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摩拳脚齐上,势如疯虎,悟空仔细观他出手,细看之下发觉这青年打得全无章法,只攻不守,动辄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奇就奇在,说起来他应也是龙王太子,为何动手打起架来却是这般市集中泼皮无赖的模样,实在令人费解。
敖摩虽然破绽颇多,好在出手迅捷又是力大无穷,悟空被他一阵疯魔抢攻,来不及施展出精妙步法,一时竟也将他摞倒不得。再加上见他做派豪放,心中斗志也是燃起,索性自己也抛开了花哨身法,只与敖摩拳拳相见互博,倒也打得淋漓尽致。
他两个在沙滩上近身相搏,掀起惊天沙尘。一个是东来圣山天生勇,一个是西渡谷底独闯雄。无关法术,无关招式,这单纯只是强与强的碰撞,力与力的较量。拳脚往来间,汗珠飞洒,火花四溅。
不远处歌芳持刀而立护住身后受伤的主人,紧张观战。太子斜躺在地,他冷眼看那激斗中的两人,眼中突然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第六章:乱斗无用,会赌才是真英雄
第六章乱斗无用,会赌才是真英雄
太子咳嗽得两声,吐出一口淤血,他使手背擦去嘴角血迹,咬牙撑地而起。歌芳听得身后响动,回头急看,见他已是直起身来,连忙扑过去相扶。太子冷冷将她推开,自己站直,厉声道:“你好大胆子!我的话也敢违逆!说!我教你做甚来!”
歌芳扑通一声下跪,颤声道:“殿下令我护送南海小太子远离是非之地。”
“既然还记得我口谕!看看你们现下身在何处!”太子怒喝一声,大手一伸:“武器给我!”
“殿下!”
“废话少说!我戟已毁!将你手上双刀给我!”
歌芳倒转刀柄朝向太子,却是双手颤抖,斗胆劝言:“殿下已受重伤!身体为重!恳请殿下还要三思!”
“好一个三思!三思!我还没死!怎能眼看着幼弟在前搏命自己却藏身于女流之后!我敖家子弟从无贪生怕死之辈!要战便战!死又何妨!”太子将袖子一摔,劈手夺过歌芳手中一把柳叶刀,直指缠斗中的二人,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两人打得正是酣畅,突闻太子出此龙吟之声,耳中俱是嗡嗡作响,不由得各自退开一步,将眼光转到他一张冰寒玉面上来。
太子喝出这一声,妄动了丹田之气,此刻胸中断骨牵扯移动,只剧痛无比。他一手急去捂唇,却掩盖不住殷红的血液从白皙的指缝间滴零渗出。敖摩看得心中一扯,正想开口慰问,一道严厉的眼光射过来,生生制止了他张嘴的冲动。
太子强行按下胸中痛楚,移开沾染了血污的手心。他红唇一翘,牵起一个艳丽的笑容,高声道:“兀那猴子!可记得你我战前约定,今日乃是我二人生死赌斗,与我幼弟无关。那时节你也应承下来不再与他为难。何以此刻又自食其言同我兄弟在此相搏!”
他咳嗽了两声,用力按住断骨处,讥讽的笑道:“你要打,孤尽管奉陪!纵是我武艺不济,却也不恤此命一拼!我虽恶你出语不恭,心中却不得不敬你武功神勇,道你一声英雄好汉。哪知竟然也是那等出尔反尔的小人!”
“小三!是本大爷自己要回来的!你……”敖摩听得不对,急忙辩解。
“住口!”太子断喝,他正色看向敖摩:“我让你走!你就得走!废话作甚!你只须记得我身为兄长,曾在二叔面前应承了要对你各方看顾,保你周全。若是不能将完完整整一个你送回南海宫中,却叫我今后面目何存!”
他又回头看向悟空,将下巴高傲的抬起,泠然道:“方才一时失态,倒教你见笑了。敖丙今日承你指教,兵器已毁,我只自认技不如人!但我敖家家统,纵败犹战!不可退!若服输!毋宁死!你只休同我幼弟纠缠!我便敬你是个人物!放他离去!我们从头斗过!”
