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下,爹爹英俊的脸庞一脸担忧。
这样的神情是否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独享呢?
我露出惨淡的笑容,努力噙住眼泪:"怎办呢?爹爹,我只有,只有你一个人了......"
爹爹一怔,沉默不语。
我知道他明白我话中的含义。
多年来情场游刃有余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只是他不想承认,或许,也不敢承认。
对不起了,爹爹。
也许先前的我还将你视为爹爹,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所见到的,则是一个为了得到你的爱的人,就算不择手段。
我凄惨一笑,继续说:"爹爹,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真的,真的非常开心!就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我也会永远记得这段日子的......"
爹爹有些诧异,又有些迷惑不解:"玉儿,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抹抹眼泪,摇着头微笑道:"没什么,只是一时间有感而发罢了。"
出走
夜深人静,白天火神教热热闹闹的情景全无,只剩下阴森矗立的台阁楼亭,静寂得听不到一丝声响,树影斑驳,青石板路面在不怀好意的月光下泛出幽深诡秘的光。
我紧了紧肩上的包裹,衣服,银两,应该没有什么落下了。也曾想带走爹爹给的惊鸿剑,但最终还是留下了,只将一封信压在镇台下。
"我们能成功吗?"我有些担心。
"放心,有我。"君佑和我一样,也是一身黑衣,暗夜之下像只不动声响的蝙蝠。
君佑带着我蹑手蹑脚的穿过假山,前面一片细竹林。
"这里阵布有阵法,玉儿你记好口诀!"君佑提醒着。
我紧张的点点头,看着君佑双脚交替变换,自己也小心的迈着步子,左三右二进五退一,竹林向后退去,眼前霍然一片开朗。
"翻过前面的院墙就可以了!"君佑道。
我点点头,跟着他小跑过去。
"谁在那?"忽然,有人厉声喊道,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
不好!被发现了!
君佑拉着我就跑,我的心砰砰作响,手心一片潮湿,衣角飞快的扑打着我的双腿,只觉得脚下生风。
身后追赶的人越来越多,簌簌几条黑影一下出现在眼前。
"是佑少爷和玉少爷!"黑影一阵错愕。
君佑双眼一眯,手中长鞭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向黑影,只见那黑色的鞭子仿若蛇信,一转一缠,立刻绕上了黑影的脚,几声闷响,黑影全部摔倒在地。
"走!"君佑抓住我的手腕,再也不顾忌身份曝光的危险,足尖一噔,借力使力,就要翻过院墙。
几道银光一闪,君佑本能的双手一挥,呼出阵阵掌风抵御。
"啊--"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被君佑突然松开了手,身子直挺挺从半空中跌到地上。
"玉儿!"君佑焦急的叫道,一个分神露出空门,被银光射中,身形不稳也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君佑爬起来,连忙查探我的情况。
从高高的院墙上掉了下来,我耳中只听见"啪"的一响,背重重的砸到地面上,竟然不知摔到了哪里,等反应过来后,热辣的痛才"嗖"的一下从整片背部蔓延开来,我倒吸一口气,忍住痛的动了动嘴角:"没,没事!"
君佑紧紧握住我的手,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几把寒光闪闪的长厉剑就架在了我俩的脖子上:"得罪了!佑少爷,玉少爷!"
第二次进了罚堂,里面依旧一片森冷,高大的神像凶神恶煞,两边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罚具,触目惊心。
我和君佑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冰冷的气息从膝盖一丝一丝的往上窜。我的背还是隐隐作痛,君佑的嘴角挂着一抹血迹。
"你没事吧?"我担忧的看着君佑。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君如玉,爹爹,姚子溪满脸怒气的走了进来。
君如玉坐在了大厅里的主椅上,爹爹和姚子溪分坐两旁。烛火燃然,三个人巨大的背影映在墙壁上,显得几分狰狞。
我偷偷用眼角瞄了瞄爹爹,却不小心对上了爹爹直射过来的视线,那里面充满了愤怒和气恼。
"你们居然私奔!"
"你们居然离家出走!"
爹爹和姚子溪异口同声。
两人同时愣了一愣,姚子溪疑惑的看了看爹爹,假咳一声,"说,为什么离家出走!"
姚子溪一边质问,一边向我们打着眼色。
"不关佑哥哥的事,都是我的主意!"我急忙开口。
"你的主意?你的主意!"爹爹霎时大怒,手上的茶杯"啪"的一下摔得粉碎。
爹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背着手,满脸怒容,愤愤的跺着步,"我对你不好吗?居然要离开!居然要离开!"
爹爹忿忿的盯着我。
我垂下眼帘,只觉得背部似乎被爹爹灼穿一个洞,一下一下的抽着痛。
"不管玉儿的事!是我,是我不想再呆在火神教了!"君佑忿然出声,"爹,你从来都没关心过我!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在火神教,人人都不敢亲近我,只道我是少主,对我毕恭毕敬,可这全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如果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我不想再在你的阴影下活下去了......"君佑神色凄凉,悲伤的看着君如玉。
一声比一声悲愤的控诉在空荡荡的罚堂里回响。
君如玉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好,好!真不愧是我君如玉养的好儿子!既然你不想当火神教的少主,那么就按照帮规处置!来人,跟我大打300大棍,狠狠的打!"
