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龟又的摆了摆脖子,用软绵绵的口气回答道:“都怪王上你三年不归,教芙蓉一人独守冷宫寂寞,万分思念王上~~这才追寻而来~~莫非王上心中一丁点儿都没记挂过芙蓉么?”
敖顺:“……扣你薪饷!”
海龟立刻正经八百:“王上明察,前日海中地震之后,有水族来报,说是发现海底放出异样霞光,疑是宝物出世!特来通知王上前去一观。王上,请。”
一听到宝贝两个字,敖顺顿时两眼发光,正要跳上龟背寻宝而去,忽然觉得背中沉重莫名,伸手一摸居然多了个肉滚滚的敖摩。
原来方才海龟的震撼出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敖摩见敖顺一时忘记绑它,便趁机赶紧像个八爪鱼一样顺着袍子爬上敖顺的背。现下正在趴在上面以爪背用力的揉眼睛。其实敖摩畏水,不单单是两次溺水后心理上本能的排斥,更惨的是它对盐水过敏!眼睛一被海水刺激就狂流眼泪,凶恶形象荡然无存。
敖顺想到那正在海底等着自己前去收归的未知宝贝,立时精神百倍,他毫不犹豫就动手把敖摩从自己背上揪了下来,甩手抛给海豚上的太子:“小三子!三叔我先办正事!你来接着教这个笨蛋。回头三叔再找你验收成果去。”
话音一落,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上龟背,一人一龟破浪哗哗而去。
太子还没从那杀伤力强大的芙蓉兄龟给予的打击里完全恢复过来,就毫无准备的接收了超大包袱一陀。他拎起敖摩的脖颈,看它从那肿得勉强只能睁开一条缝的小眼睛里边飙泪边对自己放射出愤怒的死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也不能怪太子不厚道,毕竟敖摩今天被迫悲惨的在海里泡了这么久,一双眼因为过敏早就高高肿了起来,远远看去像是圆不隆冬的绿皮球上凭空长了一对儿大红桃,再加上此时因为被盐水刺激到双眼眼泪狂飙,样子更是双倍的可笑。
太子一边欢乐一边难得的善心大发,乐道:“算了小胖,看在你今天也够呛的份上,先放你到前面岛屿的沙滩上歇会儿。等眼睛消肿了再继续上课吧。”说完他便指挥座下那头漂亮的白海豚调转身体,朝最近的一个珊瑚岛游去。
一直躺到陆地上,敖摩才松了一口气。呼……从来没有发觉脚踏实地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虽说休息一会儿还得下水,可是至少眼下能喘口气。一秒钟都不想浪费的,敖摩立刻仰面朝天把自己往沙滩上一摊,阳光暖暖的照耀在湿透了的身体上,它双眼微眯一动不动的挺尸,舒服得完全不想起来。
无数的经验告诉我们,恶人永远是恶人,不要妄想他们会突然变成菩萨。不出半刻敖摩就通过亲身体验再次验证了这个真理。它愤怒的睁开眼睛,怒目而视肚皮上熟悉的靴子:“小三你有没有人性吼!马上给我滚下去吼!”
太子一脸悲天悯人:“小胖你这话就不对了,三哥只是看你先前喝水太多,寻思着帮你按摩按摩,早点吐出腹中海水,以免引起身体不适。我们兄弟情谊,你不懂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能再横加怪责呢?”
他边说边往下踩了一脚:“唔……三哥我真伤心!”敖摩肚子本来涨鼓鼓,被他这么猛然一踩,真的不由自主大嘴一张,哗哗一股小喷泉激射而出。
太子笑得眉飞色舞,毫不犹豫又踩了第二脚:“唔……也罢,小胖你不用太感激我。毕竟我身为兄长,为弟妹吃点亏是应该的!”他一边以慈悲为怀的口气侃侃而谈,一边下脚如飞,踩得兴高采烈。
敖摩正要发作,头上突然晴空霹雳般传来一声长笑:“如此有趣!待俺老孙也来踩踩!”
第四章: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手心没曲线
“如此有趣!待俺老孙也来踩踩!”