他轻咳一声,又补充道:“敖摩,歌芳!你们两个都且听好了!回去转告父亲叔伯,就说敖丙在此立誓:即便我此战身亡,乃是各家自愿,我龙族举族上下,今后决不得再因此为难于此人!”
“岂有此理!小三!老子不干!”
敖摩第一个按捺不住跳起身来吼叫反对。歌芳也大惊失色,几步冲过来下跪高喊:“殿下三思!”
太子风目一横,声色俱厉:“敢不从命!还不速速归去!”
他以凌厉气势逼住敖摩与歌芳,自己回身锋利眼神直视悟空,长刀在手,刀尖直指对方眉心,猎猎海风中但见太子潇洒一笑,衣袂翩然:“话已至此!教这些不相干人士离去,我们即刻开战!”
悟空沉默良久,不怒反笑,摆头道:“不打了,若传出去俺老孙今日与你等一伤者,一菜鸟,一女流为难,却是平地里教人笑掉大牙。”
太子森然道:“何出此言!可是嫌敖丙武艺低微,与你动手反是辱没了你?”
悟空搔腮笑道:“你心眼倒小。如此老孙前言撤回,你这小龙虽然外表看来貌若好女,内里倒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想来俺老孙与你们一无深仇二无大恨,今日相斗也是一时性起,如今打也打了,斗也斗了,此刻我兴致也尽了,不如就此停手,自散了罢。”说完背手召云,竟然就要径直离去。
太子大怒,不等那猴子腾云,他身形一晃近他身侧,一翻手刀刃已是贴上悟空脖颈。悟空眼疾手快,二指拈住逼近的刀锋,叹道:“吾已承认你是条好汉,你逼得如此紧迫却还待如何?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好聚好散不成?”
太子撩眉,厉声道:“休得调笑!我若败!自甘亡!今日定要分个胜负!否则天涯海角,敖丙也要与你纠缠到底!”
悟空无奈的翻个白眼,心知此人心高气傲,自己如此轻率离去肯定无法平复他胸中一腔傲气。若要一掌打杀,又可惜他为人气度凛然,处世亦有侠义丈夫之担当,实是个难得的人物。
再说太子身后那两人,那女人是他坐骑,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单看后来出手的红毛青年,打斗时瞪着一双牛眼只会一昧狂攻,明显也是个坦荡直率全无心机之人。方才太子虽然逼迫他们离去且日后不得纠龙族与自己为难,实际若是他真的死于自己手上,此人肯定第一个不会善罢甘休。想来实在麻烦。
其实以悟空身手,要想把这一行人全数灭口也不是难事,只是内心既已起了赏识之意,便是难以下手。也是他灵猴混迹尘世百数年,心思何等活泛,此刻眼瞳一转,一条好计策已是涌在心头。
只见悟空抓头嘻笑道:“这可难了,断过一回的架,兴致全无,俺老孙不爱打。你今要决胜负,我倒有个好提议。”
太子也不答话,只把眼斜开,冷视他作何提议,那猴子还是惯常的没个正经姿势,侃侃道:“此去西北二十余里,有穷山一匹烂洞一座,乃是远近闻名的妖怪巢穴。个中多少凶恶妖物,时时危害临近山中良善生灵。我今日本拟前去开个杀戒,借练手之际屠妖,也算是为地方除害。你既不服输,可敢与我打个赌斗!我等就一同前去除妖。以金乌落地为界,月上中天为终。看这期间是哪一个有手段,杀得多些妖物,便算他是真英雄。”
太子看他说得起劲,听来除魔荡妖也并非伤天害理之事。不由蹙眉沉思,其实他心底也知自己不敌此人,再加上先前受伤,惯用的武器又毁,一旦比武必输无疑。倒是改成狩猎妖魔,却不见得会比这猴子差了。他心中有些动摇,只缓缓道:“赢,如何?输,又如何?”
第七章:没有最滑头,只有更滑头
悟空笑道:“你若胜了,我自然诚心给你赔个不是。掰坏的兵器也必然找个一样的来赔你。我若胜了……”他眼珠咕噜噜一转,扫了旁边的敖摩一眼,惋惜的看到那小龙已经不再是那踩起来一弹老高的浑圆身形,于是撤回目光叹道:“我闻说你龙宫内宝物众多,此赌你若是输了,瞧来老孙我也还赤手空拳,不曾见到个可心的兵器,你就负责给俺老孙寻个趁手的家什便是。”
太子又考量了一回,终是放下刀刃,阴狠道:“赌了!”
