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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午时的时候,我拿著银龙令牌,跟凛熙悠闲地来到了桃林中,今天,我将跟西门饮风手下的五位最强高手会面。手中有著令牌,现在的我可以直接号令他们。更何况,如今我和凛熙都是红衣护法,站在一个阵营里自然是让人瞩目。
当我们到达会面地点──林中央的一处荒废小院时,其他五人已经到了。
我一看就乐了,五人清一色的蓝衣宫人,看来实力真得不错。里面倒是有三人我认识。
红峭身穿蓝衣,斜倚在一棵桃树上,笑容豔丽,凤眼带媚。我知道红峭是掌管极乐宫马匹以及出入宫的宫人,实权派。
他旁边盘膝而座的则是意洋,上回曾经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办事很沈稳,身法也够快,也是掌管牢狱的,算是我的副手。
意洋旁边的则是戈渊,那个管我强要岳飞儿的蓝衣男人,还跟青彦的哥哥曾经有一腿,他长得倒是不错,长发光泽如丝,笑容嚣张邪气。他主管宫内护卫。
另外两人我不认识。
一个长发有些微褐色,轮廓深刻,看起来很是沈默寡言,我知道他叫沈旭,极乐宫在江南一带的暗探。
最後一人则引起了我绝大的兴趣,他站的最是随便,歪歪斜斜的好似随时要倒下去,一身蓝衣松松垮垮,露出了大片的晶莹肌肤,脸是瓜子型,一双碧色的眼睛肆意地在我脸上扫,嘴唇则很薄很性感。西门饮风跟我说过,他叫九舟,是西域人,嗜酒,虽然表面上没有什麽职位,但却是极乐宫武功最强的十人之列。也是西门饮风最吃不准的人。
"夙墨公子。"
五人零零散散地打过招呼,看著我的眼中有著好奇,也有猜疑。
红峭倒是不避嫌,热情地打招呼:"哈,咱们又见面了,上次就对你印象深刻,这次居然能再并肩作战,实在有缘得很。"
"我也想你得紧。"我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我也不想引人怀疑,所以长话短说,"我面色严峻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是跟西门公子交情过命的铁兄弟,如今由我来号令你们,你们未必服气。但是事实如此,我赢得了西门公子的信任,自然也有资本拥有这种权利。"
"西门公子的功力已经在逐步恢复,所以动乱很快就要开始。这种事情不宜拖延,只要西门的功力到了巅峰状态,我们就动手。这段时间内,我们不会再聚面,否则就将打草惊蛇,传消息时要小心。"
"我跟西门公子负责对付萧印月。红峭,你要严密控制这段时间出入宫的宫人,任何可疑的人都不可放进宫。"
"戈渊跟意洋负责带人跟萧印月的宫人对抗。戈渊,你熟知萧印月的手下的负责范围以及数量,所以你们这边,只许胜。"
"沈旭,你依旧回去江南当你的暗探,留在这里只会让萧印月警觉。一旦功成,注意一下各大门派对极乐宫易主的看法。"
"有什麽意见麽?"我看了一眼他们。他们都摇了摇头。
"至於你......"我看了眼九舟。
"我司暗杀......"九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棘手的角色我动手。"
我点了点头,这样的部署应该大致上是没有遗漏的。
就要告别各自回去的时候。
九舟忽然问:"你的意思我们清楚。那......左护法的立场呢?"
五人的眼光立刻投向了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凛熙。
凛熙缓缓地说:"这麽长时间,我并未告发你们的计划。"
九舟碧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很好,非常好。"他嘴角带上了一抹笑意,很妖。
我转身的时候,他忽然凑在了我耳边轻声说:"事成之後,我跟你抢人。左护法可是九舟爱慕很久的人呦。"
我礼貌谦和地一笑,语调却冷然:"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虽然我还没有把凛熙吃到,但如果有人敢动凛熙的心思,我会把他打成筛子。
(七十)
那天之後,我没有再跟凛熙说过话,偶尔见到彼此也只是象征地点点头。
我不是生他气,真的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我黏著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凭什麽要求他去放弃自己十数年寒暑练出来的医术。
我只是觉得很恨自己。
厌恶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这麽高涨过。
因为那时候。我是真正地意识到,自己是个不被上天眷顾的人。
我在费尽心力苦苦挣扎著让自己再强一点的时候,早就有人冷冷地在苍穹之上看著,看著我做著无谓的尝试,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绝望之後我再站起来,然後再跌到。
我注定不会幸福。
我第一次如此虔诚地相信命运。
虔诚到心里满是绝望的伤口。
那天我站在後山的最顶峰,极目之处,是渺渺茫茫的群山,雾气缭绕云烟杳杳,苍翠与湖蓝相间,如同一幅肆意挥洒的水墨画,天上的飞鸟清鸣著向更远处,更高处飞去。
我想,天穹是如此辽阔,这些自由的飞鸟总归会有飞累得那一天。
倦飞终究知还。
可是我没有家。
我已......没有退路可走。
我亦,不会再退,因为我除了权势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
......
