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口的地段位于虞州境内,出乎意料的是,二人赶到虞州的时候,那决口已被堵住大半,官兵正在加固堤坝防御,以免再次冲垮。
吉王韩静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待军民协力终于使决口彻底堵死,召集虞州大小官员商讨下一步的济民事宜,秦侍郎揣着手微笑地站在他身后。
所有官员悉数到齐,虞州巡抚丁孝建却迟迟未到。
韩静心里纳闷,丁孝建这两天一直在跟自己巡查河堤,一步也不敢离开,今天怎么回事?立即命人去催。
不一会,那兵丁就回来禀告,丁巡抚在家里听琴。
"再去催,若敢拖延将人押过来!"吉王那张赛过女人的俏脸顿时僵成了寒冰,吉王这突来的气势把下面的官员震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秦侍郎连忙打圆场:"丁巡抚倒先歇了。"众人见不会被牵连,这才松了口气。
韩静却一刻也不马虎,这次他们便装前来,还有一个任务,皇帝让他暗查是否官员私吞下拨款粮。他初来时见百姓情绪多很稳定,它处堤坝也颇牢固,官员倒也不像心有鬼胎,各做其事有条不紊,这才亮出了身份。
本以为交代好下一步事宜就可以回京了,丁巡抚这一反常让他不得不改变决定。
难道真的有什么秘密?还是自己多虑了?
还没理出个头绪,去催的兵丁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没进门就喊:"报王爷,丁巡抚自尽了!"
"啊?!"韩静惊得后退了两步,被秦蔚潭揽住了肩,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定。
韩静怔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该怎么做:"传本王的命令,立即包围丁府!"
丁府不远处的巷子里,一个相貌颇为英俊的年轻人背靠着墙不耐烦地抖着脚,像是在等什么人,嘴里叼着根稻草无聊的很。
他最后一次心里念叨,进去找人。
下定决心刚要抬脚,就看见巷口那熟悉的人影了,嘴上一咧,露出一对顽皮的虎牙:"你可算......"
话到一半,那人就拽着他的胳膊,一向温柔的眸子里多了些许慌乱:"快走!"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后面多出另一道人形,迅速向他俩逼近。
赶紧将人护在身后,迎掌与那人对上。
对方被击得在空中一翻,脚一着地马上又举掌向前,年轻人活动活动手腕,好久没舒活身体了,与他练练也好。两人顿时打在了一处,对方显然意不在他,而是寻机抓向自己的同伴,年轻人哪里肯让他得逞,一套拳法挥得炉火纯青,对方渐渐处于下风,身后的同伴赶紧催促他速战速决,年轻人这才握了拳头在对方胸口一震,那人被一拳击倒在地。
趁着这个时候同伴将还没尽兴的年轻人拉着奔远。
那被打败的人在地上狠狠捶了一拳,才沮丧地回去复命。
虞州的醉仙楼充满了地方特色,菜品也是根据当地特产而出,靠窗的雅间里,韩静只简单要了几道素菜,百姓都在受苦,自己吃什么都难以下咽。本来他与灾民们吃在一处,秦蔚潭说有事和他商量便将他带到了这里。
韩静心里正憋着气,搜查了一遍丁府也没找到任何线索,他现在完全被蒙在鼓里,只有通过秦蔚潭搜索来的信息弄清楚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秦蔚潭还是亲热地给他倒好茶,态度一直很客气。
"你到底查到了什么?"韩静没有他那么有耐心。
"阿静,若是由我来说你怕是不信。"秦蔚潭瞄了一眼早就候在一旁的醉仙楼掌柜,那掌柜赶紧上来将打探到的消息都报给吉王。
原来朝廷拨下来的银子一直帐目不明,原因就是丁巡抚一手遮天,将款项私自分配,这其中贪了多少,下面却无从查起,但据醉仙楼暗中查知,丁巡抚手里有本帐册,所有银子来源去向都一一列在上面,丁巡抚一直将那本秘册藏的很隐蔽,醉仙楼几次都没有得手。
吉王的眉头越皱越紧,翻遍丁府上下根本没发现什么帐册,怕是丁孝建早就已经销毁,现在人也死了,一切还是无从下手。
"丁孝建这几天的表现算是将功补过,他倒是可以留下条命,为什么一定要自杀呢?"秦蔚潭悠闲地叹息。
他这一提醒,韩静思路一转,难道是丁孝建在以死维护什么人?