这炸雷般的笑声乍一响起,地下两人都是猛然抬头。但见一赤手空拳的行者,光头无冠,穿一领红色衣,勒一条黄绦,足下踏一对乌靴,不僧不俗,又不像道士神仙,一双虎目神光炯炯,猢狲脸上似笑非笑,正蹲在云头之上俯视二人。
这一下子不仅敖摩吃了一惊,连太子也是大惊失色。想他一向自诩在同龄龙族中警觉之心无人能出其右,这人何时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他们头顶又看了这半晌,他竟然浑然不觉。太子收回靴子,拢手在袖厉声问道:“何方妖魔来犯!宵小鼠辈,可知我等身份非尔群类!还不速速退去!”
那行者仰天一笑:“不就是敖老儿家的溺水小鬼么!何足惧之!”话音一落已是飞身跃下,转眼落到两人面前搔腮笑道:“宵小鼠辈不敢当,俺老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也!今日偶然路过东海,瞧你身为龙族便自持傲慢,小子就且听着!老子不但要踩他,而且还要踩遍你们全家!你又待之如何?”
太子眼中燃起怒色,他下意识将袖子一抖,召出武器方天画戟,反身一戟直杀向那泼猴。悟空轻松闪过,笑道:“我的儿,欺你爷爷没兵器么?看你男身女相,姿若蒲柳,难不成是女扮男妆?怕老子只待伸个懒腰,勾勾小手指头,你这娇滴滴的身板儿就吃不消喽!先让你一百招,日后莫说我欺负女流。”
太子更不搭话,只是脸色越发狠厉,他手中一杆戟影舞得雪似光亮,招招杀着只往他头身数处要害刺戳。那猴子身形飘荡如鬼魅,眼看五十招将近,竟无法伤他一根毫毛。反瞧他仍然一脸轻松随意,闪避自如。
太子一番试探不见成效,心下已是暗冷,知道今日遇到了对手。他瞟一眼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状况的敖摩,突然收戟出声叫停。
悟空自在袖手,洒然一笑:“小子自知不济,想要认输?也罢,俺老孙一向大度,只要自己躺倒,口呼爷爷饶命,再任老子在你头脸身上随便踩个几脚,俺老孙也就既往不咎,放你家去。”
太子面如寒霜,冷冷道:“泼猴谁同你说笑,你要斗!孤便与你斗!只是我兄弟尚且年幼,今日又是随我出来已久,晚归恐怕家中大人不知状况,横加指责。你若是个英雄好汉,就且放他归去!孤今日便放手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
悟空打个哈哈:“莫不是叫他回去搬救兵?也罢,就算你九宫十洞龙子龙孙倾巢齐齐出动,俺老孙也不过视作等闲。”他斜视了一眼仍然在状况外发呆的敖摩,提高声音道:“小胖墩!老孙今日也不踩你,速速滚回龙宫吃奶去吧!”
敖摩这才回味过来,此人乃是来找麻烦的,它尾巴一甩正要发作,便听太子打个唿哨,唤他坐骑,顷刻之间那海豚洁白的身影即从深海中出现,摆尾游到近海。
敖摩不明所以,但见太子几步过来,抓起它不由分说往白海豚身上一扔,看它攀住了海豚背,太子才转头对那海豚沉声道:“他不会水!歌芳你只带他远走,切莫下潜。若是三炷香的功夫内不见我找来。你就先寻个岛屿将他放下,再速速去通传我二叔前去接他!”
白海豚徐徐点头,敖摩刚刚明白太子竟是要赶它先走,自己留下独自对付那个怪人。一时间它觉得受到了侮辱,愤怒得嗷嗷直叫:“小三你逞什么英雄吼!我不管那家伙是什么东西什么来头!反正本大爷不要像个废物一样逃回去!要打一起打吼!”
“闭嘴!”太子冷喝,敖摩还要争辩,却见他突然脸色融解,对敖摩春风一笑:“有我三太子在此,还轮不到你小胖说话的地步!你先和歌芳浮水兜风散散心去,待我收拾了这恶贼,随后就来验收你的课程进度。”他倾身过来,十指温柔的触碰敖摩背后的小翅膀,轻声道:“这翅膀放着不管怕你课中偷懒取巧,还是暂且给你收了吧。回头找二叔给你解去。”
话音一落,敖摩顿时觉得背中翅膀粘合成一团,再无法展开。它又惊又怒,只骂得一句:“小三!你……”却见太子一声令下,那海豚歌芳已是转身游向大海。敖摩眼见太子屹然转身提戟,重与悟空战成一团,自己却苦于翅膀受困无法飞回去参战,只急得拼命打水大骂:“小三你使诈吼!让本大爷回去!要比打架本大爷一点不比你差吼!你把翅膀给我还回来!!!”
