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练了什么邪门功夫?"云照水刚一问出口,看到秦蔚潭若无其事的古怪笑容,马上拽住袁旭,挥起了马鞭。
赶紧逃,赶紧把袁旭平安送走,现在管不上什么杀掉秦蔚潭了,什么都管不上了,秦蔚潭笑容里明明藏着阴狠,云照水脑中第一个反映就是逃走。
秦蔚潭在烟尘里放肆地笑,声音不大通过内力却传的很远,足够让前方的袁旭听到:"陈元旭,不管你的瑶台姐了么?"
袁旭本就憋气,听到他的传音扬手阻住了云照水手里的马鞭,马还没停下他就跳了下来,直朝后面的人冲去。
"袁旭!你回来!!"云照水狼狈地跌下马车,全力紧追却赶不上对方的步伐。
秦蔚潭一闪袖子躲过了袁旭的拳头,袁旭转身又飞起一脚,秦蔚潭腾空又躲过了,两人一刚一柔战在一处,云照水撩起另外一辆马车的车帘,车里空空,一个人都没有,正中只有一柄宝剑。
云照水抓起宝剑扔给袁旭,怒道:"秦蔚潭,你把瑶台藏到了哪里?!"
"她嘛......我是想把她带来的,可惜她想不开,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服毒自尽了......"秦蔚潭避开袁旭的剑,一直没有出招,"陈元旭,你还是把这柄剑交还给你皇兄吧,让他来为美人报仇。"
袁旭闻言怒气冲天,克制住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他知道对方既然能一直隐藏自己的武功不为他人所知,定不是泛泛之辈,手中剑剑凌厉,直寻对方破绽。
秦蔚潭已在暗暗握紧了右手,他不轻易出招,只要出招便要一招击中。
云照水在一旁看的仔细,略一思索大声提点到:"袁旭,拖住他,避开他的右手!"秦蔚潭断过筋脉,耐力肯定不如常人,只要与其拖延,定能让他先力竭,而秦蔚潭必在此前出手,只要避过他唯一能使力的右手,便大有胜算。
秦蔚潭朝云照水这边略了一眼,隐住痛苦之色,随后出掌,掌风直向袁旭逼来。
饶是袁旭有所准备,还是没有躲过这一掌,掌心重重拍在右肩,将袁旭震出去老远,摔在地上无法起来。
"若不是看在照水的份上,我已取了你的性命。"秦蔚潭广袖飘动,居高临下冷视着袁旭。
云照水奔到袁旭面前,见他没有性命之忧,小心将人扶了起来。
秦蔚潭站在原地看着云照水将人扶上马车,又把瑶台那柄剑拾起来交到袁旭手上,云照水一直视这个胜利者为无物,看都不看他一眼。
"袁旭,一会你恢复了力气,自己来驾马车。"
袁旭抓住他的手,害怕他与自己分别,想支起身来,却又倒在了车里:"照水,我跟他拼了!我跟他拼命......"
"袁旭,听我的话,我要你平平安安的。"
两人交握的手间此时无比凝重,提醒着他们面对残酷的事实。
"是我低估了他,我以为他没有武功......袁旭,等战事平息了,我去找你。"云照水毅然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跳下马车。
鞭子狠狠一抽,马撒开四蹄,拉着马车朝远方飞奔而去。
"照水......照水......"
袁旭的呼喊被风吹散了。
云照水听到那一声声渐远的呼唤,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等战事平息了......等着我,我去找你......袁旭,你要等着我......"泪水一滴滴打在地面,云照水送走了自己的欢乐,结束了两年来的快活时光。
脚步走近,秦蔚潭默默立在他身后,不知道谁比谁更痛苦。
"照水,我已经放了他,那件事你要答应我......"