丁孝建家中并无多少钱财,况且既然丁孝建决定一死,这些银子对他没有一点用处,难道是银两被他维护的那个人贪了?
他又在维护谁?丁孝建是吏部张从德提拔的人,难道是张首辅那里?可这不太可能。
韩静觉得一切都乱了,刚理出个眉目又断在了半截,顿时感到头痛。
果然身边缺了明非的保护多了这么大的压力,若是明非在就好了,这让他不由得怀念明非的怀抱。
秦蔚潭见他这样苦恼,诡异地一笑,窗外路过疾驰的马匹,马蹄阵阵不一会就跑远了。
秦蔚潭面色一紧,僵硬地把头转向窗外,突然急匆匆下了楼。
街上路面宽阔,牛车马车络绎不绝,还有来往的路人,嘈杂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受灾的虞州,繁华中心依旧很热闹。
秦蔚潭立在街中央,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在眼前穿梭,他茫然地四下张望,像一个被亲人遗失了的孩子。
"大人,大人......"身边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秦蔚潭不露声色地换上了一向的笑脸。
"杨定,失手了?"微笑着问。
杨定低着头不得不承认:"对方很厉害......"
"哦?"秦蔚潭不置可否。
两匹马奔了一路,天渐渐暗了下来,年轻人喘着粗气对着前面喊:"你难得有这么好的体力。"
前面的人听他话音里带着抱怨,才渐渐慢了下来。
年轻人这时候来了精神,身体一跃跳到对方马上,揽着人滚下了马。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身的草屑,最后还是年轻人位于下方,把体形远远赶不上自己的人抱在怀里。
上方的人在动作中头上的斗篷滑了下来,露出一头乌黑的青丝。
"你呀......"那宠溺的眼里带着笑意,把唇送到了年轻人的嘴边。
草林里因这二人带了缠绵气息。
后方飘然而至的人顿在林间,一身青袖无风微微颤动,危险地眯起双眼,空气中顿时笼罩上了阴寒恐怖。
第6章
"让你那么着急,这下累惨了吧?"
袁旭蹦到床上给云照水捶腿,他嘴上这样说,手底下却如鱼得水,巴不得天天这样借机伺候对方。
云照水满意地享受他的服务,疲累随着对方的动作渐渐缓和,神经也放松下来。
"这是急事,一点都不能耽误。"
"哎,都怨我!偏要去什么醉仙楼,这倒惹了一身麻烦!"袁旭盘起腿在床上生自己的气。本来他们四处云游过的好好的,就怪自己嘴谗,嚷着要云照水请自己吃醉仙楼的饭菜,那菜价可是贵的惊人,云照水为了满足他这个要求,去丁巡抚家弹琴赚银子。这倒好,醉仙楼也没吃成,还被追得拼命跑。
"你注意到没有,刚才那三个人怪怪的。"袁旭神秘兮兮地说,他们进客栈的时候,有三个人在吃饭,看云照水的眼神很奇怪。
"他们是锦衣卫。"云照水反倒平静了,被锦衣卫盯上想跑都难,不如坦然面对。
"啊?你怎么知道的?"袁旭吃了一惊,他只是跟云照水打趣,以为那些人是被云照水的相貌吸引,当时自己还帮他遮了披风,狠狠剜了那三人一眼。
锦衣卫个个隐蔽的本领很高超,混在百姓中不会暴露身份,一般人分辨不出来,但是云照水却能这么断定真是匪夷所思。
"难道你们认识?"袁旭猜道。
那都是旧事,云照水转了话题,算是安慰袁旭:"等把这件事办完了,我请你去上京的醉仙楼可好?"
