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刘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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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擒
铜柱之上,烈焰滚滚,映红了半个天幕。
陈将军甲胄全身,执剑在侧,迎上庄中出来的夙言,夙言外罩一袭黑色披风,衬得他肌肤如雪。内里是束腰的贴身甲衣。虽是儒雅之身,却有一股让人不敢正视的冷峻。京城中的翩翩状元郎,原也是有这番风姿的。
"京里带来的人马都在这里,请大人训话。"此次前来接驾的皆是御林军中精锐。列队而出,难掩森森的厉气。夙言却是脸色未变。"殿下谕令,三日后方才返京,乃是体贴大家长途辛苦,留以休养之用。我等驻军在此,更要小心谨慎,不可荒废军纪。若有变故,辜负了殿下盛情不说,人人都是难逃罪责的。"
众人皆应"愿为殿下以死效命。声如滚雷。一挥手,立时戛然而止,可见得是弛张有度,在夙言示意下,陈羽上前"夏日夜长无事,殿下与众将士同乐,特意观赏我等平日的骑射之戏。"
抬眼望去,见庄中隐隐一座高台,一少年凭栏而立,身后侍从难计。又是一阵山呼千岁。陈羽止住,道"游戏之法,大家都知,本将也不多言。今夜头彩,乃是殿下所赐的千两白银。"
底下嗷---嗷-的一阵骚动。陈羽接着道,"奖是重奖,罚也是重罚,若有人违了赛场规矩,休怪本将剑不容情。"他执掌禁卫多年,虽不至动辄加以刑罚,但绝对难容属下错犯的,连先帝也道他是"一张铁面,半颗石心",积威甚重。
驻军之地,是人工修出的平台,高约九尺的铜柱间隔其中,倒是便于游戏的。
这种游戏是他们京中操练余暇常玩的。数十人为一组,依前后之序,左右之度,自行列出阵法,得一令官先行发箭。阵中人依次以箭击箭,需得人人一周轮流完毕后,由组中公推的能手发威,将令箭击出阵外,最远者便是得胜一组。
此法乃是陈羽自创,寓教于乐的。对阵法变幻,出箭的角度.力度要求极为严格,更主要的是,强调协作,若阵中有一人配合不力,整组便会落败。
今夜既有厚赏,众人自然比平日买力,踊跃异常。但仍有几组杂乱无章,远非平日娴熟可比。看的陈羽脸色愤青。嘱人记下。
待列好了阵,令箭却换成了带着火芯的弹丸。芯上涂白磷,着力便燃,,众人也不奇怪,殿下观赏,将军自然是要换个花样的,只要赶在火芯燃完之前射出,便无大碍的。
同时,列弓,发箭,远远看去便似一条条小火蛇在阵中穿梭,灵动无比。高台上的看官先喝了声彩。待到剑自阵中齐齐急弛而出。嗡然雷震,如北风卷地,胡天飞雪,铜柱之外方圆数十里,竟生生夷为平地。,连众兵士也为火弹的威力震住,这哪里是寻常火弹呀?再说如何决胜负?
陈羽目视夙言,见他点头,便道"殿下口谕,众将士个个威猛,本宫极是高兴,今夜不论胜负,人人得赏"。一阵欢呼,来此不过两日,分赏两次,这位殿下,倒是难得的大方呀。
"但是,"陈羽厉声道"殿下不究,刚才落后之人,本将军却不得不罚"。他久营操练,自然练就一双虎目利眼,轻易便报出组数令其出列。然竟有人惊恐之下,欲做反抗,陈羽示意身后随从上前,赫赫然竟是庄中的侍卫衣饰。不知是怎样的手法,他们一出手,受罚之人便筋骨酥软,有零星几个,竟交上了手,不过片刻也被拿下。
众人觉的有些怪异,却也悟不出在哪里,夙言身后依次上前的侍从很快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那一盘盘,可都是赏呢.
分完赏金,陈羽严戒晚上聚赌,令人巡逻全帐,才会同夙言带着拿得的人回庄请殿下发落去了。
"看这些人刚才动手的武功路数,竟是番外一派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陈羽道,"既是身手不弱,边难以追究了,幸亏陈将军的骑射之法,才将他们揪出.殿下面前,自然是要替将军表上这一功的"夙言道.