云照水猛然转过头,脸上的泪痕未干,双眸中充满了哀愁愤怒。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甩在了秦蔚潭的脸上,他面色变都未变,倔强地重复:"你要答应我。"
云照水气息不稳,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扬起手"啪!"这一次比上一个还用足了力气,秦蔚潭的俊脸马上肿了起来。
"你要答应我!"秦蔚潭的声音更加坚定。
"你!......"云照水被他气得眼前发黑,踉跄着绕过他。
"照水,你又在逃避。"
胳膊上一紧,云照水低头看着对方握住自己的右手,他突然回过身来,乱无目的地挣脱。
"你放手!"
对方执意不放开,反倒越抓越紧。
"秦蔚潭,你给我滚!滚开!!"云照水手上使不上力,气极之下一张嘴咬住了对方的胳膊。血腥味充斥在口腔,对方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仍然禁锢住自己。云照水恨不得将他整块肉咬下来,却令自己锁进了对方的牢笼。
秦蔚潭死死抱住云照水,要把他笼罩在自己的气息里,被自己包围得密不透风。
不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即使当狗,别人也没有资格。
"我好恨你......秦蔚潭......"云照水口中猩红一片,边咬喉咙里边嘶吼着,对方不为所动,臂上紧得要将自己的腰折断了。意识一会清醒一会模糊,最后云照水无力地松开口,闭上了眼睛。
彼此都打乱了对方的心,到头来依旧是两败俱伤。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我们总是在伤害对方......
秦蔚潭将头埋在昏迷人的颈间,失声痛哭。
"照水,我给你!......你羡慕的幸福,我给你!!"
第20章
云照水醒来的时候首先感到对方传来的温暖,原来自己正靠在秦蔚潭的胸前。秦蔚潭一手揽着他,一手赶着马车,马走得悠闲,车也行的平稳。
秦蔚潭已经觉察到他醒了,怕他又挣扎掉下马车,手上紧了紧,云照水皱起了眉,他这才松开手。
云照水进了马车,他不想再见到秦蔚潭,倚在车内出神。
赶车的人也不强求,听着马蹄落在地上,哒,哒......声音悦耳。
"照水,我在藏书阁看过一个叫做春风河的故事。"
车里的人没出声,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故事说的是一个小女孩,他出生在一个偏僻的村落,村子前面有一条很宽的河流,阻住了村子与外界的联系,这条河流就叫做春风河......小女孩对外界充满了好奇,每天想着怎样越过这条恼人的河流,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秦蔚潭自言自语地说着,"后来她经过努力终于如愿以偿过了河,这才发现河那边的世界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后来她转身想重返自己生长的村落,却被身后的利箭射死了,死在了春风河的那边。"
车里的人还是静默,只不过不再镇定。
"照水,那个小女孩不明白,这本是一条不归路,怎么容许回头......"
"秦蔚潭,你对吉王到底要如何?"秦蔚潭说的这个故事,是不是意味着他要改变想法了?
"跟那小女孩一样,你说我对他会如何?还能如何......从去治水的路上我便察觉了,从接触到他的时候......照水,我方才让你答应的那件事你以为意味着什么?"
"你真是疯了,荒唐!"车内发出忿忿的声音。
秦蔚潭无奈地摇着头,照水不知道,照水一定以为自己是想把他绑在身边,却不清楚那件事真正代表着什么......