袁旭一向不拘细节的大脑也隐隐感到不安,云照水要去上京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上京可是豺狼虎豹之地,这路上就已经如此危险,到了那里岂不是进了火坑。他抱住云照水嘟囔:"我现在就饿了。"
"不是刚吃过饭了么?"
"......"袁旭不说话,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不一会就把云照水的衣服蹭开了。
云照水无奈地抱着埋在自己身上吃豆腐的人,手臂抬起又放下,最后握住对方一只手腕,五指找准地方一用力。
"哎呦!!"袁旭正在兴头上,被对方这么一偷袭疼得差点蹦起来。
"你真狠。"哀怨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红了一圈,袁旭的眼泪都出来了。
云照水没想到对方教他的这招这么厉害,忙拉过他的手来看,幸好自己没有他那样的蛮力,不然早就肿起来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袁旭突然把他扑在床上,再不让他得逞。
"袁旭,有人监视......"
"让他们看好了。"对方依旧趴在他身上。
"明天还要赶路......"
"你不必动,所有的力气活由我来做......况且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袁旭的手来到云照水双腿间,看到对方因为他的后半句话呆了一下,手也顿了下来。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一阵脚步,袁旭一竖耳朵,警觉地跳到门边。
"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听脚步声是三个人,他叮嘱了一声云照水,闪出门外。
果然是那三个锦衣卫,追到街上三人将他围在当中,长剑闪着寒光向他挥舞过来,袁旭手中并无兵器,只能用一双拳头抵挡,那三个人彼此交换了下眼色,唰唰唰一阵剑花,等到袁旭再一睁眼,眼前只剩两人。
袁旭赶紧往回奔,消失的一人显然是冲着照水而去,还是上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后面那两人的剑也紧跟在后,袁旭只顾回奔,还手的招式慢了下来,其中一个瞅准机会,一剑刺中他的肩膀。
袁旭一咬牙,回头将肩上插的利剑拽了过来,他眼睛瞪得发红,长剑握在手中与两人斗在一团,明显已经急了。
暗夜里打斗的人影通过剑光时隐时现,不时闪了几点火花。
不远处的屋顶上,青衫人自在看了半晌,笑着对身后的人说:"时候差不多了,这次不会失手了吧。"
他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个纸包递给手下:"还剩下一些,你能用的上。"
袁旭已经把那两个人甩在了身后,想不到凌空又插了一个人进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那人在他面前一挥,奇异的味道传来,他猛然觉得不对,顾不得捂住口鼻就晕了过去。
两个锦衣卫见状大喜,有一个叫道:"杨定,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叛许将军。"
杨定冷笑:"锦衣卫为皇上效命,可不是为什么许将军。"
那两人大惊,杨定已经上前袭来,二人早已力疲,没两下就被杨定取了性命。
客栈中的那个锦衣卫不一会闪了出来,看也不看死去的同伴,在空中三两下跃到秦蔚潭面前。
"秦大人,没有拿到帐册......"
锦衣卫待要解释,秦蔚潭止住他:"不碍事。"
"......人已经晕了,药下的很足。"
"很好,"秦蔚潭赞赏,"你比那两个识时务。"
"能为秦大人做事,是小人的--"声音嘎然而止。
秦蔚潭整整衣衫朝客栈步去,身后坠落一具死尸。
门是关着的,秦蔚潭刚一触上门就发觉自己的手不停地颤抖。
是兴奋还是害怕?
他静静站在门外,好象不知道如何抉择。
"照水,你把我逼疯了......"
第7章
吉王韩静因为找不到名册迟迟不能睡下,到了后半夜才合上眼,刚要睡着,门被"咣"的一声撞开了,一个黑影闯了进来。韩静大惊,刚要叫人,那黑影已经扑到了他身上。
"阿静......"
通过对方的低喃韩静猜出了他是谁,怒道:"秦蔚潭,你说过不会动我!"