"哪里,当日创这游戏,还不是多得公子指教",陈羽不敢居功.太尉府的公子雅致无双,天下皆知,但他于阵法也有大成,却是少有人知悉的.
"都是旧日的儿戏,陈将军不必老是放在心上",夙言浅笑.



玄凤
男子斜倚在床,臂上一只小巧鹦哥抬嘴乱啄,还不时的叫唤"绿豆糕...绿豆糕.....",男子无奈止住它道"不是刚吃过吗,小玄子,怎么丝儿一不在你就闹,耐不住寂寞,恩?"
抬头见夙言进来,浅笑道"夙大人好大的气派,‘霹雳堂'雷家五百两一个的‘惊龙弹'被你当令箭玩?"
看筑玉宫赏钱的手笔,还会将那点东西放在眼里? 夙言不理,文不对题的道"长不出人之半掌,多为红唇绿翅,已近灭绝,因暮春时节,方聚于梧桐树下,传言与凤凰同栖,所以又称‘玄凤'"。
雪青看了小玄子一眼道"丝儿向来挑剔",一时无语。
片刻,一人叩门而进,是高台上易容的丝儿,朝雪青躬身道"宫主,陈将军已审讯多时,还是问不出那些人的来历,已交由属下定夺,不知属下该如何答复?"
"那些人被擒时没吞毒自尽?""口中本是藏有毒丸的,但兄弟们动手时早已留意,卸了他们的颌骨"。"且下去吧,留着他们,我还有用"雪青道,"叫沿院的弟兄盯紧些,不能叫他们随意走动"
来人答应着出去了。
"一举三得"雪青朝夙言道。一则借机清除了混入军中的奸细,又不致乱了军心。再则驻军周围的茂林密枝化为焦土,少了荫蔽,别人断难接近驻军,少了后顾之忧。三者,丝儿身在高台,人人得见,便不会有人怀疑。眼前人的计谋,果然是.....
夙言却不欲多谈,问道"那些铜柱可是依九宫旋门阵所筑?"雪青微惊,却也未否认。
怪不得这人坚持三日后方才起程,"有九宫旋门阵的御敌之效,可保驻军三日无忧,只是,不知敌手从何而来,终是大患..."夙言忧虑,
"星箩教"
"什么?",夙言大惊,上次寻访途中,无聊时诵恩便给他讲一些江湖逸事趣闻。提到过星箩教,据传此教的教主乃是域外之人,手段恨绝,世所罕见,手下更是个个得其真传,行事毒辣到令人闻之悚然。幸而还有筑玉宫还可与其左右,九年前,两雄尽出精锐,血拼一场,筑玉宫的老宫主重创退隐,闭门弟子率众抗击,合众之力,将星箩教教主击下烙目山的万丈悬崖,从此江湖扬名,人人得知,便是今日的筑玉宫宫主雪青公子。
"‘罪魂引'椐传只有星箩教的无影使才有",雪青淡淡的道。"这么说你中的是......"若是有法可解的药,这人怎会轻易卧床,自己怎未想到呢!
"不过受点痛罢了,只是这几天不能妄动真气"雪青说的云淡风清,夙言知道绝非像他说的那般轻松"既然他们能潜进庄来,那殿下那边...?"
"丝儿那里无妨,"雪青突然道"还记得歧路亡羊的故事吗"
"人手不够?"座上男子轻轻的笑, 那笑意却寒到让人心底发颤"整个‘北充堂'的人都出去了,不过是盯稍而已,你们告诉我人手不够"?
"三首领饶命呀,"底下的人膝盖发虚,"实在是那个雪青公子太狡猾呀".
"做错了事有时间找借口,我真奇怪你们怎么不用点心替自己找个好点的棺材"男子挑剔的玩着自己的指尖,薄如利刃。
"弟兄门本来是盯的好好的,只是......等他们在一个小茅屋打尖的时候,人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多了,原来的一队分成两队,一模一样,兄弟们分不清真假,就分路跟上去了,结果,两队人歇了下就成四队了....."跪着的人尽可能的说的详尽。
半躺着的男子坐直了身子,"你们一直分开跟着?现在他们 有几队人 ?"
