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跟苍兜兜转转地耗上了半辈子的人却是眼前这个男人,为什麽,所有人都要那麽执著?
"迪兀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我只是都彭家流落在外的孤孽,苍也同样的无家可归。在一次逃脱赫尔曼家的追杀後,他当时正好病发。我们付不起计程车的钱,只有拼命去拦路上的车,可能是我们实在太狼狈吧,竟然没有一辆肯停下。"
"後来,你是唯一将车停在我面前的人,那辆双座的跑车......你毫不犹豫就把钥匙给了我,还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自己却说正好散步走回去。"
"那天医生说,要是晚来了十分锺,也许我就再也见不到苍了......我心里一直当你是朋友,後来发生的事,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的想不开。"
他们认识多年,从最初的倾心相交到後来的明争暗斗,蓝道却从未提起过这段往事。帕特里克低下头,默然了很久。
"也许是我错了......"他喃喃道,十多年了,刻骨的思念和处心积虑的争斗急剧地消耗著他。到底是怎样的执著,竟然让他们走到今天这步。
"司云,有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帕特里克突然将头转向蓝道,很轻但是很坚定地说:"他是你的儿子。"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神思恍惚的弗雷迪。
"什麽!""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换,两声惊呼分别来自蓝道和菲奥拉的口中。席洛眼里有著掩饰不住的震惊,弗雷迪则是呆了一呆。
"怎麽......怎麽可能?我不认识她啊!"蓝道迷惑地看著菲奥拉,後者却一脸苍白地连连後退,完全失去了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说!"从菲奥拉失常的态度也猜出了事情该有蹊跷,蓝道毅然决定要弄清楚整件事。
一行人回到城堡顶楼的书房,最先开口的却是弗雷迪:"谁能告诉我,这是怎麽回事?"
"要说完可就长了。"帕特里克慢条斯理地开口。
当年蓝道刚被都彭家认回,才只有十六岁,但比他天才般的武技更出名的却是他的长相。为了尽早在家族站稳脚跟,他竟然答应了喜好美少年的卡斯特里托族长的单独邀约。
"对於酒类饮料,他从小就是一喝便醉,那次赴宴,应该被灌下不少吧?"
帕特里克微笑著询问蓝道,後者不自在地解释:"喝下去的不算多,但他们却故意调高了酒精浓度。"
"之後他就被下了药。我和苍潜进城堡的时候,我守在外面了很久,是苍把你扛了出来。你当时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样子。苍什麽也不说,我还以为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麽。"
"後来我也猜到一点,你们族长为了这件事自动隐退请罪,我还觉得是苍脾气太好了的缘故呢......"直到看到弗雷迪,对他的样子和年龄起了疑心,一查才知道当时的真相。
"接下来,你补充吧。"他看向菲奥拉。
被撕开自己隐瞒多年的秘密的,菲奥拉的眼睛反而炯炯放光,有种豁出去的勇烈。
"......当时,姑妈看他不肯就范,又怕强迫会引起伤亡,不好交代,等他醉倒後,就下了重药。"
"她倒是不笨,醒著的司云,你们卡斯特里托还没人制得住他。"帕特里克笑著插话。
菲奥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接著说,"我一直躲在房间後面,看他们脱完了衣服,偷偷过去敲昏了姑妈。他当时被药物控制得厉害,虽然看不清眼前的人,却死缠著我,我没有办法,只好留了下来......"
这样一来,等於承认了蓝道和弗雷迪之间的父子关系。
"呵呵,是司云缠著你吗?还是你主动献身?"帕特里克嗤嗤地笑,"你为什麽要急著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还坚持生下那个孩子?"
菲奥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极点。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明白了所有事实之後,蓝道神情复杂地望著欲辩无词的菲奥拉。他今天才知道自己有个长大成人的儿子。
听到他的话,菲奥拉冷笑一声:"告诉你,告诉你什麽?你能给我钱,还是要我打掉孩子?你能爱我吗?过去、现在、未来,哪怕只有一点点,你能爱我吗?!"
此时的她几乎失去了控制。
"你的眼睛,从来只看得到那个没用的男人!"她索性发泄完心中累积了二十多年的爱恨交织。
"像你这样的女人,怎麽理解得到苍的好。"帕特里克又一次插话,毫不客气地嘲笑她眼光有限。
"你......"面对他的嘲弄,菲奥拉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弗雷迪从未看到过这样激动的母亲,听完这一切之後,他却不能指责任何人。
知道了答案,不想看到他们争执,弗雷迪悄悄地退出房间。
现在是黄昏,他站在草坪上看远处的夕阳。今天的事情接踵而至,却都是他不愿接受的事实,想到方冉,又是一阵揪心。
为什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让我拿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
叫了马修二十多年父亲,今天才知道,他的父亲另有其人。也是今天,他才终於明白,为什麽母亲对他总是特别严厉。独自守住一份得不到的爱恋,还要天天面对这张神似的脸,是不是恨比爱多呢?