"大哥!"爹爹和姚子溪大惊失色,齐齐出声。
300大棍,这样的重罚简直可以把人活活打死!
"不许替他求情,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君如玉的声音阴冷一片,一如这森冷的罚堂。
几个火神教的人架过一条长凳,将君佑的手拧到头顶,架了上去,又厚又粗的棒子重重一落。
闷闷一响。
君佑脖子一紧,却没有吭声。
爹爹和姚子溪看得不忍,纷纷别过了脸。
第二杖、第三杖跟着落了下来。
君佑穿的是一套黑衣,可此时竟然看得出血迹,连夹棍上也沾满了斑斑血点,衣下的伤痕可想而知。
我看得一阵揪心,异常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遭这个罪......
"别打了,别打了!"我大声的哭了出来,生平第一次这么恨着自己。
"打,跟我狠狠的打!"君如玉冷声道,眼睛不看君佑,也不看我,淡漠的眼神却让人心惊不已。
夹棍又一次高高挥起。
我一咬牙,飞身扑了上去。
"啊--"我痛呼,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喉咙一甜。
"玉儿!"爹爹急忙奔了过来。
"玉儿玉儿!"君佑挣扎着要起来。
"你们再打他,我就去死!"我强忍着巨痛,直视着爹爹的眼睛大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爹爹紧张的摇着我的肩训斥道。
"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如果再罚佑哥哥,我现在就去死!"我用着平稳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字字清晰。
君如玉不怒反笑,眼神一寒:"你在威胁我?你敢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连你一起惩罚?帮有帮规,来人呀,把烈玉一同架上!"
爹爹连忙护过我,坚毅的对上君如玉的视线,凌厉的反驳道:"我不许!"
"别,别打玉儿,他背后有伤!"君佑在一旁虚弱的开口。
"你受伤了!"爹爹语气焦急,"子溪子溪,快过来!快过来!"
"不要再打佑哥哥了。"我本想大声求情,可是这次声音居然小的只可耳闻,胸口一闷,刚刚挨棍时压下的一口血终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朦胧中,我看见爹爹满脸悲怆的跪了下来:"大哥,就算我求了,不要再打小佑了,你就他这一个儿子呀!嫂子临终前是怎么托付你......"
相握
悠悠的醒来,头上是鹅黄的顶帐,细细密密,外沿滚着精致的流苏,一根根搭垂了下来,白色的被单很清爽很舒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一时间有几分迷糊,想了想才明白为什么觉得怪异--这不是小倌馆里面的床,没有艳俗的大红,也没有房间里常年催情用的香味。
但是,还是几分陌生,就像自己,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沮丧感。
手被人紧紧的握着。
是爹爹。
上半身前倾,趴在床上,头枕着空出来的被单,神色疲倦,好看的眉宇微微皱着,浓浓的黑眼圈。
不再是平日里的那份张扬不羁,几缕发丝搭在疲惫的脸庞上,竟有些寥落的感觉。
我忍不住叹息,轻轻抽出手,不由自主的抚上爹爹的眉宇,手顺着额头的平纹缓缓滑开。
不似我的稀疏柔软,爹爹眉毛浓厚略微硬朗。
爹爹低吟了一声,眼皮颤了颤,渐渐睁开了眼,看着我一愣,逐渐清醒过来,一脸忧心的问:"怎么样?好些了么?从那么高的院墙上摔了下来,真是......"
那般温柔的声音,那般柔情的目光。
我吸吸鼻子,感觉眼中一股水汽:"爹爹--"
出走、被捉、挨打仿佛还在眼前。
"唉,傻孩子!"爹爹叹了口气,轻轻搂住我。
爹爹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富有磁性,就像毁掉小倌馆那晚如夜色一般让人觉得心安。
我眼睛一眨,一滴泪水就落了下来。
千般思绪一股脑的扑了过来,纷纷扰扰,不知如何是好。
"佑哥哥怎么样呢?"我询问着。
对于君佑,我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那个总是酷着一张脸不爱说话的男孩,被我夸了会害羞的脸红,被我吆喝来吆喝去,满脸别扭却认为我是病人不会违背的男孩......
如果不是我的鼓动,他也不会有离家出走的决定。
一想到这,我就万分内疚。
我好自私,明明早已知道自己的行动被暗焰监视着,明明早已知道这次的行动绝对会失败,明明早已知道就算事迹败露,爹爹也狠不下心来惩罚我,所以毫不顾忌的拖着君佑下水,演了这场戏。
单纯的君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被我利用着,在最后关头还想放手一搏带我出走,就连挨打了也没怨我半句......