"小的回来报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成十六股了","蠢材,马上发信号,让他们都撤回来,马上!"啊,底下的男子还没反应过来,"不盯了吗?那要怎么抓住那个赵丝儿"?
"混帐,他们每队最少三十多个人,‘北充堂'人手分散,若被他们发现了,一旦出手....."那就是"北充堂"全军覆没呀!男子急急下去了。
"雪青公子呀,雪青公子,歧路寻羊,你玩的好把戏"男子奋力一掌,震碎了半边扶手。但愿还来得极。
"只怕是已经迟了!" 一个声音自身后传出,星元惊住,回头.....



星扬
"二首领"
一个藏色长袍的男子自后面二出,"星箩教"教主性情诡异,当初广收教众,明令要相貌出众,这位二当家自然也不差,尤其眼俊眉浓,别有一番豪气.
星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道"我说二哥哥啊,要来三元堂幽会怎么挑这个点呀,好歹也得等到晚上吧?月明风轻,多有情趣的"
星扬不语,等到晚上?好让你有时间布置机关暗器? 突然,他一把捏住星元的下巴道"这么漂亮的脸蛋,用来生气,岂不可惜!",星元却顺势贴上他,一脸的甜笑"二哥哥要是肯出手相助,小元又何必生气呢?"
星扬急退,已是迟了,前襟被划了一个深深的道子,皮肤上隐约可见渗出的血迹.星元在那抚着他的宝贝护甲笑的更甜.
星扬盯着他道"你这次闯的祸大了,早告诉你不能轻敌的".
冷哼一声,星元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自会找教主去谢罪"."教主昨晚开始闭关修行一个月,大堂主随身护法" ,"闭关?在这个时候?"星元惊叫,"不错,十五日之内,你若能补回这次损失,‘北充堂'之事,我权当不知".
你有这么好心?星元狐疑,不过,教主.大首领不在,确是由他来主持教务的.尚不及开口,已见拿人转身"记住,十五日是期限,不然,你知道我等着接收你的''三元堂"已经很久了."话未尽,人已朝后飞掠而去.接着便是一阵模糊的咒骂声.
星元在心里笑开了花,以为你白天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上次机关被毁,他又赶着布置了一种新型的.初次经过,不会发动,但会吸取来人的气味,只要有第二次........嘿,早就料到他不会走正门了.
"尾巴除掉了"?
"是,十六队的人同时动手,没有一个遗漏"
雪青垂首思索半晌道"传令他们,原来歇息过的联络点全部炸掉,十六路人马两两合成一股,立即转为暗中行动,尽快到约定的地方与銮驾汇合"."是,属下这就去".
初次交锋,借着三首领星元的自满小胜一筹,只是,依着星元的傲气,''北允堂''全军覆没,他自然是要讨回这比债的,只怕,到时,又是难逃一场火拼吧.雪青有些体力不支的扶椅坐下,心疾未愈,再加上巨毒重创,不想宫内无主,他只有勉力支持.
夙言进来,面色微跽,"厨房说晚上要送'龙须肉卷'过来"."不好吃?"雪青淡淡的问道.
"有人要收钱的,我可不比殿下,有个富甲天下的义兄",夙言难掩稚气的嘀咕,那道菜对他是个不小的诱惑."叫厨房把饭菜布置道芯院,夙大人今晚在这用餐"夙言见雪青自言自语似的说完,就窝在椅子上不动了.
半晌,夙言才悟道,他是在跟暗影说话呢.
暗影,据说是重伤被雪青公子救回的.江湖人人皆知筑玉宫的雪青公子有个高深莫测的贴身侍卫,却是从未有人见过他真面目的,赵丝儿也不曾.没有雪青特别吩咐,他是从不现身的.劳动这样的一个人物给自己传饭,夙言觉的自己消受不起.
席上,吃的高兴了,话也意外的多了起来.
