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珠----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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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挤出一个笑容道:"只有这些,你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回花家。"说着人已经到了屋外,仿佛有什么东西催着他,一刻也不能再留。
坐着三个人的马车已经走远,翠竹小巢便只剩下莺啼蝉鸣。
一处花阴下,猫儿正依着尚樱出神。一阵风吹过,掀了尚樱翠绿的裙角,露出一对不盈一握的三寸金莲。
似是看见了什么不想看的东西,尚樱微皱了眉,遥远的往事便寻上了心头。
十五年前
尚樱只有四岁,却已经在官俾院里住了两个多年头。因着身份不同,官俾院里虽有犯臣家属带进院的小女娃,可尚樱身边却从没有过小伙伴。官俾院里人人都避着她,到了四岁的年纪上,又唯独她需要缠足。
这一夜,尚樱新缠了足,脚腰让院里的宫婢折断了,疼的受不了,便在屋里偷偷的哭。却也不敢哭出了声,怕是让宫婢们听到又要骂。
这时门开了,尚樱满脸的惊恐,想一顿好骂是难逃了。却发现探进头的是个巫女打扮的七八岁孩子,大大的眼睛微微的吊着,活波可爱。
尚樱忙擦了脸上的泪,喝道:"大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小巫女显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前一刻还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下一刻便会喝骂起自己。
连忙解释道:"我是今儿个刚来的,听说来了这里想出去就难了,想着家里,心情难过。听着你这里也哭,便寻了声进来。"
尚樱看见小巫女说着说着眼里也起了雾,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连忙道:"小姐姐,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巫女抹着眼睛道:"我只是想哭,觉得有天大的委屈,却也说不出来。"
尚樱道:"姐姐莫哭了,快走吧。一会宫婢们过来怕是你也会被骂。"
小巫女抹着眼泪点点头,走了出去。却又转回来道:"我下次还来找你。"
......
尚樱感到有什么在蹭着自己,将飘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却见着猫儿正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心,依稀还是当年那抹着眼泪的小巫女。
尚樱摸着猫儿的头发,慢慢说道:"九岁那年,你放了妾身。而你成了今天这模样。妾身欠着你的,今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换。妾身便是任性,也盼着你快乐。......"
尚樱说着竟觉出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忙停了口,不再说下去。怕是再说,泪水便要落下来。


尚樱的目的
陆小凤回到翠竹小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尚樱正靠在窗边,赏夕阳。见陆小凤回来,只冷冷道:"妾身还道你不会回来了。"
陆小凤笑道:"我若是不回来,你自有一百种法子,寻我麻烦。我从来讨厌麻烦,又怎么会自找麻烦。"
尚樱道:"如此你还算作聪明人。"
陆小凤道:"我只是还不笨。况且,你若愿意,天下男人怕都会甘愿任你差遣的。"
尚樱冷冷道:"那便只是手下,而非伙伴。若不能相互信任只会枉费了性命。"
陆小凤道:"如此,你要做的定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尚樱道:"不错,不但难,而且危险。"
陆小凤道:"你需要人帮助却又信不过他人。"
尚樱道:"人心难测,谁无私心。妾身怎会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不知深浅的陌生人。"
陆小凤道:"所以你设下此局,只为考验我们。"
尚樱道:"找人帮忙时,妾身总是格外小心。"
陆小凤道:"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通过了。"
尚樱道:"索幸有人通过了。"
陆小凤道:"所以那一日的地下石室其实是一场考验。若我不刺花满楼你不会让我入得那门,但我若不替花满楼求解药,你又万不会真的救我。"
尚樱淡淡道:"妾身当时便说过,妾身要找的人,是能活下去的人。而能活下去人,常常是聪明人。"
陆小凤叹气道:"那现在怎样?"
尚樱正色道:"性命相托。"
尚樱这四个字说的十分郑重,竟似真的已经把命交到陆小凤手里了。
陆小凤也不禁严肃起来道:"你所求何事?"
尚樱道:"可听说过凤凰珠?"
陆小凤暗想,又是凤凰珠,此事牵扯皇家当真是麻烦中的麻烦。
脸上却不动声色,调笑道:"女人皆爱美,你莫非也想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尚樱冷笑道:"妾身又不是那做千秋大梦的皇帝老儿,生死有命,谁能不死。"
陆小凤道:"那你又是为何?"
尚樱道:"妾身便是要毁了它!"
陆小凤道:"这又是为何?"
尚樱道:"此珠害人无数,妾身毁了它便是祭奠了所有受害之人的在天之灵。"
陆小凤倒吸了一口气,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尚樱似是看出陆小凤的异样,开口道:"但在此之前,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陆小凤道:"当不至比去寻凤凰珠还难吧?"
尚樱也笑道:"不难,很简单。便是猫儿。"
陆小凤道:"猫儿怎了?"