□□□¤□自¤由¤自¤在□¤□□□
图州巡抚苏临本是商甲出身,后来不知怎么被先帝召到了朝廷,还平步青云地当了图州巡抚,这图州可是许国数一数二的富裕地方,苏临也不负皇帝期望,在任十几年将图州发展的越来越好,每年向朝廷进贡的银子就赛过五个同等大小州县的总和。韩业选这样一个人当户部尚书看来也不无道理。
方庚将户部的大小事宜再三嘱咐才放手交给苏临,收拾行装打算回老家养老。朝中一干官员都出城来送,方庚感动地老泪纵横,又拉着苏临的手千叮万嘱,户部掌握着整个许国的财政,万万不能大意。苏临自然是个聪明人,他虽然长了一副奸商的尖瘦模样,对这些老臣甚为尊敬,连连点头听教。
方正荣经过妹妹突亡也变得老实起来,扶着方庚上了车,马车前行,后面拉着两车行李,将老臣方庚送离了京城。
吉王韩静因与死去的方正雁有婚约也来相送,看着车离开,满心惆怅。方庚为国已经竭心尽力,晚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方小姐一去,方老尚书又怎能颐养天年。
这一思神就站了大半时候,等到回身才发现官员们都陆续回去了,只剩下不远处青衫飘飘的秦侍郎。
韩静这才想到方才的官员中没见到云照水,按说他也应该送别才对。
秦蔚潭冲他伸出了一只手,韩静不解地看着他。
秦蔚潭笑道:"阿静,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韩静偏着头想了片刻,好象是有些印象。
"你在我手心写了个‘卿'字。"秦蔚潭提醒道。
韩静恍然记起好象是有这么回事,疑惑道:"你想怎么样?"
"麻烦阿静再写一次好么?"
韩静看他言辞恳切,不像能生出什么阴谋,也不在乎重写一次。
手指落在对方掌心的时候,韩静才第一次清楚看到对方的手掌。
上面都是错乱的掌纹,一道道像纵横的沟壑,重重地刻进骨肉,明晰而深重,布在充满厚茧的掌间,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这样的手,还能感受到那个卿字么。
秦蔚潭注视着掌中的虚无,很想笑。
他大张开手掌,让那个字被风吹散。
韩静已经离开了,空旷的天地里只有自己在吹着秋风。
让冷风将自己吹清醒。
悠扬的琴音,平缓而透彻,将他拉到了现实之中。秦蔚潭寻声望去,琴声正是从望江亭里传来的。
照水......那是照水......
他急匆匆向十里山掠去,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人。
琴声在空中远扬,在远行的马车四周回旋,车内坐着三个人,静静地聆听那天籁之音,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消融了这深秋的凉冷,让人从心底生出缓缓暖意,仿佛春季万物复苏,草吐新芽。正中坐的是前不久"死去"的方正雁,她一手揽住爹爹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哥哥的手,回殇之音将以前种种痴嗔癫狂轻轻拂去,露出心灵原本的清透。
好象是有人替她拨开了层层迷雾,将她从痴狂中领了出来,方正雁忍住眼里的泪花,更紧地揽住亲人。
"爹,哥哥,我们一家人以后要好好地活着......"
琴音一直伴随着马车,将车送到很远才渐渐停了下来。云照水咳嗽了两声,才感觉到山风带来的阵阵凉意。
背上马上多了件衣服,秦蔚潭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他却不愿意让云照水见到自己面上的表情,背对着他看向亭外。
"原来是这么回事......照水,你帮了别人解脱,却总会让自己陷落泥沼,这样值得么。"
"方老尚书本就不愿在朝事上与你们周旋,方小姐更是无辜,他们早就应该离开这是非之地。"云照水甩掉对方的青衫,抚着琴弦站了起来。
他看着古琴上班驳的木纹凝神,这把古琴救过多少人?又害过多少人?突然将琴巨过头顶,"喀嚓!"回殇重重地摔在石桌上,琴身应声而断。
昔日名扬天下的古琴现在变成了两截无用的断木,琴弦噌噌绷断,只有一根还在剧烈地颤动,发出悲哀的鸣响,仿佛随时都会尽断。
秦蔚潭突然冲上来,一把揽住那两截断琴。
"这不是你用过的琴么?你以前不是一直用它么?你怎么能狠心把它摔了?"
云照水闭了闭眼,沉声道:"琴不是用来害人的......若是害人,留它有何用?!"