"这座别院的小楼厅阁,倒是颇和我师傅的意趣的,他常说,要是有人能给他建这么一座庄园,让他做什么事,他都是愿意的,就是再培育两三个状元作为报酬,他也是乐意的."看雪青脸有笑意,有些恼怒"怎么,你不信,我就是他教出来的",顿了下,"哎,都不知他疯哪里去了,好久都没见了","平时不都躲着他的吗,今天怎么会想起来".
"什么?"夙言听雪青小声的说了句什么,问道"没什么,你快点吃吧,"雪青顺手给他夹了一个肉卷.
"那当然,以后庄子都没了,哪还有人会做"小扒一口饭,又朝雪青得意的笑,"我猜的对不?"一旦他们离开,即使谨慎收拾,长居之下,也难免留下一些痕迹,若是有心人特意查询,自然是不利于筑玉宫和殿下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把这彻底毁了.
雪青似有触动,"丝儿从小顽皮,在筑玉宫中常嫌不自在,后来建了这座别院,倒是赖着不走了,也只有把筑玉宫中事务都搬来这里处理.也快7年了."可惜,再多的美好,还是落得个灰烬一片呀.
第二日一早,谴旗调兵,井然有序,殿下车驾回宫.雪青公子身体报恙,仍乘一顶青色大轿随同上京.一色的御林兵甲,浩浩然起程.
远处,庄园旧址上浓烟滚滚.随云密,渐疏......



归途
皇子回宫,恩泽遍布归途。
停驾官衙府第,主子"赏",下人"赏";
暂歇小村荒镇,官"赏",民"赏";
凡所经之地,贫"赏",残"赏",老幼妇孺"赏";
凡所经之地,学子穷困者,"赏"德高望众者,"赏";
筑玉宫本是江湖枭首,与星箩教一役后,元气大伤,江湖之事,若不关己,便不在过问。渐渐的退意萌生,更增神秘之感。然不过几年雪青公子只手撑天,筑玉宫以其商号盈利,再次席卷大江南北,时至如今,筑玉宫财富之巨,无人可计。
陪行的众执事,耳边唯有殿下打赏之声,眼前只余金银玳瑁如水流之景,心中如鼓:雪青公子此行,到底带了多少金银珠宝...
远远看着伏在丝儿脚下肥肉只颤的并州知政钱临,夙言道"筑玉宫的银子,也赏这种人吗"?一味的贪财好利,搜刮民脂民膏。"无妨",雪青淡淡的道"今日舍一,他日取十,这种人,也会有用到的时候"。这是纵恶,夙言心中道,转身走了。
雪青招来旁边一人,"多备一些上等糕点,要刘嫂亲手做,送到我车中,明日上路时用"。那人答应这走了,再招来另一人"叫当值的小心守着马车,闲杂人等,近者格杀毋论。""是"!
"夙大人"?陈羽在角门处迎上夙言。"将军有事?"
"大人,适才本将进来的时候,见又有人来见雪青公子,还是筑玉宫中的人"。
"哦",夙言问,"这次有多少人"?
自别院离开,每到一处,便有筑玉宫人来侍驾,初时不过二三十人,后来逐次增多。至入境并州,共计已有三百余人。一路行来,一色的紫绸带剑少年,风光无限,丝毫不亚于御林兵士。
"两百多人",陈羽有些介意,"莫非雪青公子对我等护卫殿下还有怀疑,这么多人来此,我与兄弟们颜面何在"?御林军久居京中,向来多傲气,怎会容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两百?"这次数字之众,也出夙言意外,他沉吟一下道"陈将军多心了,雪青公子行事,一向谨慎,更兼与殿下兄弟情深,自是惟恐他有闪失。再者,来人都只是随行雪青公子,并不近殿下车驾,也无逾矩。将军若是觉的不妥,我便同雪青公子去说说?"
想了下夙言的话,再思及雪青公子御下甚严,何况来人对御林军也总是以礼相待,陈羽摇了摇头。
钱临为官,多有贪污之嫌,奈何善于钻营,保得他成了一方巨富,自己的宅院,不用说自是耗费巨资,今日为迎驾,让了出来供众人歇息。雪青住在正厅过去的一个院落里。繁花异草,曲劲通幽,倒也别是一番精巧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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