道:"却也不全是。后面旅途越发危险,妾身如何舍得她去涉险。"
这时一个黑衣奴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白玉的盘子。
盘子上有两个翡翠杯子,一把精致小刀。
尚樱取过小刀,划开自己雪白的腕子,将两个杯子注满鲜血。尚樱让黑衣奴仆将玉盘小刀收好,又贴耳吩咐些事情,才允他退下。
转头对陆小凤道:"错爱,毒性诡异,最是难以驱除。需以妾身之血为药引,合着解药喝下,方可暂保平安。之后慢慢驱除,调养便无大碍。"
陆小凤喝下鲜血,吞下解药。拿起另外一份便向外走。
尚樱道:"方才,花满楼被你刺了,此刻失血甚多。这解药便要分做两半,先合着药引服下一半,另一半待半个时辰之后再服。方好。"
陆小凤道:"知道。"声音已在屋外。


雨夜情暖
六月二十三 夜雨
翠竹小巢
花满楼是个瞎子,他看不到,但是他感觉的到。
梅雨季节早已经结束,真正的雨季还没有到来。六月的天气本应干燥闷热,然而,外面正下着雨,不算小的雨。
清新的泥土味,随着微寒的风飘进了鼻腔,带着夜的味道。清淡香甜。
花满楼现在醒着,躺在柔软的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到这个陌生的床上的,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然而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不再疼痛,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花满楼本应起身,至少应该睁开眼睛或动一动。然而,雨夜的清凉让人庸懒,宁静而安详的感觉让人留恋。花满楼选择了放松全身,静静的感受,他是喜欢这样的。这样可以让他忘记很多事情,可以让他心情愉快。
生命中每一个巧合,都由无数的因果组成。刹那的心之所向,往往是注定的缘分。
花满楼的放松让人以为他依然在沉睡。
一双温暖的手就在这时握上了花满楼的手,熟悉的气息,温暖有力的手。微带薄茧的手指,慢慢的抚摩过花满楼有些冰冷的指尖。
感受着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花满楼心情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安详的,他从窗外飘雨声中清楚的分辨出那人均匀的呼吸。
没有人说话,时间在静默中流逝,一种气氛,一种情愫,从这静默中滋生。
直到两片唇带着一个温柔的吻,轻轻的落在了花满楼的唇上。
陆小凤原本只是来看看花满楼的。
花满楼因为失血而昏迷已经两天了。虽然尚樱说并无大碍,然而还是放心不下。
时值深夜,外面风吹雨落的声音让陆小凤无比烦闷,难以入眠。纷乱复杂的思想,总在这时恰巧袭来。
还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难以理解。
然而,尚樱总轻描淡写的说:时间还长,不急。
最终,陆小凤决定甩开这些纠缠不休的想法,四处走走。
没有目的的闲逛,却恰巧来的了花满楼的房间。
花满楼还没有醒,俊秀的面孔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
鬼使神差的握住花满楼的手,微凉的触感拂去了心中盘横的烦闷。轻轻的抚摩,流连沉溺于手指传来的感觉,不忍放手。
许是雨夜惑人,许是一时失神,陆小凤吻上了花满楼的唇。
香甜柔软,淡如兰,温如水。
一旦尝过,就难以自拔,又怎么舍得轻易离去。
陆小凤放纵着自己,由着人类最本质的感情行动。
轻轻的吸润,浅浅的啃咬,灵巧的舌头在整齐的贝齿上巡游。寻得个机会,舌便轻巧的撬开最后的阻碍。长驱直入,游弋在温热的口腔中,品尝着每一寸的甘甜。
吻,不再有对温度的疯狂追求,只有若有若无的依恋,柔软的舌在口腔中交缠。
想得到更多,想占领更多,变的更富侵略性。
不经意间从唇齿中泄漏的低吟,惊醒了沉溺的人。
陆小凤猛的弹起,看着眼前的人。胸膛起伏,一缕银丝尚挂在唇畔。
世间的诱惑不过如斯。
陆小凤是个禁不起诱惑的人,他准备逃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敢想自己如果不走还会做出什么。
然而,他的手被人牵住。
陆小凤听到花满楼的声音:"只是今晚,不要走......"