秦蔚潭很想吼出来,那是因为是你的琴,我当初才奏那样的曲子,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时,对方的话让他整个人呆住了。
"你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你。"
秦蔚潭愣了半晌喃喃出声:"好,好......"他将头掩藏在断琴间浑身不由颤抖,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第二天,上京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风流的秦侍郎终于被人拴住了心,他要成亲了!
这个消息之所以惊人,是因为与他成亲的居然是个男人!
第21章
"你们俩之间那锅搅不清的酱汤可别给我带到朝堂上来,"钱老爷趴在诺大的黄梨木雕花床上,把手底下的画页翻了翻,看到精彩之处啧啧有声,"这个姿势不错。"
秦蔚潭坐在一边动也未动,满不感兴趣地叹了口气。
"你要是怕搅乱你的朝廷就罢了他的官,那个户部主事还不是你封的?"
"我开始也不想让他入朝,后来悟过来了。"韩业将书册一合,露出封皮上三个大字:春宫图。"先帝当初为了名正言顺地把他留在身边,是打算将来让他做内阁首辅,也是按这个目的来培养的。若不是当年你爹发起的那场变故,张从德的位置早晚会换成他。先帝的治国理念拟订的步骤他都清楚,这样的人若是不用岂不可惜?"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他离开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先帝教他的东西他能完全理解么?"秦蔚潭对韩业将云照水封官这件事很不高兴。
韩业仰着脖子想了想,道:"这个应该问你,你跟他在一起待了十年,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你应该最清楚。"
"我不知道......他只教了我修身养性的东西。"
"那应该错不了,你把修身养性学的很好么。"韩业一伸手又去翻另一本艳情集了,"还记得当年他为大家讲学的事么?那些古板的老家伙们虽然满腹经纶,讲出的东西却枯燥乏味,大家也不愿记进心里。他却会选择方法,每堂课讲的东西少,但能令人全部接受......当然除了你这种唱反调的。先帝的那些东西老家伙们不懂得灵活变通,他却未必。"
秦蔚潭可没韩业那么轻松,先帝,先帝......先帝将他培养成了个木头人,脑子里只有国事,只有百姓,根本不懂得情爱是何物。即使是在自己将他绑得最紧的时候,他的心也不会完全系在自己一人身上。
"可悲啊......"韩业看到故事的伤心处,叹了一句,见秦蔚潭瞪过来一眼,古怪地笑出了声。
"蔚潭,现在确实不是十二年前的许国,所以你要扮好贤内助的角色,你们夫妻同心朕也才能放心啊。"
"事情办好了你被百姓称颂,办不好罪过都是我们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秦蔚潭甩着袖子哼了一声,"你要置身事外,若是我不保护他,难道还指望别人不成?"
"哎,你别把我说的这么冷血好不好。我答应你,事情办成后让你俩辞官,你去哪我都不拦着,朕还会让‘阿静'为你们饯行。"
"你是在提醒我自己有多蠢么?"秦蔚潭搁下一句话步了出去。
韩业,你到底冷不冷血我还不清楚......
若是变革失败了,你会要照水的命!
秦蔚潭去吉王府上接云照水,得知云大人还在朝中议事没有回来。云照水因刚封官没几天,新的府邸还未着落,暂住吉王府,不过他和秦侍郎这婚事一传出来,也不用另造府邸了,直接搬进秦府最为省事。
许琨一走吉王府四周就换上了皇帝派来的禁军,说是为了吉王安全,实则是软禁罢了。韩静看着秦蔚潭细心将云照水的东西收拾好,其实只有很少的几件衣物而已。
"真羡慕你们。"这种羡慕是发自内心的,他和明非一辈子也想不到成亲这种惊人之举,有时候韩静觉得自己很世俗。
"阿静,你有自己的幸福,没有必要羡慕别人。"秦蔚潭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到他面前,"这是你当年送我的手帕,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还给你。"
那方帕子被珍藏了十二年依然是雪白雪白的。
"既然是送你的,就是你的了,还什么......"韩静嚅嗫道,他记起了秦蔚潭那块碎掉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