傍晚的时候,我应约去见戈渊。
戈渊位高权重,住在极乐宫西侧的映月池附近,我到的时候,是岳飞儿一身青衣站在院门口迎我。他这几个月越发的风流俊俏,朱唇微翘眉目清秀,一头柔顺的黑发却很没格调地乱七八糟地支棱著。
"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岳飞儿看著我的时候异常不满。
我点了点头。这个直脾气的笨蛋,还是没变。
"跟我来,小渊已经等你很久了。"他唤戈渊的方式很亲密。我微乎其微地笑了笑,若他能找到自己的归宿,我会很为他高兴。
事实上,戈渊并不是个会专门等人的人。我跟岳飞儿推门进去内室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趴在桌子上很惬意地睡了。
"咳咳。"我咳了咳,有点郁闷。
岳飞儿脸微微一红,一拳头就飞了过去K在了戈渊的头上:"你这头猪,给我死起来。"
我顿时目瞪口呆。
戈渊在睡梦中哀哀地痛叫了一声,然後才睡眼惺忪地望向了我,"噢......夙墨公子......"说著转头语气哀戚地对一旁的岳飞儿说:"你有点耐心啦......我只是打了个瞌睡,瞌睡难道是什麽天大的罪过麽?!!"
不等岳飞儿回答,他便回头对我说:"嗯,我们不多废话。你要跟我结盟,凭什麽。我知道飞儿能跟我在一起多亏你那时的让步,但这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
我点了点头,很欣赏他的说话方式。简单利落思维清晰,绝不拖泥带水。
"凭两点。"
戈渊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细细长长的眼睛微挑,很邪气。
"第一,我知道你跟西门并无过多的情谊交集,你谋反纯粹是和萧印月过不去,那麽问题就很简单,我手中握著能让萧印月必死的药方,而西门没有。你跟我结盟才更有可能接近成功。"我云淡风清地啜了口茶,不动声色地观察著戈渊的表情。
不过很明显,戈渊也是谈判的高手,他也非常清楚把自己的底线和态度率先展露给对方看是多麽愚蠢的行为,此时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著茶盏,似乎对我说的话毫不在意。
"第二,西门饮风可有承诺在事成後给戈渊公子什麽好处?"我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前探,眼睛中闪著蛊惑的光。
戈渊看我一眼,凤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噢?自然有,那麽你又如何能确定你开出的价码能更让我满意呢......"
"因为除了宫主之位,你可以登上极乐宫第二高的地位......比如说......右护法如何?"我面上带著淡淡的微笑。
戈渊放下手中茶盏,也向前探了探身子:"那你如何确定......西门不会给我同样的地位?"
我胸有成竹地开口:"我说过,你跟西门之间并无过多的情谊,你认为他对你的信任真的可以达到让你当右护法的程度麽?他还有那麽多的好兄弟,意洋,沈旭,九舟,排到哪里才能到你呢......"
戈渊沈默了。
我知道此时已经是他最容易妥协的时刻,於是我不闲不淡地抛出最後一个诱饵:"事成之後,宫内守卫依旧由你负责,我若没能照著承诺的办,你随时可以让我万劫不复。"
戈渊抬头看著我笑了。很清浅的一个笑。
"成交。"
......
......
出来的时候明月已经挂在了半空。
夜幕如漆墨。
夜星璀璨,却不如灯火暖人。
已经定好10月的最後一天动手,还有五天。
我深吸了一口气,向山脚走去,红峭负责出入宫,宅院自然建在山脚。
还剩他一个。只要说服了他,胜算大部分就在我手。
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七十一)
跟红峭的谈判其实顺利得多。因为他其实也一直在等著我来找他。
他一听事成之後就可以放他去江南花红柳绿的生活,立刻点头答应。
只不过他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要我尽量不要取西门饮风的性命。
"刀剑虽无情,可是西门不是个坏人。"红峭是这麽说的。
我自然没有意见,西门饮风确实不是个坏人。若是没有必要,我也不愿牺牲他。
说是谈判,到最後却变成我跟红峭两个人肆无忌惮地汹酒。
刚开始还斯斯文文地用酒盏边谈正事便喝,到了後来就变成一樽一樽,瘫坐在地上,毫无气质地牛饮。
所幸红峭是个很有生活品质的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他的酒多到喝不完。所以我也就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往死了灌。
比较诡异的是,我们两个人就这样豪饮,互相之间却不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心事,我不问他,他也不问我。
一轮圆月,几樽酒。两个沈默的人。
我想,这时的画面看起来一定很寂寞。
......
......