花满楼没有说出后半句:只是今晚,不要走,让我沉浸在你带来的温暖中。
下雨的夜晚特别容易让人变的脆弱,而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却会让人安心。虽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事情要面对。但这个寒冷的夜晚, 花满楼决定让自己沉溺于这片温暖中。
花满楼的声音很小,小的让陆小凤以为自己听错。他有着瞬间的迟疑,却分明的感觉到花满楼手指传来的冰凉。
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将花满楼搂在了怀里,深深的吻了下去。
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却更加投入。
陆小凤觉得心的某个部分已经沉沦,难以自拔。
他吻过形状完美的下颚,在雪白的颈项上啃咬。甚至有些恶意的舔弄着,不时上下滑动的喉结。他的手,钻进花满楼白色的衬衣,抚上背脊,感受伤口结痂后的微突与光滑肌肤间的交错。
在陆小凤徘徊在美味的锁骨上,不忍离去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花满楼的轻颤,抬头看到有些苍白的面旁,因为紧张和忍耐而颤抖的长长睫毛。
陆小凤的心酸了,软了。他是明白的。
陆小凤整理好花满楼已经凌乱的衬衣,轻轻的抱紧怀里的人。
陆小凤柔声道:"你是想还了我,我却还觉得不够,我想要的更多。今晚我只是陪着你,你便安心睡吧。"
花满楼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陆小凤宽厚结实的胸膛上。
这里可以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


别离
微风送寒人落寞,愁满肠,雨凄凄。
清晨,雨还没有停,稀稀落落的下着。灰蒙蒙的天,细雨流丝,穿梭于天地,纷纷乱乱,迷迷蒙蒙。一阵风,撤断了天上的雨帘,几片绿叶也跟着摇落。新蝉受了惊,便从浓阴深处,寂寂寥寥地扯起了蝉声。
陆小凤醒的很早,他的心很乱,比天上的雨还乱。
怀里的人还睡着,平静安详,怕扰了他难得的好梦。只轻轻起身,将被子掖好,细细看了一过儿,便走了出去。
不出所料,仅仅走过一个回廊,便见到了尚樱。
尚樱换了一身翠绿的织锦罗纹裙,裙角处绣着一对凤蝶,头上插的还是那半月形的桃木簪子。坐在一把黄梨雕花的轮椅上,怀里抱了个婴儿,用绣着小童子的锦被细细裹着。
婴儿裹的严实,看不清面貌,陆小凤却认的从锦被里露出的长命锁。
这婴儿不是花晚枫又是谁。
陆小凤冷冷道:"花晚枫是你带走的。"
尚樱冷哼一声道:"那还不谢谢妾身救了你干女儿。"
陆小凤道:"什么意思?"
尚樱道:"你难道不知道,花晚枫身上留着白家的血么?倘若不是妾身救了她,怕是早就去陪了她苦命的母亲。"
陆小凤道:"你知道谁是凶手?"
尚樱冷冷道:"妾身只认得那索命的银针。"
陆小凤道:"那你现在又是做甚?"
尚樱道:"妾身来随了你心愿。"
陆小凤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的心思我自己尚没完全理清,你又如何知道。"
尚樱淡淡道:"妾身从来只以为陆小凤是混蛋,今日才发现陆小凤其实是蠢蛋。"
陆小凤笑道:"不仅是混蛋蠢蛋还是个疯子呢。"
尚樱道:"你疯便疯了,还累妾身与你一道疯。你可知道,去一人便去了一分活路。"
陆小凤沉声道:"我只知道,我是万不会再让他为人涉险,也不会再让人伤他半分。"
尚樱道:"你可是想的清楚,如此这般你想再见他便是千难万难了。"
陆小凤冷笑道:"我既是疯了,你又何苦对一个疯子多费口舌呢。"
尚樱笑道:"妾身知你疯的彻底,也未想阻拦。只是一时气结,平白还是要搭上自己大好性命。"
陆小凤也笑道:"你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尚樱叹道:"妾身只是想的通透,纵然阻止也没有用,又可必阻止。况且,这小家伙,传了那白家的血统,又聪明伶俐的紧,活着本已是不易。那日见花满楼为她焦急,方知道父亲应是这般待女儿。有这样好的父亲是她的福,不忍见她孤苦伶仃罢了。"
尚樱说话的时候,手轻轻的摸着孩子的脸,陆小凤难得的从尚樱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温柔。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天堂,只待风起吹破这一层禅机。
雨过日出,空气中都是竹子和泥土的味道。叶片上的水珠沿着叶茎滚下,在空中翻滚落,在另一片叶上摔的粉碎,却在阳光下形成一抹细小的彩虹。
花满楼醒来时,身边早已经没有了人,瞬间的留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陆小凤道:"你醒了?"
花满楼点点头。
陆小凤盯着花满楼,用眼光细细的描绘着,想把这俊美幽雅的身影印在眼里刻在心里。他甚至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了。
陆小凤道:"你昏迷的几天里,白家被灭了满门。晚枫也遭人掠去,却幸免于难,现就在此处。"
陆小凤说话间,将晚枫交到花满楼的怀里。
花满楼抱着怀里的女儿,摸了又摸,亲了又亲。血缘的牵绊就是如此,无论何时总是会给人带来无限的温暖。
然而,与女儿的重逢并没有扫去花满楼心中那一丝忧虑。他感到陆小凤平静的声音下面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花满楼平静道:"便只有这些?"
陆小凤侧过头,就算花满楼是个瞎子,他依然不愿意在此刻面对。彼此都知道的谎言,抓不破,撤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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