太子咬牙不再看他,只是专心应战悟空。他两人跃在空中,缠做一处,太子手中戟是朱红画杆方天戟,舞动生风,有如矫龙游海,灵蛇吐信,钩!啄!刺!割!劈!招招带煞。悟空两袖空空如清风,任你杀气冲天,他只是闲庭信步,脚下步法始终行云流水,在太子连番夺命狂攻之下也是安之若素,身形浑不见泻滞。回转之间甚至似有千神万影,但见重重残像余留。只教人分不出那一个是魑魅虚幻景,哪一个是灵动真石猴!
这一番恶战,可说是愁云惨淡,龙战于野,流星赶月,白虹贯日。眼看又战得十数个回合,悟空突然长啸一声,一双肉掌猛合将那画杆方天戟稳稳挟在当中,斜眼森然道:“百招已过!小子放亮招子看好,俺老孙可要出手了!”
话音一落,他劈手一夺,太子直觉冷不丁一股大力袭来,手上一松,再转眼兵器已经是到了那猴子手里,他激怒攻心,下意识伸手去夺,却被悟空飞起一脚踢在心口,翻身落地。
悟空轻松将那重达七千二百余斤的方天画戟在手中倒腾舞动,笑道:“如此兵器只如女儿家玩物一般,太轻,太轻,我替你早早折了,另寻个好的吧。”说着手上轻轻使力,竟然如断筷般轻而易举将那方天画戟折成几段抛在地上。
太子气极,一手撑地,一手捂住心口。忍痛挣扎了两下想要起身,一张口却是哇的一口血喷出来,原来悟空天生神力,那一脚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击之下太子肋骨却已是断了。此刻断骨插入胸腑,只痛得他一张玉面惨白,汗珠滚滚而下。
敖摩远远在海豚背上看到这一幕,气得跳脚,它气急的拍打海豚歌芳,嘴里吼叫连连:“停下!停下!你这个蠢货!快给我回去吼!小三要被打死了吼!”
歌芳见主人吐血也是心如刀割。但她忠心耿耿,太子有令在先要她送走敖摩,就算是敖摩在这里打死她,她也不会违背太子的命令。敖摩见歌芳不停,自己离海岸是越来越远,又急又怒。再看悟空扔了手上断戟朝太子倒地方向走去,太子此时重伤,在原地自是退避不得。它再也按捺不住,心一横,竟然噗通一声主动跳下海去。
第五章:暴走!强强相斗!双双裸奔!
海水骤然灭顶的恐惧黑压压一片凶猛袭来。前两次溺水的难受经历都还明明白白历历在目,入水的一瞬间,那种胸腔被海水挤压的痛苦,那种在强压下耳朵嗡嗡作响的不适,此刻全都一股脑涌上来。无法呼吸,水!水!水!处处都是可怕又可恨的水!处处都是无法掌握却又无法挣脱的水!
敖摩憋着一口气用力拍打四肢,想要朝岸边游去。可惜连最基本的浮起来都做不到。他只觉身体无法控制的在无休止的下沉,神奇的是以往落水时惯常的慌乱和恐惧这一刻统统消失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忿怒而清晰的念头在回旋:竟敢!竟敢!你竟敢打小三!就算小三是个坏心眼又狡诈的家伙!这世上也只有本大爷才有权利欺负回来!孙悟空!为了这个!我饶不了你!绝对!饶不了你!
虽说逆境逼迫人发挥出潜力的例子何其多,事实上,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爆发潜力,迅速学会游泳的,否则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溺毙的人了。也许是天生和水犯冲,无论敖摩怎么扑腾,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泡沫中下沉。
空气越来越少,心口憋闷得仿佛要裂开,敖摩压根就没有起过贸然跳海之举是否会把小命断送在海里的念头。太子捂胸吐血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它整颗心都被无法及时赶到岸上参战的愤恨充满了,正在拼命挣扎之际,一个光滑的身体突然从下方潜来,托着它的身体迅速浮向水面。
海风把久违的空气带着清新的海水气息鼓入快要爆裂的胸腔,窒息的痛苦得到了缓解,敖摩揪着歌芳的背鳍,一边大口吸气喘息,一边含糊不清的怒吼:“你究竟带不带本大爷回去!不带!我马上再跳下去吼!”