秦蔚潭隐住眼里的癫狂,抱着他静了半晌,转身点着了灯。
再面对吉王时已经是波澜不惊,致歉道:"我方才又做噩梦了,阿静你不要怪我。"
确实像是做了噩梦,眼前的秦蔚潭衣衫不整,头发也胡乱披散着,这狼狈模样哪还是平时温文尔雅的秦侍郎,活像被鬼追过。
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怎么会做噩梦。韩静瞪了他一眼,被搅的也没了睡意,问起了正事:"人有没有抓到?"
"没有,不过已经打探到他们的藏匿之处。" 秦蔚潭挑了挑灯芯,火焰暗了一下马上窜了上来。
"好,千万别再让他们跑了。"韩静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兴奋,他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明非刮目相看,自己不止仅能藏在明非的羽翼下生存,要变强才不会成为对方的拖累。
秦蔚潭实在不想扫他的兴,思绪不时游离在外,又被他强行拉回了面前那个天真的人身上。
照水,你不是死了么?为什么又出现在我面前?
不过,我好高兴,好高兴......
云照水好象梦到了那个孩子,抱着自己不停地哭,比以往哭的都厉害。然后他拉着自己的手捂住胸膛,让自己感受那剧烈的心跳。
你那一剑没有刺偏,我这里好疼,你到底给我施了什么法术......
"照水,醒醒!"急切的呼唤使他睁开了眼。
"袁......"疼痛让他没有办法再唤出袁旭的名字,云照水惊得睁大了双眼,僵着头不敢朝自己身下看。他突然咬紧了自己的嘴唇,那里已经是鲜血淋漓,他这一咬更不得了,袁旭赶紧撬开他的牙关,把自己的手指卡在他牙间。
看病的大夫倒是见多识广,从进来就不停地数落袁旭,再怎么恩爱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折腾。这年轻人一看就是精力旺盛,可床上那个可经受不了,瞧那一身惨状,比野兽咬的还凶狠。
临走前还交代一句:"年轻人,我刚才的话千万可记住了,再这样胡来神仙都救不了他。"
"我知道了。"袁旭抱着云照水,感到对方的颤抖而把他抱的更紧。
"照水,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你。"袁旭心里堵的难受,"我一定要将那些锦衣卫杀了!"
袁旭的温暖让云照水渐渐恢复了神智,他松开嘴里的手指,对方的手指上已经多了几个带血的牙印。
"这不怪你,"抬起头看着对方,再不似方才那样脆弱,"那几个锦衣卫与我有旧怨,只是这样做太......无耻。"他眼里重新收回光彩,回抱住对方道:"只要有你在我就很幸福。你不是说过,不必纠结那些不必要的事么。"
"那你为什么要去上京?我们无忧无虑的不问世事不好么?"
"这件事不一样,会殃及到百姓。"云照水让袁旭把自己扶起来,那锦衣卫定是找不到帐册才拿自己出气,接下来怕是还有风险,到底有几路人抢这本帐册他也摸不清楚,照这样下去想要平安到达上京难上加难。
"哎,又是百姓,你怎么一直忧国忧民啊......" 袁旭从来觉得总把百姓疾苦挂在嘴边有点假惺惺,但云照水却跟实际感受过似的,难道是因为秣州的那十年?
云照水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笑着摇头:"我没那么大抱负,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爹娘的事吧?"
"说过,你爹是一介武夫,你娘是千金小姐。"
"恩,我爹偷偷喜欢我娘,却碍于门庭之差只好作罢......"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远远传来跑步声,然后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包围在客栈四周。然后一个声音大喝着:"奉吉王命令,捉拿杀人凶手!"
"怎么办?"袁旭翘着一侧虎牙,这下跑不了了。
"到现在谁来都没关系,等的就是他们,"云照水让他不要着急,握住对方的手接着讲自己父母的事,"那时候边疆总不太平,隔不上多久就会被洗劫抢掠,我娘家里是大户,那些入侵的官兵先抢了所有的钱财,然后放火将整个宅子全烧了,里面的人都没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