尚樱道:"你也看到猫儿虽然活波,却全无心志,当真如小猫一般。她本非如此,只因十年前救了妾身一命才落得如此下场,而且猫儿可感受他人情感。妾身不忍她过的辛苦,想把她托付于可靠之人。"
陆小凤笑道:"你莫非是要将她托付于我?那我可是万万不干的。"
尚樱笑道:"妾身纵是傻子也不会将她托付于你这浪子的。妾身找的这人是你的朋友,朱停,朱老板。"
陆小凤道:"朱停?"
尚樱道:"妾身虽不认识朱停,但与他颇有渊源。妾身义父乃是朱停的师叔,鲁大班的师弟。"
陆小凤摇头道:"我与朱停自小认识,从未听说过他有一个师叔。"
尚樱道:"义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也不愿与人牵扯。你没有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你断不可小看了他的本事。这翠竹小巢和地下的石室回廊便是十几年前义父所建。"
尚樱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少女特有的崇拜和骄傲,让陆小凤第一次觉的她确实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陆小凤笑道:"你这义父是厉害,可也是口说无凭。怎么就能让那天下第一懒人,信了你。替你收了这麻烦?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个老板娘呢。"
尚樱从怀里拿出一块墨绿色玉牌,道:"朱停见了这个自然就明白了。"
陆小凤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这玉牌,竟是没看出名堂。除了在玉牌下面的位置刻着个笑字,就再无其他了。
陆小凤看向尚樱,尚樱却是笑而不答,无奈只得将玉牌收入怀中。
尚樱道:"明日一早你便护着猫儿起程,妾身尚有些东西要准备,便不与你们同行了。咱们七月二十八在扬州聚源客栈见。"
陆小凤点头。
尚樱又道:"此行需格外小心一路人马。"
陆小凤道:"什么人?"
尚樱道:"凤凰珠从前的拥有者,南越国皇族。这些人擅长用毒,使蛊,而且更有一种随血缘继承的能力-读心秘术。可读人心思,知人想法。"
陆小凤道:"你说的可是西南丛林中的南越国?"
尚樱道:"正是。只不过,南越国现在已被桫椤国所灭。"
陆小凤道:"南越亡国可是与凤凰珠有关?"
尚樱道:"七年前,南越镇国宝珠凤凰珠被盗。国内发生动乱,桫椤国趁机入侵,一举灭掉了南越国。"
陆小凤道:"南越皇族寻此珠为的可是复国?"
尚樱道:"正是。"
陆小凤道:"你知道这些却还想毁了那珠子?"
尚樱道:"是。"
陆小凤叹气道:"你要么是疯了,要么便是恨死了那南越皇族。"
尚樱笑道:"大约都是。"
陆小凤只有苦笑。
尚樱又道:"你可知道,你身边就有南越皇族?"
陆小凤惊道:"谁?"
尚樱到道:"被灭了满门的白家。而且白家血统之高贵纯正,怕是在南越也是少见。"
陆小凤忽然就想起了那日的春雪,想起了春雪眼里那读不懂的感情,想起那种赤裸的暴露于人前的感觉。于是他明白了,春雪眼中的坚持,倔强,忧郁,以及绝望的根源。他想笑,原来如此,只是自己从未察觉,从未想到。原来一年零八个月的吐蕃之行源于此,原来赠出从不离身的长命锁也是源于此,原来......有太多的原来了。从未细想过的情形,这次都找到了理由,一下子向陆小凤扑来。
陆小凤显然是楞了,这一瞬间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然而,陆小凤便是陆小凤。下个瞬间,他已经恢复如初。
陆小凤道:"那白家灭门......?"
尚樱道:"自然是因为他们身上流着南越皇族的血。"
陆小凤道:"那凶手是......?"
尚樱道:"那索命的银针是南越神御祭司,用来惩罚皇族中叛国之人亲属用的。"


各奔前程
章十六、各奔前程
六月二十四 头七招魂夜
夜空如洗,星光惨淡。
小小的灵堂,白幔轻舞,烛光摇曳。
一柱薄香,几盘素果,供奉着白春雪的牌位。
一架古琴,一曲《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花满楼一身素白穿着缌麻的孝服,自弹自唱,竟是说不出的悲凉。
身边的摇篮里躺着他们的女儿,花晚枫。
今天是春雪的头七,招魂夜他抚琴送她最后一程。
六月的夏夜本应是喧嚣热闹的,此间却满是凄凉之意。许是阴气太重,许是别愁太浓,小小的庭院竟不闻虫鸣,只有风吹叶摇的沙沙声。
一缕风过,花满楼似感应到什么,起身走向庭院。
他嘴里轻念:"雪儿,可是你回来了?"