就这麽站著,直到另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一模一样的蓝紫色眼睛在对视过不短的时间後,还是蓝道率先打破沈默。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无妨,记住,都彭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的。你和那个人......这是我的联络方式,有需要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蓝道的身影逐渐远去,天开始黑了。
阿尔卑斯山脚,在等候了十一个小时以後,方遥终於看到手术室里出来的三人。霍普金斯和贝尔一脸严肃,神情疲惫地冲她点点头。
"情况还好吗?"方遥拉住最後走出的唐沐。
"手术很成功。"唐沐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可他受的伤实在太重,枪伤刀伤刺伤,失血过多,内脏破损,头部受到重创,全身多处骨折。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们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手术能做到这种程度,算很成功了。能不能恢复,要看他自己。"
"什麽意思?"方遥紧张了起来。
"未来的两周之内是危险期,之後他随时都可能醒过来,不过也有可能......"
"永远都醒不来了?"方遥颤抖地接下他的话。
唐沐摇头,"那只是很小的可能,我们都知道他很坚强!"看她还穿著那半件染血的婚纱,他心疼地上前搂住原本娇弱的肩膀。
"会像先生一样吗?"方遥低声问。
"绝对不一样的!冉在两年之内醒过来的几率是百分之八十。以他的身体状况来说,是很有希望的!"唐沐著急地保证。
"阿沐,谢谢你,我没事,我会等到他们醒过来的。你去休息吧。"短暂的悲伤过後,方遥又恢复了平静。
唐沐欲言又止,担心地看了她一阵,最後还是悄悄走了。
方遥走进手术室後面的房间,看见她的弟弟正全身插满管子,毫无知觉地躺在宽阔的床上。
脚步声停止以後,寂静的空间里,只有各种维持生命的机器微弱的运作声。
是她的错,要怎样才能弥补?
她走过去,轻轻吻了吻那张英俊非凡却失去生机的脸,转身隐入黑夜。
洗完澡,吃过东西,躺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惊醒。
"他会好吗?"眼前这个醒不来的人曾经对他笑,背著他流泪,开心和烦恼都来自彼此的牵引,最终由无数欢乐和冤仇交织起他们紧紧纠缠的人生。
他会好吗?
方遥进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弗雷迪的眼神空空洞洞的。
将昨天唐沐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他,方遥像来时一样默默地离开了。
"冉,我来了,你高不高兴呢?"握著他微凉的手指。弗雷迪温柔地对著听不到声音的情人说著话。"
"我刚刚才知道蓝道是我的父亲,你那麽聪明,早就猜到了吧。"
"我本来打算退出家族,和你在一起的。但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要去找对付你的人,我要你醒来以後,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会一直等著你,陪著你,不会再让别人有机会欺负你了。你也可以不要我,但是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很久很久,他的眼泪才慢慢落下来,砸在柔软的床上,汇成逐渐扩大的小坑。
除了换药的护士,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就像那些在日本度过的安静的日子,旅行中沈浸於自然美景的默契。
天色暗了又亮,顶著一脸新生胡扎的人难掩憔悴地离开了。
"办完范的葬礼,我会再回来。"
半个月过去了,弗雷迪已经养成每天到这里过夜的习惯,虽然常常只是睁著眼睛等待天明。
那天以後,很难再看到他伤感的表情。抢著擦洗照料的工作,对躺著的人叙述身边发生的趣事,偶尔回忆他们之间的过去。时间就这麽一点点地流逝著。
一个月以後,外伤完全恢复了的方冉已经不再需要那些复杂的仪器了。他静静躺在床上的样子,像一个熟睡的人正做著甜甜的梦。
"我们要走了,去香港。"这天早上,方遥对他说。
"......不能留下吗?"
"我们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冉随时会醒过来。"叹了口气,"能不能再见,还是等他决定吧。我也认为你需要时间整理家族关系。"
"什麽时候走?"他问。
"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早。"
又一个无眠的夜,躺在熟"睡"的人身边,弗雷迪却觉得时间如此短暂。
天亮以後,帮忙将方冉抱上直升机,来来回回地搬运东西,插不上手的的工作人员都只能沈默地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最後,弗雷迪痴痴地注视著飞机越来越远,终於没入无边的云霄。周围的人被他的深情感染,都忍不住暗暗地掉泪。
方遥望著下面越来越淡的山脉,低声对她的弟弟说:
"冉,祝我们生日快乐!"
绝对爱你19
七个月以後,香港,半山别墅。
似乎做了一个很深很长的梦,自己在追逐著什麽,掉进了洞里,黑漆漆的,看不见光,一只手伸过来,这是他熟悉的手,他所有的光明都来自这只手,眼中只看得见这只手。
然而这是谁的手呢?
这样想著的方冉睁开眼睛。
好痛!赶紧闭上一会,再睁开。陌生的房间,巨幅窗帘覆盖著的落地窗处,透过来的光线是一种柔和的暗,隐隐感觉到外面应该是白天。记忆断断续续。
这是怎麽一回事?