二人当下击掌为誓。太子回身对敖摩与歌芳道:“我去赴他赌约!天明前必会回宫,你二人先行回去吧。”
歌芳见主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危,一颗悬着的心便是放下,低头领命。敖摩却是不干,梗着脖颈粗声道:“本大爷不走!小三,你要和这猴子去打什么赌!本大爷也要一起去!”他横了悟空一眼,显然是记恨在心,悟空不以为意,搔腮弄肩,只是嬉笑。敖摩愤愤道:“这猴子阴险狡诈,明显没安好心!本大爷倒要看看!他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来!”
太子本想阻拦,不及等他开口,悟空已是抢先道:“正好!俺老孙本来也想,此去乃是和你一受伤之人行赌,就是赢得俺老孙也是胜之不武。如今这菜鸟儿既然信不过老孙为人,你就让他同去,你两个杀的做一人份算!却也不让俺老孙今后落人话柄。”
太子本欲发怒,待得静下来想了一回倒也有理。再说敖摩不会潜水,避水诀也还不曾习得。非太子自己施术带他方可回宫。此去赴约非一时半刻可回,以敖摩现在人形的模样,不把他放在视线范围内,谁知道他会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只得挥袂道:“罢了!却是随你!还不过来,我要驾云启程了。”
敖摩大喜,雄赳赳气昂昂几步过去,正要和往常一般挨近太子身边,突然见太子一皱眉,喝道:“你离我远些!”
敖摩茫然回看:“为何?”
太子冷冷道:“你浑身喷火,我还不想同你与那野猴子一般裸奔。”
悟空捧腹狂笑,笑得眼泪直飙,一边冲敖摩招手道:“那菜鸟,你兄弟不要你近身,你且过来搭我筋斗云。反正俺老孙裸是已经裸了!又是皮糙肉厚,不怕火烧。你就尽管来吧。”
太子板起脸不作表示,敖摩憋屈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猴子一眼。说到底,谁叫他自己还没学会腾云之术。本来有翅膀可以飞,但那速度和腾云完全没法比,再说翅膀也是被太子收了,瞧他脸色,似乎也没有意思要过来给他解开……啊不……貌似自己现在是人形,就算是解开了法术背上也是空的。那么说……想要跟着去凑热闹的话,就真得和那猴子一道走了?
他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太子,没奈何只得十二万个不情愿的移步悟空身旁,悟空此时也笑得尽兴了,于是满不在乎一手捉住那喷火青年炙热的手臂,扬声道:“跟紧了!西北方向二十里,老孙去也!”
太子闷哼一声,算是应承,但见平地里两道金光腾起,朝那东海沿岸群山连绵之处飞跃而去。
好猴王,将身一纵,跳起去,一路筋斗。可怜敖摩被他扯着一同翻滚,顿时只觉天翻地覆,一路晕厥,再睁眼已是双双落地。他从前也多次随太子与敖润等人腾云,却没一次如同此回这般头晕目眩,腹内翻腾。甫一落地,便摇摇晃晃寻了棵大树,蹲地狂呕不止。
悟空见得,少不得又是一阵拍腿大笑。
待他吐了个七七八八,太子才追过来,他一收云落地,便见敖摩手扶树干正吐得脸色青白,急怒抽刀道:“那猴子!我道你是个好汉,安心把兄弟托给你!你却对他做下什么手脚!”