後来是凛熙来找我,把我带了回去。
我醉了。但醉的程度很奇妙,没有醉到天昏地岸遨游天外,但是却恰恰好好地醉到能借著酒劲抒情一下的水平。
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
我模模糊糊地听到凛熙责备似地说:"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喝这麽多,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事实证明,去惹毛一个喝醉了的人是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
我当时立刻就来劲了,眼睛亮得跟一百瓦的电灯泡似的:"你管我这麽多。我不需要你管。"一边还把他往外推。不过事实上,因为我基本上就是一摊烂泥,所以怎麽推也还是赖在他身上。
凛熙很无奈:"你知道我也不想管你。"
我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属於他的冷冷清香,忽然感觉很委屈:"你嫌弃我。"低下头,我又加了一句:"我就知道。"
"我没有。"凛熙淡淡地答。
我根本没听他再说什麽,只顾著按著自己的破烂逻辑继续罗嗦:"你肯定一直都是想早点摆脱我,我一开始就缠著你,还把你害得好惨,你要是不想离开我才怪。我不够善良,又老是害人。你嫌弃我。"
"你不要我。"
"夙墨......"他轻柔地拉长了声音,接下来他说的话我却怎麽也听不清楚,最後一波强烈的醉意汹涌地涌上了脑。
之後的事情我好像怎麽也记不太清楚细节了。只是好像自己趁著喝醉,干尽了所有的丢人事。
先是抱著大树狂吐,又吐不出什麽东西。
然後是泪汪汪地一遍遍对凛熙强调他不要我,扯著他的衣襟重复著"你不要我。你怎麽能不要我?"诸如此类的废话。
最後还潇洒地做了一回酒後劫色的恶棍,把那个一身风华绝代的清幽的人压在树干上强吻。整个心态扭曲得像中年欲求不满的怪叔叔。
之後的事情我就再也记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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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在凛熙的床上起来之後还特别惊讶。只记得昨天和红峭喝酒,可是之後的事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有点粗鲁地摇醒了身边那人:"凛熙,怎麽回事?"
"你醉了。很晚,我就把你放这儿了。"他闭著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著,我看得有些愣神。
他又接著说:"你去找下西门饮风,他的功力恢复了。"
"好。"我点了点头,想再说点什麽却不知道说什麽好,只好跳下了床,把衣服理好。
这时我才借著阳光看清了凛熙,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看起来虚弱无力。
"你脸色不好,怎麽了?"我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一点点烫。
"跟你没关系。"他冷冷地答,然後翻身,不再理我。
我不太明白怎麽回事,也被他的冷淡蜇了一下。
有些局促地站在地上,最後才小声地说:"那我走了。"
没有回应。
往牢房走的时候,我还在想昨天究竟是发生了什麽事。
可是宿醉之後头疼得厉害,也没法多回忆什麽。
我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身上没什麽异样,排除了酒後乱性的可能性。
再说了,凛熙就算是烂醉也不可能乱性,更别提他根本没喝酒了。
(七十二)
那天我去看西门饮风的时候吓了一跳。
没错,真的是吓了一跳。
以前凛熙在教我武功时曾说过,真正的顶级高手举手投足之间都会带给其他人无法言喻的强大压力,武学修为较浅的人在凌厉气势皆露的他们面前根本连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
老实说,我认识的所有人中。
真正的绝顶高手也就三个,萧印月,重楼和穹隐凤。
萧印月平时懒散邪豔,却从未在我面前展露出真正的气势。因此无从比较。
重楼武功虽然较穹隐凤略高一筹,但是那种王者天下的气势却及不上穹隐凤。
而现在一身如雪白衣的西门饮风,衣袂翩跹飘舞间,释放的却是我此生从未领略过的,绝世高手的势。
"夙墨公子,数日未见,别来无恙?"他背对著我,声音很柔和。我的额头却不知为何落下了几滴汗。
我能感觉到潮水般的压力向我汹涌而来。他在压制我。
从我踏进这间牢室的时候,他的气势就一直在无形中压制著我。
"自然无恙,不知西门公子......"我每说一个字,就感觉身上的力量瞬间加重,当我说到公子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好像是泰山压顶。头仿佛被针刺般,嗡嗡地疼。
"我也很好。"西门饮风的语气依旧温柔,他转过身,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只觉身上一轻,腿间霎时一软,急忙咬紧牙关让自己稳稳地站住看著他。
他只几天间便好像彻底变了个人。
以前他的娃娃脸总是让人感觉温柔甜蜜,如今白玉凝脂般的肌肤,淡雅的微笑间昭示的却是舍我其谁的豪气。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很无辜地笑:"还请夙墨公子见谅,饮风只是寂寞太久,如今恢复了功力,就忍不住想献丑一下。"
我摇了摇头,暗中调匀呼吸,"西门公子果然很强,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很多。"
这是百分百的实话。他确实比我想象中要强太多,以前我总认为他以前不是萧印月的对手,这十年又不再言武,想必不用太过多虑才对。如今才知道我错的离谱,极乐宫百年来历史中最接近成功的叛乱首领,岂敢小瞧。
"夙墨公子可还记得,你曾问过我有几成把握击败萧印月。我告诉你四成。"西门饮风清淡地挑了挑眉:"如今我已恢复到当年的全盛时期,我可以告诉你的答案仍旧是,四成。"
"你永远不可能明白,萧印月有多麽强。"西门饮风摇了摇头然後再次露出得体礼貌的笑容:"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