对不起,对不起,君佑,我欠你太多。
"他伤到骨头了,子溪还在为他治疗,你和他之间......"爹爹道,顿了顿,"唉,其实,你不需要这样试探我......"
我一惊。
心里如炸雷一般。
他知道。爹爹居然知道!
万种情绪在我胸口发滚,此起彼伏。
他知道我在利用君佑?他知道我不如表面上那么乖巧?他知道我一直都是装着样子利用着君佑?
这样的我,有着这样面目的我,爹爹会怎么看我!
我浑身一寒,感觉掉入冰窖一般。
这个世界上,我最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爹爹不堪的看着我。
我狼狈的将脸侧往里,茫然不知所措。
再以何种面目面对爹爹?
我紧紧的抓着被单,手指都用力得发白,"你,你知道了......"
"那一晚,陡然得知你们要离开火神教时,来不及想太多,这段时间反复一思量,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察觉他拖了鞋上了床,轻轻的靠在我的身后,接着从后面伸手一抄,搂住了我。
我的背一僵,即使在他怀中。
好像一只手捉住了心脏,连呼吸都是极其低微的。
爹爹会怎么想?爹爹在想什么?
背开始痛,应该裹着纱布,一圈一圈的绕在胸口上,如同一只白色丑陋的茧。
作茧自缚,就像我的感情。
"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奇怪的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执着?"
我屏着气,封闭的床帷,连呼吸都好像是静止的。
只有爹爹的话语缓缓传来,一个字一个字硕大的刻在我的心头。
环住我腰的手紧了一紧。
"以前有过那么多红颜知己。"
"现在也有碧瑶那般的痴情女子,妩媚娇柔,善解人意。"
"跟男子不同,软软的,完全是另一番风情。"
我听的艰难。近乎哽咽。
心里的难受翻江倒海。
"明明告诉自己,我是你爹爹。"
"明明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明明知道小佑那孩子出走有你的原因。"
爹爹的语气几分懊恼,几分迷茫。
"可是,为什么还是狠不下心?"
爹爹将头埋在我的颈间。
乌黑的长发与我的头发相互纠结。
"你是个坏小孩。"
爹爹低低的说。
我的手一抖,一颗心七上八下。
我急急扭过头,和爹爹面对面,却不小心扯痛了背。
我抽痛的吸了口气。
爹爹英俊的脸庞面露担心:"碰到伤处呢?"
"别管那!"我心一横,揪住爹爹的衣领。
"为什么说我是坏孩子!"我撅着嘴。
"因为我讨厌你。"爹爹眉一挑。
"坏蛋!"我赌气。
"你才是!"爹爹驳回。
"你不理我。又不回应我。我憋的难受,你还是不理我!"我捶着爹爹的胸膛。
爹爹继续反驳:
"你才是个坏小孩。"
"即使跟碧瑶在一起,也成天想着你。"
"即使知道你也有错,却狠不小心怪你。"
"即使不见你,也成天跑到我梦里转悠,一双眼睛还可怜兮兮的看着我,真是个坏小孩!"
我乐了,一颗心简直要飞起来了,连背都觉得痛得那么愉快。
我捧着脸,傻傻的笑着。
爹爹扬着眉宇,刮着我的鼻子,坏坏一笑:"笑得真丑。"
"真的吗?是真的吗!"
明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却还是不敢相信。
我真的可以得到爹爹吗?我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吗?
十几年来的小倌生活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又惊又喜,明明心里高兴得像只奔跑的兔子,却害怕只是突如其来的黄粱一梦。
我的心砰砰乱跳,手激动的不知放在哪里好。
爹爹握住我的手,十指相交,放在他的胸口上,帅气的剑眉笔直。
"我不想得罪大哥,只要他不伤害玉儿。"
"我不想插手大哥的家务事,可是我不更想让玉儿自责。"
我回想起爹爹在罚堂向君如玉下跪求情的那一幕,心中一动,这个男人,眼前的这个男人,让我觉得安心无比,温暖无比的男人......
就算只是同情我,就是只是怜悯。
我都一辈子不会放手。
梨花
君佑背朝天趴在床上,没穿里衣,薄薄的被单遮着大半个身子,露出些许蜜色的皮肤。
"佑哥哥,我来看你了。"
我打了声招呼,反身合上门,门"吱呀"一响。
君佑转过头,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身体。
我赶紧走到床边,连忙扶起他的胳膊,扯过两个枕头垫在他身下,好让他不那么费力。
君佑的眉毛还是皱了皱,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没想到这么轻微的动作都会扯到伤处!
我心里不忍,看着都觉得疼。
"我没事!"君佑开口道,朝我笑笑。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笑容有多么勉强。
这么勉强,却还是笑给我看,想必是怕我自责。
我愈发不好想,愧疚的情绪堵在胸口,酸涩难当,又怕君佑看出,连忙将手中的篮子提到跟前做着掩饰:"你看,我带什么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