歌芳回头,温润的黑眼珠忧伤的看着它。她心中斗争激烈,一方面是太子的命令,一方面是敖摩的坚持。回去,就是公然违抗主人的意志,而且很有可能会连背上这南海小太子的性命一并危害。不回……主人必死无疑!看这小太子刚刚跳海的决绝,若是主人不幸陨命于此,他定然也不会乐意偷生。
她看一眼敖摩,后者正以那对满是血丝的眼睛怒视着自己,歌芳看着眼神似要喷出火来的敖摩,突然就拿定了主意。她一言不发,转身破浪,以最快的速度托着敖摩朝岸边回游而去。
洁白的身躯像一支箭一般划开海面,歌芳心中默念:“殿下!请恕歌芳抗命之罪!今日殿下若有万一,歌芳绝不苟活!纵是人微命轻!也要以身相殉!”
悟空瞟一眼从海上气势汹汹往回杀来的敖摩,奇道:“小子,不是使你兄弟去搬救兵么?怎么眨眼功夫又自己回来了?”太子闻言一惊,转头见歌芳已是托着敖摩到了海滨,敖摩急不可耐的从海豚背中跳下,一落地就迈开两条小短腿照着悟空直冲过来。
歌芳自浅水中一滚,也摇身一变化为眉目娴雅的苗条女子。只见她一身月白水靠,两把柳叶刀握在手中,她没有随敖摩朝悟空扑去,而是疾步奔向太子身边单膝下跪道:“殿下!歌芳抗命!愧对殿下所托,今唯愿一死!但求护得殿下周全!请殿下恕罪!”话音一落,她朝太子磕出一个响头,毅然起身,面对前方强敌亮出刀刃,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来。
敖摩此时也冲到了悟空面前,它一脸凶恶手指对方吼道:“吼!你!我们素不相识!为何出手伤人!”
悟空好奇的看着这个高度只到自己腰际的小胖龙,双肩一耸:“那小子出言甚狂,瞧来自视颇高。俺老孙道法初成,听了手痒,只说找他切磋则个。不料他又是个银样蜡枪头,不禁打,三两下就自倒了,却又干我何事?”他口舌灵滑,张口便是推得干干净净,不提自己首先挑衅,言下之意倒似是太子无理,活该挨揍。
敖摩听得七窍生烟,这泼猴!只为了学艺试手,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小三纵然狡猾!纵然可恶!那是你这外人能动的吗?它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一股恶气自丹田狂冲,颈中玉玦也似感应到主人心情激荡,开始阵阵发烫,释放出惊人热力。满腔愤恨吸取了那怪异的热力,更是升炽成排山倒海,在体内翻腾不已。
前所未有的怒火烧红了心智,敖摩突然仰天狂吼一声,只听得周身骨骼啪啪作响,四肢百骸红霞蒸腾。转眼间,小龙的圆胖身形自烟霞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怒发冲冠的青年慢慢从地上直起身来,红发似火,双目如血,银牙紧咬,面目狰狞。只见他口中咆哮,脚下一蹬,挥拳直朝悟空扑去。
悟空看得暗暗称奇,他抬臂架住那碗钵大的拳头,谁知那赤发青年周身肌肤皆如烧红的砖窑一般喷吐烈焰,衣物甫一接触到他身体顷刻便焦黑起洞。悟空虽然早已练就仙身不怕高温,他身上衣物却是凡品。两人缠斗不得几个回合,不禁敖摩浑身,连带悟空一身衣物俱被烧了个干净。
悟空觉得好笑,他在山中为猴王之际,自是从不穿衣。自从进入市尘,这才入乡随俗学人着衣。他此刻裸身与这喷火青年相斗,心中不觉羞愧恼火,倒自认为也不失为个新鲜经历。
说起对方,这回也确实是出人意料。本以为是个憨傻小龙,哪知却是个气质粗狂的健壮青年,且身形比起开始使戟的红衣太子还要高大几分。龙族一向重视外相礼节,化身都会同时作法,以衣冠齐整的形象出现在人前,这小鬼却是肆无忌惮赤身相斗,将礼法道德抛之一旁,先不说别的,只这行事风格,便颇合了悟空那离经叛道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