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处的树稍。
映出花阴树影下挺拔的人影,却是陆小凤。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闭气凝神仿佛与身边景致溶为一体。
花满楼是瞎子,瞎子是看不到的。
分离永远是痛苦的,陆小凤不应该来,来了只是徒增悲情。生命中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
风又过,花满楼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
无端飘来一抹薄云,遮了月亮。
花晚枫的哭声,在此时忽的响起。
花满楼身影一闪,人已进了屋,就在这同一刹那间,花满楼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
夹住一根七寸长的银针。一根射向花晚枫的索命针。
护了女儿,偷袭的人却没再出手。
云过,月出,庭院中早已没有了人。
陆小凤向来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然而前方的人身法诡异,轻功也甚高,竟不能立时赶上。如此着般一前一后,追了约有七八里,陆小凤忽然发现自己竟身陷浓雾,而前面的人也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收住了脚步,陆小凤准备探个究竟。
雾中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影子,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雾中人远远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也在看着他。
陆小凤道:"什么人?"
"阁下既已猜出,又何必再问。"
陆小凤道:"白家与你们有何深仇,竟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
"叛国重罪,当诛九族。"
陆小凤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雾中传来笑声,阴森飘渺,不可捉摸,笑声中仿佛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消。
"阁下想助我等寻得凤凰珠,换花晚枫性命。呵呵,可这并非我等所需。"
陆小凤奇道:"复国难道不是尔等愿望?"
"此愿望当由我等亲手完成,不需假他人之手。不过......"
陆小凤道:"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阁下承诺到时候代我等出手取一人性命,到是可以换得花晚枫一条命。"
陆小凤道:"什么人?"
"南越无宵公主。"
陆小凤道:"我从未听说过此人。"
"阁下既已和凤凰珠牵扯甚深,终会相遇。到时便看阁下选择。神御夺魂,不死不休。神御夺魂,不死不休。哈哈哈哈"他开始笑的时候,人还在雾里,等到陆小风听到他笑声时,却已看不见他的人了。
他的人消失了,雾也就散了。就像从没有过这迷雾,从没有过这迷雾般的人。
陆小凤站在原地,看着夜空,长长叹了口气道:"无宵公主啊--"
此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陆小凤摇摇头,不去想象。
雾已散,繁星满天,风中不时传来蝉鸣虫语,泥土已被露水打湿。
陆小凤的衣裳也已湿透,不知是因为浓重的雾气,闷热的天气,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所以他就脱下了身上的湿衣裳,搭在肩上,大步的走着。
有很多事情想不通,而想不通的事情,陆小凤不愿意想,至少是现在不愿意想。他现在只想回到翠竹小巢,先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的吃一顿,而这些想不通的问题,他打算通通的留到去找朱停的路上,睡过一觉,再来想。
东方黑暗的弯苍,转变成一种充满了希望的鱼肚白色。
大地也正在苏醒,灰暗的远山已现出碧绿,风中也充满了从远山带来的清香。
陆小凤踏上了熟悉的道路,他知道翠竹小巢就在前面。于是他将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了,因为所有愉快的事,都已在那里等着他。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熟悉的一片翠绿,而是燃烧的火海。
陆小凤看着燃烧的房舍,这火显然是人放的,而放火的人就在他身后。
"你这般狼狈样子,是去和哪位佳人话别,直到四更天上才回来?"
陆小凤笑道:"你莫非是看上我了?你知道我一向禁不住诱惑。"
陆小凤回身却楞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这人穿了叠云绣滚边的墨绿长袍,头顶四方平定巾。眉目英挺俊朗,坐一把黄梨雕花的轮椅,十分的世家公子模样。
陆小凤虽不认识这人,却认识这黄梨雕花的轮椅,叹道:"我不知道你还会如此高明的易容术。"
陆小凤面前的男人正是尚樱。
尚樱再开口时连声音也已经变了,低沉磁性的男声。
尚樱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陆小凤道:"这么好的院子,烧了不可惜?"
尚樱望着那随风舞动的火焰,漆黑的眼底暗潮涌动,一瞬间陆小凤以为她会流泪。
然而尚樱只是淡淡道:"若懂得欣赏这院子的人不在了,留下这院子独自败落,只是徒添悲凉;若是真的欣赏这院子,那这院子必是已经记在心里,这院子终是成了什么样子,便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陆小凤无语,只能叹气。
尚樱道:"走吧,马车都已备好了。"
尚樱摇着轮椅上的一个把手,轮椅缓缓前进。穿过一片树林,便看到不算宽阔的路上并排停着两辆马车。黑衣奴早已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等侯差遣。
两辆车制式相似,皆由两匹马拉着。只是一辆稍宽,显是双人马车,而另一辆稍窄,是单人马车。
尚樱道:"猫儿已经在车上了,在下刚刚喂她喝了些茉莉根,怕是要睡上两天。不如就此别过,七月二十八扬州再见吧。"
陆小凤点头,足尖轻点上了那辆梢宽的双人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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