悟空双手一摊,无辜道:“天地良心,俺老孙啥也没干。不过是速度过快,你兄弟顶受不得,晕云了。不信你且问他。”
太子将信将疑转看敖摩,见他虽然吐得脸青面白,却是老打老实的点头赞同,太子知道这个幼弟心思单纯,惯不会作伪。既然他此刻点头,说明那猴子果没骗人。乃是他自家丢人。于是脸色铁青,哼了一声收刀,转眼打量身在何处。
只见四下里奇峰迭起,苍郁葱翠,原是一座高山,当真十分险峻。好山:
笔峰挺立,曲涧深沉。笔峰挺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几处松篁斗翠。左边龙,熟熟驯驯;右边虎,平平伏伏。每见铁牛耕,常有金钱种。幽禽睍睆声,丹凤朝阳立。石磷磷,波净净,古怪跷蹊真恶狞。世上名山无数多,花开花谢繁还众。争如此景永长存,八节四时浑不动。诚为三界坎源山,滋养五行水脏洞!
三人正默看景致,突然听得言语之声,悟空二话不说,一手提起敖摩迅速跃上树去。太子也飞身藏于树荫之中,只听得一阵草响,不多时走来几个小妖,扛着尖枪大刀,且说且笑而来。太子凝神静听,只闻一妖洋洋得意道:“如今巡山实是不用费心找食,大王前日往花果山去捉来的那些个猴儿,想是够我等阴干吃上好些时日。”
另一妖接话笑道:“也是,这些日子坎源山四下走兽也差不多被我们吃得罄尽,大王才是寻思另占名山为王,说起那花果山上水帘洞,倒也不失为一好去处。只是洞中一众泼猴不识好歹,偏生还要螳臂当车,与我们大王作对,你说咱们不吃他,却又吃哪个咧。”
太子斜眼看悟空,只见他虽面无表情,眼中却有怒色。心下顿时雪亮,原来如此,又是被这猴子算计了。说是赌约杀妖,其实是被他骗来与他做个搭手,一并放翻他对头救他儿孙。他暗骂泼猴狡猾,但是既然已经击掌为盟,此刻却也容不得他临头反悔。也罢,上当便上当,此刻只是先下手为强。
太子不声不响跳下树自妖精身后接近。那妖说得正是开心,突然后方伸出一只冰冷手掌捂住他嘴,颈中随即一凉。一股污血如箭喷出。旁边的小妖一惊,还没等到他喊出声来,突然胸前剧痛,低头看时,但见一截雪亮刀尖从前胸递出来。
太子泠然抽刀,看那妖怪尸身应声倒下。以此同时敖摩与悟空也双双从树上跃下,一拳一个将身前两个刚刚摆出迎战架势的小妖了结。
不过眨眼功夫,这五人一众的小妖队伍,就只剩得孤零零的一头站在四具尸体当中瑟瑟发抖。那幸存的妖精咣当一声扔了手中刀具,倒头狂拜,口中只一叠声的喊:“爷爷饶命!”
三人对视,敖摩正想下手,却被悟空伸手一阻,沉声道:“我不杀你!你且回洞报信去吧!”
第八章:杀杀杀杀杀杀杀!
警告:本章血腥,女性慎入。
悟空沉声道:“去给你洞里那个做主的通个信,就说那正南方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今前来收他狗命!叫他先将自家脖颈洗个干净等着。”
那妖得了命,爬起来没勾子一阵烟跑得没影。太子踢了一脚脚边的尸身,冷冷道:“何必叫他回去报信,留着他带路一路悄悄过去,却不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悟空朗然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他轩昂道:“对付这等鸟魔,俺老孙还用不着那般心机。就算他百般准备,布下兵啰穷阵,待老子光明正大坦坦荡荡闯进去,一样杀得他片甲不留!”
太子嘁了一声,心下却也明白他所说的是事实。此人不知有何来历,他突然出现,三言两语即同自己开打,一番恶斗下来自己折了兵器又受伤,他却完全没事人一般,而且似乎还没有发挥出全力一半的本事来,实力当真可说是深不可测。奇的是三界之中为何之前完全不曾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实在是令太子费解。
太子在这边苦苦思索,敖摩在那边却是摩拳擦掌十分兴奋,他期待的对悟空问道:“我们这是要正面杀进去吧?等到那洞里,无论怎么来都行么?放火扭脖子乱杀一气都可以么?”
悟空哈哈大笑,朝他肌肉纠结的脊背上猛击一掌,笑道:“没错!咱们此番就是去杀人放火!大闹一番!你爱怎么杀就怎么杀!杀完一把火烧他娘的!”