他听见门把转动的轻微声响,接著阿遥走了进来。无数的亮随著她涌进房间,他眯了眯眼,很快适应了眼前的一切。
"你醒了吗,冉?"是姐姐特有的温柔声音。
"遥......"奇怪,他的声音怎麽这麽破碎嘶哑?
"我做了百合红枣粥,马齿苋冰糖粥和雪梨青瓜粥,你喜欢哪一种?"俯身在他的颊上落下一个吻,阿遥像他们重遇後的第一个早上那样,问弟弟喜欢什麽样的早餐。
"第二种。"努力对她扯出笑容。
"好,你等会儿。"走出房间後,方遥顺著关上的木门缓缓滑下,她眼里流出晶莹的泪水,脸上却挂著喜悦的笑容。
"感谢您!我的上帝。"
四肢还找不著力,方冉乖乖地张口吃著喂过来的粥,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著。
"这里是阿沐的房子,他呀,因为那次帮你做手术,被那个贝宁给缠上了,死活要招揽他去英国的医院,他现在吓得躲到非洲去了。"
阿遥用一种有趣的口吻向他复述著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却都很小心地避开了弗雷迪的消息。
"对不起。"方遥低声道歉。
"......没关系的。"
"我躺了多久?"尽管他们都自然得无可挑剔,方冉还是问起了这个话题。
"八个月。"阿遥伸出手拨开他挡住眼睛的一缕发丝,"你很棒!"
"我们离开这里吧......"
元旦的前一天,方冉捧著一大束腊梅回家,一路上,被清冽的花香吸引回头的人们看到这个少有的俊朗男子都不由一愣。北地的冬夜,淡淡的清辉落在从两旁那些高大的常绿乔木垂下的枝叶上,映得携著浮香小心踩雪的身影仿如仙人。
方遥伏在与客厅相连的小阳台上,静静地看著弟弟一点一点走近,当时选择这个并不算陌生的国度,终究还是安定了。
春节中秋重阳元旦。当热闹成为一种盼头,日子便在这反复的节庆中不紧不慢地滑过了。
"有三年了啊~"语气中是几不可闻的叹息。共同生活的姐弟,已然分辨不清是谁更依赖谁。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新的环境,新的生活,他们适应得很快。
现在这样,难道是真的好吗!方遥将无聊的意念轻轻甩开,走进客厅,对著刚刚开门进入的弟弟扬起熟悉的盈盈笑意。
接过袭人的花枝插在注满清水的花瓶中,冰冷的空气中顿时暗香漂浮。
快步迈向客厅的饭桌,食物温暖的香扑面而来,方冉像个孩子一样欢呼一声,便不客气地坐下开动起来。
"遥,你有想要说的吗?"双胞胎特殊的心灵感应,使沈浸在美好食物中的人并非没有注意到对方惯於沈稳中的细微心事。
方遥停下手中的筷子,认真地注视著他:"冉,先生醒了,我想要回美国。"
因为,我怕这一辈子都只能错过啊。
这句话虽然只是留在心中,但抬头与她视线相撞的方冉却似若有所悟。
"你一直没变,是不是?不要逃避自己了,冉。"
听到她说的话,方冉握著筷子的手只顿了一下,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夹菜。
一顿饭吃完,谁都没有再开口。
"什麽时候走?"饭後,方冉默默地收拾著碗筷。
"可以的话,现在。"
"其实你没有必要问我。"方冉直视著著姐姐。
这几年来,他已经理清了对阿遥的感情,也许仍有比亲情多一点的爱,但可以像现在这样,他其实很知足。
只要他回头,就有另一份深厚得多的爱恋等候著他。人应该珍惜已拥有的,不是吗?
"会回来吗?" 他指的并不是这座房子。
"当然了。"方遥露出肯定的微笑。
夜深了,方冉睡在房间里的床上,独自面对窗外的淡淡瓷月。
屋子里有压抑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方冉不回头,一双坚毅的手很温柔地缠了上来,接著是温热的呼吸。他转过去,嘴唇寻找到温暖的来源。
记忆里唯一熟悉的味道。
这个浅浅的吻维持了很长时间,分开後,他听到一个埋怨的声音。
"你看也不看就回头接吻!要是别人怎麽办?"记忆和梦中反复出现的声音响起。
傻瓜,难道我还分辨不出你麽?方冉朝他粲然一笑,贴近的人看得呆了。
对方一声叹息,"你一直没有音讯,我忍不住就来了。你真狠心!不知道我想你吗?"弗雷迪轻轻地拥著他,贪看月色下绝美的男子。
方冉继续用长长的吻回答他。
"谢谢你的选择。"摸到他颈上唯一挂著的椭形蓝珀。弗雷迪将它视作情人的答案。
这一夜,睽别四年的情人终於找到彼此的灵魂,他们相拥著入睡,分享同一个圆满的梦。
随後的几天,整理完这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方冉和他的情人一起,离开了带给他美好祥和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